2009-2-23 来源：南都周刊
三年来，精心打理着谷歌中国各项业务、每天回复上千封邮件、每年为10万学生演讲、24小时挂在网上的李开复，一定是中国最忙的职业经理人。每隔一段时间，业内都会传出李开复离职的消息……如今，谷歌中国终于挺过来了。但对李开复来说，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对于李开复来说，刚刚过去的这个牛年春节，尽管是在美国度过，却是最有“年味儿”的一个春节了。家人团聚，走亲访友，除了回谷歌总部开会，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属于自己，就连在“我学网”上看帖回帖，这个每天必须照看的重要“副业”，也可以因为学生们放假回家而放松一下了。
这基本上是李开复来到谷歌中国三年来最愉快的一个假期。从“创业年”到“产品年”，再到“普及年”，虽然磕磕绊绊，但终于挺过来了。在过去的一年里，谷歌中国的流量增长了60%，市场份额也恢复到2005年巅峰时期的水平——而当年的对手百度，则在一场公关风波后，脚步显得有些错乱。
不过，这难得的闲暇很快将告一段落。很明显，接下来的日子他仍将回到忙碌之中：谷歌中国正在恢复竞技状态，而李开复即将面对的，是职业生涯中一段最具挑战性的商战。
事必躬亲
“创新至上、用户第一、社会责任，是谷歌中国始终坚持的三大价值观。这种坚持为谷歌中国开创了今天的局面，也必将成为我们在未来获取成功的基石 。”2008年的最后一天，李开复在写给记者们的新年贺信中说，“2009 年，谷歌中国将为此付出双倍的努力。”
实际上，在过去的三年里，作为谷歌全球副总裁、中国区总裁的李开复可能不是中国最忙的人，却一定是中国最忙的职业经理人：打理谷歌中国的各项业务，每天回复上千封邮件，每年为10万学生演讲，24小时挂在网上，桥牌不打了，电影不看了，跳舞机不玩了，为小女儿做的个人网页也很久不更新了。
在所有人看来，这种诸葛亮式的事必躬亲，并不是一个职业经理人的理想风格——李的同行唐骏身价如今已经是他的10倍，后者在盛大每天工作12个小时，也只不过坚持了两年，而且唐自己都说是做样子的成分居多，也几乎从来不去下属的办公室。
此外，各地巡回演讲，七封《给中国青年学生的信》，三本比《哈里·波特》更畅销的“成功学书籍”，一个公益网站“我学网”（此前名称为开复学生网），以及署名“开复”的8000多条每篇洋洋千言的回帖，无论李开复如何否认，很多人仍然坚信：这个学生们眼中的青年导师的退休理想，一定是“在中国办一所加州理工学院式的大学”，又或是继承父亲“心系家国”的理想，某一天弃商从政……
乱哄哄的猜测和传言背后，人们的疑问在于，尽管李开复把选择谷歌称为“我必须服从内心的召唤”，但无论如何，他的身份都仍然是一个职业经理人。无论是 “来自父亲的中国情结”，还是“帮助中国青年创造未来的谷歌奇迹”，都伴随这样一个问题：李开复究竟能这样忙多久？谷歌中国要到何时才不再需要这样的忙碌？
游戏狂人
回望李开复过往的经历，无论怎么看，都不能想像他是个笃信“勤能补拙”的人。相反，他的成长经历是典型的硅谷式，一边玩一边把事情做好。
按如今的流行观点看，大学时的李开复曾经有不折不扣的“游戏沉迷”症状：大一时每天去食堂玩打太空人的弱智电玩曾经“挂科”，痛定思痛戒除游戏瘾却又染上了桥牌瘾——平均每天玩8小时！如果按照网瘾戒除专家陶宏开“沉迷游戏3年智商下降10%”的理论计算，李最后以优异成绩毕业，完全是靠剩下的智商完成。
而李此后的职业生涯仍可以用“轻松自如”来形容。在继续钻研桥牌技巧的同时，李在卡内基梅隆大学成为语音识别和人机对弈的专家，在苹果做出了富有远见的软件QuickTime——这令苹果至今仍受益良多，而在微软，他任院长的中国研究院被畅销书《世界是平的》一书认为是“微软在全球最有创意的研发中心 ”。即便如此，李对在微软的工作的评价，也不过是“工作还算努力，但是压力不是很大”，小女儿的个人网页就是在那时做的。
感受压力
但在谷歌中国，李开复却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早期，他与微软的官司缠身，竞业禁止条款的限制，让他的主要精力只能放在招聘人才上，其他方面基本无法插手；而等到官司终于尘埃落定，谷歌中国的形势已经非常严峻：市场份额下降，输入法风波，ICP牌照风波……从容的李开复也开始在媒体面前坦承“压力很大 ”。
“那段时间我们能感觉到，他其实也很焦虑。但是他比较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表现出来。”去年初从谷歌离职的周杰说。周杰此前的职位是产品总监，也是“谷歌历史上最年轻的华人总监”，主要开发了谷歌地图搜索和生活搜索等重要应用。
周杰说，李开复给他最深刻的印象是“特别勤奋”，且“情商很高”，“有一次凌晨6点发邮件给他，立刻就收到了回复。”
周杰最替李开复叫屈的一点，是这两年一些高管和研发带头人的离开，其实基本都是“来的时候就约定好的”，而非外界猜想的“将帅不和”。
2006年，周杰在谷歌中国最艰难的时候，自告奋勇从总部回国在李开复旗下效力。“如果留在总部，再过5到10年就是副总”，所以很多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创业，离开只是时间问题，而不是在分公司的发展遇到天花板之类。典型的例子是，周杰离开后，李开复还曾为周杰创立的“简单生活”网站提过很多建议，今年的情人节，两人还合作了一个叫做“情人节地图”的小应用。
而在李开复面对外界“永远微笑”的背后，其实也有很多难处不足为外人道。最典型的，就是同很多跨国企业一样，谷歌其实也面对着两个难题：一是迅速成长带来的管理成本提升，另一个是“总部文化”与海外分公司本土化的冲突。
今年早些时候，科技网站Techchurch曾披露，在谷歌为离职员工设立的非公开论坛上，一些人抱怨长达数月的招聘流程“低效且太冗长”，此外，还有官僚作风和海外分公司的待遇偏低等等。
而归根结底，这些都需要在管理上增加更多投入，换句话说，要从“工程师治国”转变为“经理人治国”。在周杰看来，微软的企业文化是商业化的，“罗马式 ”的金字塔风格，上下级关系明确，但谷歌的扩张则有更多理想色彩，采用“蒙古式”的分权，在“Not Do Evil”的前提下，鼓励工程师放手做事。但谷歌数年间从400人的小公司成长为一个上万人的跨国公司，以前的一些雷打不动的原则正在急速的扩张中遭到挑战。
显然，谷歌的管理和决策风格必须从“蒙古式”走向与“罗马式”的混血，因为有太多想当然的思考方式，并不适用于一家全球性的大公司。招聘流程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所有进入谷歌的员工仍然必须由最高层的“三人小组”决定，这个原则从来就没有更改过。2002年，周杰从面试到收到谷歌的Offer只用了一个礼拜，但现在走完这样的流程需要几个月。
而另一方面，“总部文化”往往想当然地用原来的小公司理念思考问题，不能理解分公司的难处：哪怕是协同办公这样的简单问题，在数千里外的海外公司也会成为一场灾难。而谷歌的工程师文化，从某种程度而言表现在商业上则显得幼稚——谷歌高管多年前就认为，中国将是谷歌海外最重要的市场，但真正下决定却已经是几年之后。
事实上，这正是李开复花费精力最多的部分——沟通与协调。此前，很多问题对谷歌而言根本无法理解：像雅虎一样遵守中国法律，把数据交给政府算不算妥协？把服务器搬到中国本土是不是足够有必要？甚至是更低的层面：海外开发平台何以不友好？为什么要和网吧合作？为什么要在地图合作数据不完善，用户体验还不足够友好的时候上马地图？在周杰看来，李开复确实有“惊人的耐心、口才和号召力”，在他的努力下，谷歌中国已经逐步解决了这些问题：既坚持原则，又有前瞻性的灵活决策，也有有针对性的急起直追，谷歌正在变得“更懂中国”。
不再含蓄
李开复在牛年春节的总部之行，显然收获颇丰。长假结束的第一天，李开复就在官方博客上撰文表示，“对谷歌而言，搜索永远是刚刚开始。”谷歌中国要像北京春节庙会热卖的玩具“牛奋”一样，“在牛年奋斗一把”。
但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谷歌面对的形势远没有今天这么乐观。百度几乎完全占据了雅虎离开搜索领域带来的真空，品牌效应带来的强者恒强，令谷歌的中国业务看起来貌似一块没有嚼头的鸡肋。
不过，面对种种传闻，谷歌高层们的共识是，中国市场至关重要。服务十亿多的中文用户，是谷歌的重要任务，无论如何不可能放弃。谷歌的全球业务正处于全盛期，有着其它公司不具备的技术优势，只要坚持做好产品，就仍然有机会。
这个机会，谷歌没有等待太久。2008年，百度被曝光的三鹿公关事件和竞价排名虚假广告，无疑提供了最好的反击时机。一方面，谷歌中国的用户体验在整合搜索上线后有了很大改善，在谷歌自己的盲测中与百度不相上下；另一方面，谷歌不仅在一连串公共事件中的表现可圈可点，而且抓住“搜索公正”这个人们关注的焦点，获得了更多眼球和盟友的支持。更重要的是，虽然百度与谷歌的市场份额之比仍然是接近3：1，但收入上的差距却相差不多，谷歌虽然没有扩大战果，但至少夺回了失地，遏制了百度继续上升的势头，分析人士的判断是，虽然市场上仍有其他竞争者，但就盈利能力而言，谷歌已成为百度必须面对的唯一对手，不过从目前的形势看来——谷歌仍可一战。
谷歌也必须直面这场1vs1的较量。李开复对此的反应也一反平日的含蓄，在去年下半年，他几乎每次出场都要谈搜索公正——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百度的沉默，和谷歌一边倒的盟友们。人们对这场白热化的份额之争印象最深的场景，就是在去年底的“搜索·未来” 研讨会上，李开复无意中透露说：“主办方请了百度，但是他们不肯来。”
除了公关层面上的绝对话语权，李开复的另一个杀手锏则是几项“ 更懂中国”的技术。趁着“牛奋”的好口彩，谷歌即将在音乐、地图和移动三大应用上全面发力，无论是正版音乐加模糊语音搜索，还是“地理空间网络”，又或是 “祖父母用手机轻松搜索”，都足够新鲜也足够有竞争力，李开复希望这些能够赢得中国年轻用户的支持。
而在谷歌中国工程研究院副院长刘骏看来，谷歌还有两个百度远远无法超越的核心技术。一个是PageRank——这个拥有 5 亿个变量和 2000 万个定义的数学平衡式，用李开复的话说，令谷歌的搜索公正性“绝无可能”被任何人和任何广告商用金钱打败；另一个是谷歌全球领先的统计翻译技术，即将在今年晚些时候开花结果，李开复非常满意它的效果，认为它在很多时候“已经达到高中生的翻译水平”，这将令中国网民可以“毫无语言障碍地浏览韩国医学网站”。
但是，这场较量在旁观者看来并不会使市场在2009年产生质的变化。加拿大皇家资本银行在早些时候分析，“虽然我们预计百度将保持搜索总量和广告收入的市场份额，但是除了网民数量的增长外，再无其他动力能够提升其搜索总量。”百度也许并不会进一步吞食谷歌的份额，但也不会坐视谷歌进攻自己的领地。根据艾瑞咨询的统计数据，即便在最困难的2008年，百度的市场份额仍比2007年增长了0.6%，全年在研发上的投入更超过10亿人民币。而百度也意识到自己此前在竞价排名系统的建设和云计算技术上的短板，李一男的加盟，以及“暗网”和“阿拉丁计划”的提出，都将给市场带来新的变数。
而从谷歌角度来说，一方面，长期技术积累的“厚积薄发”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作用？另一方面，移动搜索将有可能成为搜索量增加的一个爆发点，3G的到来，究竟将给谷歌带来怎样的竞争力？现在无论谈“谁消灭谁”或者“谁打败谁”都仍为时过早。而在可以预见的短期未来中，李开复的忙碌生活，仍将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