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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米

  住在城里,自己不是种田人,那米一般是从市场上买来的。每次去买米,看着那一袋一袋打开袋口堆成山尖的大米,都不知买哪一种的好:什么桂九九,什么丝苗米,又是什么香米,价格高低不等地写在插在米堆上的牌子上。我知道那些个价格都是虚的,谁要照那价格买谁一定是个冤大头。可标的价格总可以反映不同米的质量的高低吧?我是这样认为的,而且一直是这样买米的,后来发现也不对。再说何为质量好,何为质量差呢?有人喜欢吃粘的,有的喜欢吃软的但不粘的,有的喜欢吃又软又粘的,什么叫质量好呢?又怎么叫口感好呢?那就看米的样子吧:透亮的,细小的好还是颗大粒圆透亮的好呢?是粗大不透明的好还是粗大粉亮的好呢?有一天一个买米的说那透亮的是加了油的。加什么油?油都那么贵了,能加什么油呢?自己去想呀!我哑然不知所措了。后来妻子教我了:别去自己挑,问他们其中一个要一个电话号码就可以了,需要时打个电话,说清楚你需要米的口感问清楚什么价钱,叫他送货上门来不就可以了吗?我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呀?你打电话给他,则表明你是他的长期客户,米是天天要吃的,长期客户谁不会放长线慢慢来赚你的钱呀,他宰你干什么?你到市场上挑选,当着那么多的摊主,谁又知你会要哪家的呀,宰你一刀是一刀。这十几年都是妻子买的米,我从来就没有为此操过心,她下乡办农场去了,我只能自己去买米了。果然,从那以后,我每次要买米了,打个电话讲清楚了,他们每次都规规矩矩地按说好的口感和价钱足量地按时送到,口感不对时他们还主动帮你换,一个电话就搞定了,真是不错的选择。我不得不佩服妻子的聪明了。可又想,我想换个品种多吃几个品种的米,就不方便了呀。再说我还想了解不同的米不同的名称不同的口感呀,还想区别一下不同地区的大米有什么区别呀,妻子挪喻道:你想做大米生意呀?也是,我不过是逗自己玩罢了。

  妈妈告诉我,买米要选择晴天买,雨天潮湿的天气买的米容易发霉。怎样看大米潮湿不潮湿呢?妈妈说:你把手慢慢地往米里插,很容易就插进去的是干的,很难深插进去的是湿的。原来是这样的。再则就是看大米中碎米多不多,碎米多的肯定不好。那是透亮的好还是不透亮的好呢?我问。当然是透亮的好啦,母亲说。可人家讲透亮的是抛光抛得多,又加了油的,我说。那就不懂了,母亲说他们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多的名堂,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有那么多种类的米呀,还搞那么多的名堂。

  是呀,“那个年头”,母亲说的“那个年头”指的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就不容易了,谁还讲什么米的口感呀。可“那个年头”对我们六十年代生的人来说,那应该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事了,是计划经济的时代的事了。我会对儿子讲我们那个年头买米的事吗?记得我没有讲过,我们只对同辈的人感叹过,毕竟我们才人到中年,还没有那么怀旧。

  “那年头呀!”我的内兄说:他们在镇上吃国家粮的可有优越感了。乡下的山里的姑娘总想嫁给吃国家粮的。要想吃面条了,只有吃国家粮的人家才能买得到,他们那几兄弟,根本就不愁讨老婆。农村姑娘们早就盯上他们了,说媒托介绍的可多了,虽然他们家很穷。妻子说,有一年过中秋节,她去在水库里开小卖部的爷爷那儿去玩,爷爷给了她一块五毛钱,让她带回家买一斤猪肉过节。她拿回来交给母亲,满以为中秋节可以吃到猪肉了,没想到她母亲把那一块五毛钱全买成了大米,岳母说米都没有钱买了,哪还有钱买猪肉吃呀?那时候他们家配给的大米猪肉总是买不完的。为何?我问。没钱呀,她说。我开玩笑地说:那你干什么不到我们家来要呀,你说十五年以后我是你的老婆呀,我一定会给你的。她说:会吗?你们城里人会看得起我们乡下人?我说会的,我不是娶你做老婆了吗?我开玩笑地说。其实,我那时还真偷过父亲的钱给讨饭的人。呸,你把我当做要饭的啦,妻嗔怪地说。逗你玩啦,我说。我听岳母讲过,有一年她家中实在没有米下锅了,她把她八九个孩子都叫回家关上门,不准他们去看别人家吃饭,宁可饿死在一块也决不丢人现眼。那天岳父放竹排到县城里去了,很晚才回来 ,家中正好断炊了。我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样的情景,我知道那是真的,因为岳母是个有骨气的人,她是当家作主的人,岳父是倒插门的。

  那么应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事了,我父亲在筹建工厂时去过他们那买木头,父亲说那是一个鸟都不拉屎的穷山沟。那时候国家配给的大米是一毛三分九一斤,猪肉是七毛四分钱一斤,城镇居民二十六斤一个月,初中生三十斤一个月,高中生三十三斤一个月,搬运工四十斤一个月。岳父是搬运工,岳母养了九个孩子,也难怪没钱买肉吃了。

  记得我小的时候没有去买过大米,那时候买米都是去粮管所去买的,每家都有一个粮本,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的有几口人,什么身份,第月多少斤大米。哥哥们上初中了,母亲就会去学校开证明,然后去粮管所去改粮本,当我也上初中时,母亲也带着我去改了一次粮本,我可高兴可得意了,因为我也上初中了。最得意的一次当然是上大学的那一次,那一次不是去改粮本,而是去转粮油关系了。买米最初是爸爸妈妈的事,三华里的路程,爸爸用肩扛,妈妈用锑桶挑,后来是哥哥们的事,我是家中最小的,一般轮不到我去买米,要我去时,一般是春节。每到春节时国家会给每人配几斤二号米,也就是新米。我们平时吃的是三号米,很粗很糙但又不是糙米的那种,煮钣特发饭。三号米应该说就是陈米,是粮仓中放了几年的米。二号米是新米,可好吃了,吃在嘴里口感特别好,吃白饭连菜都不用都会感到满口生香,可惜煮饭不发饭,也贵一些,记得是一毛四分五厘一斤。有些家庭舍不得买来吃,跟喜欢吃的人家换粮本买。每到过年时,去粮管所买米买面买油的人物别多,因为有许多东西只有那个时候才特供,所以要排很长的队。我没力气挑,可排队总可以吧?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被叫去排队。排队真是无聊,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地在粮管所的空地上弯曲着,空气中弥漫着米糠的味道。队伍是长长的,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有;装粮工具各种各样:有箩筐,有锑桶,还有扁担加两个布袋子的。队伍的尽头是一间房子,房子里有两个上下相叠的漏斗,上面那个连着大米仓,下面那个坐在磅秤上面。开票员在进门处,他在你递过去的粮本上记下你已经买的和剩下的数量,收了钱,开张单子,你去售粮员那儿把单子递上去给他,他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伸手的一拉右上方的一根绳子,那米就花啦一声地从上面那个漏斗上瀑布一样地倾泄了下来,当米漏下来的声音小时,也就是差不多够你的斤两了,他一边慢慢放着一边看着称:好了,上面的声音没有了,你就得赶紧把袋子或者锑桶放在下面的那个漏斗下接着,他用脚一踩开关,那道闸门就打开了,哗啦一声米就倾泄在你的袋子里了。每次漏完了,他还会拿起扫帚来把边边角角的米扫下来,以示不亏你的。那时节,没有人担心短斤少两的问题。

  粮管所里的麻雀特别多,一群一群的成百上千,也不怕人,人不到跟前还都不飞,等你走到了跟前轰地一声腾空而起,阵势吓人。我那时候纳闷:这麻雀不是四害吗么,怎么粮管所的工作人员不打呢?我那时正读小学三四年级,正玩弹弓玩得起劲。于是我们偷偷地溜进去,拉开就打,从不落空。可每次都被工作人员抓住,没收了弹弓,并被告到老师那儿去。我们还强词夺理:为什么不准我们打四害?看那么多的麻雀吃了我们多少粮食呀!工作人员解释说你们打麻雀一来容易打坏仓库的玻璃,打漏粮仓房顶;二来买粮的从多,弹子乱飞,打伤了人怎么办?难怪粮管所的麻雀那么多,它们是有人保护的,那时候书读得少,不懂得投鼠忌器这个成语。

  我们家四兄弟,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国家配给的粮食根本不够吃,于是乎就去买黑市的粮食。到哪儿去买呢?市场上是没有米卖的。粮油都是国家的战略物资,国家管得可紧了。那个年头倒卖粮票都是犯法,数额大了是要被抓起来坐牢的。农民手中的粮食先交公粮,剩下吃不完或者舍不得吃的就用来换钱买几尺布,也只能按国家收购价卖给国家,叫做卖余粮。农民是不允许自己挑到市场去卖的。但他们也有办法:他们一般是揣着一点样品到厂矿企业的家属区去窜,见着大人偷偷摸摸地问一声:买米吗?要买的人家赶紧把他叫进家中,然后他拿出样品来讨价还价。记得一般是二毛钱左右一斤。谈好了价,约定个时间,一般是天刚黑的时候,他们会偷偷地溜进要买米的人家,这要买米的人家早就半掩着门等着呢,家中的秤和袋子早就准备好了呢。跟电影里做地下工作的人一样神神秘秘的,我们孩子则吃惊地瞪着眼看着。在交易过程中也有有争议的时候,一般都不敢高声争吵,压低着嗓子争几句,总是有一方要妥协的,一般是农民让步的多,因为你总不能又挑回去吧?但农民也有农民的办法,他们挑米的箩筐下总掉下一根麻绳,似乎是不经意的,其实是有意的,在两人抬起一箩筐米时,他会用脚踩着绳子。有时厂里的基干民兵会对卖米的农民进行拦截,驱赶出去也就算了。抓的时候很少。因为抓了容易激化与周边农民的矛盾。农民卖的米一般都比较好吃,只是碎米多了些。我们家每年都要买很多,买米时总是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买,因为父亲不同意买。他总是骂母亲是地主子女,走资本主义道路。他说都象你这样,国家的统购统销不是乱了吗?按定量吃嘛,国家给那么多的定量是肯定够吃的,要不干什么要对不同的人给不同的定量呢?母亲不管父亲怎么骂都会去买米的,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饿肚子呀,这是做母亲的一种本能吧。真的要好好地感谢母亲母亲是医生,她太明白食物对于一个孩子长身体的重要性了。那年头没人买的红米,黑米还有豆子,她都买回来吃,邻居家病死的鸡鸭她也要。记得我在考高中检查身体时,那些护士们摸着我的身体说:这孩子的营养真好,另一位说:那当然啦,他是邹医生的儿子。那年头我母亲在那一带地方可有名了,厂里的党委书记厂长别单位的人是不知道的,可邹医生没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母亲给人看病从来就是来者不拒,本单位的不必说,就是外单位的,还有乡下的人她都给看,先看病拿药,然后给你开单,自己过后去财务科交钱,天晚下班了你就第二天去交。很少人不主动去交的,就是不交,母亲就自己填,下次那人再来看病,母亲照样给他看病拿药,并不责怪他。她说人家穷呀,没办法。

  那年头油水少,饭吃得可多了,一日三餐九碗饭很正常,不象现在的人一天能吃三碗就不错了。那米又粗又糙,可老师还经常说我们是生活在蜜糖里:你不想想,台湾人民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下吃的是猪狗食,干的是牛马活,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此,还给我们讲旧社会穷人的故事,学校还组织吃忆苦思甜饭,也就是野菜加碎米加红薯藤,确实不好吃。吃的时候顿时一种幸福感直涌上心头,心中充满了对毛主席无限的感激之情。如果那个时候有幸福感指数调查的话,幸福指数一定是全球最高的。

  在大学时吃饭是不用自己买米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学校里教书,吃食堂饭,也不用自己买米,直到自己建立了家庭了,才又开始买米了。这一晃就过了十年,粮食买卖的禁令废除了,慢慢地粮管所大部分关门了,到哪去买米呢?去市场上买呀。自从去市场上买米以后,我就再也找不着少年时吃二号米的感觉了。怎么没有一种米是好吃的呢?我纳闷了,尽管有的米很贵,也没有那么好的口感了。妻子说你天天都吃好米,当然找不着感觉啦,让你天天吃差米看你有没有感觉?这么一说,我还真找三号米去买,可市场上没有买呀。那些米都到哪儿去了呢?国家粮库总要新陈代谢以新换陈吧?我问在粮库工作的同学,同学说那些陈米早就给工厂拉去做工业原料去了,或者是一些老板大批量地购去给农民工吃了,一般流不到市场里去。我楞住了,怎么会这样?又一想,又怎么不会这样?市场上谁会要这种米呢?

  于是乎这买三号米的事我也就淡化了,也没往心里去,打个电话就搞定的事,谁会多想?最近,自己开办了个农场,农场里喂了几百头猪,每个月都要去买饲料,到了那卖饲料的地方,闲着没事了这里看看那里问问,不看不知道,看了还真吓了一跳:这地方天南地北的粮食都有,什么玉米什么高粮,怎么还是从防城港来的,这港口城市还产粮?原来是国外进口的,是转基因的。更叫我吃惊的是,那一袋袋大米碎的是碎的整的是整的,碎的叫粥米,是煮粥的,整粒的一袋子的米却找不到半颗碎的,分得清清楚楚。我脑子一下转不过弯来,因为我从小到大买的米都是有碎米掺在里面的:碾米怎么会没有碾碎的呢?觉得米中有碎米是理所当然的。妻子说,这米都是用机器筛选过的,分了等级的,最差的是酒米,是用来酿酒或是用来喂鸡做饲料用的,然后是粥米,也就是碎米,然后是整粒的香米。那市场上卖的米为何有碎的在其中呢?我问。那明摆着是掺进去的嘛,她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再一问价:整粒的一百一十元一袋,一袋是五十斤。碎米是八十元一袋。整粒的大米如果掺进三分之一的碎米,平均也就是二元一斤,米贩子们现在都卖到二元六角一斤,其中有六角的差价,30%的利润率。原来如此而已,我恍然大悟了。

  那我也在这儿买米,我也这样掺着吃不可以吗?农场干活的人不少,吃起饭来个个都捧着大碗,装的饭比山还高。妻子笑了:你真是个书呆子,我们农场吃的米还不到一元八角一斤呢,哪有那么好的米吃?把碎米掺在整粒的米中,那是卖给城里人吃的,乡下干活的人们哪有那么好的米吃呀。我明白了,他们买的是陈米。我不解了:我每次去农场吃饭时并不觉得那饭难吃呀,我哪次不是吃两大碗呀。妻子大笑:那是因为你肚子饿了,再说农场的菜全是农家肥种出的菜,鸡全是自己养的吃草吃虫子的土鸡,你又坐了那么久的车,走了那么久的路,或者干了半天的活,怎么会肚子不饿,又怎么会不扛大碗吃饭,那饭怎么又会不好吃呢?

  原来如此,从那以后,她每次去买饲料时我都会顺带着捎两袋米回家:一袋碎米,一袋香米,一半一半地掺着吃,也没觉得和市场上买的有什么不同。看来这每事留点心,还真能省不少点钱呀。你也别笑,这办农场搞农业,只见钱哗哗地流进土里,赢得青葱翠绿一大片,几年难得见钱流进来,不省点行吗?

  哈哈,我又去买米了,一半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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