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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 老屋

     爬上这个用青石铺成的小坡,两边爬上了浓绿的苔藓,只有中间磨得发亮,记载着老人与老屋的历史。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句子,黑暗给了苔藓水分,他们的生命脆弱而美好。再顺着两边都是水稻的小道走两分钟,看到路左边的两颗茶树,拐一个弯那间窝在浓郁的山窝里的老屋便在那里了,还有站在老屋门口的老人。老屋也像一位老人承载了太多的记忆,一年不见更显萧条。老人原来还是斑白的头发已经全部转为银白。佝偻的背像弓一般弯着倚在老屋的暗黄的门框上,很害怕老人没有门框的支撑会站不稳。老人半眯着眼保持着远眺的姿势像雕塑一样站在老屋门口一动不动。看到我和妈妈老人高兴的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阵慌乱之后才赶紧快步的走下来接过妈妈手中的包。银发在烈日下隐约烦着亮光,爬满皱纹的额头上已渗出不少汗珠。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终于辗转到了江西宜春一个叫南天的小村子——姥姥家。姥姥家住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窝里,记忆里这里的天空永远是蔚蓝的,干净的蓝,不像城市里那般灰蒙蒙的污浊,蓝的没有一点杂质。山上是墨绿的茶树,是浓浓的绿,像这里的人一样浓烈热情。太阳坐在南面的山头懒散的照着这山窝窝,像姥爷腊月里蒸酒的蒸笼只看见隐约上升的热气,然后从下面流出甘甜的酒。可惜这里流出来的是甘甜清爽的泉水。养育着这里辛苦劳作的人们。老屋右边有一口不大的池塘,塘岸周围种着几棵柳树中间掺杂着几棵香椿树。每年的春秋季节雨水多便会储水,像现在酷热的夏季一般是没有水的,只是塘底长满了水草。小时候这塘里是有鱼的,一直以为这里的鱼是野生的,到长大些才知道是别人喂养的。曾经和表哥偷偷的钓了一条好大好大的草鱼,兴奋地跑回家给姥姥看,最后却被姥姥骂着放了回去,打那以后才知道这鱼是不能随便钓的。夏天下点雨塘里就会有水然后便会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无数的青蛙每天“呱呱”没日没夜的叫个不停。这个时候总是伴着青蛙的叫声入睡的。记得那时候没什么好玩的也不爱看电视,每天都想方设法的玩。会捉小点儿的青蛙挂在鱼钩上钓大青蛙,钓到的青蛙也没用处就摔死了喂猫吃。姥姥家的猫很肥估计也有我们很大的功劳。

     在烈日的炙烤下这山窝里的一切植物都耷拉着叶子没了生气。老屋里却是另一番气候,尽管外面日头如火般炙烤,屋内总是凉爽的。老人喜欢坐在厨房通往堂屋的走道里拿着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一个夏天都不怎么扇电风扇。后半夜甚至还要盖被子,比空调还舒服。我经常和姥姥来玩笑说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也许会成仙。我也总在暑假的时候来这里避暑,顺便也沾点仙气。老屋是用木板隔开的两层屋,上楼走动便会有咚咚的响声。从小便怕这木板支撑不了指不定哪天就断了,长这么大了这木板依旧这么结实。小时候家里没喂猫,半夜总会听到楼板上咚咚的响声,那是成群的老鼠跑动的声音。如今姥姥喂了一只母猫,生了三只小猫,如今没了老鼠跑动小猫们却也是每天跑来跑去。二楼门口的地方木板有一个不大的口,小时候爱趴在那里往下看。姥姥经常会最在门口和客人聊天。某一天不知怎的突发奇想,在那个口里尿尿,结果,正好流到姥姥头上。在后来挨吵没救不记得了。记忆里小时候从没挨打过,姥姥再生气也只是吵一顿。姥姥脾气大,总爱唠叨,但从不打人。

     二楼有一条窄窄的走廊,外婆家的衣服都是凉坐在这。我和表哥在走廊一头搭了一个小窝,上面棚的是晒干的竹子枝。偶然有一天我们发现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马蜂窝,于是两个小朋友便商量着怎么把它处理掉,最终结果是用打火机烧了。结果很糟糕,在烈日炎炎的夏日,一点打火机竹枝便不可收拾的着了,火势越来越大,我们俩都慌了,不知所措,眼看着屋顶上的船木都着火了,没办法只有叫外公了。最后火灭了,我的拖鞋被烧了,那个夏天也没再穿过拖鞋。这也是对我淘气的惩罚。现在那里仍然有黑糊的被烧焦的痕迹。

    从记事起,关于童年的记忆就只有在这里,老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都是我童年的身影。还有还不是这么老的老人。

     8月17日,在8月8日动身来姥姥家住了9天之后,尽管再不舍,妈妈还是得走了。一向干净的蓝天,今天是天灰蒙蒙的,没有太阳,没有一丝风,没有一丝凉意。山上的茶树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气,蒙上了一层灰雾。持续30天的高温仍在继续。闷得发慌,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压缩,压缩,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不知该怎样发泄这无名的压抑情绪,它在体内横冲直撞,撞破了保护水分的细胞。撞疼了心脏的神经,抽搐的疼。刺激着泪腺,努力的抑制着不让他流出来,终于在妈妈提着行李出门的那一刻泪止不住的冒了出来,再也止不住。这也是唯一的发泄口。山脚下的泉眼没日没夜的冒水是对山的不舍还是对岩石的留恋?大山孕育了多久才积蓄了这流不完的泪……

     记忆里这种分别的场景几乎每年都会上演。江西至河南,宜春至新乡,距离1800多公里,12个多小时的车程,火车框框当当,跨越了丘陵地带到平原地区。是一位母亲到女儿家的距离。就是这几百公里的距离却不知让妈妈姥姥流了多少不舍的眼泪。

    T147次列车平稳的滑行在京广铁路上,像一条白色的巨蟒灵活的左躲右闪,穿过一座座山,把不愿分离、泪流满面的人儿无情的带到了另一座城市。是二姨夫送妈妈上火车的。宜春那简陋的小火车站内,人群流动,充斥着离别的气味。成群的农民工面无表情的乱坐在候车厅外的台阶上,旁边放的是大大的包裹无疑是他们的被褥和衣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妈妈矮小微胖的身影,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是从姥姥家带回去的土特产,艰难的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小孩子放声大哭的“哇哇”声以及妈妈尖声责骂的声音,塞满了整个不大的候车厅,更让人心烦意乱。经过繁琐的检票,行李检查之后妈妈站在候车厅门口红着眼圈不舍得和姨夫挥手告别,告别的还有在家默默流泪的母亲。检票、随着人群上车、找到座位坐下。这一系列动作像一部快进的无声电影。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记录着妈妈20几年的来来往往。20几年前,当妈妈还是一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的时候跟着爸爸坐上这趟火车,告别姥姥告别生活20年的故土,即将到达的是另一方神秘的土地。那个时候不知道妈妈是怎样的心情。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姥姥的不舍。母亲和儿女天生的依赖性,永恒不变,谁都改变不了的。

     我是在姥姥家出生的,那时候我们全家都在姥姥家住着,直到我6岁的时候,因为河南三叔的一封信全家一起回到了河南的老家。好像是回去分家的,爸爸弟兄五个,爷爷家底不是很好,分家也就是把仅有的十几亩地还有几个老院子分了,然后各过各的。由于老院子只有3个,除去四叔在外教书自动提出不要分院子外,还有四个儿子,不够分的。三叔的信里说,爷爷想如果爸爸再回去就别说院子了,就是地也别想分到一分。当时爸爸在姥姥家住了将近十年,虽然期间会回去看看爷爷奶奶,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江西。姥姥姥爷没有儿子,尽管没有明确说明爷爷心里已经认定了爸爸打算留在江西做上门女婿。对此很是生气。爸爸急急忙忙赶回去了最终还是没有分到院子,因为爸爸是老大所以主动让给了叔叔们。爷爷看爸爸回来了气也消了,作为补偿爸爸多分到2亩地,也算是公平的了。说起来这分家风波其实是爷爷想出来骗爸爸回去的局。

     那边爷爷奶奶高兴了,这边姥姥却不愿意了,本来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转眼就只剩他们两位老人了,偌大的家里说不出的凄清,很不适应。后来长大了寒暑假偶尔会去姥姥家住上一段时间,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邻居们也都很热情的请去家里吃饭,听邻居们说,我们走的时候姥姥爬到屋对面的山顶上,坐在那里流着泪看着我们走远,直到看不见了还是在那坐了一上午。最后是几位邻居上去把哭得不行的姥姥扶下来的。后来的几天姥姥都会上去坐会儿,看着我们走的方向发呆,看着看着就用衣角擦眼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下子老了好多。邻居说的时候眼里都含着泪花。这时候我正坐在邻居家的火炉前烤火,低着头没有说什么,眼泪就这么啪嗒啪嗒的流着,滴进火里。跳动的火苗瞬间吞噬了这泪水,只听到“噗噗”的眼泪在火中蒸干的声音。闪动的火焰勾勒出的是山顶上老人拽着衣角抹眼泪的画面。脑海里忽然想到妻子常年站在海边盼望丈夫回家最后变成了“望夫石”的传说,如果姥姥每天站在那里会不会出现一块“望女石”。

     从邻居家出来外面下着星星的小雪,黑幕慢慢包裹着小山窝,融化的雪水沿着起尖的老式瓦屋屋檐低落到屋前的引水沟里。姥姥家的冬天不会下太大的雪,更不会有像北方的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这里的雪着物即化,温度高的话会化成水滴落下来,温度低便会在滴落的过程中结冰,这个时候屋檐上会挂着尖尖的晶莹剔透的冰棱。姥姥家屋前有几棵棕树,叶子像扇子一样展开,尖尖的,下雪的时候棕叶尖上也会结冰棱,很美。小时候这棕树还不是很高,叶子垂下来正好能够着,我和弟弟会站在棕树下踮着脚争抢着够冰棱吃。津津有味那味道好像比糖果还好吃。冻得小手通红,姥姥会偶尔骂几句,无非是怕外面冷,冻感冒了,大部分时间还是有随着我们在外面玩的。

     刚从火炉边走开到外面还是有些冷的,紧了紧衣服勾着头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屋檐上滑落的雪水调皮的钻进了脖子里,流进衣服里。不由一哆嗦打了一个寒颤,雪水刺骨的凉意渗进皮肤,顺着血液凉到了心里。裹紧了衣服低头踏进了蒙蒙的黑幕,我知道老人又在老屋门口等了。

     踏着泥泞蜿蜒的小路上了一个坡,险些滑到,小路的左边有很高的落差,下面是田地,右面依旧是田地,不过冬天不能种稻只能种些菜。小时候走到这的时候会无厘头的想如果从这摔下去会不会死。那次姥姥真的从这摔下去了,晕了过去,没人发现,最后是老人自己醒来拖着受伤的背走回家的。得知这个消息妈妈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我听说后想到了小时候无厘头的想法很不合时宜的笑了。原来摔不死人的。姥姥从那时候起落下了背疼的毛病。几步一滑的走到拐弯的地方抬头便看见这画面: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的连绵的山脚下是一坐孤零零的老式起尖瓦房,在这下雪的天气大门依旧敞开,稀稀落落的小雪花飘落在瓦屋上,一位略显佝偻的老太太,倚着门框眺望着前方……眼神空洞迷茫没有焦距。看到我的时候姥姥慈祥的笑了,笑的像个小孩儿。那瞬间忽然发现姥姥已经是满头白发了,鼻子猛的一酸。

     在这住的时候,下去玩回来总是会看到姥姥站在门口,我从没有问过姥姥是不是在等我回来,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我没在的日子里老人也是这样站着盼望着远嫁的女儿回家。说起来的时候老人又会偷偷抹眼泪了,我知道姥姥的伤疤也尽量不会再往她的痛处戳。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没察觉脚下的石头,被绊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姥姥着急的喊“慢点走”。“婆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站在这等啊?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婆婆是这里奶奶的意思,但是我从小就是姥姥带大的,从小也就这么叫姥姥“婆婆”) “怕你回来的晚咯……就是想看一下啥……看一下……”姥姥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尴尬的笑着说。搀着姥姥枯瘦如柴的胳膊去屋里烤火,身后留下那仍旧敞开的门和外面无尽的黑暗。印象中姥姥都是胖胖的,160的身高,不是那种瘦小的老太太,只是前年得了糖尿病每天服用控制血糖的药,原本富态的老人一下子瘦了40多斤。姥姥家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姥姥说“就怕你姨姨他们来了看到门关着以为没在家就不上来咯……”说话的时候姥姥讪讪的笑了,这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无尽的落寞。无力。

     前几天忽然发现姥姥前几天打的米粉上面爬了一层小黑虫,跑去和姥姥说,老人半眯着眼睛借着窗户的亮光看了半天才看到了虫子。打开下面的箱子发现里面一袋燕麦还有一包黑芝麻已经被虫子吃的只剩皮。原来是这里面的虫子爬到了上面。还有前几天妈妈买的一个大石榴已经发霉腐烂了。姥姥看到心疼了好长时间。老人有点东西总是自己舍不得吃要放着,放到有谁来了让别人吃,最后还是快烂了才自己拿出来吃了。说过无数次让她别放东西,买的东西趁新鲜的吃了。说的时候老人总是笑着说好,回头依旧是放到烂才舍得吃。

     姥姥老了,总盼望着嫁出去的女儿们,还有外孙、外孙女们回来看看。打电话问的最多的是什么时候来、谁来。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得闲的时候吧。”这次妈妈回来也是忙里偷闲挤出来几天时间,家里做点小生意,生意不算很好,但是总也走不开。妈妈被这无形的绳索拴在家里,一栓就是几十年,每次来姥姥家都是匆匆住几天便被一个个电话给催回家了。这次来爸爸和姐姐都不同意,但是当妈妈含着泪说:“你姥姥就是想让我回去说说话……这人老了啊,就跟小孩子差不多,你们小的时候不也是看不到我就哭吗……你姥姥她好长时间没见我了,也想啊……”再也没人忍心说一个不字了。如今,望穿秋水的等来了远嫁的女儿,却只高兴了9天就又走了。妈妈在的这几天她们娘儿俩每天都坐在一起说话,总是说不完,仿佛积攒了一年的话都要在这几天说完。脸上却止不住的溢出幸福的笑容。有时候我会坐在旁边不出声听着他俩聊天,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姥爷脾气不好、哪天炒的菜不合她胃口、二姨43天没来看她了……妈妈只是耐心的听。老人她能有多大点事儿啊,可不就是些家长里短嘛,总是算着某某多长时间没来了。

     “我知道你妈妈不得闲,就是想你妈妈回来看看那,和她说说话。你公公他那臭脾气有什么事又不能和他说。你姨姨他们又不懂我,和他们聊的又不顺心……你妈妈就是太远了,来一趟不容易啊……”

     妈妈走了,伴随着“快回去,别送了”的声音消失在一片灰蒙蒙中,我扶着姥姥,站了好长好长时间,长到我以为快变成一块石头了,看着蜿蜒的小路以及嫩绿的禾苗,为什么明明知道会有这残忍的分别还要来,到底妈妈来这是为了初见时的欣喜还是分别的惆怅,或许只是别的其他什么。姥姥转身往回走。

     起伏的山丘一片沉寂,山窝里灰蒙蒙的,没了娘儿俩家长里短的声音,又变得寂静如初, 塘岸上的椿树笔直的伫立着,树叶耷拉着不动一下,蝉藏在浓郁的绿叶下时段时续的叫。乌云压着山顶,像是要把这山也压垮。山脚下孤零零的老屋也越发显得老了,以及敞开的大门,佝偻的老人蹒跚的顺着小路走向老屋,然后停在门口向远眺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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