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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和姚明

我的老师和姚明

故事,有真的,自然也有假的。

这个故事的叙述者,是我的老师,老杜。“你们之中,有谁见过姚明吗?”透过镜片,眼睛轮着扫过一张张脸庞,年轻?一本正经?窗边和中间的座位上,在空气里轻轻地呆愣或者惊奇。

“照片不算,真人!”镜架耷拉在白净的鼻翼上,眼珠转着扫向前三排的同学。于是,微微探着身子,双手撑在讲台上,慢慢悠悠而且饶有兴致地开讲,仿佛优雅地演奏一首舒伯特的弥撒曲。

“我见过姚明,真的。”微笑漫上嘴角。“真的,我那时八岁,到上海姑姑家住,上学。我姑姑家住在上海的老亭子间里,马路对面就是姚明他家。姚明他爸、他妈个头特高,他爸这么高、、、、、、”举起一只手,伸直,比到额头上,又踮着脚尖提直身子,手掌在头顶上比划出一寸的长度。

“是个大个儿。球打得贼烂!投十个能有两个进蓝就不错了。”哈哈哈、、、、、、都没有谁听说过这样的事。”

“那会儿,我天天到处玩,没人管,各种玩。有一天,我背着书包走在路上,前面一群人围城一团儿。嘿,啥事?还组团!赶紧过去看看。我人小,挤吧挤吧就进去了。抬头问旁边的人,‘咋回事呀?这么热闹。’”滔滔不绝的嘴,这张脸,酷似西方鼎鼎大名的科学家——霍金。

“‘好事,姚明要命)要出来了。’”吊着东北嗓子学起软绵绵的上海话,把“姚明”念了两遍,教室里哄堂大笑。“我就想,‘要命’是个谁?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我就问,‘要命’是谁呀?那人大嘴一咧,大手敲了我一脑袋。‘不-知-道,你就跟着看吧。’”四周一片吃吃的笑声。

“我仔细一看一个大高个儿,身穿红背心子,颜色旧得发白。怀里抱出一个小孩来,裹得跟个包子似的。‘哦,这就是、、、、、、’我凑近一看,掰着人家的胳膊拽着要看,哎呀,终于看见了。‘要命’长啥样?那时候的姚明长得跟李宇春一样,——清秀。”

哄笑中,不等听众笑够,随着笑声的节拍,故事接着讲、、、、、、

“我跳起脚来,嚷着‘这就是“要命”’,有啥呀?没啥特别的。你们一群人,闲来没事,凑成一群,穷乐呵。”

“‘要命’他爸一听我说完,脸一沉,‘什么?没什么特——别’哇!这么高的一大个儿,看上去确实挺吓人。周围有人说:‘姚明以后要超过他的父母,长到两米二的,孩子。’标准的普通话,像是我的语文老师。”

“‘两米二?两米二能有多高也就这么高-’我脸也不红,用手指戳着姚明他爸的粗腿。‘什么?这么高、、、、、、你要不信,咱们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是呀,这样大的一个小孩会成为一个塔一样巨人?不只我一个人不信呢。”

“‘赌就赌!’——‘赌什么?’”

“‘就赌一块钱。谁输谁给一块钱。’我说的。”声音停住了,伸出一根指头,指指自己的嘴唇,听众们的听力立刻转成视力齐刷刷的射过去。“说完,我就回家去了。”教室里,许许多多的眼镜后面的光芒盯住了墙上的黑板,黑板黑得像炭,白色的粉笔灰扑扑地往下跌。趴着的脑袋,从桌上的睡梦中好奇地醒来,睁开朦胧的双眼,端着脑袋,耳朵早就警觉地竖起来。

“第二天,一早,我背起书包就去了。冬天,多冷!我敲门,姚明他爸打开门。我说话了。‘姚叔,我来比了。你们家要命?’姚明这会儿还在暖和的被窝里,呼呼大睡呢。这小家伙,昨晚上兴奋的,哇哇的哭,好不容易天快亮才睡了。正睡着吧,笃笃笃的敲门声。姚明他爸眼睛困得还没全睁开呢。‘快把姚明抱出来,咱比呀!姚叔。’”

“‘你这孩子,还真来了。’这来得真不是时候,可你也没说清什么时候来呀。得!摸摸裤兜,摸出一包烟来,空的。他爸就叫我在客厅等着,自己走进里屋去。姚明多大?这么大——!”双手摊开,排到肚子上,眼睛们的光聚集在灰色的毛衣上,真要看那“躺着的姚明”到底有多大。“我呢,八岁,这么高(掂量着指着讲台的边沿)。姚明他爸出来了,递给我一块钱,‘给——你高,你比“要命”高。’得,还没比呢,我赢了。我伸手把钱接了,哈哈,一块钱!‘行,算我赢,谢谢姚叔。’”

“一块钱,一块钱,哎!好多钱。你们是不知道!一块钱能买20支冰棍儿。从此啊,我就天天去,想起来就去,天天叫姚叔把姚明抱出来比。 ”(台上站着的这个中年人,像是希腊神话里的天神,睥睨着台下的众生。)我每天起床很早,去叫姚叔起床买菜。我去了五十多天,攒了五十多块钱。好多钱,还省着,不舍得花,也买东西,花了也还剩二十多块钱。那时候,全中国人民,参加工作的,一个月工资是70块钱。我,上学,手里有二十多块钱,钱真多。、、、、、、不知怎地,让我爸我妈知道了,‘这孩子,哪来这么多钱?’

“‘我挣的!’我就把我怎么看见姚明,怎么打赌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听完他们就吓坏了,‘你这孩子,瞎胡闹、、、、、、赶紧给你姚叔退回去。’我哎哎哎的应着,这到底退还是没退,忘了。”底下一片嘘声!“我之后也会哈尔滨上学了。”

“大约过了四五年,我想着想着又去了姑姑家。夏天去的。上海变化真大,可是,我姑姑家还是和姚明他家隔着一条马路住。我去的当天,就在路口遇见姚明他爸,散步呢!一看见我,像旧时候的农民看见了肥肥胖胖的地主。‘哦——来了,比个来了,快来比!姚明姚明——’他扭头扯开嗓子朝屋子里吼。姚明立马就出来了,我一看,吓的。我13岁,姚明5岁。我和五年前没啥大的变化,姚明呢,长到这么高、、、、、、”他好像忘记比划高度了,底下的人也似乎忘记了,全伸长脖子,拉直了眼角。

“我的妈呀!我赶快说:‘别!别!我输了,我给钱。’我掏出一块钱递过去。那个时候,一块钱只能买五根冰棍儿了。”哈哈哈,好狡猾的人!“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去过上海,也再也不敢找姚明比高。我再次看见姚明,和你们一样,都是通过电视。他的球的确打得好。”噫——!

“我多说一句,关于这个故事,关于我和姚明比高,你们来作选择,打一次赌,选我,还是姚明?”转身,手里捏着粉笔写在黑板上,分成两排,“姚明”“杜”。

叽叽喳喳,唏唏嘘嘘。

“最先选老师,慢慢变成选姚明。”讥诮的脸,没有人说话,调皮的吐舌。

依然耷拉着黑色镜框,斜着眼珠儿,额上的鬈发粘成一弯波浪的形状,眼光扫过窗边的、中间的座位上的年轻的脸庞们。

“选我,还是姚明?”他的手里握着一支粉笔,曲着手臂定在空气里。“这个故事是我编的。”啊——活蹦乱跳的眉毛瞬间停住了,齐齐地看向讲台。老电影里的情节恍惚呈现:一只灵魂行走在阳光里,一只手伸出来,把它拉回到黑夜里。于是,黑色的影子急急忙忙的去排队,寻找自己的原来的位置。

“我想告诉大家,文本和历史,到底是什么。文本中的原型,历史中的人物,存在还是不存在?历史,是后来的人去叙写的,可能根据事实,可能胡编乱造、漏洞百出。”

这是外国文学史的课堂,当地时间为上午十时至十二时。十月份的秋天,叶子在树上被秋风染黄,簌簌落下。老杜穿了一身崭新的毛衣,衣服的领子到胸的部分——黑色,胸以下、袖子的部分是米白色。黑色上前前后后织了几朵雪花的图案,米白色看起来像松软的米饭。当时,教室的右边的座位,靠门的第一排,那位圆圆脸的女子,碎碎的短发,是老师的妻子。

老师和姚明的故事,到此结束。

“下面,我们接着讲,旧约《圣经》和新约《圣经》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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