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李队长到修理班的时候，大伙在这里等了他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他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蒋副队长和叶副队长见他进来，忙起身把座位让给他$。其他修理工也赶忙起身让坐，只有张顺民和何老二坐在原地没动，屁股都没有抬一下。李队长径直朝蒋副队长坐过的位子走去，他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了下来。张顺民见李队长走了进来，他不紧不慢地收起耳机，眼睛紧紧地跟着李队长的身影。
李队长坐下来摆摆手，示意大伙都坐下。然后，阴沉着脸看着张顺民说：“张顺民，你刚才好威风啊！这个你要砍，那个你要杀。来来来，你冲我来。”
张顺民看着李队长冷俊的脸，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听到李队长这么说，有些恼怒地低下头。
“怎么啦！熊了，不敢了，有本事冲我来呀！”李队长一声比一声高。
张顺民抬起头看看李队长的表情，充满轻蔑和鄙视，张顺民强压心中的怒火，又低下头来。
“张顺民，你不用杀他们啦！杀我，来杀我吧！”李队长傲慢的说。
张顺民看看李队长，又看看他身后的何卫东和徐勇，他们都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张顺民再也忍无可忍怒吼道：“李队长，你要这么说，我杀你又怎么样。”
“张顺民，你说什么？”李队长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将信将疑的问道。
李队长看着张顺民面露凶光，眼睛里充满杀气，不由得倒吸口凉气。这是他当六年队长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竟然一时没有了主张，他没有想到张顺民连自己的面子也不给，而且是这样穷凶极恶，他隐约的感觉到张顺民绝非是随便说说而已。李队长瞪大眼睛干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威严扫地，而且是在这么多手下面前，自己的威信何在？李队长完全变了个样子，他的脸由红色变成了煞白，再由煞白变成铁青色，他的胸脯随着呼吸的急促，一上一下，眼睛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他真想冲上前狠狠地抽张顺民几个大嘴巴子。时间仿佛一下子凝固，房间里寂静得可怕，寂静的可以分辨出每一个人的呼吸声。李队长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张顺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李队长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修理班，上车走了。
大伙看着李队长怒气冲冲地走出修理班，不约而同地都把目光投向张顺民，张顺民像是犯了众怒似的，羞怯的低下头。蒋副队长看看叶副队长，又看看大伙，然后看着张顺民淡淡的说：“散了吧！大家该干活的干活吧！”他说着走到张顺民的身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张顺民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嘴角微微流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也不知道是蒋副队长的示范效应，还是有其它因素存在，叶副队长走过张顺民身边的时候，也拍了拍张顺民的肩头。
张顺民独自躲进电工房，躺在沙发上把手机打开播放《二泉映月》，并且把音量调到最大。凄美哀婉的音乐在电工房里久久地飘荡，一个声音从张顺民的内心深处蹦发出来，为什么要活着？我为什么还在活着？活着真是一件痛苦不堪的事情，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有老婆，就跟没老婆一样啊！唉！偏偏自己的性欲又这么强，嫖妓？我张顺民堂堂七尺之躯能干出那龌龊之事吗？我只是为了能为家里还清贷款，为了女儿能补习，为了……我张顺民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活着真的好苦啊！想想自己挣钱不敢花，日子过得苦哈哈，好不容易贷款买了一套自认为是学区房的房子，可开学时领着女儿去报名，被告知那套子不属于学区房，真是他妈的扯蛋，买的房子和学校一墙之搁，居然说不是学区房。张顺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张顺民，张顺民……”
“你居然还在这里躺着呢，我找你半天了。”进屋来的是郭强，他一脚踢在张顺民的鞋底说。
“什么事？”张顺民坐起身说。
“你放得这是什么音乐，苦哈哈的，关了，关了。”郭强不耐烦的说。
张顺民掏出手机把音乐关掉说：“什么事嘛？”
“人间天堂KTV缺一个保安，和你现在在的KTV上班性质一样，比你现在多两百块钱，我想派你去。怎么样？”郭强坐在张顺民身边说。
“多两百？那我去嘛。”张顺民爽快的答应。
“那好，今天晚上你就不用去时空隧道，明天晚上七点钟我带你过去，你在时空隧道等我，就这么说好啦！”郭强见张顺民答应，很是高兴的说。
正当张顺民和郭强说话之际，邓新飞从外面走了进来，郭强见邓新飞进屋便起身离开，临走时还特意叮嘱张顺民别忘记了。邓新飞见郭强走后，就问张顺民，郭强找你有什么事。张顺民就把郭强给他说的事情，说给邓新飞听。邓新飞听后没说什么，他停顿片刻后说，山东哥住院了，今天下午下班和杨队长约好一起去看山东哥，问张顺民去不去。张顺民想想今天晚上又不上班，就说去嘛。
张顺民在洗澡之前给宋紫棋打电话请假，宋紫棋说，你早点回来，我八点钟要出诊。张顺民立刻明白宋紫棋说的出诊是什么意思，宋紫棋是铝厂职工医院的副主任医师，铝厂医院本来就不需要出诊，况且到了宋紫棋这个级别更无需出诊，她的出诊只不过是去乡村医院挣些外快罢了。张顺民在洗澡堂里边脱衣服，边想自己今天根本就没有修车，汗水都没有流一滴，洗什么澡嘛。他转念一想来都来了，还是洗个澡吧。张顺民在洗澡堂里特意挑了个靠墙角的水龙头，他怕别人拿白天的事来说笑，一直到他洗完穿上衣服，也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只是相视笑笑而已，看来是张顺民自己想多了。
张顺民一出洗澡堂，就看见王刚开着自己的小车，停在洗澡堂门口等自己。王刚见张顺民出来就抱怨道：“你家屋头，我们在这里等你半天，人家小邓早就出来了，你咋就这么磨蹭哟。”
张顺民也不解释，惭愧的笑笑拉开车门上了车。张顺民上车后才看清坐在副驾驶的人是李毅，邓新飞和陈姐已经坐在车的后排。张顺民刚一坐稳就笑着喊一句，陈姐好。陈姐用古怪的神情说，你是不是又闯祸了。张顺民苦笑了一下，李毅和王刚像是抓住了张顺民把柄似的，相互打趣的取笑张顺民，最后他们俩又把矛头指向何卫东，说何卫东不是人，做事做得太绝。张顺民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转过头看向车窗外，不再说话。
职工医院与铝厂厂区相距不到三公里的路程，车很快就开到医院，王刚他们让张顺民带路，说张顺民是医院的家属，对医院再熟悉不过了。他们又问张顺民的老婆在什么科室，张顺民告诉他们，自己老婆是口腔科的大夫。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山东哥住院的病房，这是一间并排摆放三张病床的病房，每张病床旁都有一个床头柜，可能是到了吃饭的时间，三个床头柜上都乱七八糟的摆放着一些碗筷和杯子等物品。山东哥斜靠在最里面的那张病床上闭目养神，听到有人叫自己，慌忙坐起身来笑着说，你们来了。这间本来就不是很大的房间，一下子涌进这么几个人，顿时就感觉拥挤不堪。中间病床看护的女人起身让座，张顺民他们笑着说，不用了，谢谢。那女人笑笑说，自己去把碗洗了，你们坐吧！张顺民他们相互推让一番，还说女士优先，陈姐只好把刚才那女人坐过的櫈子，拉到山东哥病床边坐了下来。王刚和李毅坐在山东哥的床上，张顺民和邓新飞靠窗而站，陈姐关切地询问山东哥的病情，山东哥说自己得的是胃炎，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大伙就劝导山东哥把酒戒了，早点把病养好，一起去湖边露营。张顺民知道山东哥再也不可能去露营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胃炎，而是胃癌晚期。这些都是宋紫棋回家给张顺民说的，当时给山东哥做胃部切除手术，打开后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只好缝合上，不再切除。张顺民在单位没有给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包括邓新飞他们几个人。
这时候，李队长和周姐一前一后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周姐一进屋就笑着说：“好嘛，你们几个鬼崽子，也不等你家周姐，偷偷摸摸的就跑了，我在车队看到你们几个的哈。”
“陈姐，你坐，你坐。”李队长笑着谦让道。
陈姐还是固执的让座，李队长就笑笑的坐了下来。王刚他们几个都笑着给李队长打招呼，李队长只是笑笑点点头，当他的目光移到张顺民身上，不由自主的收起笑容，嘴角轻轻的向上一挑，冷冷的看着张顺民。
“没什么，是裤裆拉链没有拉上，露出来了。”李队长是笑非笑的说。
张顺民顿时倍感羞辱，咬紧牙关深深地低下了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在心里暗暗的咒骂自己：“你这个蠢货，还指望人家会原谅你，可能吗？他们都是狼，吃人的饿狼。”张顺民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们再说什么，张顺民都已经听不到了。他此时此刻只想逃离，他要回家，一个可以疗伤的家。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