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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陌生女人的来信

  匆匆的脚步带走了轻狂,却带不走梦想。轻轻地拾起过往,总有几缕淡淡的幽香。

  ——题记

  阿峰晚上放学回到宿舍,见床上放着一封信,只有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而寄信人的位置处却空白一片。信封上娟秀而潦草的字迹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阿峰撕开信封,里面装的是一页薄薄的信笺,还有10元钱。他摊开信纸,还是如信封上娟秀而潦草的字迹。

  阿峰:

  你好,你调回家乡工作快一年了。听说你考上了脱产电大,祝贺你。你在我们这工作了两年,不知你对这的认像如何。我早就知道您会离开这的。过去我可能给你找了许多麻烦,请你原谅。你走后,我继续坚持《山西青年》刊大课程的学习,还参加了吉林文学院举办的函授写作学习班。我的习作受到了老师的点评,给我好多鼓励。这里面有你的功劳,谢谢你。你走的时候我是知道的,我是看着你上车,看着车开走的。该不该给你写这封信,我想了很久。我们已隔两地,不可能再对你有伤害了。你走的时候,我想送给你一本书,一本叫做《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书。可惜,我没买到。随信寄10元钱,你自己买吧。希望你一定要买,一定要看。对不起,我不想留下姓名,我想你会猜到的,因为对你,我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此致

  1983年10月25日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阿峰没读过,也没听说过。为什么要送这本书,书中的内容是什么,阿峰很是迷惑。可是这个写信的人对于阿峰来说确实不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的形象在阿峰的心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时觉得她离自己很近,有时却又飘忽得很远。阿峰在困惑中把信纸放回信封内,陷入了沉思。

  当年,不满18岁的阿峰中专毕业,只身来到这个偏僻的乡村商业部门工作。他感到孤独委屈,无奈而又无助。工作之余总是以书排遣寂寞或是用酒消解烦愁。在这个举目无亲,远离家乡的陌生地方,他感受到了长辈们的善良,同辈们的热情。周围的人们对他都很好,都很关心他,特别是一些年轻人,经常给他送吃的,请他喝酒。但他从内心里还是不喜欢这个地方。他讨厌这里的落后,尤其讨厌这里年轻人的无聊,除了有时和他们喝酒,没有发现一个是他的同类,是他的知己。他只能是芳情向月遣,雅趣对书言。

  一个炎热的中午,他想回敬一下经常关心他的同事和朋友。于是,约了四五个经常在一起喝酒的年轻人到饭店喝酒。他们来到了粮库青年饭店。阿峰请客,必然是他买菜买酒。他来到买票口,见收款员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漂亮姑娘。他还没张口要菜,姑娘先是对他轻轻一笑说,您来了。阿峰当时想到的只是,这家饭店的服务态度真好。他要了四个菜,一瓶白酒。姑娘问他,“不喝啤酒吗?”他说,“喝完白酒再喝啤酒。”(当时没有瓶装啤酒,都是散装啤酒)姑娘说,“啤酒不多了,你要多少,我给你留着。”他说,“二十碗,谢谢。”“你们挺能喝呀,去桌上等着吧”姑娘又是对他轻轻一笑。席间,一个朋友逗阿峰说,你买票时,我看阿莉总是对你笑,你们都谈什么了?另一个说,你们看,那个姑娘还朝我们这看呢。大家转头,那姑娘果真微笑着看着他们。阿峰在朋友的嬉笑中知道,姑娘名叫啊莉,今年高中毕业,高考落选,因母亲有病卧床,家境困难,没有重读,到这里上班。朋友们还告诉他,有许多年轻人追求阿莉,她都拒绝了,没事时,她总是看书。在闲聊中,不知不觉白酒喝完了。当阿峰再次来到售票口向阿莉要啤酒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一种敬佩的感觉。别的桌上都没有啤酒,只有他们的桌上有,而且还是用冷水镇凉的,别的桌好羡慕。朋友们知道原尾后,都说阿莉可能是看上阿峰了,阿峰可能要在这扎根开花结果啊。大家哄堂而笑,阿峰面红耳赤。席散人去,一切如常。

  转眼快到春节了,这个时候正是商业的购销旺季。单位临时组织一个年货组,专门卖水果、冻鱼什么的,调一个大姐和阿峰两人到这个组。年货组太忙了,早晨备货,晚上核帐交款,白天卖货,还得向村的商店调拨,阿峰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了。一天晚上快下班了,店里已经没有几个了顾客。阿峰正在低头整理账目,“快下班了吗?”甜美、亲切、有些熟悉的声音让阿峰抬起头。啊,是阿莉阿莉先是和大姐唠了一会家常,然后说要买五斤刀鱼。阿峰告诉她,刀鱼都在库里冻成陀了,今天晚上化了,明天才能卖。她说,“我知道,我是来打招呼的,明天给我留着”。阿峰说:“是,一定给你留大的”。“大的有多大?能像海明威《老人与海》里写的那么大吗?”阿莉说完淡淡一笑。“那么大的鱼人怎么能吃,只能眼看着让鲨鱼吃了。”阿峰说话时凝视着阿莉的脸。阿莉眨了眨她那美丽的大眼睛,一脸狡黠:“那就来小的吧,像《一千零一夜》里渔翁献给国王的那么小。”阿峰心里一怔,盯着阿莉的眼睛说:“那么小的鱼就是好看,一煎就糊,国王都没吃到,你能吃吗?”他们俩都笑了。大姐看着他们的表情,听着他们的对话,似懂非懂,也陪着一笑。阿莉走后,大姐对阿峰说,阿莉挺可惜的,就是没摊上好家庭。然后又把阿峰已经听说过的关于阿莉的情况向阿峰讲了一遍。阿峰装作不知道,又耐心听了一遍。最后大姐说,你一个人在这挺难的,成个家得了,我看阿莉不错,我给你俩介绍介绍咋样?阿峰只是摇头笑,没说什么。这天夜里是阿峰到年货组后第一次失眠,白天他与阿莉的对话还有阿莉的身影不时地在他的脑海浮现。第二天阿莉来取鱼的时候,人很多,他们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阿莉临走的时候说,要借阿峰的书看看。阿峰盼着阿莉来,又怕她来。因为白天他没有时间,晚上宿舍可能就会多一个邮局借宿的也是单身外地青年小李。阿峰就在盼与怕中,结束了年货组的工作。

  这年春节来的晚,节后上班就大开化了。不几日杏花开了,草破土了,树叶绿了。阿峰的晨读也由宿舍移到了一公里外的一片小树林。初升的太阳,清新的空气,绿绿的小树,使人惬意,给人希望。阿峰有些对这里痴迷。一天早晨,阿峰情不自禁的高声读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紧接着一个柔美的声音“秋水共长天一色”。阿峰回头一看,啊,是阿莉阿莉笑着说,“早晨读晚上的诗,春天读秋天的诗,反时反季,挺有意思。”阿峰连连说,“见笑,见笑”。“见笑什么,读书就该不分时不分季嘛”两人都笑了。阿峰根本没有想到在这遇到阿莉。阿峰问她为什么没来借书,她说母亲病重了,没时间看。阿峰问她经常来这吗?她告诉他不是,偶尔来过。他们坐在两块石头上谈工作,谈学习,谈生活,谈现在,谈未来,就像曾经朝夕相处而又多年未见得朋友。当阿峰告诉她,不想在这长呆,正在找人往家乡调工作时,阿莉的脸上像是掠过一丝愁云。然后说,“是呀,这儿的条件不好,不适合你,能回去还是尽早回去吧。”她接着说,“别看我们这儿偏僻,可出了不少名人名事啊。以前的一个大队支部书记是中央委员,长篇小说《春潮急》写的就是那个大队的事。还有《马蹄山下女民兵》写的也是我们这儿一个大队的事。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出这样的人和事啦。”阿峰听后有些感慨地说,“没想到这里还是一片革命的热土,文学的热土啊。这两部小说我都看了,没想到我是在小说故事的发生地工作。”这次交谈后,阿峰知道,阿莉心里装着作家梦。除了刮风下雨,阿峰每天都来这晨读,他希望在这能再见到阿莉,但始终没有见到。

  日子单调而平淡。盛夏时节风雨不定。这天早晨,天上有些浮云。阿峰看看不像能下雨的样子,便向那片树林走去。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不久,天就大阴起来,顷刻就下起了雨。阿峰赶紧往回跑,刚出树林,回头看见阿莉也正从树林里大步走出。这时阿峰知道,其实阿莉也是每天早晨都来的。阿峰站住等着阿莉赶上,顶着雨一起往回走,走到阿峰宿舍,阿峰说,进屋蔽一下雨吧。阿莉问屋里还有别人吗?阿峰告诉她,没有,小李昨天下乡送信没回来。他们进屋,阿峰忙递给阿莉毛巾,他细细看着阿莉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打量她高挑的身材,似乎有些怦然心动的感觉。他本想问她,是不是天天去那片树林,为什么不见他。但阿峰想了想,没有问。阿莉问阿峰看的什么书,他说是《新选唐诗三百首》。阿莉接过阿峰递过来的书,翻了翻说:“我早就想看这本书,可惜没有,也没借到。”阿峰说“就把这本借给你看吧,你不是想向我借书吗?就是这本吧。”阿莉说:“咱两换看,你先看这本《人民文学》,里面有一篇张抗抗的小说,叫《夏》,写大学生情感的事,挺好的,你看看吧。”说着,将手中的书递给了阿峰。后来阿峰把这篇小说读了好几遍,写的是大学生主要是女大学生青春萌动,感情压抑,到松花江游泳放松心情的事。阿峰好像在其中看到了他和阿莉的什么,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没有。

  宿舍的门砰的一声开了,打断了阿峰的沉思。同宿舍的同志下班了,他们一起到食堂吃晚饭。在桌上,阿峰问同桌吃饭的同志看过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没有,都说没看过,同时又都疑惑地看着他。一个调皮的年轻人说:“你是不是收到了陌生女人的来信呀,什么内容,讲给我们听听。”大家轰然一笑。阿峰说:“去你的,快吃饭。”

  晚饭后,同宿舍的同志有的去打牌,有的去看电影,有的去散步,又剩阿峰一个人了。他又从信封里抽出那页信纸,比第一遍看的还认真还仔细。细细的琢磨,细细的品味,不时的摇头。

  阿莉给阿峰送书是在两个月后。进入秋天的晚上已经有些凉意。阿峰正在看书,小李在摆扑克。就在这时阿莉敲门而入。小李忙把扑克收起来,说到单位分报纸,你们聊,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向阿峰做了一个鬼脸。阿莉拿起桌上的两瓶塑料花仔细观赏,还说这些花应该如何如何插。阿峰说:“塑料花本来就没有香味,又褪了色,想扔掉了。”阿莉说:“真花虽然香气袭人,但不长久,就像现在,秋风一到就都谢了;塑料花虽无香气,但她不会谢,褪了色也还盛开,也还保持原来的形状;就像一个人的外表和内心,人可以老,心始终不变”。阿峰凝视着阿莉的脸说,“你真是个文人,一瓶花就引出这么多的感慨,讲出这么多的道理。你将来一定能当一名作家,现在有没有大作让我拜读啊。”阿莉咯咯的笑了起来,“大作没有有习作,拜读不敢请指导。”阿莉将一叠厚厚的稿纸递给了阿峰接着说:“你看过这期《中国青年》上小小的信吗?”“是那封《生活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吗?”阿峰说。“是呀,路宽路窄都得走,何必悲伤自弃。我的习作和小小的信正好是相反的,你看后多给我提意见”阿莉用坚定语气凝视着阿峰说。这天晚上他们谈了很多,阿峰也进一步知道了阿莉的身世。阿莉走后阿峰打开那叠稿纸,字迹娟秀而潦草,有些像又有些不像是女孩的字。第一行的标题是,脚下的路伸向远方。这篇习作里处处都是阿莉的影子,阿峰从中看到的是一个身处逆境顽强拼搏的女孩,是一个苦命然而乐观开朗的女孩。这篇习作阿峰看了好几遍,有些情节都深深地印在了心里。特别是开篇和结尾那两首诗,内容好,呼应的也好,叫人深思和感叹,多少年后阿峰都能像背白日依山尽那样倒背如流。

  生命的节日里我对酒当歌,

  杯中盛满辛酸和苦涩,

  妈妈你为什么生下我,

  让这弱小的生命苦受折磨。

  生命的节日里该唱一首激情的歌,

  带着欢乐我投入生活的长河,

  河水陶冶我刚毅的性格,

  涛声吹开我青春的花朵。

  阿峰一再叮嘱小李不要把阿莉来的事告诉任何人,小李先是调侃一番,然后又是起誓般保证。从这天以后,阿峰和阿莉趁小李在乡下不回来的晚上偶尔在一起,多是讨论读书写作的事,有时也讨论一些生活理想甚至爱情方面的事,没有人知道。后来他们一起参加了《山西青年》举办的刊授大学学习,阿莉家境不好,他们就共用阿峰订购的教材。这些日子阿峰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充实,在他的眼里每天的太阳都是不一样的。

  不知是小李最终没能管住自己的嘴,还是被他人发现了,阿峰和阿莉晚上经常在一起的消息不胫而走,都说他俩是在谈恋爱。有些年龄大的同志对阿峰说,你们干脆结婚得了。也有的对阿峰说,阿莉人好,但家庭太困难,和她结婚以后是要受苦的。个别和阿峰好的年轻人对阿峰说,你是国家干部,她是集体青年,不对等。有知道阿峰要调走的人对阿峰说,你能调走阿莉可调不走,你可不能耍人家。人们的议论弄得阿峰挺狼狈的。对这些议论阿峰没有告诉阿莉,但渐渐地,阿莉就不来找阿峰了。过了一段时间,阿峰听说阿莉的母亲去世了。又过了一段时间,阿峰听说阿莉和粮库一个主任的儿子对象了,还听说对象的原因是粮库主任家有钱,阿莉家为给母亲治病欠了不少债。再后来阿峰调回了家乡的县城工作。阿峰在走的头天晚上,沉思良久后,写了一首诗:

  他乡知己一相逢,淡淡幽香淡淡情。

  冬寒夏署共冷暖,云涌飙狂同雨风。

  高山流水鼓琴瑟,海角天涯共月明。

  只需相念不需见,形影相随不伶仃。

  阿峰将这首诗夹在《古代文学》的扉页,并将刊大的所有教材打成一捆交给了小李,请他务必送给阿莉

  同宿舍的同志都回来了,到了睡觉的时候了。阿峰躺在床上睡不着。他还想着阿莉的事,想看看《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第二天他到书店,没买到那本书。他问辅导老师,老师也说没看过。但老师给他找了一本《外国文学词典》,阿峰在词典里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奥地利作家茨威格著,主题是:我爱你,但和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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