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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花开(第十五章)

  杜鹃花开 第十五章

  俗语说:“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但今年端午刚过不久,才阳历5月底,天气就热了起来,火炽的太阳仿佛一动不动地挂在天空,青草、向日葵和树叶都无精打采地垂着,天空没有一丝儿云,热气像薄雾一样笼罩着山丘。练兵场上,战士们在挥汗练兵。

  他们虽然是基建工程兵部队,基本任务是从事国防施工,但作为一个军队,任何兵种,基本的军事技能如投弹、射击、拼刺等,也都必须掌握。因此,除平时的训练外,每年还要进行两次集中军事训练。军训的成绩作为年中、年底“五好战士”评比的重要内容。

  淮海虽是新兵,军事技能却是个拔尖的好手。他投手榴弹,出手就是50多米。他在家练过杠铃、哑铃,力气大, 上学时学军,又受过训练,曾获得过地直中学生运动会冠军。因此,他投弹训练时总是懒洋洋的,但总爱挑他毛病的班长也不敢批评他。班长成志刚能投40多米,原是全排第一,现在被淮海盖下去了。步枪射击也不陌生,他家里就有一枝猎枪,经常拿出来打鸟。拼刺虽说讲究技巧,但力大也总占着很大优势,他又练过捕俘拳、擒敌拳,步伐灵活,拼刺在全排也无敌手。

  一天, 全连在训练场上练习拼刺。

  “突刺——刺”,

  “杀!”——

  口令声、喊杀声,响彻四野。

  一排长俞大刚走到二排场地上。俞大刚是连里的拼刺高

  手,据说原先在六五三二部队时,全团没有对手。二排代理排长胡大荣拍着巴掌说:

  “欢迎欢迎,欢迎指导。”

  俞大刚说:“我是来学习的。”

  他观看了大家的训练后说:“练得不错,比我们排强。能不能表演一下对练?”

  胡大荣立即像展示珍藏的珍宝似的,说:“行行。路淮海、胥晓军出列,过来。请一排长指教。”

  胥晓军也是一个军事技术能手,投弹、射击、拼刺样样出众,在排里,他只和淮海练习拼刺,别人都不是对手。他们两人用训练的木枪乒乒乓乓、你来我往,打了十几个回合,然后收枪站住。俞大刚称赞不已,说“新兵能有这样高的水平,很不容易。当兵前练过?”

  胥晓军说:“上中学时,到我们学校搞军训的是十二军的一个连长,我专门向他学过。”

  俞大刚说:“难怪,十二军有个“郭兴福教学法”,1963年在全军推广,我刚参军时,就受的这种训练——唉,现在‘郭兴福教学法’不准搞了,郭兴福还受到了迫害。”

  这时胡大荣说:“请一排长给我们讲讲拼刺要领,大家欢迎。”

  俞大刚对鼓掌的人群摆摆手,讲了起来:

  “近距离拼刺,首先要做好充分心理和技术准备,这样才能争取主动,去争取最后胜利。‘预备用枪’是拼刺的准备动作,这个动作做好了,就能防守严密、利于进攻,并从精神上给对手以威胁。所以,在‘预备用枪’时,一定要做到动作正确有力,气势过人。

  “预备用枪的动作要领为:‘压顶送,二同时,一般高。’压顶送,就是以虎口的压力和四指的顶力,将枪送出;二同时,就是转体、出脚和出枪要同时,两手握枪要同时;一般高,就是刺刀尖约与喉部同高。

  “和敌人拼刺时,不要相距太远,而太近又不能充分发挥突刺的力量,一般以两刺刀尖相距十公分左右为宜。拼刺时步伐很重要,必须掌握前进、后退和跃退的节奏。前进时,以右脚掌的蹬力推动身体向前,同时左脚迅速向前一步,脚根先着地,右脚以同样的距离跟进。后退的方法,是以左脚掌的蹬力推动身体向后,同时右脚后突步,左脚以同样的距离后退。连续前进或后退的方法可按前进或后退的要领连续进行。跃退时,以左脚掌的蹬力,右脚掌的弹力,使身体向后跃起。落地时按左、右脚的顺序先后落地。总的要领,是两脚离地不要过高,枪刺不要摆动过大,上体始终保持预备用枪的姿态。

  “突刺是拼刺的主要手段,是训练的重点。突刺时,两臂向目标用力推枪,左手主要掌握方向,同时以右脚掌的蹬力,腰部的推力,使身体向前,随即左小腿带动大腿向前踢出一大步,踢出时脚距离地面不要超过二拳,在左脚着地的同时刺中敌人,右脚自然向前滑动。 突刺的要领是,一‘快’二‘狠’。‘快’,就是对准突刺点后迅速刺过去,不能引枪,即把枪后拉一下再刺,引枪就等于告诉对方,要突刺了。‘狠’,就是要用三力,两臂的推力、腰部的推力和右脚的蹬力,合成一股力,狠狠地刺向对方。……刚才两个新兵同志做得很好,就是刺出力量不够狠……”

  俞大刚讲完后,大家又是一阵鼓掌。可是淮海在队伍里说:“我们现在‘鸟枪换炮了’,还练这拼刺干什么呢?”

  成志刚立即在队列伸出脑袋,大声嚷道:“路淮海,你怎么那么多怪话!”

  俞大刚对淮海说:“你说得不错。我们部队现在装备的确好了,有飞机、坦克,还有原子弹、导弹,但你要记住,到任何时候,原子弹、导弹都不能上刺刀,最后解决问题还得靠步兵,而一旦子弹打光,难道我们就只能等死?”

  淮海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俞大刚又对胡大荣说:“二排长,我有个提议,一、二排进行一场拼刺比赛,各出5人,赢3场获胜。”

  胡大荣说:“行啊,你以为我们除了他俩,就没有人啦。我们全上新兵,也能赢你们。”

  淮海又说:“我们本排还没比出高低来呢,我们要比就和老兵比。”

  俞大刚说:“好啊,以老带新,以新促老,互教互学。”

  胡大荣朝队伍里喊道:“老兵谁来试试——七班副,出列。”

  人高马大的七班副“参谋长”,持着训练的木枪,应声出列。胥晓军说:“我来。”

  淮海走过去,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给他点厉害。”

  两人把防护面罩拉下,端枪对峙着。突然,七班副来了个先发制人,一枪朝胥晓军胸口刺来。胥晓军没有动步,把枪向右一拨,格开了刺来的枪。七班副收回枪,接着又一枪刺来,胥晓军把枪向左一拨,又把刺来的枪格开。此时,七班副步子已乱,胥晓军向前连续几个突刺,七班副连连后退,招架不住,被一枪刺中胸口,“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虽然穿着防护服,训练用的木枪头上又包着橡胶,但那重重的一击,也足够他受的了。

  七班副是一个心肠歹毒、像土匪一样残忍的家伙。他曾作为炫耀对人讲过的一件事情,能够充分反映他的这种性格。他小时候,一次在野外割草,当地一个小孩在旁边放牛,那小孩看他是外地人,就对他骂骂咧咧。他假装不理会,慢慢割着草,向小孩靠近。那小孩见他不理会,便不再骂,在牛背上悠悠哉哉哼着歌。他走到小孩背后,猛地挥起镰刀背。那小孩一声没吭,从牛背上栽下来,昏死过去。他急忙溜走了。后来打听小孩成了残废。他对干部子弟怀在天生的仇视心理,常故意指派胥晓军去干有生命危险的事。胥晓军是个老实人,但也有很强的个性,不买他的帐,两人发生过多次争吵。七班副和成志刚是老乡,两人关系特别好,受成志刚的影响,他对淮海的成见也很深,很少与淮海讲话,遇到淮海时就把头扭到一边,曾在班里说,他要是在我班里,非整死他。看到淮海和胥晓军在一起时,他就和成志刚小声嘀咕,眼睛里露着仇视的神情。所以今天胥晓军刺他的这一枪,也是带着仇恨的。胡大荣是他们的班长,知道他俩的矛盾,这时他明白,他上了淮海的当了。他让七班副这个人高马大像土匪一样的人出场,是想让他赢胥晓军,不让老兵丢面子,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他对于胥晓军和路淮海,原也只以为他们这些学生出生的、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新兵,也只是动作规范、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让他俩出场,也就是做个表演,未料他们竟有这样的实战能力。他于是喊道:

  “行了,比赛就到此吧。继续训练。”

  可就在这时,成志刚不让了,他嚷道:“不行,我们来比比。”

  胡大荣拦住他说:“八班长,算了吧,下次再比。”

  但成志刚的拗脾气上来了,说:“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拿过一根枪,把防护面罩狠狠地拉下,遮住了那张愤怒的脸。

  淮海对胥晓军说:“我来吧。一个回合叫他趴下。”

  胡大荣说:“路淮海,入列。怎么都不听命令!”

  一排长俞大刚不知这里面有事,还在一旁说:“不错,大家看见了吧,胥晓军就是赢在步伐上——二排长,让他们比吧,鼓鼓大家的劲头儿。”

  成志刚恨不得一口水吞了淮海。他心里紧张,持枪不停地跳动。淮海站着不动,防护面罩也没有拉下,他知道成志刚不怀好意,也知道成志刚的拼刺技术是比较高的,但他不怕,他有充分的信心赢他。成志刚见淮海不进攻,等得不耐烦,猛地一枪朝淮海刺来。淮海没有去拨开他的枪,而是轻轻往左一闪身,照着成志刚的右手,使劲一击,只听“铛啷”一声,成志刚手中的枪坠落在地。

  胡大荣赶紧跑过去,一看成志刚的右胳膊无力地下垂着,露出在衣袖外面的手腕部分肿了起来。他连忙喊道:“卫生员,快叫卫生员。”

  七班副和“二姑娘”蔡凤楼扶着成志刚离开了训练场。胡大荣恼怒地对淮海说:

  “你怎么下手这么重,这是训练,不是对敌人。”

  淮海说:“平时训练不吃苦,到战场就得送命。”

  事后,胥晓军对淮海说:“这事我们做得过分了。”

  淮海说:“是的,我不该打伤他的手,把他的枪打掉就行了。我是看成志刚那邪样,心里生气。他们是‘打落门牙往肚里咽’,但以后肯定要报复我们的,我们要忍着点,逮住理时,索性把事情闹大,叫他们以后不敢跟我们啰嗦。”

  6月底,进行训练考核。投弹考核的场地设在一块平坦的山冈上,往山坡下扔。第一次进行实弹演练,大家心里都很紧张。投弹之前,胡大荣反复将投弹的要领和注意事项讲了好几遍:“右手取弹,两手协力拧开弹盖,捅破防潮纸,取出拉火环,将拉火环套于小指根部,右手握弹,将弹扔出。”轮到淮海投弹时,他拿起一颗手榴弹,按要领取出拉火环,却并不把拉火环套在小指上,而是直接拉开了弦。手榴弹在他手中“咝咝”响着冒烟,周围的人都吓坏了。却见他握着手榴弹甩开膀子抡了3圈,然后将手榴弹扔出,手榴弹不等落地就在空中爆炸。胡大荣非常恼火地朝他吼道:

  “你不要命啦!你不要命别人还要命呢。”

  淮海说:“你们那样扔,还会被人家扔回来,反而在自己头上爆炸。”

  胡大荣说:“手榴弹在手中爆炸怎么办?你不能违背操作要领?”

  淮海说:“不会的,手榴弹从拉弦到爆炸时间是5秒,来得及。这不是我的发明,《烈火金刚》中的史更新都是这样投弹。这样手榴弹就像小钢炮一样威力大。”

  胡大荣说:“胡闹,什么‘金刚、更新’的,这是要死人的! ”

  轮到仇杞帅上场了。仇杞帅铁青色的脸变得苍白。他呆头呆脑地站着,胡大荣喊道:

  “准备手榴弹。”

  他拿起一颗弹,按照胡大荣的提示,直至将手榴弹的拉火环套上小指,跑到后面,然后朝前往山冈边上跑来投弹。他的动作僵硬,一边跑,握弹的胳膊一边弯曲着转着圈,就像火车车轮转动。跑到山坡边,双脚立定,将手榴弹向前扔去。却不料向上举手时,手榴弹从手中向后脱落,掉在胡大荣前面,“咝咝”响着冒着烟,众人又被吓呆了,仇杞帅双手捂住耳朵,蹲了下去。胡大荣大喊一声:“全都爬下。”同时上前一步,一脚往手榴弹踢去,却把手榴弹踢得在地上直转,他又赶紧弯身拿起手榴弹,顺手往山坡下一丢。就在这瞬间,手榴弹爆炸了,弹片呼啸着从山冈上空飞过,将一颗桐油的粗树干截断。

  一场虚惊。仇杞帅休息了一会,又让他上场。胡大荣叫他不要紧张。他又按照提示,完成了准备动作,然后又从后面,转动着“火车车轮”跑到山坡边,立定,吸一口气,将手榴弹扔了出去。如卸下千斤重担,脸上颇为得意,呼出一口气。可是手榴弹没有响,等了5秒、10秒、1分钟,也没有响。怎么回事呢?又待了一会儿,胡大荣见仍不响,就叫人下去看看。手榴弹拿了上来,大家一看,弦还在上面。胡大荣叹气道:“仇杞帅啊仇杞帅,看来只能让你去养猪了——星期天单独操练。”

  投弹考核结束,又进行实弹射击。每人6发子弹,卧姿打100米胸环靶。射击的成绩不太理想,第一天,最好的成绩是六班的李建群,6发4个8环、1个7环、1个6环共45环。以后胥晓军打了个4个9环、2个10环共56环。轮到淮海上场,他眼睛近视,100米胸环靶看不清楚,他就用枪准星上面的圈套住靶子,一口气打出6发,结果59环。这时指导员和连长来到靶场,指导员拍着手说:“新兵能打出这个成绩很不错。”

  淮海说:“报告指导员:枪固定在地上,打固定的靶子,这没有什么。”

  指导员说:“看你能的,这点儿功夫就骄傲起来了,别的姿势你能打吗?”

  淮海说:“跪姿、立姿都能打。”

  指导员说:“好,用立姿再打6发。”

  淮海右手拉开枪机,解开弹袋扣,取出一夹子弹,插入弹夹槽,将子弹压入弹仓,取出弹夹,将子弹推上膛。然后将枪托紧压在肩上,头稍倾向右侧,左脚踏前一步,左膝微屈,重心前移,闭眼瞄准,连续射出6发。胡大荣吹了一声长哨,前方报靶员报告:“4个9环、1个10环、1个8环。”

  指导员说:“不错、不错。”

  这时胡大荣说:“欢迎指导员示范表演。”

  指导员咪咪笑着,拿过淮海手中的步枪,瞄了瞄,扣了一下扳机,然后从胡大荣手中接过子弹夹,很熟练地装上子弹,“呯呯呯……”连续将子弹射出,2个10环、4个9环。响起了一片掌声。指导员说:“久不摸枪,生疏了。”

  落日映红了天边的晚霞,他们唱着《打靶归来》,回到了营房。

  七月一日,连党支部为新兵中的第一批新党员举行了入党宣誓仪式。8个新兵党员站在台上,握着右拳,跟着指导员一句句念着入党誓词。最后,各排的新兵代表崔建、杨继生、沈进发言,表示要以新党员为榜样,努力工作,争取早日跨进党的大门。

  二排新兵中的新党员是六班的曹大财和七班的李建群。“二姑娘”虽然第一批就入了团,但第一批新党员却没有他,因为班长成志刚还不是党员,还没有轮到他。入团、入党虽然没有淮海的份,但接下来评比“五好战士”他还是挺有信心的,他工作不怕苦、不怕累,军事技术过硬,政治学习也好。班长成志刚肯定是不会赞成他的,副班长也不会赞成他,但副班长跟他没有过节,也不会反对他。班里其他人赞成他的不会在少数。成志刚总不能违反“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吧。班里开会评比时,大家相互推举,各人对于别人对自己的提名总是谦虚地说“不够条件,下次争取”,只有“二姑娘”不讲话,毫不谦虚、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对他的提名,就好像他理所当然的就是一个完全符合条件的“五好战士”。但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淮海的提名人数超过“二姑娘”,可是班长和副班长商量,将“二姑娘”和刘洪湘报了上去。刘洪湘虽是农民出身,却不像农民那样能吃苦耐劳,施工时躲闲偷懒,出工不出力,平时生活中做事也不主动。他经常失眠,半夜三更,不顾别人休息,唉声叹气、大呼小叫,第二天就不起床。但他却拿着“马列主义手电筒”,不照自己只照别人。当过几天生产队长,就将自己当成领导,用教训的口气跟人讲话,发号施令。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成志刚对谁都不服气,唯对他很客气,不敢指派他做事,遇事还要跟他商量。

  这样的评比结果让淮海很懊丧。晚饭后,他和胥晓军到小溪边散步。胥晓军说:

  “我们工作好,军事技术好,都没用,你不会当孙子,我也不会当孙子。”

  淮海指着正蹲在溪边洗衣服的“二姑娘”说:“这个‘孙子’又在给排长、班长洗臭袜子了。排长、班长的衣服全让他包了。”

  胥晓军说:“他能吃这个苦也不容易。”

  淮海说:“我们吃的苦可比他多多了。他不是能吃苦,是下流,下贱。”

  胥晓军说:“你看,这次入党的曹大财、李建群,还有被评上‘五好战士’的辛伟勤,哪个不是这样的‘投机分子’。”

  曹大财当兵前是个农村理发匠,到部队不久,他就叫家里寄来一套理发工具,平时给大家义务理发。李建群在家是个鞋匠,部队施工球鞋磨损厉害,他就叫家里寄来一套修鞋工具,中午不睡觉,或在节假日,给人们补鞋。还有辛伟勤,在家是个篾匠,他就利用休息时间修理施工损坏的箩筐。

  八班的望江兵王安民,因未能评上“五好战士”而大讲怪话——他是不可能被评上的,他也常常和成志刚吵架——“这样评‘五好战士’,只能鼓励落后,打击先进。”就这几句话,被成志刚汇报上去,他被扣上“反对林副主席突出政治”的罪名受到了批评。

  但他们的这种看法,其实是带着个人私怨的的偏见,在入党和被评为“五好战士”的人中,除了八班的刘洪湘和“二姑娘”蔡凤楼两个是“假货”外,其余的都是真正在工作上吃苦耐劳的先进同志。六班的朱志强,在施工中累得吐血;五班的风转手陈克富,劳动出汗过多,害上了“绣球风”, 阴囊红肿,大腿周围弥漫出一片丘疹和水疱,水疱破裂糜烂,走路时两腿叉开老大艰难挪动;但他们都不休息。就是曹大财、李建群、辛伟勤,也是利用休息时间做好事,工作丝毫也不比别人落后。然而,由于过分看重荣誉,也产生了弄虚作假现象,甚至导致严重不良事件的发生。

  一天夜里,寂静笼罩着沉睡的营区,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梦呓般的犬吠。突然,响起两声清脆的枪声,紧接着传来哨兵的叫嚷声。营区内一下全亮起了灯光,一片忙乱,响起集合的哨声。大家穿好衣服,拿起枪,跑到门外。但并不像是紧急集合训练,因为连长和文书、通讯员也是衣帽不整。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见营区最南边十二连营房那里一片乱哄哄人声。过了一会儿,连长从那里回来了,喊道:“警报解除,解散。”代理排长胡大荣到连部去探听情况,回来告诉大家,有两个特务放火烧营部的炸药仓库,被十二连哨兵发现,哨兵开了两枪没打着。第二天,有人到营部炸药仓库去看,只见屋后的墙边被烧黑了一大块,地上还留有未烧烬的茅草。十二连的那个哨兵因“粉碎特务破坏阴谋,保护了军用物资”而受到了嘉奖,部队也普遍进行了一场“敌情观念”教育。

  五天以后,又发生了一起特务破坏的“敌情”事件:一天夜里,十连八班的杨继生,在山上空压机房站岗,突然看见一个黑影蹑手蹑脚从后面山上下来,钻进了空压机房。杨继生大喝一声,冲进空压机房。两人打了起来,特务夺门而逃。杨继生追了一阵没有追上。当他回到空压机房时,只见空压机上有一根导火索在“丝丝”冒着火星。他急忙拽下导火索,往门外跑去,导火索上的雷管在他手上爆炸了,他的右手有4根手指被齐齐炸断。他忍着疼痛,给连里打了电话,带着伤继续守护在空压机旁。

  杨继生被送到医院。但这一次他的“英雄事迹”却没有被宣扬,他也没有受到任何表彰。上次“特务”破坏事件就很让人感到可疑,这次事件的疑点就更多,据杨继生陈述,他和“特务”搏斗了一阵,又去追赶“特务”,这么长时间导火索还燃不完?杨继生出院以后,指导员找他谈话,他终于说出了实情,是他立功心切,自己制造出来的事件。他是个孤儿,皖南枞阳县人,他将部队当成家,一心想早点入党、提干,在部队干一辈子。可是,第一批入党没有他,第一次评“五好战士”也没有他,于是学十二连那个哨兵也制造了一起“特务破坏”事件。他受到了处分,被开除军籍,押送回乡。望着他悔恨交加、痛哭流涕的样子,淮海感到很伤感,他想,我们在部队不能入党、提干,回去后还能安排工作,但农村兵回家只能还当农民。他被押送回乡,政治上是抬不起头来了,又成了残废,将来怎么生活,怎么找老婆?淮海将自己入伍以来的全部积蓄30块钱从银行取出来,都给了他,又将他节省下来的两条肥皂、三条毛巾、一双布鞋和一双袜子,也送给了他。

  这以后,又发生了一件事。一天夜里淮海起来站岗,他绕着营房转了一圈也没有找着上一班的岗哨王安民,后来发现他蹲在球场旁边一堆修下水道的水管后面,他走过去问:“你在这干什么?”

  王安民站起身,用手指着伙房后面的山上,紧张地对淮海说:“那边,有情况。”

  淮海和他往那边走去,只见黑暗中,有一个人影弯着腰,正在从地里往外拖着什么东西。淮海轻轻走到近前,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那个人影丢下东西就跑,淮海“哗啦”一声拉开枪栓,喊道:“站住,开枪啦!”

  黑影立即停下,蹲了下去,淮海走近前一看,好像是个小孩,用枪托碰了碰他,叫他站起来。那人站起身,转过脸,原来是东边村子里的一个农民,叫小费。这个小费有30左右年纪,不知是先天不足还是幼年发育不良,生得又瘦又小,几乎没有肩膀,脑袋像一个玉米棒子,头上有一撮玉米穗一样的头发。家庭出生富农,父母都已去世,家中只有他一人。长这么大,响洪甸镇这么远的地方他都没有去过。也没有哪家愿意将姑娘嫁给他,他暗恋着村里一个又胖又矮、梳着一条跟自己身体差不多长的辫子的姑娘。他成天无所事事,就到军营里闲逛,战士们常常和他开玩笑:“小费,你什么时候娶陈红梅啊?”

  小费说:“我才不要她呢?”

  “你为什么不要她了?她那条大辫子多漂亮啊。”

  “她作风不好。”

  “你怎么晓得她作风不好的呢?”

  “我看见的,她跟她爸爸睡觉。”

  “你怎么看见的,讲给我们听听。”

  于是,他就把已讲过许多遍的故事又讲了一遍:“有一天夜里3点多钟,我看见她和她爸爸,把一个东西埋在屋旁的地里,我就去把土刨开,埋的是一个刚生下来的小人。”

  今天白天,十连的一头猪病死了,埋在伙房旁边的山坳里,埋猪的时候小费就在旁边。

  淮海踢了他一脚,说:“你这混蛋,你吃了死猪也会像猪一样死掉的,你不想活啦!给我把死猪埋好。”这次如果是遇到别人,小费富农子弟的脑袋上,就又要戴上一顶“现行反革命”的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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