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薇阁
一个人坐船去小岛中心，冬天的暖阳照在身上，十分舒适。阳光照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船头有艄公用方言在唱歌。四周一片寂静，歌声悠远绵长。暮格离开后，我每天都会乘船去岛中心。坐在甲板上看风景，边喝咖啡边看杂志。有时候也会带一两本书，坐在树下的石桌上翻看。
那天夜晚，我在岛中心的一间酒水吧里喝热咖啡。远远地我看到了暮格，身边站着梦涵。突然间，内心开始疼痛：他们很合适，我却是多余的。戴上宽边帽子和墨镜，起身去前台结账走人。
我去他家收拾好行李，在镇上找了一家旅馆住下，准备第二天离开。手机已经彻底没电了，我也不打算充电。
整夜我都辗转难眠，第二天顶着两个熊猫眼在梳妆台上开始化妆。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了暮格，他嘴边新长了一圈胡须，看起来很憔悴。
他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如果想走，事先打个招呼，不要玩失踪，好吗？”
突然间眼眶就湿了，我放下行李，轻轻地抱住了他：“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昨天晚上有空，所以我来找你了，奶奶说你在岛上。我到处找你，你怎么这么任性呢？”
“你不是有梦涵了吗？”
“她同意分手了，马上要出国留学了。”
回到阑冈市区，暮格带我去一座小岛公园。那个小岛在河中心，四面环水。走过宽阔的公园广场，这个季节，花坛里的竹子依旧青绿。走过晃悠悠的吊桥，来到山脚下，山脚下有一家KTV，这个点上，门可罗雀。
暮格握着我的手走进“巴黎春天”，推开厚重的金属玻璃门，光线很暗，里面铺了厚厚的红地毯。前台见到暮格便甜甜地说：“暮总你好！老板已经在茶房等候，二位请随我来！”
漂亮的前台小姐领着我们进电梯，电梯停在三楼。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在门口等候，跟普通商人一样，穿着紫色的衬衫，黑色西装裤，黑色的领带很抢眼。
走进了茶室，老板倒了两杯茶。我闻了闻，是雨前龙井，产地在浙江。暮格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最后他们谈到了店面转让的事情。
暮格拿出一份合同，那位老板翻开合同仔细地看着，不时地发表意见，磋商后继续往下看。最后签字的时候，暮格将黑色签字笔递了过来：“昂薇，签字！”
“你们谈合同，需要我签字吗？”
“这间KTV交给你打理，就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我？这……能行吗？”
“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我相信你。”暮格眨了眨眼看着我，“不会，还有我这个军师嘛！”
我握笔的手都在颤抖，深呼一口气，刷刷刷地签了字。签完字，我感觉自己有被暮格卖了一般的感觉。
正式接手“巴黎春天”时，暮格说需要重新装修。
我说改个名字吧，恶山恶水的，难怪生意不好。我想了半天，若有所思地说：“就取名为‘薇阁’吧！”
薇阁一共有三层，一层是咖啡厅和茶室；二层是普通KTV包厢，设酒水吧；三层是豪华包厢。
在暮格手把手的调教下，三个月后薇阁开始走向正轨。半年后，暮格脱手。
两年后，我用薇阁盈利的钱在阑冈市中心买了一套房，搬出了暮格的公寓。从那以后，暮格便开始准备婚礼。
这一切，都是暮格偷偷谋划的金蝉脱壳的策略，靖荷一无所知，连奶奶都不知道。新房装修得很漂亮，那一年，我刚满二十。父母坐飞机过来了，一屋子人喜气洋洋地举行简式婚礼。
半年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地传到了靖荷那里，她气势汹汹地找到了我。一见面就狠狠地甩了我两耳光，她将一份协议扔在茶几上平静地说：“签了它，我让你们母子平安。”
我能猜到里面的内容，我摸了摸肚子，转身去了阳台。
“你不签也可以，从今天起，我切断暮格所有的资金链，包括你们的薇阁。我等着看你们露宿街头。”她笑了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等你好消息。”
靖荷是个无情的商场精英，这么多年的铁腕管理，成就了她冷漠的性情。我突然间觉得：情商高的商人真是可怕。当天，她就切断了了薇阁的资金链，暮格银行所有的资金都在冻结。
让我脊梁骨更加发凉的是暮格：那天晚上，他没有回来。十点钟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电话，让我去医院做手术。
我挺着肚子站在窗边，站了整整一夜。天一亮，我开车去了奶奶家。奶奶见到我很讶异，我跪在她面前求她救救肚子里的孩子。她扶我起来，老泪纵横地说：“她是在造孽呀！薇薇啊，别怕，奶奶护着你。今儿个起，你就在这里住下，什么都别管，安心待产。”
当天晚上，靖荷与暮格先后来了，两个人脸色铁青。
一进门就开始争吵：“暮格，你必须做出选择，要么要这个家，要么要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十几岁就知道勾引我儿子，能耐啊！”
“告诉你！靖荷，不可能！”暮格拍着桌子，头发都被气得竖起来。
靖荷将那份协议劈头盖脸地砸在我脸上：“不用看了，薇阁归你，薇阁盈利所得也归你。孩子你生下来，男孩留下，女孩你带走。男孩的话，一年看一次。就这些，签字！你不签，就让暮格签离婚协议书！”
“妈，我不离婚。求你了，我爱她。”暮格突然就泪流满面，他转向我，“昂薇，委屈你了，签协议。”
我无声地摇了摇头，看着暮格流泪的样子，心如刀绞。
暮格眼神凌厉地盯着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用力地拉着朝大门走去。
“你们去哪里？”靖荷声音冰冷地喝道。
“私奔！”暮格嘴里蹦出了两个字，“我们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
我松开了暮格的手：“暮格，我不希望你过得太辛苦，也不希望你们母子不和。那个协议我签。”
握笔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午后，暮格带我去“巴黎春天”，将签字笔递过来，眼神里满满的温暖。
靖荷再也没来闹了，暮格又开始忙碌。时光在漫长的冬日消逝，那年的冬天特别冷，下了三场大雪。屋内开了暖气，我静静地躺在摇椅里，不时地翻动菜谱。冬夜是漫长的，我变得烦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突然就泪流满面。这个孩子是悲剧，在签协议的那天起，我也是个悲剧。
那年夏天天气很炎热，暮启在医院里出生了。我疲倦地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没有人，护士说孩子被靖荷抱走了。那个时候，我歇斯底里地失声痛哭。哭着哭着，我又昏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我看到了暮格。他悲伤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关切。他爱我，我很确定。我挣扎着坐了起来，抱着他，嚎啕大哭。
“昂薇，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着我。”他拍着我的背，“可是，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们能不能勇敢一点点，咬咬牙走出那扇门，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
暮格把我接回公寓，亲自照顾我。他不懂煲汤，每天对着菜谱摆弄食材。看着他我就想哭，他微笑着说：“昂薇，你怎么成了一个爱哭鬼。”
——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可是我只是沉默，微笑着说：“去看看暮启吧！这么小就离开母亲，多可怜。”
“我要照顾你，靖荷会照顾他的。”
出了月子之后，我去看暮启。靖荷请了一个奶妈，孩子被照顾得很好，白白胖胖的。再次去的时候，靖荷不开门。我站在他家铁门口，哭了很久。
暮格的车停在我身后，他没有下车，隔着车窗静静地看着我。看着看着，眼泪流了下来。很多事情，他是无能为力的。他舍不得他的事业，只能割舍爱情。
半年后，我一直在公寓里休养，薇阁交由店长打理。暮格再也没有插手薇阁的运营，他变得越来越冷漠。一个人的时候，一想起他，我便会歇斯底里地哭。
暮启五岁了，暮格也已经离开我了。开始得冷清，高潮也是风平浪静，结局是沉默无语。我在想，我与暮格，是不是真的相爱过。也许刻骨铭心的爱，换来的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衫。
暮格，是不是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