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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瀑布(长篇小说 连载10)

  第十章 被囚禁的灵魂

  在离开路漆之前,我去了一趟郊区的女子监狱。巴士穿梭在忽明忽暗的公路上,两边是枝叶繁茂的榕树,长长的跟须随风飘动,像水中的水草,随流水而动。

  监狱的入口要经过一条灰色的长巷,巷子的尽头是一块平地,光秃秃的,没有树叶,没有杂草,像一块格式化了的移动数据盘。走过空地,能看到坚实的高墙,上面缠了电网。我不喜欢这种肃穆,仿佛墓地。监狱,尤其是死刑犯或者无期徒刑的监狱,让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给她带了一些书籍,一些冬衣,还有一些日用品。隔离板后面的她面色苍白,甚至有点泛黄。每次来看她,她脸上都带着淡淡地微笑。这次,她剪了短发,她说在里面不好打理,干脆剪了,尖瘦的脸庞愈发显得颧骨突出。

  我说:“我要去西岩了,去帮朋友拍平面时装,以后不用东奔西跑了。”

  她一脸平静地说:“那我出狱的时候,你会不会来?”

  “你什么时候出狱?”

  “三年后的春天,那个时候,监狱外的花都开了。”她无限感慨地说到,“你看看这荒芜的地方,没有生命力,也没有希望。有时候,我甚至想死。”

  “我在外边等你。”

  “出狱那天我一定要吃街头的鱼仔煲,你一定要来。”说完调皮地舔了舔嘴,很期待的样子。

  “小馋猫,好了,你进去吧,要不然超时了。”

  她放下对话机,缓缓地走进去了,门缓缓地关上了,我就那样地看着她,高高瘦瘦的影子,在白色的阳光里拉长,消失。

  离开路漆的时候正赶上“十一”,到处都是人,我在人群里挤得满头大汗,相机被挤来挤去,将相机举过头顶,生怕挤坏了。訾池瑶背着一个粉红色的卡通包扯着我的衬衫跟在我屁股后面。她从来没离开过路漆,自然也没见过人山人海的火车站。尽管一脸的汗水,但还是异常兴奋。

  “哥,你说,我们呼出的二氧化碳环绕着火车站的天空,会不会形成一个人工温室,我都热爆了,还是换飞机吧!”

  “你这温室里的小苗,经不起风吹雨打,这个时候你能挤出去,我翻三个筋斗给你看!”

  “你又不是孙悟空,我要回家。”她咧开嘴就要哭了。

  我从没见过这架势,拿出手机给她玩游戏,瞬间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不哭也不闹,玩钻石消消乐,不亦乐乎。

  到达西岩的时候,地铁外正下着瓢泼大雨。站在人群里等雨停,她跺着脚说冷。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还是哥对我最好,饿了,给巧克力。”

  我从背包里找出零嘴:“想吃什么自己拿!”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相依为命,就一个亲人,所以对她特别地宠,但她除了脾气娇一点,也没别的缺点。

  訾池瑶第一次见时木棉,愣了半天说:“你哪里认识的仙女?”

  时木棉不理会她的惊讶,停下手中的铅笔,头也不抬地说:“今晚一起吃个饭,你先住服装厂的招待处,等工作安稳了再租公寓。我现在很忙,有工作人员带你们参观。”说完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看訾池瑶,“这位是?”

  “訾千川的妹妹,訾池瑶。”她一本正经地像做报告。

  “哦!我知道了!”说完拨了个号码,“加增一个客房,女生用。好的,再见。”说完放下电话,接着又打了一个电话,让她秘书下午过来领我们去招待处。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之后,她才发现我们在办公室站了很久了。

  “对不起啊,这几天设计稿很赶人。我这里有些时装杂志,你可以在这里翻翻。待会儿带你们参观工厂。”

  在訾池瑶的印象里,时木棉是一个为了工作可以发奋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的人。第一见面,形象就“蹭”地一声上去了。

  三年后的三月份,卉笠梦出狱了。时木棉开车载着我和訾池瑶回路漆,一起去接卉笠梦。那年的春天,雨水特别丰沛,可那天难得地没有下雨,天气阴沉沉地很压抑。

  车子到监狱门口的时候,时木棉停下了车说:“你进去吧!我跟池瑶在外面等。”

  时木棉打扮得跟奚里铺街头一样,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戴了一顶宽沿布帽,看不清楚面目。卉笠梦扫了她一眼并没有注意,盯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第一顿,想去哪里?”时木棉对她说。

  “回家吧!想先洗个澡,去去晦气。”卉笠梦抬头看了看时木棉,她的声音很好听,“千川,木棉跟你真是朋友?”突然想起在西岩在那次宴会上见到她的情形,那时候的时木棉还是个小女孩,她们还在一起谈文学,谈艺术,兜兜转转,又见面了。

  “女……”訾池瑶一时嘴快,话溜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朋友而已啦!确切地说是上司。”

  “哦!池瑶,好久不见,长大了。”她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跟你哥先去饭店,我先回家一趟。停车!”

  “送佛送到家,扔你在半路不太礼貌。”时木棉回过头安静地笑了笑,“我们不饿,千川,这样,你开车送她,反正我不认路,我就与池瑶去订桌。你多叫几个朋友,热闹点。”

  听她这样一说,卉笠梦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胸腔,不再开口了。

  她们俩下去了,卉笠梦开始打瞌睡。

  出狱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恢复。沉默寡言,目光呆滞,不爱热闹,孤僻,心理医生说,只要好好调整没有什么大问题。

  突然就想起了蓝,她并不想步蓝的后尘。于是开始积极配合治疗,从那以后她一直留在路漆。

  我以为她会一直留在路漆,直到那个清晨,她出现在西岩。她一直问我她在监狱里最后三年我在干什么?为什么她一出狱什么都变了。我只能沉默,她死心塌地地爱着一个人,我也死心塌地地爱着一个人,只可惜,我所爱的,已经不是她。我承认,是我对不起她。感情,有点像打喷嚏,是憋不住的。

  我来不及跟她解释,她已经利刃出鞘,而我最后也决定不解释。

  秋风吹落了这个季节里最后一朵红玫瑰,花圃变得荒凉。胃里凉凉的,隐隐作痛,没有办法表达一个人的凄凉,任何词汇都是苍白的。时木棉坐在秋千里望着蔚蓝色的天空,默默地想念时芷鸢。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开始聚拢,正负极云层轻轻的触碰,发出“轰隆隆”的雷鸣。单礼轩快步走到一所白房子的屋檐下躲雨,在墓地呆了一下午。午后的对流雨来得急,墓地的青松绿柏依旧肃穆,下起烟雾的大雨让远处的青山变得模糊。

  时木棉撑着伞静静地看着屋檐下的单礼轩,时隔多年,他品位依旧没有变,还是一头短发,白色花边衬衫,淡黄色的夹克裤,休闲,贵气。时木棉低头盯着地面,用伞遮住脸,匆匆走过,估计现在,他是认不出自己的。而她也不想再活在少年时期的虚幻的年华里。

  “时木棉!”他远远地他喊了一句。

  她停下脚步,肩膀微微颤抖,转过身,默不作声地站了许久,单礼轩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沉默,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大雨安静地落满天空。

  “对不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时木棉郑重地看着他。

  单礼轩笑容凝固了,她竟然不认识他:“可能是吧!对不起,真的认错了。”说完走进雨里,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如果他们三个去打高尔夫,就不会发生意外,时芷鸢就不会死。时木棉蹲下来,很难受,可是没有眼泪。雨水沿着伞沿不断地滴水。不久,雨就停了,太阳照在湿漉漉的树枝上,雨水滴答。墓地的小路已经冲成稀泥,只好作罢,返回山下。

  单礼轩还没有走,坐在山下的热饮铺里喝姜汤水。她走了过去,要了一杯热的红糖水。彼此没有说话,他偷偷看了一眼她,她微微一笑,低头。一如当年的课堂,快速地记笔记,寻了空档偷偷地看他一眼。

  “你真的不认识我?”他依旧不死心。

  “我记得,你喜欢在河边钓鱼,而我喜欢看你的背影。”说完她一脸恶作剧得逞地笑了笑,“被骗了吧!”

  “没有,只是有点意外。你是不是有男朋友?”

  “弦牧蒹?”她顿了顿,“假的啦!”

  “我是说上次跟你一起回去的摄影师。”

  “訾千川?”她又笑了,“好朋友。”说完将一整杯红糖水都喝光了,“走吧!一起吃个饭。”

  走出热饮铺,拿出手机打电话,我在睡觉,迷迷糊糊地挂了电话。她只好作罢,看着单礼轩说:“今天要让你破费了。”

  “不用太见外,我们是同学。”说完打开车门,车开往市中心。

  “奇韵”坐落在西岩的一座石拱桥边,河边有木质台阶和扶梯,卉笠梦闲的时候时常靠在木质扶梯上看清澈的河水,水草漂浮,时不时跳出一两条红色的小鲤鱼。她喜欢在这里工作,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爱的人,平静地画设计稿,做装潢。

  夜色阑珊的河面倒映忽明忽暗的车灯,石拱桥上车来人往。她关掉电脑,起身站在窗口看夜景。远处的高楼亮起了灯,温暖的灯光从窗口透出,仿佛黑暗里的曙光,打开一扇门,让孤寂无处藏身。

  穿上外套,走在安静的小道上,路两边种满了小竹子,挺拔的身躯,分明的拔节,秋风过,窸窸窣窣地下落,萧索,冷清,风过后寂静无声。偶尔从昏暗的桥头传来一两声自行车的铃声,由远而近,擦身而过,消失在身后黑暗的巷子里。

  弦牧蒹没有多余的时间花在找卉笠梦的身上,在各个城市里飞,参加各种酒会,出席大大小小时装展览。他的世界就是一个不断旋转的陀螺,不相干的事与物都会随着离心力被无情地甩出去。感情在他看来,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调剂品,没有是平淡,有反而失去自我。

  一个人的晚餐与一群人的聚餐,都一样,自己还是一个人,选自己喜欢的,匆忙也罢,悠闲也罢,生活就像橱窗后的菜品,合不合胃口,并不需要每道都吃,也吃不下。生活不是潜水,一个猛扎子下去,没顶了,生活只是细水长流的简单、重复,偶尔碰撞出一朵小浪花,翻过高山,越过平原,需要的是长途跋涉的耐力。

  他电话约了訾池瑶,电话号码是对訾千川威逼利诱得到的。等了半个小时,走出餐厅的时候看到了一群年轻人热热闹闹地进来了,一晃眼看见了訾池瑶,背着一个蓝色牛仔斜挎包,安静地走在最后。他回了回头,看玻璃门后的他们拼桌吃火锅,盯了很久,转身离开。

  他一直在想,年轻人的世界,流行什么?自己在訾池瑶那般大的时候,流行什么?他那个时代流行街头秀,街舞特别流行,而她这个时代诗和远方,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汇,同时闪现在脑海里,有点纠结。他走了几步,又回来了,站在訾池瑶的桌边。那群人中立即有人认出他来说:“《衣调》那个谁,弦牧蒹呃!”

  訾池瑶愕然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站了起来说:“真不好意思,我没时间跟你一起吃饭。你看,一群朋友。”

  他优雅地笑了笑说:“我不介意,请你告诉我放鸽子的理由。”

  她愣了愣,眼珠子一转说:“不如今天你买单?”

  他笑了笑说:“请美眉吃饭,当然不能让你破费。想吃什么?”说完眼光落在她身边的一名同事身上,那人识趣地空出个位置,他坐了下来,翻开菜单点餐。

  他只是想见见她,新鲜的绿叶才能展示强韧的生命力。他对她感兴趣,就像喜好甜食的人遇到下午茶上的抹茶。

  可她并没有给他任何惊喜,相反是惊吓。小小个子的她一连喝掉五瓶啤酒,他在想那个小小的肚皮怎么撑不破。满脸通红地单脚站在凳子上划拳,他默默地坐了许久,起身结账。一把拽过她,拎着她上车。

  訾池瑶还没有回来,我开了院子里的灯,躺在沙发里看晚间新闻,突然被剧烈的敲门声惊得跳起来。手握高尔夫球棒悄悄走到门口,外面停了一辆车,车牌我认识。

  訾池瑶喝得烂醉如泥,弦牧蒹躺在沙发里不愿走。

  我说:“你爱不爱时木棉?”

  他点点头。

  “那池瑶呢?”

  他开始沉默,我拍拍他的肩膀,关掉电视回房了。这个世界,一成不变的生活,像板上钉钉一般瓷实。可感情,它像水,流着流着就干了,一场大雨就泛滥。希望他对訾池瑶只是心血来潮而已,可我又希望他不是心血来潮。我很自私,我承认。

  第二天醒来,訾池瑶顶着两个熊猫眼一脸憔悴地走出来。

  “哥,有没有茶叶?你泡杯茶给我,我发誓,再也不醉酒了。忒难受了。”说完往沙发上一躺,睡了过去。

  发现室内许久没动静,再次睁开眼睛:“訾千川,你给我出来!”

  放下手头的照片,走出了书房,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里,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猪不怕开水泡的样子。暴风雨即将来临。

  “哥,你为什么泄露我的隐私?”她微笑着,可我明显感到里面有刀子,“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一张与时木棉同一运动俱乐部的会员卡。”

  “还有呢?”

  “他们杂志社的平面摄影的工作,我需要钱。”

  “财迷,色鬼!出卖我!我不要理你!”说完气呼呼地回房间去了。

  我与她冷战了一个月,最后她忍不住了,她说:“弦木蒹到底想干什么?七天一电话电话上演《午夜凶铃》的节奏。”

  “他想追你。”我有点无奈地说,毕竟,她是我妹妹,我得点破真相。

  “啊?!”她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哥,你没睡醒吧!我可不喜欢欧巴。我拉黑名单了。哥,你不能把你的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我三天内带男朋友回家。”说完关上门进去了。

  我有点替弦木蒹感到悲哀,老牛吃嫩草的悲哀。可突然间我又就莫名地开心,他这叫赔了夫人又折兵,时木棉与他是不可能的了。暗暗想,自己是不是有点阴损,这一石二鸟的阴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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