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节 为学费的事与校长对话
还是在几天前，当金老师转告石峰，他们三个自费生最后一年学杂费用为二百五十元时，他曾与金老师进行了一次较长时间的谈话。现在，在校长的办公室里，他仍需重复前一次同样的内容。
“……我的情况是最特殊的，我连一分钱的工资都没有。家里父母年老体衰都已退休，只有一点养老金，母亲因有肺病还是病退的，两老一个月就一百多点钱。他们怕我在外面受穷挨饿，每月给我四十元，他们只剩下几十元钱，一个家庭几十来元，要吃要用还要治病，现在的生活可想而知。就因为我的连累，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我每次回去，看到他们吃得很简朴，我的鼻子忍不住就发酸，就因为我读这两年书，家里什么样的高档品都没有，当初为了交第一年的学费，为两老买的洗衣机又卖了出去，请看，这就是家里的惨景。”
说到这里，石峰的情绪越来越激昂起来：
“我一个几尺的汉子，能好意思这样长期连累家里，我内心有愧啊。我曾多次发誓，我一定要自己养活自己，一定再不能牵连家里。于是，我才千方百计找工作干，哪怕是去扫大街，扫厕所，只要能挣钱。就这样，这次通过一个同学父亲的帮助，才到了一个集体所有制企业去搞供销。”
“多少钱一个月？”郑校长忍不住问。
“五十元。”
“太少了。”
“是啊，这个公司经济效益不好，伍拾元算是很好的了。”石峰继续说下去，“所以我白天几乎都在上班，由于工作需要，有时还要出差。说实话，我花这么大的代价出来读书，谁不想学得好一点。而外国文学第一次上，听金老师说一些名著还要放录像带，因为要上班，所有的磁带、电视、录相以及辅导课，我都不能上，学习也只能晚上自己学。所以，鉴于这种情况，我希望你们是不是根据我的具体情况，考虑一下我的费用问题。”
郑校长先沉默了一会，后便以他那宏亮的嗓音说：“这学校自费生不光你一人，你们班上另还有两位，劳经班也有一位，我们如果对你一人特殊对待，其它人难道没有意见。”
“可你们要看各人的具体情况嘛，这里面虽然大家都是自费，但毕竟别的同学每月还有几十元工资，有些家还在城里，而我家在外地，可以说我遇到的困难，要比他们多得多。”
石峰对校长较强硬态度，早就有心理准备，他现在对于一切想通过种种手段，来榨取他身上的钱的做法已经深恶痛绝。他想，自己为了读这点书，今天已经被弄得饥寒交迫，可别人还想到自己身上捞点什么，那么，就看我石某的颜色吧。所以，当他看到校长所持强硬态度，当即便毫不客气地予以反驳，现在，他已经不怕得罪人，只要有必要，他敢同任何人翻脸。
郑校长此时眼睛看着地下，皱了一会儿眉，抬起头才问：“你的意思是啥子嘛？”
石峰神情冷峻地接着说：“鉴于我不能上课，所有课程完全靠自学的情况下，费用问题你们可以考虑。当然，我的住宿费不会少一分，并且作为自己是这里的学生，我也要交三、四十元钱的管理费。关于毕业论文，我想自己干，到时我只参加论文答辩，对于答辩的费用，我已问过电大分校，听说是十五块，我想费用不外乎就是这些。”
好一会郑校长都没有说话，石峰便抓住这一机会继续说：“说老实话，象我这样读这点书，家里和自己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明年毕业了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我们这个专业你是知道的，别人可用可不用。现在要联系单位，你知道社会这么复杂，不是关系就是钱，我要关系没关系，要钱更是可想而知。再说回单位吧，我已经同单位搞僵了，到时候毕业了，说不定要去打烂临工，当流浪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今天会走到这种地步，我的现实情况就是如此可悲。再说，我现在已经三十岁的人了，个人问题也得不到解决，一想起这些，我有时甚至通宵失眠……”
石峰一激动，便一口气说了以上一大堆。他平时深知自己的处境，可他的情绪并不象现在这么可悲、可叹，他从来在任何可悲的境地，都是硬着头皮，咬着牙，决不被任何险恶所征服，他要与一切置他于这种境地的对立面，无休止地抗争下去。而现在，当他把自己的境况，用悲剧的色彩描绘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为此吓了一大跳，也为此深深惊叹了，他的情绪即时深深地沉入到了这种悲剧气氛里。
郑校长是个不易被打动的人，他先是不出声，可后来他也象动了情，他并不象金老师那天一样，不断劝石峰“不要太悲观”，“情况会好起来的”类似的话，他换了一个角度对石峰说：
“当然，你学的专业现在进事业单位比较困难，你可不可以到轻工系统、乡镇企业局去联系，那里也许比较容易，你现在在上班，就可以慢慢进行。不过，要一下子联系上也非容易，不是别人说的，地皮都没有踩熟，当然这是毕业后的事。其实，你可以通过处理个人问题来解决。”说到这里，郑校长马上笑了，问石峰，“我听金老师说，前次眉山两位老大姐来，对你的评价很不错嘛，我们以为你交了个眉山的。”
“没有。”石峰现在终于忍不住笑了，想不到校长也会关心自己的这些事，真出乎他的预料。
“你不要要求太高嘛，你可以找大集体的什么女经理、女厂长之类的。”
“算了。”校长越说石峰越忍不住要发笑，他一下子打断郑校长的话说，“现在的人，十几到二十岁就有了朋友，我这样的年龄，一提起别人就直摇头。”
“哪里。”郑校长极力否定，“这方面，我可以给你问问。”
石峰这时真被郑校长的真诚所深深感动了，想不到校长还愿意在个人问题方面给自己当红娘，他真意想不到啊。他立即感慨万分地说：“说实话，我在你们这里读书，我曾得到了你们各方面的关照和帮助，在这里，我真正感受到了社会给我的温暖，我的确是感激不尽的，并永远铭刻在心里。”
最后，郑校长表态，费用问题他们再商量，石峰便有礼貌地退出了校长办公室。出了郑校长的办公室，石峰还沉浸在深深的感动之中，他为校长的真诚所动，在这里，他又认识了一颗心灵，窥见了平常不易触摸的所在，他此时多么感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