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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女儿芸雯发在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纠结几天后,老王还是买张火车票,决定赶往女儿所在的城市。尽管手头很忙,老王和女儿所在的城市又相隔几千公里,但老王还是决定去看看孙子

  女儿发在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上,外孙晨晨坐在病床上,裹着绷带的左臂斜牵在床边的输液架上,右手叉着老王中秋节时给她们寄去的“莲香楼”榴莲酥月饼正吃得津津有味。

  老王忙给女儿打电话,原来八岁的孙子一周前在学校玩耍时摔倒把左小臂骨折了。

  “一周了他还痛得厉害吗,现在怎么治疗?”老王着急孙子的同时也心疼女儿:“你二十四小时都陪在病房里,我看病房里似乎就你们娘俩,你一定也着急吧,要不你边陪边拿本书看。”

  “你这个人,晨晨整天在病床上,我都恨不得他的臂膊折在我身上,替他担受痛苦。”女儿是一种极为不满的口气,“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问出我急不急这样的话来!”

  老王心头一凛,一句对女儿关心的话没料到反招来她一番抢白。老王咽下那口返上喉咙的唾液继续安慰女儿,“已经出了这样的事,也只好面对,既然手术做的不错,他也不怎么痛了,剩下的事只能是接受医生治疗,等待复原了。你急也没用,对八岁的孩子,这样的伤还是容易长好的,你不用着急。”

  正在忙着招呼顾客的老伴在一旁听到后,忙从老王手里接过电话询问晨晨的伤情,絮絮叨叨地慰问半天又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

  “你去看看吧。”放下电话老伴向他提议。老王没有吭气。老伴叫潘芝兰,是老王几年前续弦的再房。

  芸雯的妈妈多年前因病去世,老王鳏居几年,等女儿参加工作出嫁后,经人介绍老王和潘芝兰重组了家庭。潘芝兰在市二中旁边开个小文具店,独生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工作,前几年在那里结婚安了家。

  老王和潘芝兰结婚后,把住房租出后搬到老伴这里,老两口一起经营这间小文具店。两人有个计划,用老王的退休费过日子,把租房和经营文具店的收入积攒起来,过几年换个电梯房住。老王的腿有关节炎,双腿僵硬行动不便,原先住在没有电梯的五楼,上楼不易,下楼还比上楼费力,这两年疼痛越发加重,每次上下楼都觉得非常吃力。

  “唉,这才六十来岁就这样,再过几年可咋办啊。”老王对着老伴叹息,“莫非以后整天窝在楼上等死不成。”

  “看你说的,才六十过几岁的人怎么尽说这么没出息的话。”比他小五岁的老伴信心满满,“你按时吃药,到孙大夫那里扎针,尽量把身体保养好。这两年我多辛苦些,争取五年后达到换房的目的。那时你上下楼就不费劲了。我们盘掉商店,拿着钱也学着人家到外面旅游去。”

  他们不愿给儿女添麻烦,只希望他们平平安安过好自己的日子,至于换房他们也不想让儿女们帮忙,只想凭自己的努力达到目的。

  文具店旁边是所重点中学,早上六点半上自习,学生们往往是在进校门时顺便进到店里买文具或者作业本。为了赶早上的生意,老两口五点多起床,不到六点把店门打开,迎接这一波学生顾客的到来。

  随着第一个顾客的光顾,一天的忙碌就此开始了。半个多小时后,随着早晨的阳光撒满大地,喧嚣的校园进入一片安静,铁栅栏围墙旁的杨树上几只麻雀在繁密的枝条间跳跃,懂事似的只是偶尔发出几声轻轻的鸣叫,好像生怕惊动了教室中的那些学子们。趁着这个间隙,老王整理被学生们翻乱了的东西,老伴赶快进到里屋,在电磁炉上煮上小半锅麦片粥,再往里面打一个鸡蛋,倒上一盒牛奶,盛上一碗先端给老王,让老王一边看店一边慢慢喝着,然后跑到大街斜对面的老孙家馒头店里买来两个馒头,塞一个在老王手里,跑到里屋把剩下的麦片粥倒进碗里,把手里那个馍泡进粥里。匆匆吃罢刚刚收拾完,随着一阵清亮的铃声,学生们纷纷涌出教室。这是自习罢到八点上课的早餐时间,大部分学生涌到操场西边专为学生早餐开的那几间小饭馆里去了,也有部份学生走出校门,到学校两边的那些文具店、小超市里买面包、方便面、饮料和其它小食品,或是文具。这是一天中第二波忙碌的时段,老两口赶快应酬涌进的学生们。一阵乱过,八点过后,随着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直到中午十一点半钟是一段悠闲的时光,这段时间里只是偶尔有几个过路的顾客买点小食品、雪糕等等的零星东西,除此之外的绝大多数时间里,老王搬把椅子放在门口,一边等待偶尔光临的顾客,一边看看架在里边墙角高处电视机里的节目,电视声中,老王似睡非睡的假眠了过去。老伴潘芝兰趁这个功夫把屋里收拾打扫一下后,在里屋的电磁炉上坐上煎药的砂锅,把老王的中药放进锅里添上水定好时间,边往外走边告诉老王:“我去进货,炉子我已经定好时间,你时时进去看看,别让溢了。头遍清出后,你加上水再煎二遍,时间还和我定的一样。”老王睁开懵懵懂懂的眼睛,含糊的答应一声后,又假眠了过去。

  每过两三天老伴都到批发市场进一次货,以补充货架上的空缺。

  老伴差不多是踏着十一点半的放学铃声进门的,学生放学到一点钟的这一段时间,又是一波忙碌的时间,特别是刚放学的时候,学生们一拥而进,把只有十多平米的小店挤得几乎水泄不通,各自匆忙地在几排货架上选购着需要的文具,交过钱后匆匆离开,各自赶往分散在城市四处的家里。这是一个匆匆忙忙的过程,学生们都努力用最少的时间买东西,以节约时间在家里为自己补充因过早起床而缺失的睡眠。

  这一波学生离开,老两口刚刚整理好翻乱的物品,临近中午两点,返回上学的学生又涌进了店里,新的一阵忙乱又开始了,一直到下午上课的铃声响起。直到这时,老两口才同时感到肚子在抗议、不满了。

  还像上午一样,老王收拾整理物品,老伴到里屋做饭,待到午饭做好端起碗来,老王朝墙上的挂钟瞄一眼,发现已是四点多钟,这个时候,差不多快是别人晚饭的时间了。饭罢把碗收起,五点半钟,随着下午放学的铃声响起,回家路过的学生又峰涌进了店里,一天中第四个波次的忙碌开始了。衔着第四个波次的尾巴,六点多钟,老两口还没顾上喝口水的功夫,返回学校上晚自习的学生们,再次涌进了店里,半个多小时和忙碌过后,随着晚自习铃声响起,老王家和左右的那些店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传出的洗菜声、剁肉声打破了校门前的寂静。伴随着新闻联播,老伴赶快做饭,老王整理补充货品,待到吃完晚饭收拾完东西后,上罢晚自习的学生又涌进店里,待最后一个顾客离开后,已是十一点多钟,赶快关门收拾睡觉,待躺到床上时已是零点以后了。

  每一个波次的开头是老王夫妻最忙,神精最紧张的时候。由于顾客太集中,老两口来不及收钱时,一些学生等不及只好先走了,事后有记得的,几天后来把钱补交上,有的也就忘了。为了尽可能避免漏收款,这个时候老两口既要专注卖货,又要专注收钱,搞得特别紧张。

  如此这般,一天十多个小时忙碌下来,两人都已经累得昏昏沉沉,身子刚贴到床上,魂魄即被睡神摄去。

  “你还是去看看吧,”看到照片的第二天,八点钟上课铃声响过后,老伴煮好麦片粥,盛一碗递给老王后,再一次提议,“你不去看看,芸雯得对你有意见了。”

  “唉,我也在想,可这么忙,我走了你怎么办。再说了,既然手术不错,长得也挺好,继续治疗慢慢长就是了,我这当爷爷的去看一眼又能咋的?”

  “也不光是看看孙子,芸雯也是想你了。”老伴善解人意:“你不懂,借看晨晨的机会她也是想见见你。”

  老王把吸溜进嘴里的那一口麦片粥咽进肚里,抬头看着老伴:“想我——或许也有一点,让我去看晨晨才是真的。年前才去过一趟,这才半年多,现在视频、网络电话这么方便,想我了多打电话就是。”咽下一口麦片粥,老王接着道,“跑这一趟少说得四五千块,你我一个月就算白苦了。”

  “去吧”老伴劝说着,“也是芸雯想你这个当爸爸的了。”

  老王皴起眉头:“想我是不错,可也得替我想想,跑这一趟哪是容易的事。”

  晚饭后,老王打开手机微信,朋友圈里又有女儿晒出的一张照片——晨晨坐在病床上,左手还用绷带牵在输液架上,右手伸在半空向对面抓去,满脸溢满开心的笑容。侄女静雯站在病床旁边,手里举着一包像是食品的东西,引逗着对面的晨晨。照片下面是一段留言:“谢谢静雯来看望我的宝贝儿子。”

  静雯是老王哥哥的小女儿,住在与女儿相邻的城市,她大概也是看到了晨晨在病床上的那张照片后去看望的。

  老王知道女儿那段留言的潜台词——静雯都来看晨晨了,你当爷爷的不来?!

  “你还是去吧,”从老王手机中看着照片的老伴收起了一贯的笑脸:“这是芸雯在明确表示不满了,花钱就花点钱吧。明天我多进点货备着,大不了这些天我都吃方便面。这也是芸雯对你的爱,亲情比什么都重要,今晚我就给你用手机买车票。”

  换了三次车,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的颠簸,老王到了女儿所在的城市,出站后女儿女婿已经开着车在站外等候,“晨晨怎样了?”顾不上说别的,老王直奔主题,“我们先到医院去看看吧。”

  女婿接过拉杆箱放进车厢,“到家去吧,你孙子是在家里。”

  从老王肩上摘过背包的女儿边往车厢里放包边道,“昨天拍了X光片,长的还不错就出院了,以后每过几天去换一下药。出院让他在家里补习功课,你来正好给他补习这一段拉下的功课。”

  “晨晨!”门铃响过,厚重的防盗门刚拉开一条缝,女儿就迫不急待的向里面喊起来,“看爷爷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门后站着女儿的婆婆,旁边是比奶奶矮一头的晨晨,绷带缠着的左臂用红领巾吊在脖子上:“爷爷,你怎么才来看我呀?”

  “咳,这个娃娃,爷爷忙着哩嘛。”不待老王回答,奶奶接过话茬,“唉,我说是亲家忙的很,这事不用给亲家说了,结果还是让亲家知道了。听说亲家要来,我就对芸雯说,这么远,来一趟不容易,别让你爸来了,你看看,你到底还是来了。”

  “看,”老王从包里掏出一堆从进口食品商城买的食品放在孙子面前,“爷爷给你买什么好吃的了!”老王知道自己这个孙子自小把嘴吃得很叼,一般超市里的那些食品他已经不屑一顾。

  “看,爷爷给你买了这么多进口食品。”女儿边帮儿子拆开包装,边指给他看。“看,这个是瑞典蛋挞,这个是泰国芒果干、鳄鱼肉干,还有这个,是越南椰子干。”女儿拿起一个塑料包装,目光把上面的英文扫了一遍,“哟,看看,还有这个是比利时巧克力,儿子,这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巧克力,还不赶快谢谢爷爷。”

  第二天一早,女儿在手机上转来从晨晨班主任老师那里发来的这一段时间里各科每天的作业,有课内课外的,也有配套练习,还有每天的日记。对这已经过去了的日记,每天都有一段文字提示,要求学生按提示必写一段一百字左右的日记。女儿在最后还备注了一句:“看着让他补写。”

  老王打开晨晨书包里各科课本,利用半天时间,把这一段时间里的课程逐个读了一遍,然后又打开“一点通”学习一遍,之后制定了在十天内补上半月来缺课的同时还不误眼下课程的教学计划,下午开始按计划补课。

  孙子的临时课堂设在奶奶家里,也不知道晨晨在学校里是什么样子,在爷爷这个特别的课堂上他竟然没一分钟安静,写字的同时身子前仰后合、左摇右晃,一回坐下,一回站起没一刻安稳。

  “你坐好了,上课要坐安稳,”老王和气的教导孙子,“不能这样前仰后合,这样既影响自己的学习效果又影响其它同学,知道吗。”

  “哪有其它同学啊?”孙子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这又不是课堂!”

  “别跟我犟嘴,”老王把口气放严厉了些,“你就是要把这当做课堂,爷爷现在就是你的老师。”

  “才不是呢,”孙子也把声音提高了几度,盯着爷爷反驳,“我们的老师都有教师证,你有吗?!”

  “呵,”老王楞了一下,看来还不能用爷爷的身份压他,随即把声音还原到之前的度数:“你还知道教师证啊,好、好,爷爷是没有教师证,不过爷爷现在是你的业余辅导老师。业余辅导老师是不需要教师证的,爷爷的目的就是帮你把这一段拉下的课程补上,能和你的同学们一样,要不过几天你到学校,同学们一看,噢哟,赵俊晨同学的学习怎么这么差呀,他们这么说,你说你好意思吗?”

  孙子不说话了,开始认真写字做作业,时间不大,他又开始坐不住了。“怎么又不安稳了?!”老王口气中有些斥责的意味。

  “爷爷,是不是该下课了?”

  老王看看手表,“哟,已经四十分钟了,好吧,那就休息十分钟。”

  “不,二十分钟。”孙子和他讲起价钱来。

  “你们课间休息是二十分钟吗?”老王语气严厉的诘问。

  “我已经说过八百遍了,”孙子离开座位,索性往旁边的床上一滚,夸张的抗议,“这又不是教室,你也不是老师!”

  “好好好。”老王只好妥协,“那就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自觉回来。”

  “噢,下课了!看电视了!”孙子欢呼着向外屋的客厅蹦出去,打开电视拿起遥控器搜索着他的最爱。

  “晨晨,可要听爷爷的话,”时不时躲在门外偷听的奶奶忙给孙子递过半个削好的苹果,“爷爷这么远的跑来给你辅导功课,我怎么听着你在犟嘴?和爷爷犟嘴的可不是好学生,呵。”

  “知道,知道,不要说话!”孙子皱起眉头,已经沉浸在儿童片的情节中了。

  老王也踱出来,坐在孙子旁边看电视。

  “亲家,你喝茶。”见老王落座,亲家母递过一杯热茶:“你看晨晨怎样?”

  女亲家李惠芳原在政府部门工作,退休也已多年了,现在待在家里除了带孙子、做家务外就是每天早晚出去在广场上锻炼锻炼身体,自从三年前男亲家去世后,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唯一的孙子身上。

  “反应倒挺好,倒也聪敏,课文、生字一学就会。”老王看看孙子,“就是不专注,一刻也不安生,要是能改掉这个毛病,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

  全神贯注看电视的孙子却转过头来接口道,“我是学霸!”

  “噢,你是学霸?!”老王似惊似惑,“上次考试你是班里第几?”

  “前三名。”孙子没有抬头,任然全神贯注在电视上。

  “上上次呢?”奶奶接过话头:“给爷爷说。”

  “前三名。”孙子依然没有抬头,津津有味地沉浸在电视里。

  “怎么老是前三名,是第三名吧?”奶奶笑咪咪的问道。

  孙子没有回答,全神贯注在儿童节目上的小脸露出一副羞涩的笑模样。

  “他们老师也是这样说,”亲家转脸看着老王:“人嘛,就聪敏的很,学习不难,就是不认真,上课老是小动作,胆子也大,积极发言,一点也不怯生。”

  “是啊,他自小就是见个生人也答话的性格。”老王附和着亲家,抬头看看对面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了十五分钟,“晨晨,是不是该上课了?”

  “嘿嘿嘿——”晨晨发出一串笑声,完全沉浸在电视剧的情节中,“三分钟,就三分钟,嘿嘿嘿——”头也不抬的伸出右手,摇晃着三个指头。

  回到里屋,待孙子坐好,老王把语文课本翻到新课,让孙子看着课文,自己把指头指在课本上,一字一句地朗读了一遍,然后让孙子跟着自己朗读,两遍以后老王孙子自己读。他拿着课本,边读边把身子摇摇晃晃,把句子连在一起,不分标点符号,也听不出音调,读得像个语音机器人一般,没有一点韵味。“晨晨,这可不行,想想爷爷刚才是怎么读的,你是怎么读的?!”老王把声音提高几度,“坐好,好好听爷爷再读一遍!”

  孙子却不愿坐在橙子上,退后一步,一歪身滚到身后的床上,“你读我听着。”

  “哪有这么上课的,你在教室里就这样吗?!”老王有些生气地把声音又提高几度:“坐起来,坐起来听爷爷朗读!”说着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我自己读,不要你读。”孙子一把抢过课本自己读了起来。这次认真了许多,总算读出了标点符号,也分出了音调,尽管还是没有韵味,也算将就了。几遍以后看他读得差不多了,然后按照课本要求,老王让他把几个句子背会。

  他拿起课本一回身又滚到了床上,在床上左一下右一下边滚边背。

  “坐起来!”老王有些生气,把声音足足提高了八度,“坐到橙子上背!”

  “我背会就行了,你厉害什么!”孙子的声音虽然稚嫩,度数却一点不比爷爷低:“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他说着扔下课本,干脆罢课了。

  “哟——,晨晨听话,不要和爷爷吵架。奶奶知道娃娃累了,是想休息一下再背是吧。好,好好起来,吃块爷爷给晨晨带来的巧克力休息一下再背好吧。”在门外时刻关注的亲家母听到动静走了进来,一阵温言软语后,总算又把孙子哄到了橙子上。

  吵吵闹闹中熬到了下课时间,“爷爷,该休息了吧?”孙子提醒老王

  “好,”老王看看手表,把胳膊伸到孙子面前,“看好,十分钟后自觉回来。”

  “嗨——,教这样的学生可把老师辛苦了。”见爷孙俩从里屋出来,亲家甩着湿手笑着从厨房里走出来,“亲家,今天吃什么饭呵?”

  “什么都行。”老王随口回答。

  “要不黄焖羊肉?”女亲家用探询的口气问道,“主食吃米饭?”

  “行,就黄焖羊肉。”

  “不,不行,我不吃羊肉米饭!”沉浸在少儿节目中的孙子抬起头表示反对。

  “噢,好、好、好,不吃羊肉米饭,”奶奶一脸慈爱地走到孙子跟前,拿起削好的半个梨,俯下身子问道,“那晨晨想吃什么呵?”

  “面条,”晨晨边看电视边回,“我要吃面条。”

  “好,面条,就吃面条。”奶奶边把梨往孙子手里塞边接着问,“那奶奶给晨晨做什么菜呵?”

  晨晨推开奶奶塞过的梨歪着头略想了一下:“蒜苔炒肉丝,辣子鸡块,再炒个干煸豆角吧。”

  “好,奶奶就照晨晨说的做。”亲家母转过头来对着老王,含着一脸谦意:“你说这娃娃,唉——,他偏偏又不吃米饭,你看这——”

  “面条也一样,”老王赶忙答应,“就照他说的做吧。”

  再次上课后,老王坐在旁边看着孙子一笔一画写生字,“不对,这个字不要这样写,这样写不好看,爷爷给你写一遍,你看爷爷是怎么写的。”老王看他写的那个“国”字、“回”字总是把最后一横长长的写在下边,忍不住出口纠正。拿过张白纸用仿宋体,一笔一画写上一个“国”字,再写上一个“图”字。

  “看,爷爷写的好看不好看?”老王用铅笔指着作业本上的那两个字,“你看看,你这几个字共同的毛病是上面过小,下面太大,最后一横又长长的横在下面,把个方块字写的像个三角形一样,多不好看呀。”老王耐心地指导纠正:“外围这一竖停笔时要勾起来,最后一横搭在勾上,”老王边讲边示范,“看,这不就好看了吗,你再对照书上看看,是不是这样啊?”

  孙子拿过练习本练习两遍,看似有些进步,但过一会后却又忘了,“你怎么又忘了,”老王望着作业本上孙子刚写的那个“困”字,有些不悦:“怎么还和刚才一样!”

  “刚才是‘国’字,‘图’字,这会是‘困’字!”孙子高声反驳,倒像受了莫大的冤枉。

  “不管是哪个,只要是用‘口’包围的字都这样写法!”老王大声强调,“这个规律一定要记住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孙子抱起课本,转过身跑到床的另一边,“爷爷讲的不好,我不让你讲了。”

  听到对话的奶奶跑了进来,“怎么了,晨晨,怎么又不听话了,又和爷爷吵架了?”

  “爷爷讲的不好,我不让爷爷讲了!”孙子口气蛮横:“奶奶,你来看着我作作业!”

  “我听爷爷讲的就对着呢,就让爷爷讲,”奶奶慢声细语地哄着孙子,“奶奶要给晨晨做饭,呵。”

  “不行嘛,我不让爷爷讲了嘛,让爷爷做饭,奶奶看着我写作业嘛。”晨晨耍开了娇气,滚在床上不肯起来。

  “好吧。”见孙子不肯起来,老王只好迁就地试探道:“那我去——做饭?”

  “唉,你这个娃娃真真淘气。”亲家母打个哈哈,“谁看着写不一样,非要奶奶看着。”说着回头谦意地看着老王:“要不我就先看看——”

  饭快做好时,奶奶带着孙子放了学,晨晨继续打开电视,进入了他锁定的频道。亲家走进厨房对老王客气的寒暄道,“你看看,亲家大老远的来,倒让你给大家做饭。”口气中满是过意不去的叹口气,“唉——你说你这孙子,真就拿他没办法,一家人都得围着他。”

  老王一手攥着炒勺把,一手把锅铲在锅里翻动,背对着亲家母回头道,“是啊,我看晨晨是太骄气了些,人人都宠着他,这样下去可不好。”

  “唉——”亲家叹口气,“谁说不是呢,现在家家就一个,个个都是小皇帝,我一直说让他们再生一个,可他们就是不生,说能把一个培养成材就不错了,生两个哪能顾得过来。”亲家拿过抹布走到客厅边收拾餐桌边继续道,“晨晨将来又没个哥哥姐姐,又没个弟弟妹妹的,遇到困难可怎么办啊。”

  老王把干煸豆角刮入碟子里:“我说亲家,你还是多操心自己吧,老话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考虑那么远的事干嘛。几十年后的世界谁知道还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只操心好眼下的事情就够了罢。”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亲家刚欲出口的话,电话挂断后亲家无奈的叹了一声,“你说这芸雯,饭都好了,她又说有事不来吃饭了。”说话中间她已把碗筷在餐桌上摆好,“来吧亲家,你女婿也不会来,就我们爷孙三个,我们自己吃吧。”

  女婿晟罡是一家公司的高管,工作很忙,极少在家吃饭。

  好不容易把晨晨从电视机前哄到饭桌上,端起饭碗后亲家又叹息一声,“这两个都说自己忙,芸雯还好一点,你那女婿,就是我这当妈的,一星期里都难得见上他几面,也就是这个孙子能给我做个伴。”

  饭后晨晨又跑到了电视前,两亲家一个收拾餐桌,一个收拾厨房。“亲家你去陪晨晨看看电视,我收拾。”看见老王把餐桌收拾干净,还在收拾厨房的亲家母对老王客气地道,“剩下厨房这点活,我很快就收拾完了。”

  “晨晨,让爷爷看看新闻联播好吗?”老王看看表,已到新闻联播时间,遂和孙子商量。

  “十分钟,让你看十分钟。”晨晨抬起头算是同意了。

  “亲家,你喝水。”收拾完厨房的亲家给老王送过一杯茶水,“要不你和晨晨看电视,我出去走走?”

  老王知道亲家有个早晚出去围着广场快步走的锻炼习惯,遂忙不迭的答应。

  老王孙子看儿童剧到九点女儿从外面回来了,“晨晨,奶奶今天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你吃了几碗、吃饱了没有?作业做完了没有、日记写了没?”女儿问过一大串问题后走到儿子跟前,“来,让妈妈看看,肚肚饱不饱?”说着话把晨晨抱在怀里,边亲吻边把手伸进衣服下面揉儿子的肚子。

  “啊哟,妈妈你烦不烦!”儿子扭动身子,两眼盯着电视,把妈妈的手从肚子上推出去,“去、去、去,给我批改作业去。”

  芸雯把作业批改完,亲家也从外面回来了,“噢。妈,你也早点休息吧,我们回去了。”给亲家说完后女儿又招呼老王:“走,爸爸,我们也回去吧。”

  晨晨没有受伤的时候,一般都是女儿早晨把他送到约五六百米外的学校里,中午奶奶去把他接回来,午休后再送到学校,下午放学后奶奶再去接回。

  女儿中午很少回来吃饭,下午回来多数也都在饭后,女婿回家一般也都在晚上九点钟以后,累了一天的他多数时候也就选择直接回到自己的小家。餐桌上通常只有奶奶和孙子两个。

  父女两人带着晨晨从楼上下来,墨色的苍穹上已是繁星点点,一弯月牙挂在天上,射出苍白的光芒。苍穹笼罩下的这座城市此时一片灯火世界,马路上车流射出的灯光、路边的街灯和水泥森林般的建筑上发出的各色灯光,把这座只有百万人口的城市照得流光溢彩。

  饮马河岸两边街道边各种商铺和晚上出来摆在人行道上的摊点,高分贝的喇叭声和小贩们的叫卖声混杂着各种嘈杂声,交织成一幅熙熙攘攘的夜市景象,构成一幅喧嚣的清明上河图模样。

  女儿住在河对岸离婆婆约五百米远的另一个小区里。“你在忙什么?”走近小区,车流和人流较少时,老王问女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几个同学约会,吃完饭又在茶屋聊天,”女儿似乎还留恋在同学聊天的愉快中,“我怕太迟他奶奶不高兴,就先回来了,她们还在聊呢。他奶奶什么时候出去的?”女儿随口又问。

  “大约七点吧。”老王随口答道。

  “他奶奶也是在家里憋急了。”女儿向老王聊着知心话:“晨晨受伤的这些日子,挂个床我们一家三口都住在病房里,家里的事都是她做,只一天三次做饭、送饭也够她忙的。以前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约上她那几个妹妹出去在广场上转,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出去过,也在家里憋急了。这下好了,你来了她轻松了,我也轻松了,她有时间出去转了,我也有时间和朋友聚聚、到商场逛逛了。”

  “是啊,晨晨奶奶是辛苦了。”

  “你不知道晨晨出院后的这几天,”女儿口气一转,“一到七点见我不来,她就一遍遍打电话催我,看我一进门就把晨晨扔给我,立马跑出去不见了影子,和她的妹妹们逛去了,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害得我连个逛商场买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你可不要这么说,”老王转脸看一眼女儿,不太明亮的街灯下,她的脸上看起来似乎带着些青色。“晨晨奶奶够好的了,帮你们带孩子还给你们做饭,像你,动不动饭做好又不来,还得常常替你们吃剩饭,仔细想想她帮了你们多大的忙,你们应该心存感激才对。”

  “带的是她的孙子,又不是别家的孩子。晨晨还给她作了伴,要不然她一个人闷死了。”女儿不服气的为自己辩解:“她是做了饭,但家里那些肉、米面、水果等等的还不都是我们买的。”

  “你怎么这么想问题,”老王有些不悦:“是她的孙子不假,但那可是你们自己的儿子。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她把儿子养大,供他上完大学,端上饭碗成了家,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下的事情是你们自己的。她给你们带孩子、做饭全是给你们帮忙,这你要清楚,要心存感恩!”看看女儿没有表情的脸色,老王接着开导,“你说肉、米面水果大都是你们买的,就算她不给你们带孩子,你们给她买有什么不应该。何况她是从领导岗位上退休的,退休费足够她花了,她用得着你们给她买吗?再则,你只知道你们给她花了钱,但你知到她在你们身上、晨晨身上花的钱吗?”

  女儿没有说话。老王转头看看,女儿那张被街市灯光映射下的脸庞,在不同角度下泛出不定的杂色,看不出她的表情如何。

  女儿带着晨晨到她们那屋睡觉去了。老王冲个澡刷完牙进到平时晨晨的屋里,想给老伴打个电话,看看表是晚上十点多钟,他知道这个时间正是学生们下了晚自习的时间,商店里肯定挤着一地的学生顾客,这个时间里,老伴根本无暇接听。老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躺到床上,边翻边打发时间,十一点过后,老王拨通老伴的手机后,果然,老伴刚刚打发走了最后一位顾客。老王知道老伴累了一天,不敢和她多聊,简单问了下情况,即叮嘱她早点休息睡觉后挂断了电话。不出所料,老伴果然一整天都是用方便面充饥的。

  女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走的。老王从外面锻炼回来的时候女儿已经梳洗完毕,正准备上班,“爸爸,晨晨今天该换药了,晟罡说他九点钟过来,顺道把我接上,我们一起去医院,换完药再拍张X片,看看长得怎样了。”

  “噢,”老王看着女儿,“晟罡那么忙,何必让他过来,我们带着晨晨去就行了。”

  “他不放心,”女儿解释道,“他说要亲自去看看伤口长得怎样了。”

  骨科换药室里,医生看完刚拍的X光片:“骨伽形成的很好,长得挺好的,你们尽可以放心了。”

  医生拆开绷带,把上次没有拆完的几根线头小心地拆下。伤口处整齐排列着两排约十厘米长的黑点,那是缝合时针孔留下的疤痕。手腕上部隐隐露出的一个黑点是钢针的顶端。“长的挺好的,可以把石膏去掉了,回去要多多活动手腕,免得手腕长僵硬了。”

  “不行吧,”女婿小心地商量:“这小子淘气的很,钢针没有抽掉,拆掉石膏后别不小心把钢针拆在里面就麻烦了,能不能先不拆?”

  “还是拆掉的好,”医生继续说道,“应该能拆了,早点活动有好处,迟了长硬就不好办了。比他年龄小,伤重的这个时候都拆了,他这个不算什么。”

  “唉,还是迟点拆吧,”女婿坚持道,“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淘气的很。”

  “是啊,还是再过几天拆吧。”女儿和亲家母同声支持女婿的意见。

  “那你们看吧,”医生放弃了自己的意见,“你们要说不拆也行。”

  下来的日子里,补课还按老王制定的教学计划进行,课程在爷爷和孙子的冲突中艰难地推进,教学气氛虽然不够和谐,但教学内容老王觉得孙子倒是基本上都按计划掌握了。不过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教学成果,老王也付出了足够的胸怀代价,淘气的孙子不时的让他生气,有时还让他哭笑不得。

  “嗯,造这个句子。”老王指着书上的造句练习:我——有——

  孙子略想想后造出句子:我身旁有一只小狗。

  画上句号时他脸上还露出一丝坏笑。

  老王气的差不多就要伸手给他两耳光,想想后还是没有举手,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全当自己不明白。

  随着孙子老王的教学越来越不满,脾气也越来越大,爷孙俩之间时有冲突发生。有时老王狠不得揍他两巴掌,每当这个时候,时时在门外听着动静的奶奶及时介入进来,一阵温言软语后把紧张的空气缓和了下来。晨晨高兴了,老王没了脾气,在孙子眼里老王也越来越没了威信。

  不知怎的,两天后晨晨感冒上火了,嘴里和舌头上起了几个口疮,摸摸额头略微还有点发烧。奶奶慌忙把他领到附近一家诊所里。

  “三十七度五,不要紧的,”这是家晨晨常去的诊所,四十多岁的薛医生对晨晨非常熟悉:“晨晨,伯伯配几片西药拿回去吃,过几天你就好了。”

  “唉——薛大夫,”奶奶不放心:“你还是给他打上一针吧。”

  第二天晨晨还是叫唤嘴里疼,奶奶让孙子张大嘴巴,拿个手电筒照了半天。“亲家,你看看,嗓子里好像有个白点,这是什么东西,该不要紧吧。”

  天热或身上发热时老王也有个爱脱衣服吹凉风的毛病,为此他一年中总有好几次感冒上火、口腔溃疡的时候。时间长了老王有了经验,用消毒棉签蘸上云南白药药粉涂敷在疮处或吹到溃疡面上,三四天后就好。

  老王接过手电往孙子嘴里看看,嗓子里面的确有个针头大的白点。这要在老王自己身上,根本就不会当回事,但看到亲家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老王却不便说话了:“那让医生看看吧。”

  “没事,就是溃疡。”薛大夫收起手电筒轻描淡写地道,“继续吃昨天配的药就成。”

  “你再给打上一针吧。”奶奶还是不放心:“我怎么觉得还是有点发烧。”

  老王心里不以为然却又不方便说出——用得着吗,过度用药有害无益!

  第三天晨晨还是说疼,奶奶着急了,给儿子、媳妇打电话要让他们回来带到医院去看

  “没什么问题,低烧那是人体对病菌做抵抗的自然反应,不必大惊小怪。小孩子只要不高于三十七度八就不必管他。”儿子在电话里不满的说:“他那么点疮有那么疼吗,你别听晨晨撒骄。”

  女儿却不放心,接到电话后马上赶了回来,三个人带晨晨打个车赶到市医院挂了急诊。

  “没多大问题,用不着开药了。”六十多岁的老专家让晨晨张开嘴巴看看后,连药都不愿开:“你到药店买几片药回去吃吃就行了。”随口说出的两样药名,芸雯听的真切,和这几天薛大夫开的一样。

  九月最后的一天,晟罡开车,带着晨晨,一家五人又到医院换药。“怎么还没把石膏扔掉!”主治医生有点不悦:“比他小、比他重的都早扔掉了,还不让活动,你们是让他把胳膊长成直的呀?”医生看着围着晨晨的这一家人:“赶快扔掉,有空就让他活动手臂。长得已经不错了,十一过后就去上学吧。”

  “唉,我觉得还是不要着急取掉。”回到家里,奶奶拿着孙子的手臂反反复复地看看:“钢针还在里面,要是万一摔倒把钢针拆到里面可怎么得了。”

  “是,我觉得也是,要不白天绑上,晚上去掉,晚上睡觉后就不要紧了。”女儿女婿异口同声,一阵酝酿后做出了决定。

  又是一阵讨论后作出另一个决定:十月八号上班后,即让晨晨到学校正常上课。

  老王心里高兴,八号让晨晨去上学,总算做了个英明决定。但对继续扣上石膏却不以为然,但看他们把晨晨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又怕摔了的样子,虽然心里反对,却又不好说出来。

  “扣就多扣几天吧,也没什么大要紧的,省得说我这当爷爷的不在乎孙子。”老王心里暗想。

  “咦,那两块石膏呢?”女儿突然想起来:“不是让医生扔到垃圾桶了吗?”

  “在这里,”亲家母从包里掏出那两块石膏:“出门时我偷偷捡回来了。”

  每天晚上十一点过,老王估摸着学生走了的当儿都给老伴打个电话,询问老伴忙的如何,怎么吃饭,身体怎样,叮咛她别忘了吃药,实在不行关几天门也可以。

  “哪能关门呢,”老伴总是乐呵呵的说,“辛苦就辛苦点儿吧,不过几天的事,关门就把人气散了,药我按时吃着呢,放心吧。”

  至于吃饭,老伴开始不是说吃了方便面,就是说啃了个镆。老王听她老是这么对付,就让她关门歇上几天。再打电话询问时,她说和马路斜对面的饭馆说好了,一天两次,给她把饭送过来。

  老王觉得这也是个办法,老伴的吃饭问题解决,让他的心放下了一小半,又叮咛她按时把药吃上。但一想商店里那个忙法和老伴的病,老王又着急起来,担心老伴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和她那高的离谱的血压:六十上下的人了,可别累出毛病来。

  老王想早点回去,可见她们个个待晨晨如重伤员的样子,又不好说出走的话,只盼着晨晨快点好起来去上学,自己好脱身离开。现在听他们作出让晨晨“十一”后去上学的决定,心里自然高兴。

  转眼已是十天,说话就到了“十一”,老王想,既然到了女儿这里,住在隔壁城市的大哥那里不能不去看望一下。

  趁着“十一”长假大家休息,老王给大家打个招呼说要到大哥那里去看看,本想和女儿一起去,可芸雯说晨晨还在生病,“十一”哪儿都不能去,要好好照料晨晨。

  大哥老两口早已退休,和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几家人都住在这个城市里。到了大哥家后几个侄子、侄女都来看望,热情邀请老王到各自家里作客。老王无可推辞,挨个去走了一圈。大哥还要留老王住几天,但十月七号是晨晨的生日,老王知道,女婿一家向来重视晨晨的生日,每年这天,都要邀请亲戚们热闹一下,为晨晨庆祝生日。最迟七号早上自己必需赶回去。

  十一点半,列车准时停靠到站台,出站后,女婿已经等在车站门口。

  女婿把“宝马”直接开进了酒店大院,老王跟着女婿进入二楼一个宽阔的贵宾间中,装潢考究,古色古香,约百平米的宴会间中,红木仿古沙发围了一圈,一张足可容纳二十人的大餐桌放在中间,中间那个直径约一米五的大理石转盘中央,一个直径约有五十厘米的蛋糕显眼地放在中间。围着餐桌,一圈红木太师椅上坐满了亲戚,见老王进来,纷纷起立招呼。老王扫了一眼,全都认得,都是历年晨晨生日宴会上的老亲戚们。在亲戚们谦让下,老王挨着亲家母坐了上首,抬眼一看,“寿星佬”晨晨戴着蛋糕盒里自带的那个皇冠坐在正对面,左右两边坐着女儿和女婿。老王边和亲戚招呼,边顺着桌子数了一圈,七姑八姨刚好把二十把椅子坐满。

  一阵乱过后开始上菜,女儿从纸箱里拿出一瓶拉菲传奇梅多克干红递给服务员,让她给每位女宾倒上。女婿则拿出一瓶五十二度剑南春递给另一个服务员,让她给各位男宾满上。待酒斟齐,女婿站起来致词,说了一通祝大家节日愉快,晨晨健康成长的话后共同干杯。菜上过两道后开始敬酒。先是“寿星佬”晨晨由父母陪着先从老王起头敬起,之后是女儿女婿。待他们敬完,大家纷纷站起,乱哄哄地相互敬了起来。晨晨敬酒时老王忙掏出事先备好的红包递过去:“爷爷不给一百,不给一千,给晨晨个吉利数字,给晨晨图个吉利,祝晨晨健康成长,一生顺利。”老王那个红包的数字是六百六十六块。

  一阵乱过后亲家母站起来,说话之前先给老王敬上一杯:“亲家,谢谢你千里迢迢的来看孙子,这一段辛苦了,又给孙子当爷爷照顾起居,又当老师,遇上个不听话的学生还生了不少气,但怎么说也是你的孙子,你还得多多担待,再辛苦几天。”

  亲家母的话让老王摸不着头脑,正待询问,亲家话锋一转,摆明了“再辛苦几天”的缘由:“那天碰到晨晨老师,说是一个同学放学下楼时被高年级学生推倒在楼梯上,骨折了下巴。原先打算让晨晨‘十一’过后上学时没设想这这种情况。晨晨钢针还没抽掉,要是万一也被推倒把钢针拆在骨头里,那可就了不得了。因此我想,刚脆再过半月,把钢针抽掉后再去上学。”说话间双眼盯住老王:“亲家,要不你先别走,给晨晨再当几天老师,等他把钢针取掉后再去。”

  老王忙站起来,向对面的女儿望去,女儿正用她那普通话不是普通话,当地话不是当地话的四不像腔调大肆渲染着必要性:“呵呀,娜在医院的那二十多天,我就心疼者,看着他那么受罪者,我也就哭者,恨不得那个胳膊拆在我的身上。本来还想十一节过后就去上学,那天他们老师一说,噢吆,一听把我就吓者,要是万一被那些大同学推倒,那就了不得了者。”

  女儿原本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自从嫁到同学女婿这里来后,十年不到,连说话也变了腔调。

  “是的,是的,那不是在一楼,大不了下课或者放学时我迟出去一回儿。这是在二楼,放学时总得下楼啊,你再小心,你不碰别人,娜人碰你哩,你不推人,娜人推你哩。”桌子上的三姑爹四姨夫,五姑妈,六姨妈等等不住的点头应和着。

  “这学生我可教不了,”老王挺挺身子,“我觉得学生就应该是老师教的,家长自己教其实教不好,因为家长不懂教学,不懂心理学,表面看娃娃是认了字、算了数,但我觉得教学远不止这些内容。”望一眼对面也在专心听他说话的女儿,老王继续谈自己的看法:“安全是要考虑,但考虑的过于复杂也容易束缚自己,晨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是交给老师,让他回到同学们中间正常上课的好。”老王侧头看一眼右边隔着三姑夫的六姨妈,曾听女儿说她是优秀教师:“刚才六姨妈说的对,除了交待老师、晨晨自己小心外,尽管已不需要了,还是要用红领巾把手吊起来,这是给大家一个醒目的标志。”

  看看大家都不作声,老王吸口气继续说道,“刚才晟罡说了,这段时间虽没在学校上课,但却没有误课。是的,才二年级,课程比较简单,学起来也容易,但我觉得教学恐怕不仅仅是认几个字,识几个数这么简单,应该还有更深的内涵,只是当家长的大多不懂教育,不知道罢了。老师们是专门从事这项工作的,他知道怎么能够培养出全面发展的好学生来,因此我还是觉得明天让晨晨到学校去的好。”

  老王说完后看着对面坐回到位子上。亲家母又在热情招呼大家,“吃,大家继续吃菜。”一时间先放下了晨晨要不要去上学的话题。

  园桌在大家面前转过一圈后,话题又回到了晨晨的感冒上,只听芸雯那四不像的口音对旁边的三姨妈起劲地聊着。

  “满嘴都是燎泡,饭就吃不下去者,嗓子里原以为是红肿,后来才清楚也是泡,娃娃就疼者呵啥都不想吃,这几天说是休息,娃娃成这个样子,我们也都者哪里也不敢去。那天我们去顺城(邻县)公园,都到门前了,贾说,爸爸,我嘴里疼的很,求求你,我们回去好不好。你说者,几十公里都门前了者,就又回来了。唉,他这个样子,他不想吃者吧,我也就吃不下去者,这几天他瘦了,我也瘦了几斤者。”

  “我看他刚才吃的挺好呀?”

  “就今天才好了,这才吃开了者。”

  “嘴里的泡呢,好了吗?”

  “昨天都才下去者。”

  絮絮叨叨,她还在大讲特讲,老王听着却好不闹心——太夸张了。

  “十一”前离开时,起泡已经两三天了,就这几天的事情,哪象她说的那样,何况感冒上火起泡,老王自己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用得着这样夸张吗?这些话让晨晨在一旁听着,除了助长他的骄气,还能有别的益处?老王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宴席结束,老王和女儿一家人连同亲家刚好一车,女婿把车直接开到了自己家里。自己的东西都放在这里,进门后老王即忙着收拾东西。老王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再有两个小时就该乘车了。女婿忙中偷闲进到里屋休息去了,奶奶带着孙子和女儿在一旁聊天。

  “我说亲家,你还是再待上几天。”见老王收拾东西,女儿的婆婆还是不肯放弃让晨晨继续在家的主意:“你给孙子再当几天老师吧。”

  老王看一眼女儿,芸雯沉着脸不言不语,显然,晨晨暂不上学,让老王再待上几天是她们早就商量好的主意,刚才宴席上老王当面拒绝,芸雯显然很不高兴。尽管女儿不高兴,老王觉得还是应该离开,这不仅是心疼、担心家里的老伴。通过这一段时间的体会,老王是还看不惯她们对晨晨的溺爱。晨晨就像个小皇帝,一副大爷脾气,而全家人又是那样的捧着他,骄惯他,老王真不知道这样下去,她们要把这个孙子培养成个怎样的人?老王不敢想下去,既然自己无力改变她们,但也不愿做她们的帮凶,在这种环境里他觉得很痛苦。

  眼不见心不烦,还是离开的好,老王下定决心。

  女儿显然很生老王的气,没有送他,也没有给他准备任何旅途中的食品,是老王自己到超市买了一些,女婿开车把他送到车站的。

  回到家里许多天了,女儿没有给老王打过电话,也没发过信息,这天老王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女儿挂出的一张照片——充满喜庆的婚礼现场中央,两对中年夫妻的身后站着一对新人,大家脸上溢满了幸福。照片下面是女儿写下的一段文字:“祝福新人幸福美满,最最最羡慕人家父母健全且身体健康!好想妈妈......今天又泪崩了。”

  已是零点,烫过脚后上床,头刚刚挨到枕头上,老伴就打起了呼噜,往常这个时候,老王也和老伴一样,头刚挨到枕头上就会打起呼噜,但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跳出的都是今天在微信中女儿留下的那段话。老王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听着老伴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噜,老王突然想起,这死老婆子今晚一忙又忘了吃药,那么高的血压怎么就老是忘了吃药呢。老王抬起僵硬的双腿,轻轻的下床,把药取来,从热水瓶中倒出半杯热水拿到老伴头前,踌躇半天,终于还是摇醒了老伴:喂,醒醒,把药吃了再睡吧,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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