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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恋》下(十三)

十三

周五深夜十一点多,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了正在熟睡中的陆自为。自为打开一看,是对门的王颖打过来的。“喂,王颖,这深更半夜的,你有何事?”

“自为,我的肚子越来越痛了,有点……有点受不了。”手机那头传来王颖痛苦的声音。

“肚子痛?我马上过来,你能把门开了。”自为关上手机,快速穿上衣服,来到对门。王颖,开开门,又卷曲在客厅的沙发上。

“那个位置痛?”自为见王颖额头上已有汗冒出,急急问。

“先是上面肚子痛,现在是这里痛得厉害。”王颖指着右下腹说。

“右下腹?莫不是急性盲肠炎?”自为用手指慢慢压在王颖所指的部位,突然快速放开手指。

“哇!”王颖痛得大叫起来。

“估计是这病了,当年陈老师也是这样痛的。我立刻送你去医院。”自为对王颖说道。自为忙回到自已屋里,拿了车钥匙与皮夹,推开女儿的房间,叫醒娴娴说:“王颖阿姨生病了,我得马上送她去医院,你明早自己煮粥吃,或是到小方阿姨家去吃。”

“大阿姨生病了?那我也跟你一快去。”娴娴揉着眼睛说。

“你继续睡吧,别去给我添乱。”自为说着走出房间,带上门。

王颖,我抱你出去。”自为对王颖说。王颖已痛得不想说话了,只是闭着眼,隨自为的了。

自为抱着王颖来到底楼车库,先用一手打开车库门,又用车钥匙打开车锁,拉开车门,将她放躺在后排座位上,并拴上一档保险带。自为走进驾驶室,发动起车子,急忙往镇上医院奔去,也顾不上关车库了。

半小时后,自为把王颖抱进了医院急诊室。医生简单作了诊断,也说基本肯定是急性阑尾炎,得马上得进行手术。

自为东奔西走,跑上跑下,忙完了各种术前的检验、交款、签字后,王颖被推进了手术室。自为坐在等待室的椅子上,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是十二点十八分。自为想趁这手术时间小睡一会。可怎么也睡不着的,便在等待室里来回走着……

四十分钟后,王颖肚子上贴着纱布,手上挂着盐水,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自为急忙上去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很好,手术很顺利。”医生指着一个盘子里一截小孩手指似的东西说,“你看这阑尾,里面已经化脓,幸亏送得及时,要是烂穿了,那就麻烦了。”

“陆校长,王老师接下去主要是防止感染,一般没事的,顺利的话,只要一星期便可出院回家。”一护士摘下口罩说。

“你……你认得我?”自为接过病床车好奇地问。

“我以前也是三江学校的学生,06年初中毕业后,便去读了茂南卫校。三年前到这岭东镇人民医院当护士,在手术室工作。”女护士说。

“真不好意思,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可记不起你来了。”自为歉意地说。

“陆校长你又没教到我,我当时成绩平平,没有什么突出的,又过了那么多年,当然记不得我了。不过这王老师是教过我的,看是否还能记得我?”女护士对王颖笑着说。王颖努力睁开眼,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说:“你好象是姓姚……叫姚……娟梅。”

“我说王老师情况很好么,能记起我。”女护士对老师说,“可今天早上我要下班了,明天我轮到休息,到后天上班时,我再过来看你,王老师。”

“那这次可得谢谢你了。”王颖对学生谢道。

“没什么,应该的,这是我们的职责。王老师,你这几天可要好好休息,拜拜!”女护士嫣然一笑,回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自为与病房主管医生、护士一起将王颖推到了一个朝南的单人病房间,这间的条件比普通病房稍好些。护士为病人摆好了点滴架,又量了一下血压、心跳等;医生也边作了检查,边关照自为一些注意事项。看着病人情况良好,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医生说过段时间再过来,有情况可叫他,然后回医生办公室去了。

自为跟着护士去领了一些物品来,又把王颖动手术前脱下的裙子等浸到一个塑料盆里,再到医院锅炉房打了瓶开水回来。“这次走得太急了,这住院的东西好多没带,只好等小芳来时帮你带来了。”自为对王颖说。

看着自为忙这忙那的,王颖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脉脉地说:“师兄,真是辛苦你了。”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这种话吗?”自为看了她一眼轻轻问,“你现在肚子还痛吗?”

“肚子麻掉了,现在是不痛了。听说这麻药醒了后,刀口可能会很痛的。”王颖说。

“听人家说也不一定的,因人而异:有的会很痛,有的则不是很痛。”自为说, “你趁现在还麻着,好好睡一会,歇一歇。”

“是的。折腾到现在,你也够累的,你也睡一会吧。”王颖闭上眼睛说。自为为王颖盖好被子,说:“我要等你这盐水挂完。”

自为坐在病床前,看着王颖渐渐睡进入了梦乡。虽说自为在读大学时就曾爱上过这同学,可从未这样近距离、细细地看过这张脸:这王颖的额头的皱纹增多了,脸也有些消瘦,也少了年轻时的光亮,脖子上还淡淡地留有前些天的挤痧痕……自为叹了口气:一晃这三十年就过去了,多快奔五了,岁月不饶人。想着这师妹这些年在三江学校里勤勤恳恳,不辞辛劳,忘我地工作,把原来学校里最差的学科带成了全县都有名气的“品牌产品”,自为心里充满了感激;她同时又一个人带着七岁女儿,来这偏僻的村校,酷暑严寒,雨露风霜,披星戴月,早起晚睡,把女儿培养成华东政法大学的大学生,很不容易,也很了不起。自为心里在既是佩服,又是心痛……

“我无论如何也得劝她回老家去,一个人在这里总不是个最终结果。”自为望着不停滴嗒掉落的盐水暗自想道。

凌晨三点半,终于挂完了最后一袋药水。女护士在拔下针头时,熟睡的王颖竟然没醒。

“陆校长,现在你也可以睡一会了,看你的眼眶也是红红的,到现在也挺累的。”护士轻轻说。

“是呀,接下去我可以睡会了。”自为打了个哈欠说。

“陆校长,你这没有被子,跟我去仓库再拿条被子来。”护士看着空荡的三折椅说。

“那太谢谢你了。”自为说着跟了出去。

“不用谢,这病人是我同事的老师,你也是我同事的校长么!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女护士笑笑说,“再说我的姨外甥现正在你的三江学校读小学呢。”

……

“哟!都六点半了。”自为醒了过来,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说。王颖也已经醒了,感觉这刀口处有些隐隐作痛,还好不是很厉害。看自为坐起身,便说道:“自为,麻烦你扶我去厕所。”

“去厕所?你刚开过刀,还不能下地。医生说了,过一天后你才可走动。”自为说道。

“哪怎办?”

“只能用这个了。”自为起身走到病床前,从床下拿出护士给的一个便盆说。

“这……这……让你为我弄,好过意不去。”王颖脸红了起来说。

“谁让你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呢?有什么办法,在这我也算是你最亲近的人了。”自为说,“要么我去叫那护士?”

“那也不好意思。”王颖说,“你就把这衬盆放到我被子里的下身部,我自己再慢慢弄上去吧。”

完事后,自为端着尿盆走进卫生间洗涤。出来时,王颖看着他,很是过意不去地说:“这次真是难为你了。”

“没什么的,你就把我当你哥好了。”自为笑笑说。

“我哥可没你待我好。”王颖气嘟嘟说。

“快七点了,我得出去一趟,到外面镇上买点东西,顺便带点吃的。”自为对王颖说,“你可还不能吃任何食品,连水也不能喝一口,医生关照的,要等肠子通气了才可进食。”

“我知道,你去吧。”王颖点点说。自为起身走出了病房。

……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陆自为买了一堆东西回来:两根毛巾,一瓶糖水黄桃,一包手纸,一袋纸杯,肥皂、脱脂棉球等等,也给自己带了六个生煎包子与一杯豆腐花。

自为给脸盆里积了些冷水,又从热水瓶里加了些热水,用手试了试水温,对王颖说:“王颖,你昨夜肚子痛时出了好多汗,这头发有些汗水臭,刚开过刀,洗头可能还不行的,我帮你洗个脸,也把这头发里擦一下。”

“好的。我这子身汗湿过,感觉很不爽,我想这身上也擦一下。”王颖说。

自为用新买的毛巾为王颖擦了脸,轻轻地把头发及头皮处细细地擦了一遍。也把王颖的两手臂擦了一遍。自为换过清水,王颖慢慢侧过身子,让自为给擦后背,说:“你把这胸罩的扣子解了吧,擦上去更舒适些。”

自为迟疑了一下,解掉搭扣,擦完了后背。自为在脸盆里洗好毛巾,递给王颖说:“这前面你自己擦吧。”

“嗯。”王颖转回身子,仰卧着,右手接过毛巾,左手掀开被子……

“你把被子盖上,手伸进去抹就是了。”自为急忙转过脸去说。

“在被窝里擦起来不爽快,解开了抹身才舒服。”王颖解开衣服扣子说。

不一会,王颖擦完了胸腹部。 “你转过来吧。”王颖把文胸给自为说,“把这也浸过盆里去,等我明天可以下床后再洗吧。” 

“等明天这都以臭了,现在我就就帮你洗了吧。”自为说道。

“这……这……都不好意思。”

“没什么,我又不是没洗过女人衣服。”

“你与梦芸好象是轮流洗衣裳的?”

“不是轮流,是谁有空谁洗。”自为边洗着衣服边问,“刚才护士来过了?”

“嗯,来量了一下血压与体温、心跳,一切都正常。”王颖答道。

“这样最好,一星期便可出院回家了。”自为说着,把洗好的衣服晾到外面阳台上。自为晾完衣服,掏出手机,拨通了小芳的电话:“喂!小方,你起床了?”

“是的,我也正要打电话给你,娴娴刚刚到我家,说是王颖老师病了,情况怎样?”电话那头的小方急着问。

“王老师得了急性阑尾炎,已动好了手术,现在自体一切正常,蛮好的,你不必担心。”自为说。

“那我们马上过来,王老师在那个病房?”小方又问。

“你别急。昨夜我们来时走得急,什么都没带。所以你来时帮带些东西来:两套饭菜盒,一个热水瓶,电饭煲,电吹风,杯子,水果刀……再带床被子来。娴娴那里有王颖家的钥匙,这些东西你去她家找一下。”自为说,“小方你别挂,王颖有话对你说。”

“喂,小方,我很好的,你晚些来也不要紧。来时你再给我带些衣裳来:上衣都在壁橱里,内衣内裤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王颖慢慢说,“这次可真是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了。”

“师傅,你这是什么话!这是我应该的。你也不是老帮我们的。你要是没其它的了,那就等会儿见。”小芳说。

“好的,来时让秦刚开车慢些,小心点。”王颖关掉手机给自为。

自为打开糖水黄桃瓶,用棉球醮了些糖水,涂在王颖干燥的嘴唇上。“接下来的几小时你得忍一忍,会饿会很渴的。”自为小声说道。

“现在我才深深知道这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了。”王颖可舔着糖水说。

“是呀,你我都快近五十的人了,身体的各种机能都下降了,以后毛病会多起来。所以你得好好考虑考虑将来的生活了。”自为将棉球扔到垃圾袋里说。

“你又来了,我不跟你说了。”王颖把身子侧向了另一边。

“你别耍大小姐脾气了,事实如此么!当年你的小迪去县城读高中时,我就劝你回老家去,你就是不听。现在小迪上了大学,离这里那么远,只能寒暑假回来一趟。而且她成绩又特好,估计毕业后也不会来这小地方工作。就算是不留在东部大城市,至少也得在本省省城吧?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是个结果。”自为劝道。

“到那时再说。”王颖说。

“现在就该考虑了。象这次你这急病,终得有人照应吧!”自为说。

“你不是照顾得蛮好的?”王颖侧过头来说,“难道你……你不想管……”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肯定会照管好你的,学校里的也会安排好的。我是说,我与老师们不可能时时在你身边,有时可能照顾不到你,是担心你。”自为急忙道,“在这里,看你的样子是不会再成一个家的。”

“当初三十几岁时我都没想再找一个,现在都快五十了,我还成什么家!”王颖侧转身说。

“话倒不是这么说,常言道:‘少年夫妻老来伴’么。现在子女好多不在身边,所以越是年纪大起来,更应该找一个老伴,万一有什么的,相互好有个照应。”自为说。

“好了,师兄,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不过我这次开刀也只是硬伤病,我平时的身体也还是不错的。真到了你说的,老到自己行动也不太方便的时候,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行了吧?”王颖闭上眼睛说。自为看着向来脾气有些倔强的王颖,无奈地摇了摇头……

星期一早上,七点刚过,何梦芸拎着一大包东西来到王颖老师的病房。“阿嫂,你来得这么早?”昨晚在照看王颖的郭亚君说。

“我想你这做副校长的,学校里周一的事可能较多,所以我早些来换你回学校去。”梦芸把一个背心袋放到桌子上说,“你在学校里多做些事,自为就可以少做些事,所以我早点来也等于是在帮自为么。”

“这背心袋里是什么,还暖着呢。”亚君按了一下袋子说。

“里面是为你们准备的早饭——皮蛋肉松粥。”梦芸打开袋子说,“亚君你就喝了这粥,直接去学校吧。”

“好来!那谢谢阿嫂了。”亚君揭开袋子里的保温瓶盖,用不锈钢调羹将粥盛到一个塘瓷盆里。

“这是自为做的,你不用谢我。”梦芸转头对王颖说,“王颖老师,这另一个陶瓷锅里是一只鸽子肉。自为说,吃鸽子对开刀口的愈合有好处。”

“我这老师哥哥就是心细。”亚君吃着粥问,“王老师,你现在就吃呢,还是过一会再吃这粥?”

“我现在还不饿,等会再喝吧。”王颖说,“这一只鸽子我也吃不下的。”

“你就喝这鸽子汤好了,炖了那么久,营养多在汤里了。这肉么,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扔了吧。”梦芸说。

“自为他今天很早就开始炖这鸽子了?”王颖说。

“鸽子是昨天晚上宰的。这双休日两天,我在外面出差,有些累,所以回来老早就睡了。也不知道他是几点起来炖的。”梦芸说,“早上醒来,自为全已经弄好了,趁今天调休,叫我带过来。”

“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为你们了。”王颖望着两人,眼汪汪的。

“别那么说,你也不是一样经常帮我的。我与自为有事时,娴娴不常常是你帮我们带的?人家不是说你好象是娴娴的半个妈妈么!”梦芸说,“咱们是谁跟谁呀,王老师你还讲什么客套话!亚君,你说是吧?”

“是的。王老师,你虽是长辈,可我们心里可是把你当大姐姐一样看的。”亚君说。

“我哪是长辈?也没比你们大多少。亚君你把自为老师都认作哥哥了,我是他师妹,自然也该是你的阿姐了。”王颖对二人笑道,“我也真不想离开你们这群好姐妹,所以也一直没听自为的劝,回老家去。”

“王老师,只要你在这,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你的,这你尽可放心。至于回不回老家,全由你自己决定,自然不必听他的。亚君你说呢?”梦芸说。

“当然了。我们也不舍得你走,这些年我们大家在一起都快活!”亚君说,“特别是你们两家,老师们都说好得如一家人一般。阿嫂,你们两家双休日好象是经常吃在一起的?”

“你在这里有婆家,娘家,秦刚也老是去小方娘家。我们在这里也没地方去,所以两个老乡家就聚在一起,轮流做饭,省得两家都开伙食。”梦芸说道。

“是这样的。我们两家还给对方门钥匙,这样万一碰到天突然下雨等等,可以帮着收一下衣服。”王颖接话说。

“这真的是‘远亲不如近邻’那!”亚君感慨道。

“是呀,同样在一个单位里,同事间关系和谐,其乐融融,亲如一家,欢声笑语,心情舒畅,可真的舍不得离去;反之,相互间互相猜忌,尔虞我诈,明争暗斗,针尖麦芒,或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那里可是坐如针锥,浑身刺痛,一天也不愿多呆的啊!”王颖望着天花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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