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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我的三哥章林发老师

  大概是在前年吧,我在网上看到一条新闻,说是央视知名主持人倪萍获得了“中华铁脊梁”奖,遭到了网友们的吐槽云云。当时就在想,纵观中华五千年文明发展,名垂青史者繁如星辰,但能当得起“中华脊梁”的却寥若晨星。文天祥算一个,陈玄奘算一个,孙中山算一个,别的却实在想不出来。鲁迅,虽然被毛主席称为“骨头最硬的人”,但要称“脊梁”,还差那么一点。因为毛主席称赞鲁迅,有他自己的目的:鲁迅经常撰文攻击国民党,而毛主席正与国民党为敌,所以毛主席称赞鲁迅的话就不足为据了。我认为能称得上“中华脊梁”的人,必须心系黎民,笃定信念,历尽艰险,无私奉献,九死一生也能保持铮铮铁骨。倪萍不过是做了几年主持,混了个政协委员,何德何能获此殊荣?况且她老人家的“名言”是:“我爱国,我不添乱,从不投反对或弃权票”。奴颜媚骨,毫无原则,这叫“爱国”?也就难怪有网友说她不应该拿“铁脊梁奖”,她应该拿“戳脊梁奖”了。

  

  此事自始至终像一个笑话,更像一个讽刺,不过事后倒让我想起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古代就不说了,当今社会有没有能称得上“中华脊梁”的人呢?思来想去之后,觉得还是有的,而且不在少数。不过他们都不是达官显贵,也不是社会名流,除了他们身边的人,知道他们名字的人很少,能理解并且记住他们的就几乎没有人了。金钱社会,财富占有的多寡成了衡量人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所以从当代人们的价值观看来,他们穷困迂腐,可怜可笑,不足为效。但正是这样一群人,默默奉献,任劳任怨,推动着社会的发展和民族的进步。这不禁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就是我的堂姐夫章林发老师。

  

  说他是老师,因为在我上小学时他教六年级语文,不过我上六年级时他刚好调到另一所学校了,所以他其实没有教过我。记得当时还有点庆幸,心想总算不用天天面对他了。因为我从小有点怕他,我们那时的学生跟现在不同,普遍怕老师。而且我也从未叫过他“老师”,我父亲的哥哥,我们叫“二爹”,他是我二爹家的大女婿,因为在本家排行老三,我一直是叫他“三哥”。在他给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帅气爽朗的中年教师的形象,儒雅而乐观,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烦恼。那时我们家里穷,觉得他是个教书的,家里肯定宽裕,父亲交不起我和哥哥的学费时就向他借,他总是慷慨解囊,从未显示出丝毫的为难。其实父亲知道他们家要供四个孩子上学,压力只会更大,但为了我和哥哥上学,实在是没有办法。一直到我出来打工了,才把五年前借的一千五百元钱还给他。记得当时三哥在我家做客,依然是爽朗乐观的样子。父亲拿钱还他,说:“你们家两个孩子上大学,两个上高中,拖了这么久,我都有点过意不去”。三哥哈哈一笑,说:“看看小爹说那算个啥子哟!”一千五百元在现在对一些小资不过是一顿饭钱,但在当时我们两家却无异于一笔巨款。一般人借钱给亲友,总要显得十分为难,好让对方欠自己更多一点人情。而三哥自己负债累累,借钱给别人,还生怕对方心中歉疚。自己本身生活已经不堪重负,仍能保持乐观。我们受他感染,也觉得“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而且觉得这么久没还钱也没对他造成困扰,心中稍感安慰。

  

  记得儿时上小学四年级那一年罢,暑假我到三哥家帮忙种秋。他们家在一个小山沟里,全村章姓居多,所以村名叫“章家洼”。我们村好歹还有条公路能通车,他们村却只有一条蜿蜒崎岖的羊肠小道,单车都没法骑的。因为他是老师,我一直对他有点敬畏感,生怕受到他的斥责,可在他家住了十几天,他一直和颜悦色,只鼓励,不批评,从未让我感受到老师的威严。受他的言传身教,他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有良好的教养。二儿子天资聪颖,比我小几岁,看起来很腼腆,却和我最相投契,闲时便拿他家的相册给我看。有一张照片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三哥站在一个大石头前,双臂抱胸,长身而立,眉清目朗,伟岸挺拔,浩然一股正气。在他家住了短短十几天,潜移默化中觉得受益菲浅:不再心浮气燥,一味贪玩,回家大人也说我懂事了不少。可惜那时太小,如果再大几岁,估计会有“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之感吧。

  

  因为只在小时候和三哥有过接触,又在小学六年级时错失了受教的机会,拼命回忆也只有一些残破的碎片。来深圳后更是相隔千里,陆续听到一些他的消息:说他到县城里教书了,我大姐也在县里一家大酒店做洗碗阿姨;说他二儿子名牌大学毕业后在中石油上班,三儿子也考上名牌大学;说教育局看他供四个孩子上大学,疑心他贪污,查了半个月帐,却查不出任何问题;说他还在城里买了房,把我二爹也从老家接去住。几乎都是好的消息,我得知后也倍感欣慰,觉得老天有眼,好人终有好报。不想在前年忽然得到一个消息:说他患了癌症,发现时已是晚期,他坚持不让家里借钱医治,未过月余便撒手人寰了,终年不到四十岁----

  

  两年前二姐从家里来深圳帮我,闲谈中提起三哥,二姐说他过日子太省了,电饭锅一冒烟就把电关了,用热气把米饭焖熟。一般人听了都觉得三哥节约到了可笑的地步,我听了却感到一阵心酸:做个米饭尚且如此,日常生活可想而知。这也难怪,供四个孩子上大学,又在县里买房子,就靠他那点微薄的薪水如何能够?平生正直无私,要他去做违背良心,营私肥己的事是完全不可能的。自己是过惯苦日子的,看到可怜的人还要尽力去帮一把,平时不节省怎么能行?我相信他的病也绝不会是突发之症,但他一直默默忍受,除了他自己,估计我大姐都是不知道的。因为天性乐观,从未有人发现他生病,直到他被病魔夺去了生命时人们还在说“没想到他会得了个癌症”。生了病只能自己默默抗着,就算有钱也舍不得去买药,终于拖成了癌症,又怕给家人留下拖累坚持不去借钱治疗,终于像一支蜡烛一样燃尽了生命的最后一息!

  

  其实中华民族从来不缺“脊梁”式的人物,但绝不是像倪萍那样的沽名钓誉之辈。中国的能有希望,只能靠像三哥这样“蜡烛式”的人物,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积极乐观,无私奉献。只可惜他们从来都不为名,不图利,更不会在史书上有所记载,知道他们的人很少,能理解并且记住他们的就更少了。像三哥这样的人,即便在当今这物欲横流的社会,也一定不在少数。这样的人多,国家便能进步,民族就能发展;这样的人少,社会就会动荡,矛盾就会激化。反观那些社会名流,吮脂吸髓,锦衣玉食,沽名钓誉,恬不知耻。况且“中华铁脊梁”奖是能够随便颁发的吗?先不说有没有人敢接受,评奖者和授奖者又是谁给你们的权力,有多大权威性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我只希望那帮既得利益者不要再往自己脸上贴金,则国家幸甚,民族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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