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像一声春雷震撼着祖国大地，它影响着改变了社会不同阶层许多人的命运。本故事以小见大，表现了这一声春雷在当时的威力……
——题记
王广银和蔡小虎两家是紧隔壁，两人原来都是本镇上农机修配厂的青年工人。文化革命开始后，王广银高举造反大旗，当上了某个造反组织的头头，后来凭着他那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的本领，作为造反派代表当上了县革委会委员，进了城，分配在县革委会文教组工作。蔡小虎人老实，不爱出风头，所以原地踏足仍然当个普通工人。两人家里都仅有一个母亲，别无他人。每年逢时过节，蔡小虎家按照镇上的风俗习惯，买些糯米送到加工厂碾成粉末，做些汤圆，母子二人过节这天当早点。王广银家不同，逢时过节自己不用做准备，因为许多人找王广银开后门上大学，到了过年、中秋、端午、冬至等节，送礼的特别多。到了节日的上一天晚上，王广银从城里回来，背上背的，手里提的，包里装的都是这些礼：烟酒鱼肉、元粉大豆、鸡鹅鸭虾应有尽有。王母是个财迷，见着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她捧着个汤圆碗，一边夹着汤圆吃着，一边咧着嘴来蔡家串门子。她故意对蔡母说：“像你们家为过个节这么忙，真亏你们不怕烦，叫我就不愿意。为吃汤圆又要买米，又要送到加工厂排队碾成粉，还要摊到匾子里晒个干，遇到雨天又不便，真忙得够呛，呵呵呵……”王母得意地笑着。
“那你碗里的汤圆？……”蔡母捧着自家的汤圆碗一边吃着，一边问。听了王母的话，她感到奇怪。
“哦――”王母笑声更大了，顾不得碗里的汤快要泼出来，卖弄着说：“这糯米粉是城里的好多人送给广银的，不但送了糯米粉，还送了鱼肉鸡鹅……不信，你到我们家来看看……”
“阿呀……”蔡母将信将疑。
黄昏时分，蔡小虎下班回来，蔡母把王母说的话告诉了他，问儿子可信不可信。
“王广银负责每一年的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推荐工作，许多人送礼巴结他，想请他帮忙推荐上大学！”蔡小虎这老实人，这一回说话口气里也带着愤懑。蔡母听了似懂非懂，直视着憨厚的儿子。
近几年来，每过一次节日，这样的话剧就重复一次。
转瞬间，1977年的冬至节快要到了。这蔡小虎本是66届高中毕业生，在学校里功课蛮好，这几年也想上大学，就是找不到门儿――谁去推荐这老实巴交的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现在听说恢复高考制度，他也报了考。经过初考过了关，领导上通知他准备参加省统考，统考的时间是冬至节的第二天。蔡小虎回来告诉母亲，这下蔡母可乐了。她原先盘计着买三元糯米碾成粉做汤圆过冬至节，现在她又准备多买三元，让儿子考试这天早上也吃汤圆，“圆满圆满”，图个吉利。心里一高兴，忙得可带劲，又是买又是淘，又送到加工厂碾成粉，全不感到累，嘴边还带着笑。
那边王母仍然像往常一样全然不动，等待着儿子冬至节上一天晚上回来带鸡鸭鱼肉、元粉大豆烟酒……
这王母是个不出门的人，她哪里晓得在揭批“四人帮”的斗争中，县革委会的领导班子开始进行整顿，根据群众揭发，王广银在每年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推荐工作中，大行开后门不正之风，受贿无数，县委责成王广银停职检查。王广银这些天正度日如年，愁上级对他最后该怎样处理。
冬至节的上一天，王广银向领导请假回去过冬至节，领导上本来不批准，后来考虑到王广银好长时间没回去看母亲，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12月21日晚上，王广银回到了家。
看到儿子回来，王母立即像以前一样带着得财的心理连忙迎上去，可这一回她发现儿子只背着个装了换洗衣服的包，竟未带其他东西。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这次回来，你——”王母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王广银无精打采地把背包扔在桌上，不愿意吭声，只问了一句：“过节的东西你什么也没准备？”
“这……”王母以为儿子埋怨她，连忙解释道：“我以为你还要像过去一样——”
“别说啦！”儿子眄了她一眼，屋子里一片沉默。
第二天早晨，因为是冬至节，蔡母起得很早。她高高兴兴地做了一碗汤圆，让儿子吃了
上班。接着自己也做了一碗，单人吃着有些乏味。突然想到每次节日早晨，王母总是捧着汤圆碗到她家来边吃边串门子，今天怎倒例外？于是便捧着汤圆碗也像王母以前到她家来一样，边吃边来到了王家，她奇怪地看见王母捧着一碗面条在吃。
“怎么啦？儿子没回来过节？”蔡母问。
“回来啦，正躺在床上不知生啥气呢！从昨晚回来到现在没露一回笑脸儿。”王母咀嚼着口里面的面条，脸上也是不高兴的神情。
“你今天怎么吃面条？儿子昨晚没带——”
“唉，别提啦！”王母打断了蔡母的话，“这次不知怎的，空空两手，早晓得他什么都不带，我还不早做准备。无论怎的，我也要买些糯米，碾成粉，做汤圆……我又爱吃汤圆，他又爱吃汤圆……可是今天只好吃面条。”王母越说越气，面条汤溢满了嘴唇。
“要吃汤圆可烦啦！”蔡母想起王母以前说的话，故意笑着说，“又要买糯米，又要淘，又要送到加工厂排队碾成粉，还要摊散在匾子里晒干，遇到阴雨天……”
蔡母的话把王母弄得好不尴尬，不过蔡母终于对王母说：“到我们家锅里盛去，我们家汤圆做的多。”
王母更不好意思起来，百般推托说：“不，不，用不着，吃面条也一样。”
待到晚上，蔡小虎正忙着做第二天统考的准备。蔡母凑上来把早上的一切告诉儿子，不解地问：“今年他们家这怎么回事？”
蔡小虎立即停下了手边的事情，愉快地对母亲大声说道：“以后上大学要考试，高考制度恢复了，不再推荐人上大学了，没有人送礼给她家了，以后要吃汤圆该自己动手啦！”
两人一齐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