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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无限好

  參加中学同学聚会后,林谆大惑不解,为什么黄品娟私下要告诉他容慧玲因为她的爱人身体不好不能前来?并且话说得很恳切?其实,林谆和黄品娟以及容慧玲在高中的三年里不在同一班,他和她俩并不熟稔。林谆再一琢磨,黄品娟为什么要单单告诉他容慧玲不能前来呢?为什么不告诉他其他不能前来的同学呢?莫非她知道他曾给容慧玲写过一封信,求过爱?

  

  说起林谆给容慧玲写信的事,那是三十年前的尘封旧事了。话说高中毕业后,林谆考取了南方的某大学,而容慧玲考取了北方的某大学。虽然彼此天各一方,但林谆却和过去一样依然不时惦念着她。他很想给她去信以便取得联系,可是由於他平生从未给女同学写过信,因此总感到很心怯而迟迟没有行动。直到大一的下学期,他才毅然给她写了封短信。严格地说,他给她写的信不是求爱的信,更不是情书,只是一封很普通的信,因为信中寥寥几行字只问及有关她的学校和她的学习近况。他想,虽然他俩在高中的三年里少有交往,但是从彼此的眼神交往中他深信她对他还是存有好感的,至少不会有恶感。因此,他充满信心将会得到她的回信。可是事与愿违,他给她的信却杳如黄鹤令他心灰意冷了。

  

  其实,容慧玲在芸芸女生中并非长得最标致的,可是林谆却偏偏锺情于她。他由衷感到她浑身散发着的是质朴纯净的气质,而她的颜容表露出的是天真烂漫又聪敏剔透的气息。另外,他很喜欢她有很健康的肌肤和一对过肩乌黑的长辫子以及豆芽菜的苗条身形。为此,林谆每每和她狭路相逢时总想和她搭讪几句话。可是他大失所望了,因为每每和她狭路相逢时,她总是一脸腼腆低着头和他匆匆擦身而过。

  

  林谆是从外校转来的新生。话说高一刚开学的某天下午课后,当他独自彳亍而行回课室时,他蓦然看见教学楼附近不远处有几位女生正在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在跳猴皮筋。他裹足凝望,没有一位女生是他认识的,但他发觉在嬉戏的女生中有长长辫子,身材俨如豆芽菜的女生跳猴皮筋的神态不仅有很强的节奏感,同时又有让人感到春意盎然的感觉令他的眼睛为之一亮。他静悄悄待坐在某个角落里窥望,当两端持皮筋的女生不断举高甚至双脚踩在砖头上时,其他女生都纷纷下马了,惟独她独占鳌头,仍未下马令他大为惊叹。他屏气暗忖,皮筋的高度已远远比她的身高高出许多了,还行吗?不禁为她捏一把冷汗。只见她气定神闲,施施走近高高的皮筋下。她仰起头吸了囗气,尔后把一对长长的辫子往身背一甩,站稳左脚。忽地,她把右腿伸直向高空一扬,与此同时把豆芽菜的身躯一扭,两条辫子一荡漾,一俯首,右脚尖竟轻而易举把高高的皮筋勾在脚尖上不禁令女生们喝彩欢呼,也令他深深地呼了囗气而叹为观止。她这一瞬间的出类拔萃又优美的动作令他印象深刻,久久难忘。后来他才知道这位女生叫容慧玲,这是他初次见到她。

  

  然而最令林谆对容慧玲念念不忘又耿耿於怀的是在高考的最后一天。当他从某大学的大阶梯教室的考室里从容步出来到人潮蜂拥的廊道时,他惊鸿一瞥,容慧玲就在大楼出囗处令他喜不自胜。他想,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他必定要把握这机会和她搭讪几句话,至少要问她考得怎样?报考那间学校?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和喜悦,放开嗓门叫了声她的名字并向她招手,她闻声回首一顾,向他报以嫣然一笑。由於廊道里实在太拥挤,人流移动又缓慢,因此当他挤出大楼后竟无法在人头涌涌的人群中寻觅到她的踪影而灰心丧气。

  

  自此以后,林谆和容慧玲从此劳燕分飞,南北各在一方。三十年来他除了在大一的下学期曾给她写过一封短信而杳如黄鹤外,他和她没有过任何联系。但他依稀记得在大学毕业两年后曾听一位出差的中学同学说,容慧玲现在就在离他两个多小时车程的G市某研究院工作。该同学还说,他在G市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曾看见腹大便便的她和一位高大的男士走在一起,显然,那位男士是她的爱人。她结婚了,也快生子了。另外,这次聚会中他才知晓她是校友中事业上比较成功的一位,因为她现在是G市某研究院的付研究员,并出过几篇专著论文。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黄品娟对林谆说的话不免激起了他对容慧玲的缱绻情意,久久无法平静。他不停翻阅中学同学通讯录并仔细察看容慧玲的地址,手机号和电邮址。冥冥中,他蓦然又惦念起她了并再次萌起渴望和她取得联系的冲动。他不由自主抓起了电话,片刻,他又把电话放下了。他一想,过去她连他的信都不愿意回,并且她现在已为人妇了,去电话未免太唐突。可是她豆芽菜的身影却恍若三十年前的老电影般总在他脑海里闪闪现现,挥之不去令他的心神很不定。他再一想,反正“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给她传个简单问候的电邮吧,这是既不失礼又很自然的好办法。电邮虽传过去了,但他也败在“萧何”了。

  

  日复一日过去了,一眨巴眼,一个月过去了。林谆难以置信他已忘却了的事竟然会出现在他眼前令他有失而复得的快感而惊喜若狂,容慧玲终於给他传来电邮了。她写道:“林谆校友,你的电邮收到已好多天了,由于工作繁重和生活上的忙碌,今天才回覆你,敬请原谅。你的近况怎样?好吗?另,如有需要,就用电邮联系好了。”

  

  林谆久久按捺不住内心的欢悦,能和曾是他的梦中情人取得联系是他三十年来梦寐以求的,也是始料不及的。他旋即回覆,写道:“自大学毕业后我就来到S市的某外资公司工作至今,现在已是公司的CEO了。我们相距这样近,很可惜我们一直没能取得联系。同学聚会时又很遗撼你没能前来。我很希望能和你见见面,叙叙旧,缅怀我们过去青少年时代的生活,好吗?你什么时候方便请通知我,我随时可到G市拜会你。”

  

  一星期后,容慧玲在电邮中写道:“其实,我也很渴望和你见见面的,毕竟我们在同一中学共同度过了三年紧张又快乐的日子。欢迎你明天来到G市,最好是下午一点钟过后。你到了G市,可以直接打我的手机告诉我。

  

  林谆回覆:“我明天一定按时到达G市。”

  

  翌日,林谆容光焕发仿佛要赴什么重大约会般生气勃勃驾起他的宝马轿车直奔G市。他想,他一定要非常珍惜和容慧玲这次相聚的机会并且要和她享用丰盛的晚餐和度过美好的夜晚。当他到达下榻的酒店已是下午一点钟了便迫不及待在客房里给容慧玲去电话。可是他反反复复打了又打,拨了又拨总是不通。他留言,又没有回应。他纳闷,已是下午两点钟了,她到底怎么了?难道她变卦了?顿时心神很不安。他慌失失步出客房来到酒店大堂四处张望令他的心神更不安了,因为大堂里没有一位像容慧玲的人。已是下午四点钟了,正当他不知所措又心焦如焚之际,他的手机突然颤动了。他慌慌张张打开手机,当看到“我一小时后到达”几个字时,深深地舒坦了囗气。

  

  林谆依旧在大堂里坐立不定,四目睽睽盯着走过大堂的人客,特别是女士,因为自高考的最后一天他短暂地看了容慧玲一眼后,彼此不仅从未再次谋面外,他甚至连她的像片也没见过。三十年长不算长,但也绝不短,任何人在岁月如流中终究会有所变化的。就如这次聚会时见到黄品娟和她的爱人陆振东,如果他俩不说出他俩的名字,他几乎认不出他俩了。他反复琢磨,容慧玲现在的模样到底该是怎样的呢?迷迷惑惑,满腹苍茫,因为在他的记忆和印象中,她的模样依然停留在有一对乌黑的长长辫子和豆芽菜的身材,其他方面则是朦朦胧胧。

  

  陆振东和林谆不同班,彼此认识,但不熟稔。陆振东和黄品娟的恋情是从高二开始的,由於学校禁止早恋,因此他俩的恋情一直处於地下。尽管如此,全年级的男女同学不仅都知道他俩的恋情外,甚至都知晓陆振东是通过一封信打动黄品娟的芳心的。其实,除了陆振东以外,还有几位男同学曾给女同学写过信,但他们都没有陆振东幸运,个个都落个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然而有位男同学却是最倒霉的,因为他给某位女同学写的信被气急败坏的该位女同学交给班主任,最后落到教导主任手里。这事件不仅令全年级的男同学哗然,同时也骇然。

  

  林谆依旧在大堂里左顾右盼。他开始感到焦虑不安了,他甚至感到比他相亲初见相亲对象时更焦虑不安。他不停拭抹手掌沁出的汗,暗忖,见到容慧玲时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因为过去的高中三年里他根本就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如果见到她舌头打结,无话可说,怎办?顿时心虚得脑袋成了一片空白,茫茫然。朦胧中,他倏尔发现大堂柜台讯问处附近有位举止矜持的一位女士正和酒店服务员说话。她身材高挑,短发,戴眼镜,一身深色西服套装妆扮而身段略丰腴。他揣测,她会不会是容慧玲呢?他站在不远处窥探该女士,他觉得该女士有少许像曾和老谋子合作过多部电影的那位女影星外,全然和具有两条长辫子,豆芽菜身材的容慧玲相去甚远,判若两人。可是不知怎地,他又恍若有第六感般的感觉感到该女士的一举一动很像容慧玲。他心大心细佯装懵懵懂懂的人客徐徐走近该女士,该女士向他回眸一望,睁开龙眼核般的大眼惊叫一声他的名字顿时令他的胸囗噗咚一声响,心都要从喉头蹦出来了。

  

  岁月流淌过去了,久违的容慧玲虽然略施粉墨,但她白皙的脸容难掩透出的幼细皱纹了,头发里也夹杂少许的银灰色白发了,而黑黑的眼眶还流露出困乏的眼神。尽管如此,她依然风韵犹存,绰约嫣然,并且在林谆的心底里仿佛感到她依然像跳猴皮筋时那样可爱。

  

  “真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容慧玲一脸歉意。“我是从医院匆匆赶来的。”

  

  “从医院?”林谆惊讶问。

  

  “我爱人又再次入院了。”

  

  容慧玲说,今早凌晨,她听到洗手间一声响,赶紧起身一看,她爱人倒卧在地,不省人事把她吓得魂魄都散了。她爱人再次中风了。这时林谆才猛然想起黄品娟说的“容慧玲的爱人身体不好”这句话,但他没料到不好到如此严重。

  

  “女儿在国外,身边又没有其他亲人,”容慧玲噙着泪花,“当时我是多么孤单又多么无助呀。”

  

  “现在怎样了?”

  

  “今晨五点钟送进医院,经过抢救和手术,至到下午三点钟才完成。”容慧玲不停拭抹眼泪,“医生说,危险期算过去了,但仍需观察几天,可能有反复。”

  

  “真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林谆很不安说。

  

  “这不关你的事,谁知道会突然发生这事?再说,我爱人进出医院又不是第一次。”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谢谢你,现在不用了。”容慧玲恢复了平静,“我爱人被推进到深切治疗室后,我才匆匆给你留言的,因为我不能对你爽约。”他俩寒喧了一会儿并简单说了说彼此的情况后,容慧玲脸带赧色,“很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的来信置之不理。不瞒你说,这件事一直困扰我很多年了令我感到对你很愧疚。”林谆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她会提起这陈年旧事,满脸汗颜。“虽然你的来信是很普通的来信,但是它着实令我又惊喜又彷徨好长一段时间。惊喜的是我很感意外会接到你的来信,彷徨的是我当时已有男朋友了。他就是我的爱人,叫大周,和我同校,比我高两届。”林谆再次吓了一跳,因为他完全预料不到大一时她就有了男朋友,否则他就不会冒冒失失给她去信了。他耷拉下脑袋,脸红耳赤,有无地自容的感觉。少顷,“你这次给我传来的电邮真让我兴奋了好些天又不知如何是好。虽然过去我们少有接触,其实,我内心里一直视你不是一般的普通同学的。这次能和你见见面,我不仅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外,我想,我们也可以了了多年来彼此的心愿。”她坦诚又直率的话令林谆深感欣慰。

  

  “你工作和生活好吗?”林谆又说:“校友们都夸你是事业有成的学者呢。”

  

  “我工作虽好,”容慧玲流露出苦涩的笑容,“但是你有所不知,多少年来我实际上是一直生活在疲於奔命的窘迫中的。”她忽然鼻子一酸,无法控制自已的情绪,泪水盈眶,“年轻时,特别是学生时代时,我以为我的生活将会顺顺利利,非常美满,然而现实生活中却是云泥之别,至到现在仍感到痛彻心肺。”林谆感到很意外又很惊异,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半晌,她定了定情绪,话锋一转,“过了那么多年了,你除了头发稍稀疏外,其他方面并没太大的改变,模样仍然和中学时一样潇洒,否则我不会一眼就认出你的。”

  

  “你别讲笑了。”

  

  “我不是讲笑,是真的。”容慧玲凝视林谆,“你一定是事业生活两得意吧?”

  

  “我在事业上尚算得意,”林谆掠出很无奈的表情,“但是我在情路上却是很失意的,直到现在仍是光棍一个。”

  

  “情路上很失意?光棍一个?”容慧玲蹙着眉,“为什么?”

  

  林谆侃侃而说:

  

  “我在大学三年级时有位同班的女朋友,但我们的恋情快到毕业时却无疾无终了。毕业工作后的第四年,我又有了位女朋友。由於当时经济能力不许可,也没钱买房子,因此和女友租房同居。但是我们的同居生活也就维持了一年,又莫名其妙地不欢而散了。直到三十几近四十了,在父母逼迫下不得不和老家的某位女孩子相亲。这女孩子委实不错,只是学历低了点。当时我的经济能力已很好,也买了一套房子,便结婚。可是夫妻生活才两年又分道扬镳了。以后又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三位女孩子,但都虎头蛇尾了。最长的维持了三个月,最短的只维持了一天。”

  

  “怎么会这样呢?”容慧玲很不解,“是不是你的要求太高?太挑剔?”

  

  “我的要求太高?太挑剔?”林谆淡淡一笑,“感情路上的事实在是说不出道理的,也不存在逻辑可分析的。”

  

  原来林谆非常担忧见到容慧玲后彼此将会无话可说,岂料他和她在从未有过的近距离接触相会中却一见如故,言语还很投缘。在交谈中,她流露出的满肚子伤春悲秋的愁肠不免令他对她深感怜惜,然而她楚楚动人的举止又不免令他迸然心动而对她燃起非分之念。

  

  “你太累了,一个人在家也是孤单单的,不如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好吗?”林谆恳切说,但她婉拒了。

  

  “我想……”容慧玲欲言又止。她一脸悲戚,双手握住林谆的手,站了起来,“既然我们俩都达到了长久以来渴望见见面的心愿,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她的话骤然令他大惊失措,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他很不解她为什么会这样说?只好带着满腹的惆怅和依依不舍的心情护送她出酒店直到她登上的出租车消失在朦胧的街灯为止。

  

  自见了容慧玲一面后,她忧心忧愁的神情一直敲打着林谆的心不禁令他愈加惦念她并渴望和她再次见面。可是他打电话却不通,他留言又没回音,他传电邮全无回覆不禁又令他意兴阑珊。他曾想亲自到她的工作单位或她的家探访她,但一琢磨又望而却步了。他想,她刻意回避他必定有她的道理并且深信她一定有难以启齿的苦衷和一肚子不为人知的苦水。为了不打搅她的正常生活,他惟有凄然放弃了再次和她见面的愿望。

  

  半年很快就过去了。某天夜晚,林谆从睡梦中被电话铃声吵醒。他睡眼惺松,迷迷糊糊接听电话顿然打了个激灵,原来是容慧玲来的电话。她问:“这样晚了会否打忧你?”他当然说不会,但从电话中他听到她的声音是颤悠悠的。她又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令你难以捉摸又讨厌的女人?”他呵呵笑说:“尽管我们见面后你就恍若过眼云烟,但我的心中始终不存在‘讨厌你’这三个字,相反,‘挂住你’倒一直存在着。”他又问:“有事吗?”她说:“没什么事,你刚才说的话已很足够了,已令我完全释怀了。”她恹恹地又说:“半年前我们会面后的第三天,大周的病情突然恶化,终於不治。至到现在我的心境才平伏下来。”他听了一心惊,不期而然对她伤痛的话流露出恻隐之心。她又说:“很晚了,不要多说了,明天下午一点钟你能到G市上次我们见面的酒店吗?”他很明白,这时的她是非常需要他的安抚和慰藉的,欣然答应。

  

  林谆一夜没能再睡好,辗转反侧。当他从朦胧的睡梦中惊醒,已是上午的十点钟了。他匆匆安排好公司里的工作便直奔G市。当他到达酒店时已是下午的两点多钟了,而容慧玲早已在酒店的客房里焦急等着他。她泫然泪下说:“如果你不嫌弃我,我很愿意永远和你在一起。”他轻拭她的泪珠说:“我终於听到了我期待已久的话了。”

  

  一对盛年已过的情投意合的有情人陡然身陷缠缠绵绵的情意中,而炽热的激情宛如坠进花前月下的蜜月中。他吻了又吻,亲了又亲曾被他视为她那聪敏剔透泛着潮红的颜容。他连绵不断抚爱曾被他视为她那很健康的冰清玉洁的肌肤。他压在曾被他视为她那豆芽菜的身形,汗水淋漓。而她一双胳膊紧紧搂着他并不时蠕动她那温香软玉既成熟又丰润的胴体,汗香四溢又气喘吁吁。过后,她咽着泪花说,她的身躯已有二十几年处在冰冷状态了,现在才重新感到暖烘烘的。他说,有这样的感觉和感受就好了。他又说,其实半年前他就渴望有这一刻的。她说,她知道的,但是大周正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她怎能做出妄作的行为?她又说,尽管她和大周早已是个有名无实的夫妻了,但是他的离去还是冲击着她令她的心情低落到谷底,久久无法平伏。她曾想,反正她已快到退休了,已从中年开始步进老年了,人生的道路也过得七七八八了,就这样默默孤单过完这一生算了。可是她的女儿和黄品娟却要她重新振作起来,并期望她能寻觅到能令她开心又快乐的伴侣安然度过后半生。他们所说的伴侣指的就是他。由於她已仿若身陷囹圄之中了,谈何容易?一天过了又一天,当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后她遽然日日夜夜想念起他了。她很想给他去电话并相约他,可是又顾虑重重,因为她担忧她对他的电话,留言,电邮再次不闻不问会令他误会她对他太冷漠而遭到冷落。因此,进退维谷,心潮蓬乱。经过几经艰难又几经周折,她才于昨天夜里鼓起了最大的勇气给他去电话。

  

  “你为什么不会效法陆振东那样在高中毕业前给黄品娟写信也给我写信呢?”容慧玲语带埋怨,“你就会眼睁睁偷偷瞅着我,连黄品娟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不想给你写信,因为我担忧万一追求不果,白纸黑字的信落在你手中会令我无地自容。”

  

  “为什么在大一时敢给我写信呢?难道就不担忧无地自容了?”

  

  “我们南北遥遥相对这样远,即便我追求不果,我想,我们这辈子恐怕也不会再相见了,也没戏了。”林谆坦然一笑,“我对谁无地自容?纵使你把信交给班主任或教导主任我也无所畏惧了。”他的话逗得她捧腹大笑。

  

  “其实,这不是你的过失,完全是我的过错。”容慧玲一脸恻然,“否则,我们的生活轨迹就不是这样的了。”

  

  “为什么?”林谆惊讶问。

  

  容慧玲娓娓细说:

  

  “在大一下学期,当我接到你的信后,又惊又喜,但我不准备回信。我把这事写信告诉黄品娟了。可是黄品娟反驳我说:‘有什么理由因为有了男朋友就不能和中学同学交往和通信?’虽然我感到她说的有道理,可是很遗撼,我没接受。黄品娟后来又说:‘你不仅应该给林谆回信,还应该和他逐渐建立更亲密的关系,并淡化和大周的关系。’我说:‘我对林谆虽存有好感,但只是惺惺相识而已,根本对他不了解,况且彼此相距非常遥远。’黄品娟又反驳说:‘你踏进大学的校门不到一个月就成了大周的亲密女朋友,你到底对大周有多少了解?实际上林谆对你的感情就如我的陆振东对我一样,是纯朴的,是真挚的,陆振东也这样认为的。大周虽长得帅又高大,但是他是个不可取的人,你应摒弃他。’黄品娟说要我摒弃大周是因为我曾告诉她,大周原已有相恋好些年的亲密女朋友。由於他移情别恋上我以后便断然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令他的女朋友呼天抢地要自杀而搞得满城风雨,因此,黄品娟很鄙夷大周的人品和人格。对於黄品娟过激的话,我感到很反感,很厌恶,认为她有偏见。再说,我和大周的恋情那时正处於如胶似漆之中,我怎能听进黄品娟的话?从此,我和黄品娟的书信往来不再亲密无间了,而是充满火药味。黄品娟甚至毫不客气来信警告我说:‘你将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最后,我和黄品娟的书信来往少了,彼此疏远了。”

  

  林谆惊愕,他的一封短短的信竟会惹起一对金兰姊妹掀起轩然大波?匪夷所思。

  

  “以后呢?”林谆又问。

  

  容慧玲娓娓又细说:

  

  “大学毕业以后的次年,不幸的事件终於降落到我身上了,我怀孕了。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件很羞耻的事,况且我是刚刚转正的大学毕业生。大周要我做掉,但我踌躇不决,不知怎办?这事又不敢告诉父母,惟有再求救于黄品娟了,因为除了黄品娟以外我不知还可以求谁?黄品娟在信中把我说了一通,她说:‘你和大周的恋情一开始就很草率,现在未婚先孕就更草率了。’对於黄品娟的话我全认了,但是黄品娟也无可无不可,莫衷一是。经过再三考虑,我决定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把小生命留下来,因为小生命是无辜的。虽然我承受住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但我几乎无法顶住沉重的经济压力,因为我和大周的收入并不多,而大周又是个饮食无度并且烟酒不离的人。然而接踵而来的事几乎令我心碎甚至要崩溃了。我们婚后不到十年,大周竟和有夫之妇的某女同事有婚外情,并且这婚外情延续了五年我却懵然不知。我撕心裂肺决定和大周离婚,可是我父母和黄品娟却反对我离婚。他们认为我的收入不多,离婚后母女生活将更艰难并且孩子生活在单亲家庭里怪可怜的,再说,在当时要离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大周的苦苦哀求下,虽然我们最终没离婚,但是我和大周实际上已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了,彼此形如陌生人。我除了担当起抚育女儿的责任外,惟有把全副精力都寄望到自已的工作上,对其他诸如感情上的事置之度外。可是一波未息又一波,两年后大周突然中风。虽然他保住了性命,但生活不能自理。工作繁重和生活窘迫早已把我压得透不出气了,家中再添个病人更令我百上加斤,疲於奔命。一年过了又一年,艰难的岁月终於熬过来了。大周的病情不见好也不见坏下去。女儿逐渐成长,学习成绩年年名列前茅,高中毕业后还考上了北大,现在外国攻读博士。我在某个项目上也做出了成绩并升格为付研究员了。虽然二十几年来的苦尽甘来我终究获得了应有的回报可以聊以自慰,但是……”容慧玲顿然百感交集,泪如雨下。

  

  容慧玲抽抽搭搭又说:

  

  “但是,有谁知道在这二十几年里我的心灵世界全然是空虚的?甚至是潦倒的?”

  

  林谆和容慧玲面面相觑,缄默无语。柔和灯光下的客房里,除了隐隐透出欷歔声外,仿佛整间房被浓重的阴霾笼罩着,凄凄惨惨令人感到分外苍凉。他轻拭她脸颜上的泪花轻声说,一切都已成过去了,就让它像流水流走吧。她“哇”一声叫情不自禁扑向他并紧紧拥搂他。

  

  日落西斜,凉风瑟瑟。林谆和容慧玲相倚在酒店客房的露台上,卿卿我我,喁喁细语。

  

  “你能告诉我吗?”容慧玲皱着眉头,大惑不解,“为什么你在情路上会很不得意?我觉得你不应当是这样的。究竟是什么原因?”

  

  “你真的想知道?”林谆灿然一笑,“因为自我第一眼看见跳猴皮筋叫容慧玲的女孩子后,我的心窝里就一直只装着她,除她以外,其他女孩子无法留在我的心窝里。”

  

  “你胡说什么?”容慧玲杏眼圆睁,诡秘一笑,“如果是这样,我岂不是成了祸水?”

  

  “祸水?”林谆沉思良久,“人生在感情路上的事是说不出道理的,也不存在逻辑可分析的。如果一定要解释原因,那就是缘分。”

  

  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天空中飘浮着的红彤彤火烧云,眼前闪烁着鳞光的碧波绿水展现出的良辰美景仿佛是为他俩勾画出的一幅既珣烂又凄美的油画,令人心旷神怡。

  

  “历经了沧桑的岁月和峰回路转,我们终於如愿以偿了。”容慧玲慨叹说。片刻,她深深地吁了囗气又说:“可惜已是近黄昏。”

  

  “但是夕阳无限好。”林谆昂然一笑说。接着,他拥搂着她又戏谑说:“场内的损失场外补,过去的损失现在补。”

  

  林谆和容慧玲不约而同笑了,笑得格外灿烂把躲在西边正在贬眼的橙色太阳也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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