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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与影(6-10)

  6、安全带

  

  天蓝色的小车在肖云家门口停了下来。小男孩先下了车,然后绕到刘照娟这

  

  边,给她拉开了车门。他的手搭在车把上,等着她下车。她下了车。她心里感动着。这是一个怎样的男孩啊!这简直是一个天使!男孩儿把车门轻轻地关上。他看了刘照娟一眼,就走到门前,拿下挂在颈上的钥匙,开了门。

  

  刘照娟吃吃地笑起来。

  

  小男孩看着她也笑,也是吃吃地笑。刘照娟凝视着小男孩。她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惊叹。走进屋子的时候,她的心猛然地紧了一下:为什么她和他之间有这么多的感应?他是不是对任何人都有这种感应?她不敢多想,赶紧收摄着自己的心思。但她的心里有一匹没有笼头的野马,在四处冲突。刘照娟站住了。

  

  “阿姨,喝水吗?”

  

  “哦,不喝了。你把摇篮曲的碟片拿给我。还要送你回去上课呢。”

  

  刘照娟心慌意乱。

  

  小男孩打开堂厅右侧的一个房门。刘照娟觉得有一股清新的气息从房间里涌了出来。她很快地向男孩的房间走去。在男孩房间的门前她驻足了。她觉得这房间里的气息在拒绝她进去。

  

  “阿姨,进来呀。”小男孩招呼着她。

  

  这一声招呼,好象是对她打开了另一道门。她的心轻松了下来,一种不知名的沉重的负担从心上卸了下来。她走进了男孩的房间。

  

  她感觉走进了一个空旷的山谷。肖云的房间很大,却只摆了一张小床,小床旁边是一个小方桌,桌子上摆着一些课本,课本旁边放着一个纸盒子。小男孩把纸盒的盖打开。刘照娟看到盒子里放的全是一本一本的光盘。小男孩在里面拿出一个碟子,说:“这上面全是摇篮曲,是用各种乐器演奏的摇篮曲。”

  

  “哦。”刘照娟一直和小男孩隔着一些距离,这时她应着走了过去。从小男孩手里拿碟片的时候,她的手触着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凉,这让她惊了一下。她的手不由地一缩,碟片掉到盒子里去了。

  

  刘照娟的脸处子似地红了。

  

  小男孩对刘照娟笑笑。他把碟子轻轻地捡了起来,递给刘照娟。刘照娟把碟子拿了过来。她转身向房间外面走去。她很想在房间里待下去的。可是她觉得不能在这个小男孩面前呆得太久。她好象心里有什么东西会被他看破。她不想停留了。

  

  她快速地走到车子那里。拉车门的时候,想起还要和小男孩一起回到学校去。她轻轻地走到那边去,把车门拉开来,站在门边。小男孩正在关上大门并把大门锁上。他锁好门,依然把钥匙挂在颈子上。他转过身,走到刘照娟身边,他稍稍站了一下,就低下头钻进了车子。刘照娟轻轻地把门关了。她从另一边坐到驾驶位置上。

  

  她看到小男孩在认真地系着安全带,也把安全带拿过来系上。安全带把她的乳房勒得挺了起来。她把安全带放下了。

  

  “阿姨,你为什么不系安全带呢?”

  

  “哦,应该系的。”

  

  刘照娟把安全带又拿了起来,系上。她把安全带系得紧紧的,她感到似乎有一双手在攫住她的两乳。在行车的途中,她感到她的两乳在不断地鼓涨着。她很想把安全带解开,可是又怕引起了男孩的注意,只得忍着。忽然一只黑色的小猪从路边往中间一纵,刘照娟把方向盘猛地向右边一打,小男孩没提防,身子一仄,为了防止跌倒,他的手胡乱地向四周找着支撑点,这一下,他的手正好压在刘照娟的乳沟间。

  

  两个人同时惊叫了一声。

  

  7、赵延庄所爱的女人

  

  从十一点钟开始,酒店里人才多起来。人一多,酒店里就热闹了,一热闹就显得酒店格外的兴旺。酒店里服务员有好几个,都是很漂亮的小姑娘。可是最忙的,跑动最多的还是秋秋。人家是越跑越累,秋秋是越跑脚步越轻盈。这里那里,不时地叫着“秋秋!秋秋!”秋秋也不作声,只是循着声音飘过去。过去了也不作声,只是听着客人说话,她记住了,然后去把客人所要的东西拿来轻轻地放在客人的桌上,随即轻轻地离去。

  

  秋秋穿着一件白底淡蓝色方格的衬衣,黑色直筒裤,半高跟皮鞋。她的身子丰满而不雍肿,步子轻盈而不轻佻,声音甜而不淫。赵延庄看得出客人都被秋秋的魅力所折服,但没有一个知道秋秋的魅力究竟在哪里。秋秋的魅力就在她那偏上的乳房上。乳房在那个位置上确实是具有神秘的妖媚。秋秋的乳房不仅偏上,而且还坚挺着,这样,秋秋整个的身体都给人一种挺拔向上的感觉,一种让人的肉体和灵魂一起飘起来的感觉。

  

  赵延庄坐着墙角的一张桌子边。他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他没有叫秋秋。秋秋自然也不会到他这里来。秋秋可能已经把他忘记了。也许人太多,她根本就没有看到他。倒是一个女孩子来到他面前,问他要什么。他对她笑笑,说:“就来一瓶杏花村吧。随便来点下酒菜。”

  

  那个女孩子给赵延庄拿来一瓶杏花村老窑,一盘卤猪肉,一盘盐炒花生米。女孩把这些东西一一地放在桌上,然后走开了。赵延庄自己斟了酒,把杯子端起来,轻轻地吸了一口。他把酒含在嘴里,用舌头在嘴里缓缓地撩着。好一会儿他才把酒咽了下去。

  

  “秋秋,来,陪我们喝几杯!”一个粗野的声音从楼梯上面砸下来。

  

  秋秋在一个客人的桌子那儿上菜,听到喊声头也没抬,大声说:“你们自个儿喝,我不陪酒。你们找陪酒小姐去。”说着她已上好了菜,转身就离去。

  

  那个叫秋秋的人很胖,可是他从楼梯跑下来的时候却是非常迅速,在秋秋快进厨房的时候,一把揪住了秋秋衣服的后背。秋秋站在那里,没有转身。她端着盘子静静地站着。

  

  “你揪我做什么?我说过我不陪酒的。”秋秋说。

  

  “你陪我们喝酒,我多给你钱。”胖子说,他放开了秋秋的衣服。

  

  “我不是陪酒的,我只管上菜。”秋秋微微仄过身子对胖子说。

  

  “多挣钱还不好啊,我给你陪酒费。”

  

  “这个钱不是我挣的。你找挣这个钱的人吧。”秋秋对胖子笑了笑。

  

  “我们不稀罕那些人。我们就要你去。我们一桌子有十个人,说好了,只要你去,我们每个人给你二百元。”

  

  “真要我去陪你们喝,我不要你们的钱。我和你们斗酒,哪个喝醉了就把衣服全部脱光,到大街上去站着。”秋秋说。

  

  “这个,”胖子听了秋秋的话,愣了一下,转而笑了起来。“那好啊!”他打量了秋秋一眼,眼睛眯了起来。“你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

  

  “光我们俩说了不算,还得有人作中。不然到时有人赖帐怎么办?”

  

  “行,你们自己找一个人。让他和我们在一起。”

  

  “我来吧。”赵延庄说。他站了起来。他和他们隔得很远,可是却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秋秋这才看到了他。秋秋看了他一眼,笑了。她还认得他。赵延庄很高兴。胖子说:“哟,这不是赵总嘛。让你做这事恐怕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我愿意做这个有趣的事。你知道我是一个喜欢新鲜事的人。这事很新鲜。”赵延庄说。他看了秋秋一眼。

  

  秋秋对赵延庄眨眨眼。赵延庄也对秋秋眨眨眼。两个人会意地笑了。

  

  “走吧。我们去吧。”

  

  8、被酒泡过的女人

  

  赵延庄是个彪形大汉,喝醉了酒的人都被他剥掉了衣服,拖下楼去,让他们站在路边上。赵延庄对他们还是手软了点,给他们留下了一条短裤。真也奇怪,这些喝醉了酒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了,却还知道脱了裤子是丢脸的事,怎么也不肯让人脱他们的裤子。

  

  最后,就剩下了一个胖子。

  

  胖子恐惧地看着秋秋,怎么也不肯端酒杯了。

  

  “喝呀,不是要我陪酒吗?我还没喝够呢。你不喝,可是太不客气了哟。”秋秋说,看着胖子直笑。

  

  “饶了我吧。”胖子对秋秋作了个揖。

  

  “不行呀,我还没喝够呢。”秋秋端起杯子。“来,干了它。”

  

  秋秋喝了杯中的酒,把杯子口朝下。杯子里一滴酒都没有掉下来。

  

  胖子也端起了酒杯,他的手不住地抖着,杯里的酒不断地向外洒着。赵延庄说:“你看,你看,你酒杯也不端稳了,酒全洒掉了。”

  

  胖子颤抖着喝了杯子里的酒。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头一顿,钉在了桌子上。他是最后一个倒下的。

  

  赵延庄脱了他所有的衣服,只给他剩下了裤衩。他把胖子拖下楼去了。秋秋一个人坐在单间里。一会儿,赵延庄回来了。他惊奇地看着秋秋。

  

  “你给我倒点白开水,我口渴。”秋秋说。

  

  赵延庄给秋秋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秋秋面前。秋秋端起杯子对着里面吹了吹气。“我原来可是滴酒不沾的。”

  

  “那你什么时候会喝酒的?”

  

  “我十七岁那年。”

  

  “嗯?”

  

  “说起来有个故事呢。”

  

  “是你怎么会喝酒的故事吗?”

  

  “是。”

  

  “那你快说。”

  

  “说了你会笑我。”

  

  “怎么会呢?”

  

  秋秋脸上红朴朴的,真的像个小女孩儿。

  

  “那我就说吧。我十七岁那年,是一个夏天。我正在我爸的门卫室里看书。突然来了一个人。那个人一进来,就把我抱住了。他一嘴的酒气,差点把我醺昏了过去。这个人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可并不是叫我。他喝酒喝醉了。我好容易挣脱了他,跑到门卫室外面。他却追了出来。我就向酒厂那边跑过去。他一直追着不放。我没办法,就在情急中跳进了一个酒缸。那个人追过来时,我已经在酒缸里了。我怕他看到我,把整个身子都埋进了酒里。奇怪,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酒的可怕。整个过程中我的头脑都是清醒的。我估计那个人走了,爬出酒缸,才哇地一下吐了出来。昏倒在地上。”秋秋回忆着。“我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是我爸把我背回家了。我一醒来就叫渴,我爸给我倒了一杯水,我喝了一口,清淡无味。我看到了小桌子上有一瓶酒,我就想喝酒。我叫我爸爸把酒拿给我喝,我爸惊奇地看着我。我坚持要喝酒,我太想喝酒了。我喝了一杯又一杯,总也喝不够。结果我不知不觉地把一瓶酒全喝光了。”

  

  赵延庄平静地听着,好象这些都是意料中的事。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到你?”秋秋说。

  

  “那么多人,你怎么会注意到我?”

  

  赵延庄走到秋秋身边,低下身子,在秋秋的脸上吻了一下。秋秋往起一站,惊叫着:“你干嘛!”她从桌子另一边绕了过去,出去了。

  

  9、云中星和赵延庄成了好朋友

  

  云中星看到赵延庄往烟柜那边走去,他也站起来向那边走去。他走得很快。他拿好烟付了钱,一转身就和走近柜台的赵延庄撞上了。云中星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赵延庄看了云中星一眼,说:“对不起。”他弯下腰去把烟捡了起来,递给云中星。云中星接过烟说:“谢谢。”对着赵延庄笑了一下。“哎,这不是赵延庄赵总嘛!幸会!”说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赵延庄。

  

  “你也有点面熟嘛,好象在哪里见过。”赵延庄把手搭在额头上,思想着。

  

  “我是云中星。”

  

  “哦,云中星,我知道,是我市有名的私家侦探。”说着,赵延庄向云中星伸出手。两个人的手握了握。

  

  “来,为了我们的相识,我做东。”云中星说。

  

  “还是我来吧。”

  

  “你就下一次吧。这一次由我请你。”

  

  云中星和赵延庄一见如故。云中星领着赵延庄向自己的桌子走去。两个人刚在桌边坐下,秋秋就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她放下了云中星刚点的菜。

  

  “给加个杯子和筷子。”云中星说。

  

  秋秋对两个人笑笑。两个男人看着同一个女人的背影。当然两个人的心思是不一样的。一个是私家侦探,负有特殊的使命。一个是纯粹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起了意。他家里有妻子,他时时意识到自己对妻子的责任。他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是做不成他那么大的事业的。在这个责任之下,他对另一个女人起了意,一种爱意。他清楚地知道,她是不能代替妻子的。他也知道自己说不上是爱妻子,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对妻子的责任。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态度。是一个男人在社会上立足的根本。他甚至也知道他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意会伤害到妻子,可他还是要去爱这个女人。一个男人要是爱上一个自己所喜欢的女子,那是谁也无法拦阻的,特别是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喜欢另一个女人,更是如此。

  

  秋秋拿来了杯子和筷子。她把杯子和筷子放在桌上。她对两个男人笑了笑。两个男人也对她笑了笑。云中星给赵延庄的杯子斟上酒,说:“能和赵总相识非常高兴,来,先敬你一杯。”说着喝了杯中的酒。

  

  “这么客气做啥?不敢当的。”赵延庄也喝了。“啊呀!我忘记了你是一个私家侦探,你接近我,莫非有什么目的吧?”

  

  “哈哈!就算我是个鬼吧。你没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呀。”云中星调侃地说。

  

  “我看我什么事也逃不过你的眼睛。你别跟我绕弯子了。”赵延庄说。“也许是我老婆委托你什么了吧。”

  

  “你是个精明人,什么也瞒不过你。”云中星用筷子很耐心地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到嘴里。“是的,你老婆怀疑你在外有女人。现在她还不知道你在外面的女人是谁。就是没有我给她调查,她迟早也会知道的。在咱们这个小城里有什么事会瞒住的?她不过是想早点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吧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已经告诉她了吗?”

  

  “还没有说。”

  

  “你迟早是要告诉她的,是吧?”

  

  “那当然了。不然不是失职嘛。”

  

  “那倒是。”赵延庄干笑了一声,喝了一口酒。“她浑身都是酒的芳香。”

  

  “嗯?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说她是个酒鬼?”

  

  “你不知道。”赵延庄就把秋秋在酒缸里泡的事说给了云中星听。

  

  云中星睁大了眼睛。

  

  “被酒泡过的女人?多么不同寻常的女人啊!她一定别有滋味。你尝了她吗?”

  

  “还没有。”

  

  “那你要到什么时候?”

  

  “好酒,要慢慢品的,不能忽拉一下就吞下去了。”

  

  “哈哈,真耐得住性子。”云中星向往地说:“被酒泡过的女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我记得小时候,我爸爸喜欢把青草泡在酒里。那青草直接从山谷里采来,不经水洗就放到酒里去。那酒就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我看着那泡在酒里的青草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想必浸在酒里的秋秋也像这浸在酒里的青草吧。”

  

  “青草算什么?这可是秋秋呢!”

  

  10、云破月来花弄影

  

  刘照娟在家里不想出门。她要不就坐在书房里听摇篮曲,要不就在楼上,站在走廊上看天上的云。整个大楼房里就她一个人。这是一栋欧式洋房,稳重气派,全身呈淡黄色,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以这栋楼房为中心,组合成一副欧洲的风景。

  

  一清早,睁开眼睛,她就看到了窗前那宽广的湿润的蓝天。在枕头上仰着头看那天空,她的心醉成了一片片,她感觉得她的肉体,她的灵魂都散成一片片地融入到那天空里去了。她闭上眼睛,那个小男孩出现在她的脑中。她拿起遥控器打开了DVD,按了播放键,摇篮曲回响在房间里。听着摇篮曲,那个小男孩的形象在她脑子里越发清晰了。她把那个小男孩带到家里来已经好几次了,还要了他家里的电话号码。放学回家了,小男孩常常一个人在家里。他说他没有爸爸,妈妈又常常不在家,晚上也经常不在家。她想不出他怎么会没有爸爸。难道他是一个私生子?想到这一点,她就对他充满了爱怜。十点的时候,她起了床,走到走廊上去,一下子看到了那么多大片大片的云。有些地方云密一些,有些地方云疏一些,排列得错落有致。每一片云都是那么大,但一点也不显得沉重。有的云厚一些,中间部分或者是黑色的,或者是灰色的,还有些云的中间部分是淡黄色的。云在天上跑得飞快,可是风并不大。

  

  刘照娟看那些云看得入了神。她被那些云的姿态弄得神魂颠倒。每一片云都是在一边飞快地移动一边变化着形状。院子里各种花儿开得正盛。她心一动,又跑下楼来,走近那些花儿去看。院子里栽的都是色彩艳丽形状富贵的花,如月季,牡丹,玫瑰,等等。有一丛月季花有一人多高,花开了满树,真是富丽得无以复加。

  

  楼上,摇篮曲正在反复地播放着。音乐如流水从楼上向下面泻下来。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好似音乐如水浇在面上,有时候好象被音乐呛了一下的感觉。她想起小男孩第一次来就是被这些花儿吸引住了的情景。她看得出,小男孩是完全地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沉浸在花的美丽之中。他是那么地安详,他是完全地被花的美丽融化了。她突然地感觉到,他,就是和这些花儿一样,是完全纯粹的自然之子。那时刻,她想叫他一声“宝贝”。她的心一动,就真的叫了。他听到了,缓缓地回过头,她紧张起来,害怕他生气,害怕他不答应,害怕他由此而轻视她。他对她笑了。

  

  “你是叫我吗?”他证实了一下。

  

  “是的,宝贝。”

  

  他这才答应了一声。

  

  她不由地惊叹着:这是一个怎样的孩子啊,心思是这样的细密,是这样的善解人意,是这样的柔软,是这样的和谐。她走上前去,用手在他的后脑上轻轻地抚摸着。

  

  现在她想到这样的情景,心里还是有特别的感觉。是不是自己的生活太封闭了,是他给她的生活激起了涟漪?为什么他给她那么新鲜的感觉?为什么她从心灵里感到需要他?想到他,她的心里禁不住地想念他了。她慢慢地走上楼梯。她一级一级地数着梯子,每数一级,她心中都有一个特别的感觉。好象他就在楼上等着她。她走到电话边,拿起了话筒。她慢慢地拔着号码,她慢慢地拔着,她似乎在享受着这个拔他号码的过程。可是好久没有人来接电话。她轻轻地放下话筒,在窗前的床上坐下来。她弓起双腿,两臂抱着膝头,扭着头看着窗前的满是云的天空。一列列的云从窗前飘过去。那些云离得真是近,似乎她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一片拖到窗子里来。

  

  今天是星期天,他不上课。他做什么去了呢?他做的事都是很有理由的。她打电话想叫他过来玩。她想看到他。她看到他就感到愉悦。她喜欢这种因为看到他而产生的愉悦。

  

  现在,她看到天上的云走得慢了。可是地上的风却大了起来。云隙间的天空更蓝了,蓝得把她的目光都融化进去了。她感到灵魂在不断地向上飞奔,和那些云,和天空,和看不见的风,融在一起。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没有结婚前她曾经怀过一次孕。那是一个小男孩,他早产三个月,只在世上存在一个月就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孩子离开的那个早晨下着雨。她还记得那个早晨她的孩子用那明亮的毫无杂质的眼睛久久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就突然地离开了。她永远忘不了他那双黑幽幽的眼睛,那应该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对生命对母亲的无限而又无奈的眷恋。想到那双眼睛她的心就痛,一种对生命的无比软弱的疼痛。

  

  摇篮曲还在播放着。

  

  电话响了。她拿起话筒,她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个小男孩的声音在话筒里显得有点尖,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她抢先说话:“宝贝,你干什么去了?”

  

  “阿姨,我到游戏厅玩了会游戏。我回来知道你给我打电话了。”

  

  “你马上过来,到我这里来。”

  

  “我吃了饭再来吧。”

  

  “你到我这里来吃。”

  

  “嗯,我就过来。”

  

  放下电话,她感到心里一点阴影也没有了,她的心里格外地明亮,好象有一千个月亮在照耀着,明亮而又温柔。她走到走廊上去。那些云好象不动了。她发现那些云其实是在动的,只是不注意就看不出来。云密了,一些云紧紧地挨在一起。在一些云的上面,还有一些云,那些云特别的轻盈和洁白,跑得特别快。云在西北方向被什么东西阻止住了,它们不再往前走,于是就一片一片地在那里聚集起来。云越集越厚,最下面的云成了灰黑色。可是过了一会儿,不知在什么时候,那密不透风的云层裂开了一条缝,在另一个地方又裂开一条缝。接着它们四分五裂,全部散开,整个天空只剩下了四五片云沿着山顶匆匆地走。

  

  她记得现在是谷雨节气。这时节的云总是大片大片的,有时整天刮着大风,把那些云吹得满天跑。在乡下的时候,谷雨时的树最好看,特别是枫树,那叶子刚刚透出不久,绿得嫩,绿得鲜,绿得薄,绿得晶莹,于是整棵树也像是翡翠雕塑的。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它们像是梦境里的东西。

  

  电话又响了起来。她失望地想,一定是他来的。他肯定有什么事来不了了。她拿起话筒,果然是他的电话。

  

  “阿姨,我不来的。我妈在路上看到我,不要去。她要我在家里复习课文。”

  

  “唉,我好失望。”

  

  “不用,阿姨,我会来的,我偷偷地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呢?”

  

  “我晚上来。”

  

  “好,说话可要算数。你可是一个男子汉啊。”

  

  “算数。”

  

  “好,那我等你。要不要我开车去接你?”

  

  “要。”

  

  “好,我几点去接你?”

  

  “八点。八点天黑了吧。”

  

  “八点天黑了。”

  

  “那就八点吧。”

  

  她放下电话,觉得有点刺激。

  

  等待是漫长而甜蜜的。到八点,天有点黑了。月亮在云隙里不时地露出它的苍白的脸。刘照娟下了楼,月亮这时正隐到云里去了。她向车库走去。掏出钥匙准备开车库的门的时候,月亮从云里出来了,一阵清凉的感觉从头顶上浇灌下来。她的身边是一丛月季,月季的影子似有若无地铺在地上。风吹来,花枝不断地摇摆着,地上的影子也在不断地摆动着,晃得她的眼直发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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