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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花恋影

  

  我有一个影子就像我的好朋友,我有一个好朋友就像我的影子,如果有一天它消失了,那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但,我一定会哭死。

  七岁的时候认识花菱,那是我们家刚刚搬到清水街时。我记得那时候我穿了一件白色的蕾丝连衣裙,因为我的妈妈是有严重的洁癖。她觉得白色才是最干净最纯洁的,这看起来有点变态,所以她命令她的女儿也要像她一样有原则爱干净。

  妈妈和爸爸去整理家具,而我一个人显得有些孤单,一个在院子外的紫荆树下画图案,一个人反而更好,或许是从小习惯了。

  “嗨,你在画什么?你是新搬来的吗?我叫花菱,你叫什么?从哪里来?”我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一口气吐出那么多问题而8不喘气的女孩,有点烦人,于是冷淡的看了眼对方,继续沉浸在自己圈圈圆圆的神奇世界里。

  女生扎了两个羊角辫,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花菱倔强的认为我一定能被她感动,似乎我的冷淡反而激起了她的征服欲。“你知道吗?清水街有很多好吃的零食,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你想吃什么?我请客啊”

  由于吃是小孩的天性,花菱的这招诱惑,确实把我征服了,看到我发亮的眼睛。话不多说便拉着我的手跑起来。还时不时冲我呵呵傻笑,不知道为何,心里的戒备弱下去,仿佛她的笑容像一朵向日葵,撒满了阳光,令人发懵的美好。

  已是下午两点,太阳正是火辣,晒得人脸上微红。而花菱站在冰淇淋机前一动不动,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泪花,我则站在一旁看着她,表情木然。原来花菱钱不够买冰淇淋,又承诺了我,她对我说“我不会骗你的,一定请你吃”

  看着她那骨碌碌滑动的眼睛,肯定是想到什么办法了。还真有那么一点信她。

  “我说了,小朋友,你的钱不够,我不会卖给你的。你回家再拿钱,好不”冰淇淋大叔无奈的擦擦额头的汗水,再次张开干巴巴的嘴。郁闷的摇头,做个小本生意,可不想亏本。

  “大叔,你就卖给我吧,我答应了要给妹妹买冰淇淋,说话要算话。”

  “那我和她说清楚,嘿!小妹妹你姐姐不够钱。,”冰淇淋大叔冲我皱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倒不如不说,反正都是花菱惹出来的。

  “她是哑巴吗?”大叔疑惑不解,看着穿得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却一定也不可爱。

  “不是,她只是不爱说话。”花菱立刻反驳,似乎这个问题不是在冒犯我,而冒犯了她。

  “好吧,反正我真的不能答应你,很为难的”

  以为这么说,女孩就会放弃,没想到女孩突然大哭了起来“妈妈,爸爸,奶奶……”这一嚎啕大哭可是把冰淇淋大叔吓到了,为解决这难缠的小孩子,不让人误以为是他欺负,只好给了个冰淇淋。

  凯旋归来的花菱向我扬扬手里的战利品草莓冰淇淋,得意的笑着“看,我哭的很像真的吧?我是装的厉害吧?来,给你吃”

  本以为我一定会很高兴,没想到我却一挥手打掉,白色裙子沾上了污渍。我心里厌恶这个啰嗦又不要脸的女生,从来我就没有这么丢脸过去乞讨什么。包括我的妈妈,从来不去乞求别人。但她应该不懂我这个老小孩的思想,只是受伤的看着我,忍住泪水,相比刚才是真的被我气哭了。

  “明天,我再带你去买一个吧!”仿佛刚刚不是她在哭泣,一会间迅速恢复笑脸。

  “不过,你到底叫什么?”她摸摸自己的小羊角辫可爱的问

  “梨雪”我回答她,或许是被她这奇怪性格吸引,不,也许是她身上有一种很吸引人的东西,笑容,还是整齐的白齿,还是她的快乐。

  那天我被妈妈狠狠的批评了一顿,只因为我身上的白裙多了一块污渍,但是我没哭,反而高兴。许是遵从她的指令太久,能与她作对一次。觉得弥足珍贵。那天,我和花菱成为了好朋友,因为她让我感到生活新鲜,不再沉闷。

  我的生活一如那死气沉沉的沼泽。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每天定时练钢琴,定时上学放学,上辅导班,被上班的父母关在房子里。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宠物,没有自由,只要把自己装扮精致给他们带来荣耀就够了。

  花菱会让我用一根绳子绑住一个桶从二楼穿口放下来,然后她会买好一个冰淇淋放在桶里,让我再拉上去。有时候她的妈妈会拿着扫把出来追赶她,嘴里含糊的似乎在说“你个丫头,居然学会偷钱了,看我不打死你”而花菱会冲我眨眨眼让我不要担心。然后对她妈妈做个鬼脸,气得她妈妈直跺脚。我看着心里暖暖的,反而很羡慕她的妈妈。我想我的妈妈就惨多了,她的女儿自闭,不喜欢说话,从来不说出自己的真正想法,爱,不爱,都不说也不懂。

  花菱会带我去甜品店免费尝蛋糕,带我去小山坡采花,带我风风火火的穿越清水街个个大街小巷,带我认识那些我从来不懂的东西。我想,如果我没有遇见她,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没有她,我的生活将会是怎样?

  之后我们一起上小学,一起考同一个初中,再考同一个高中,幸好我们的成绩都很好。当时为了考那个所谓的重点高中,花菱每天都呆在房间看书,变得及其安静。“你为什么那么努力?”我问她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读同一个学校啊,你是天才,我不努力肯定是进不去的”她抿了抿嘴,认真的说,然后继续埋头温习。那一刹那我看着花菱白皙的侧脸,特别美丽,眼眶变得红红的,却没有流泪。对啊,我是天才,一个有自闭症的天才。

  “我们会是永远的好朋友,”小时候她这么说,长大后她还是坚定的说。可我总认为未来太遥远,我们太渺小,有什么资格说永远。

  以前我们最爱玩的游戏是踩影子。花菱一边跑一边兴奋的喊“快,梨雪,来踩我的影子”我的运动神经一向很弱,怎么也踩不到她。

  花菱突然停下来“梨雪,还是我来踩你的影子吧”

  的运动神经一向很弱,怎么也踩不到她。

  花菱突然停下来“梨雪,还是我来踩你的影子吧”

  然后她蹦哒的一跳,踩在我地上黑色的影子上“看,你得迅速的灵活一跳,像我这样”她手舞足蹈的向我演示。

  我已经很疲乏了,决定不要欣赏她的表演了。看到我意味阑珊,似乎不敢兴趣,她只好停下来“你知道影子爱人吗?”

  我眼神很迷茫,花菱早知我肯定不懂,偷乐了一会神秘的一笑。“梨雪,以后我会一直陪你的,你知道吧?世界上什么都会分开,只有影子是永远分不开的,那么我就是你的影子朋友。你说好吗?”她快乐的表情像森林里飞舞的精灵,闪过我去荒漠的山峰,闪过我寂静黑夜。

  虽然不知道花菱哪里来的这些大道理,可是我真是被她感动了。点了点头,看着她笑。记忆里我是很少笑的,这次为何会如此开心。许是太久的孤单,让我觉得需要陪伴是如此重要。我很想抱住花菱,和她一起蹦蹦跳跳的欢闹嬉笑,和她一起喜怒哀乐,而不是整天像个木偶人呆滞。

  那天我带着花菱送的一罐星星回家,刚刚推开门便看到妈妈坐在客厅沙发上板着脸,就像要吃掉人的魑魅魍魉。“都是吃白饭的,什么都不懂,一个计划表都写不好”她在自言自语,我径直走过,当她透明。

  “站住,今天没有练琴,跑哪里去了?员工要气死我,你也要气死我吗?”她一把拉住我,我的身体一时间不平衡玻璃罐“啪”的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五颜六色的星星像横尸遍野般散落一地。

  “都是做这些吗?这些有用吗?高考考这些吗?”面色铁青

  我站在一旁表情漠然,也是不知所措,心疼这些星星,却无能为力。如果我能保护好它们,就不会任由妈妈骂了。

  “回房间去吧。我还有事情做”最终她放弃对我说话,想到还有那么多工作,她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我蹲下身去捡那些玻璃碎片,就像捡起一片片破碎的心,镜片反射悲伤与冰冷的表情。手臂被玻璃片划过一个月形伤口,血像关不紧的水龙头不停的往下滴血,这是我第一次自残,那一瞬间我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因为我已经迷恋上这种麻木疼痛的快感,似乎堵在心口的某些东西被释放出来。我喜欢这个月牙形状的伤疤,一直到后来我都引以为荣。

  我对花菱说“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送我的东西”

  花菱眼神迷离如怀春少女般害羞的问我“梨雪,你说喜欢上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我摇头,其实我很想说应该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对方吧,就像我对……

  她说“我的脑海总是浮现他的影子,清瘦的身影,还有那好看的眼睫毛,笑起来很好看,很好看,很好看……”

  后来,花菱牵着那个笑容很好看很好看的男生走在长满紫荆的小路,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笑得像朵花,额前的发丝飘起,就像童话里美丽的公主。

  巫婆把王子变成了青蛙,公主忘记了王子,爱上了骑士。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天都会做梦,梦见一个天使,她有一双白色的翅膀,表情好似嘲笑,眼睛是红色的。

  我问她“为什么你眼睛是红色的?”

  “因为我做了很多坏事,带走了很多人,我的眼睛被她们的血染成红色”

  “你为什么要带走她们”

  “生活本来是绝望的”

  当我惊醒时,枕头湿了一片,窗外的月光倾泻进来,地面泛着白光,我突然很怀念那个天使。

  “她是梨雪,我的好闺密,我们一起长大”花菱拉住我的手,微笑着对那个男生说

  “这是蒲宁,我,我朋友”花菱害羞的低下头,像一个小媳妇。

  见到蒲宁的时候,我没有多惊讶,他长得很俊俏,有晴朗的笑容,一个干净的大男孩,蒲宁的眼睫毛微卷,瞳孔有几缕血丝,眼睛像是红………………

  他们一起放学,我会在一旁默默的走着,然后默默离远一点。他们一起吃饭邀请我,我会拒绝然后一个人,默默的在教室啃起面包。我总是默默的给她们创造机会,因为花菱和蒲宁在一起是多么的开心。似乎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看到那些甜蜜的恋人在一起了。

  花菱上课的时候都会傻笑,然后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梨雪,你也觉得蒲宁很不错吧。他真的很温柔。你知道吗?他写情书让别人给我,他说第一次看到我就喜欢我了呢!好浪漫啊。”那一刻,我看到她的眼睛绽放光芒,星光点点,我真想用黑色铅笔把她画下来。于是我决定一定要好好守护这份幸福,这份友谊,守护精灵般美好的花菱。我拿出手机回复“对不起,就让它继续错下去吧,这是个美丽的错误。”回复人‘蒲宁’

  一切似乎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独来独往,偶尔和花菱一起逛街。

  回到家我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断绝所有的一切。从小到大我没有朋友,除了七岁时来到清水街遇到花陵,我的第一个朋友。

  就让生命消失殆尽吧,我不期待未来,不奢望长久的生命。我在本子上写下这句话被花陵看到了,她无法理解的问“为什么你才十七岁就有这种想法。生活应该是美好的,梨雪。”我多想对她说亲爱的,那是因为我本不该存在。其实,我的妈妈并不想生小孩,剩下我只不过是她的无奈。因为世俗的眼光,因为家人的逼迫。小时候我躲在妈妈的衣柜里,听到她对爸爸说“你看,就是个女孩,你别妄想我再生男孩了。如果不怀孕现在我的事业肯定很成功。”当然,她的事业蒸蒸日上,她是一个出色的领导者。

  是我阻碍了妈妈的前进,是我毁了爸爸想要个男孩的梦。

  夜里我有梦见了那个天使,这次她手里拿者朵花,是一朵盛开的白色雪莲,每一片花瓣都都闪着纯洁之光。

  “你是要来带我走吗?”我问她

  “不是的,还没到时候,你还可以活很久。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的。”天使蜷卷者慵懒的笑,血红的眼有清澈的亮。

  “你可以陪我聊聊吗?或许,一直陪着我,我不想一个人。”

  “花陵呢?不,我不能陪你。我们都是孤独体。”

  “她很忙,没空”

  “你在躲她,对吗”天使一眼就看穿我在说谎了。

  “你凭什么乱猜测别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任何人都不能拆散我们,她说会做我的影子,一辈子在我身边。”脸涨得通红,心里像被人戳中某个点,砰砰直跳。

  “我没有说你们不能一辈子在一起啊?我只是问你为什么躲着她?不过你自己都承认了一切,不是吗?你心虚吗?”我知道她在引诱我,妄想我告诉她什么。喔,天使也是狡猾的人,不,她不是人。

  “给我摸摸那朵花吧?”伸手过去,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莲花。那多白色雪莲一点一点被浸染,红色像夕阳慢慢爬上山坡,残红铺满了半边世界。我看到我的手臂皮肤里渗透出血。啊,糟透了,我狼狈的退缩回去,用另一只手胡乱按住,反而弄得到处都是。

  “对不起,让你笑话了。”羞愧的低下头

  “别再伤害自己了”

  对于早恋,父母们永远持反对意见。她们会使出全身绝招让热恋中的学生知道,早恋是危险的,要杜绝。所以,花菱与蒲宁自然也以分手告终。蝴蝶恋着花,而花却恋着自己的影子。那天晚上,我抱着哭了整整一天的花菱,从来没有见到过她这么脆弱。

  “不要难过了,好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试图用苍白无力的话语,希望起作用。可惜,她哭得更难过了。

  “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和蒲宁分开。不知道是谁告诉老师我们在一起的,为什么大家都反对我们”她说得很悲伤

  “大概是因为大人们都以为我们不懂爱。”

  分手事件被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其实谈恋爱很正常,有人分手也很正常。为什么花菱会这么多人唾弃?大概是有人嫉妒,有人喜欢用别人的伤痛做自己的饭后甜点,以安抚自己寂寞的心。所以呢,我说过,人是自私的,是丑陋的。

  花菱请假了,暂时不去上课,不吃不喝与她的妈妈做斗争。一天她偷跑出去看蒲宁,却是哭着回来的,什么也没说,不管我怎么问她。

  而我也面临着重大的问题,我的安眠药被发现了,妈妈在我的书包里掏出一堆安眠药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震惊了。她不愿意相信,她的乖乖女会是这个样子。

  是这个样子的,你所想象的世界没有那么好。我们生活就像破碎的玻璃片,互相靠近时总会用锋利的一面伤害旁边的人。

  清水街那么宁静,天空漂着灰蒙蒙的细雨绵绵,婀娜的少女撑着伞步履缓慢的踏着稳健的步子。深深浅浅的坑洼积满了污水,就像人生,我们小心翼翼的绕过每个水坑,妄想不被玷污,越小心却越是陷进去。

  妈妈在黑暗的客厅里抱头痛哭,爸爸在一旁默默的抽烟。那个烟头的红点成了整个屋子的孤寂亮点。我站在房间门口听到妈妈打电话“好的,李医生,过两天我带她去找你。嗯她在吃安眠药,好,知道了。

  “你真想带她去看精神科?要是被人知道了,她可能会被人……”爸爸哽咽着说不出话,被人歧视。

  “不然呢?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那么多安眠药的?而且我发现她最近一个人在房间自言自语。”妈妈始终是这个家的做主人,她的权威最大,我们都不敢反抗。

  从今以后我要开始按时吃药,按时看病了吗?我又看到那个天使了,这次她很憔悴。

  “嗯!也许吧。”天使叹了口气。

  “这不是我的错,这个世界太肮脏了,我愿意躲在自己的壳里,不想改变。对于生活我有很大的抵触,我不想和人交流,为什么她们就说我有病?”

  “其实活着才是天堂。梨雪”

  “谢谢你来见我,梨雪”蒲宁站在我对面,高高瘦瘦的,我看到他脸色不是很好,没有以前那么精神阳光了。他沉默了很久对我说“对不起,我还是告诉她了,我不想骗自己。当初我本来是让同学把信给你的。他们误以为是给花菱。可是,我喜欢的是你。”

  “我不喜欢你。所以不要再找我了。”是的,蒲宁曾经发过很多条短信告诉我这个真相,但是,我都删了,清楚的明白,不能让花菱难过,她是那么快乐的女生。这对她太残忍了,为什么要拆穿这个谎言呢,它是那么美好。所以我讨厌蒲宁。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蒲宁看起来很受伤,失望的低下头。

  也许他是真的喜欢我,也许我曾经有那么一点喜欢他,他的帅气,他的迷人的笑脸,还有幽默的话语,是很多青春期女生喜欢的类型。可惜,在他伤害了花菱的那一刻,就破坏了我对他的感觉。

  我希望每个人都过得很好,如果用很多个谎言能制造这种快乐的氛围,我很愿意,因为我能给的也就这么多了。

  天空的夕阳又大又圆,旁边一层又一层的红色的橙色的金色的光,交相辉映,随着时间流逝。白色的云渐渐变暗,黑暗将要取代光明。我走在去花菱家的路上,想告诉她,我根本不喜欢蒲宁。这样至少我不会那么愧疚。

  一霎那间,一个黑影从天际投下,我整个身体晕眩了,呆滞的站着。很久很久以后,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身边已经涌来一群一群人潮。那个巨大的黑影像鬼魅一点一点把我吞噬。我害怕的蹲下,双手抱住身体,当我低下头时,一朵血色玫瑰蔓延在我周围。

  不久之后,我接受了第一次治疗,很顺利,那个叫李医生的也没怎么问我,大概是我什么也没说吧。我打了好几个电话给花菱,最后我在家门口看到了她。

  花菱穿了一天蓝色的裙子,扎得高高的马尾,笑得灿烂。很久,没有见她那么开心了。

  “今天我们一起去山上看烟火吧,第二天我们就可以看日出了。”花菱兴奋的诉说她的计划。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因为是花菱,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骑了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来到了一个山脚下,爬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到顶。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天空离我们又近了,我感觉自己像被困在笼子的鸟终于得以自由翱翔,陶醉的张开双臂,清爽的风吹过耳际。我从来不知道这里。大概是我从来不出门吧。

  “这里真美,城市看起来就像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小点,我喜欢眺望远方。”花菱闭上眼睛,一副神圣的表情,心情就像飘荡在半空中,身体收紧的皮肤,却不得不让人兴奋。

  “花菱,我不想回家了。”我坐在绿色的草地上。

  “为什么?”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家人都讨厌我。所以从小我就知道。”

  “你是说你妈妈不想生你,差点去打胎,你爸爸知道了你是女生很失望,他想要个儿子,你是多余的。对吗?梨雪”花菱完全知道我要说什么,她洞悉一切。

  “我就知道,你一定猜出来了。你是那么聪明的人,什么都能看出来。花菱,我看到天使了。”我要和她坦白,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天使?她在吗?”

  “最近我都没看到她了。”我听到自己轻微的叹息,好像那个天使是我很好的老朋友了。既然会怀念她。

  “你流血了。快点止血。”花菱从书包拿出止血贴,我自己一看,小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擦伤了,裂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不断渗出血。我仔细研究那个伤口,但,并不想去包扎它,毕竟它影响了我的心情。

  “喔,不够贴,止血贴太小了。”花菱皱着眉,难过的说。

  “别管它了,别管了,我不疼。”

  我安慰她。我发现今天的花菱有点不一样,很沉默,不说话了。以前的她总会不停的对我说“梨雪,梨雪”的叫我。

  山上的夜很冷,我们互相依偎在一起,紧贴的抱住对方,在等待明天的日出,等待光明。

  血腥气味沉淀着清晨花开的清香,浪漫的天光照耀年轻脆弱的心,你伸出因为恐惧弯曲了的手触碰这份光明,瞻仰它,爱恋它。小心翼翼的守护这幻境,不愿醒来。

  我的眼睛很沉很沉,全身都没有力气。当我睁开眼睛的第一刻映入眼帘的是妈妈双红的眼。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一把把我抱住,这是她从幼儿园第一次那么激动的抱住我。我有些慌张。妈妈说我发高烧睡了三天了,把我带回来的那天我全身是伤,腿部受到感染才会发高烧。

  从医院回家的第二天,我总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不吃不喝,拿刀割自己,天使没有再出现,花菱也没有来看我。我知道她们肯定嫌弃我了,本来就该好好孤独的活下去的,这副狼狈的面孔,我怕会吓到花菱。

  妈妈用绳子绑住我的手,请假了每天陪在我身边,也许她害怕她的偶尔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就会消失不见。人只有经历了痛苦才会后悔,所以她后悔了,后悔没有做一个母亲的责任。我说“妈妈,我是不是过不久了?”

  妈妈痛苦的闭上眼睛不说话,散乱着头发,不修边幅的邋遢。才几天时间,她的整个脸都是憔悴的。喂我吃饭,帮我洗澡,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的我还是很单纯的,活在童话里的小公主。

  我坐在浴缸里,任她擦拭我的后背。这次我真正的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两只手臂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像蜈蚣一般爬在手臂,触目惊心。还有一个像月亮一样的,小腿还有包着纱布的伤口。妈妈轻轻地用毛巾擦拭,似乎这些是刚刚受伤的,生怕把我弄疼了。

  突然,我很想伸出手摸摸她的脸,“脸上的泪痕太明显了,哦。你有皱纹了,呃?怎么有白头发。”我呢喃着自言自语,心口悠悠的疼痛。

  “我老了,你还年轻。”她说

  “你们不该生下我的。”

  “你说什么?我们怎么会……”他急忙解释

  “小时候有一次我听到你说后悔生下我。我不该存在这个世界。对吧。”我打断她。没必要再虚伪掩饰你的真心了。

  “所以你才会产生自杀的念头?是我的错。梨雪,妈妈没有不爱你。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有糊涂的时候,我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让你那么在意。”

  “你没有错,人有自己的选择,你也是被迫的。我不怪你啊。”她有什么错呢,这个女人只是想做一个成功的女生,去追求她的梦想,而他的丈夫毁了她,她的婆婆毁了她,要是这样的话,该是谁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梨雪,你最好的朋友是谁?”那个戴眼镜的精神科医生坐在我面前,就是我妈妈的朋友。我还是被逼去看精神科,如果花菱知道了,会笑话我吗?班上的人一定会又在背地里乱传了。好吧,让她们说去吧。

  “花菱,她叫花菱,七岁的时候我般到清水街。只有她愿意和我做朋友,我不喜欢说话。”

  “今天你说了很多话呢,看来你也是一个外向的孩子。不像孤独症。”李医生拿起笔在本子上唰唰的写下什么。

  “你知道现在她在哪里吗?”他继续问我

  “她,她在家里。”我居然犹豫了,这几天花菱都没有打电话给我。算了,再怎么样她也没有惨吧?我可能要永远关在这个地方了。

  “梨雪,你再想想,花菱去哪里了?”

  “她在家里,她谈恋爱,被关禁闭了。”这次我肯定的回答。

  

对方摇摇头,隐约的不安。

“她死了”

“疯子,骗人。三天前她还和我一起看日出。”我愤怒的怒火中烧

看到我激烈的反应,李医生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把我按回座位上。

“别激动,你看看窗外,你的父母在看着你”

我扭过头看去,妈妈依偎在爸爸怀里抽泣,两人像离别般难过的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如此相爱,如此需要对方。

“看到了吗?你的父母很担心你。我们来理一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好吗?”李医生说

我沉默低下头,表示同意。

“你是不是经常受伤?”

“是”

“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我想死,我被控制住,不知不觉的总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这一点我想可以告诉他,也许是被他说服,也许是我希望让别人给自己解答。那个天使不再出现了,花菱也不再找我了。

“谢谢你的坦诚。梨雪,你经常产生幻象,对吗?喜欢自己和自己说话。三天前,你说你去了看日出。其实不是,你的妈妈是在城北的那座天桥底下找到你的。那有一个垃圾堆,你用石头砸伤自己,而且伤口发炎你高烧了三天。对吗?”李医生滔滔不绝的说着,差点让我误以为我不是梨雪,他才是梨雪。不然他怎么知道我那么多事呢?他以为他是谁,怎么可以随便乱改别人的故事。

我反驳他“别说了,你在编故事,我和花菱在一起。我们说好要一辈子做好朋友。”

“因为一个人的孤独,使你对花菱很依赖。梨雪,你知道吗?未来你还有可以交到更多朋友,可以结婚生子,有一个幸福的未来。花菱在天堂也不会想看到你还没走出来的。我们可以对别人愧疚,也可以堕落,也可以流泪。但是,不要去伤害自己,这会让你身边的人难过。”

他说了太多,是的,他说得很对。我把花菱当作寄托,活在深深的自责里。根本没有什么夕阳,也没有日出,都是我幻想的。那一天,我经过花菱家楼下要告诉她,不要相信蒲宁的话。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花菱太傻,为了和蒲宁在一起,居然会用生命要挟蒲宁,成了爱情的牺牲品。

 我无法理解爱情力量到底有多么庞大,我知道我要疯了,世界全部崩塌,没有了花菱,我又是一个人。

“梨雪,忘掉这些吧,不要再自残了,你看看自己的伤疤,是不是很丑陋?而你是如此善良,不该这样的。”

“我是罪魁祸首,对不起所有人,根本不该出生的。这个世界不属于我。”终于我流泪了,忍受不了的疼痛,用眼泪来发泄。

每次意外受伤并不是意外,是我故意的,并没有什么小孩撞我,是我跑到马路被刹住的单车撞了。根本没有爬山看日落,是我用尖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李医生不去揭示这些,我会永远沉迷在自己编的故事里,被自己杀死。我是害怕死亡的,不然天使怎么会带不走我。泪水决堤的落下,全身像被人拿着刀子捅,刺入最接近心脏的地方,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你能帮我叫我的妈妈进来吗?”恳求的语气,妈妈似乎看不下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想和她聊聊吗?”李医生看到我如此乖顺,比想象中更容易交流。

  “恩!我想告诉她一些事。”

他踌躇了一会,转过身走出门不放心的看了眼“好的”

我慢慢摸索口袋,拿出一把小刀,那是我随身带的长型刻刀。

我很想对这个世界说请好好善待我们,善待那些躲在壳里受伤的没有朋友的孩子,很多时候她们会绝望,是因为没有人告诉她们,她们值得活下去。

 我的眼睛变得模糊,眼皮很重很重,快要睡着了。喉咙不断流出鲜血,一种比抽烟更爽的感觉蔓延全身。前所未有的,这是我对自己的期待,我明白自己终究会用这种方式结束。

 对所有人都会是一个交代。生命是很珍贵的,珍贵到我不知用什么去守护她,就像守护和花菱的友谊。

 后来,我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年,当时的自杀并没有要了我的命,那一刀太浅了。

只是最好的结局,也是最坏的结局,可是,活着真的挺好的。

幸好我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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