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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月情仇录(第一章 第十九节 正清大师)

  云思傲准备已毕,此时距天晚尚有一段时间,便折步到欲往封府四周查勘动静,甫到街角,便见一群人围在开封府衙,有老有少,小孩儿们好奇心重,纷纷向前,意欲探看究竟,府衙门前七八个衙役,看着哪个走得太过靠近衙门之前,便即扬鞭“啪”一声甩得山响,在那人头顶掠过,却不落在头上,用以惊退挤向前的围观百姓,云思傲隔着百米有余也听得清清楚楚,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但要将鞭子击得不偏不倚,这份儿准头倒也令人称赞,云思傲心中叹道:好狗才,可惜把功夫用在了狐假虎威地弹压百姓上。

  走到近前,不出所料,果然是官府审案。云思傲此时扮作男子模样,向周边一人问询,那人惊奇地道:“这是咱们开封新任的大老爷,这位小哥儿怎的不知?”旁边一个粗豪汉子冷笑道:“哼,什么他妈青天大老爷,瞧他这豕交兽畜的样子,准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人又道:“嘿,你好大的口气,人家堂堂五品命官儿,你呢,小老二眼拙,却没看出,你是秀才,举人,还是进士?”那粗豪汉子被他问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几声,不再答话。那人见状,神色甚是得意,仿佛知府此刻已听到了他的称颂言语一般,过了一会儿,乍着胆子向前挤了过去,孰料刚刚挤到前边儿,便被兜头平泼了一脸臭墨,连滚带爬地退了出来。原来鞭子打得多了,人们也渐渐不怕,这时衙役便开始淋墨汁,这墨汁可不管你是谁,拍过谁的马屁,淋到管教你消停一天!

  粗豪汉子看模样儿狼狈,不禁哈哈大笑,学着他的口气道:“你溜沟子舔屁股,恕在下眼拙,却没看出,你是这五品官儿的孙子,儿子还是老子?啊,哈哈!”那人脸上黢黑,着墨处臭烘烘地,无暇理会旁人取笑,在众目睽睽下逃之夭夭了。云思傲目睹着这一切,不禁暗暗摇头,粗豪汉子自失地一笑,见云思傲看向自己,眼中颇有赞许之色,便向云思傲道:“看到没,你想行侠仗义,奈何他们自己不争气,不错,扶危济贫,贫可以济,这奴性却怎么改?!”言罢,只听啪地惊堂木一响,公堂之内水火棍子交错顿地之声,一声“升堂”传来,云思傲与那粗豪汉子并围观人众一起望向堂内。

  映入眼中是一方匾额,上书“明镜高悬”,云思傲不禁哼了一声,牌匾之下,乃是一方檀木大桌,桌后走进一人,正是开封新任知府孙大贵。地上跪着二人,一个青年男子双手撑在地上,似是啜啜饮泣,旁边一人虽也跪在地上,但上身直直地昂起,似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不时环顾四周,冲着衙役讪笑,又恶狠狠地看着那青年人,神态嚣张已极,在他身旁还放着一副木架,放置着一具女尸。惊堂木响处,这人惊得浑身一震,跟着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那青年人混若不觉,旁边衙役怒喝之下,方才缓缓跪下。未及站起,那人不等孙大贵询问,便道:“草民东村牛二,状告此人,过路秀才王成,此人淫辱草民未过门的妻子,可怜我妻并未过门,便被此人强行掳去,意欲横加强暴,我妻反抗不得,竟然,嗷嗬嗬——”言道此处,竟嚎啕起来,但只打雷不下雨,眼中无一滴泪水,反而一对老鼠般眼珠儿滴溜溜地左看又瞟,嚎了半晌,无人理会,自知无趣,继续说道:“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将这人重重法办。”那青年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道:“你,你,你含血喷人,你胡说八道,你!她都死了,你还在这辱及她身后名声,你!”言罢作势向那人扑去,被衙役扭回原地,按在地上跪定。此时门外众人已是议论纷纷,那秀才王成身形孱弱,相形之下,牛二这番惺惺作态招人厌恶。

  云思傲眉头紧锁,抽出六枚蚊羽针。这针极细极短,喂有蚊虫毒质,一经入体,初时浑然不觉,渐渐浑身起满疱疹,便似被数万蚊虫叮咬一般,全身麻痒不觉,折磨七七四十九日,这才毒发死去,阴毒无比,是为怜青宫独门暗器之一,寻常并不使用。此次云思傲怀疑开封官府欲与木从心为难,这才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不意正遇到这场官司,虽然此刻真相尚未查实,不知二人孰对孰错,但这牛二的腌臜模样,见之令人气愤,这便是大大地不该,给他两枚蚊羽针,罚可当罪,即便这牛二与王成皆有过错,大不了再给王成补上两针,也就是了。计议已定,云思傲将两枚蚊羽针捏在食中二指之间,一弹便将两枚蚊羽针向着牛二肩头不曲垣穴射去。曲垣穴乃是人体小肠经经气汇聚之所,沉聚小肠经之浊,寻常按压之可使人全身放松,云思傲此番以蚊羽针射之,意在将浊气逼回牛二小肠,先让他在公堂之上腹内绞痛上两个时辰再说。

  蚊羽针击出,当真是立竿见影,牛二龇牙咧嘴,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却紧紧捂住了肚子,孙大贵问道:“牛二,你说王成淫辱你未过门的妻子,既是未过门,便不是你妻子,既不是你妻子,你这话欠通啊?”此时牛二腹痛如绞,直如翻江搅海一般,听到知府口气不善,一惊之下连放了一串响屁,这一串屁乃是他体内杂碎污浊所聚,此刻释放出来,端的是非同小可,纵是府衙开阔,一时竟也恶臭弥漫,两侧衙役有的咳嗽不止,有的一手拄着水火棍,另一只手却在口鼻边连连挥动,衙外围观众哄笑不绝。新知府孙大贵气得脸色铁青,他新官上任,正要在人前断案立威,来头大的人物审不动,也不敢审,鸡鸣狗盗的小案审了也于立威无益。恰此时有牛二、王成一案,牛二乃本地恶霸,惩治他必可声名大振,且事涉女子,坊间必定津津乐道,那他孙大贵声名大振之上势必再加大振,想到这儿,美地恨不得站起闹一嗓子昆腔。正自做着大梦,一声响屁搅得人仰马翻,满堂庄严肃穆化为乌有,身旁师爷操着一口绍兴话,道:“大胆牛二,你横行不法,为害乡里,由来已久。孙大人下车伊始,便即明察暗访,你于洪灾之际,趁火打劫,强夺民女,致人死命,大人早已清清楚楚。更可恶者,居然当庭出此不文之举,扰乱公堂司法之所庄严,纵使孙大人雅量,我却不得不开导你二十大板!”言罢,目视左右衙役,此时孙大贵盛怒中清醒过来,心中连赞师爷言语得体,口中接着道:“本府遵的是康熙爷治道教化,素来以德服人,不以淫威为能事——却也不姑息养奸,你一切恶行,本府微服寻访,早已了然于胸,本欲小施惩戒,给你一条自新之路,不意你竟不知王法,趁火打劫,强夺民女于前,设计诬陷,坑害王秀才于后,刁顽如此,实属罕见,难道圣人的忠恕之道是为你这等人而设的么?”言毕又是一声惊堂木拍下。

  牛二听着师爷与府台一唱一和,早吓得体如筛糠,伏在地上,便如丧家之犬一般,府衙之外围观众人也不复喧嚣,都静了下来。除了那被告王成仍在啜啜饮泣之外,余人显是对府衙此番做法颇为认同,对孙大贵本人亦有了些许敬意,孙大贵满意地点了点头,喝道:“牛二,对着本府以及堂外父老,眼前之计,你唯有将你所做恶事一一招来,或可免除皮肉之苦!还不快招!”两旁衙役一起以水火棍子敲打着地面,牛二一口气没撑住,昏死过去,王成先前无话,此刻终于由低泣变为嚎啕,一个个头磕将下去,孙大贵忙从椅上站起,急趋向前,扶起王成,见王成头上已是血迹斑斑,不由得也是心下一动,道:“除暴安良,乃是本府职责所在,你又何故如此,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

  顿时,衙外不知是谁带头跪倒,围观百姓人等便也跟着跪倒,有的叫“青天大老爷!”,有的喊道“大老爷公侯万代”,吵吵嚷嚷,尽是溢美之词。云思傲站在那粗豪汉子左侧,他二人虽颇受感动,却是不跪,另有一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神色间却颇为桀骜,他也未跪。云思傲本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方才掣出六枚蚊羽针,原是为知府孙大贵、恶霸牛二以及秀才王成各备了两枚,见此事如此收场,便收回了另外四枚。云思傲正欲离去,见那肌瘦汉子对周遭一切混若不觉,眼睛一动不动地向地上女尸望去,细看那肌瘦汉子,只见他瘦地皮包骨头,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一件破绸袍油渍斑驳,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腰间系着一个大大的酒葫芦,极为不修边幅,此人眼睛倒是精光湛然,可惜用错了地方,如此盯着衙内女子尸身,实在是无礼至极。云思傲复将两枚蚊羽针暗暗取在手中。那粗豪男子见云思傲神色有异,顺着云思傲眼光看去,也看到那肌瘦汉子的样子,他更不答话,抬手便往肌瘦汉子脸上抽去!云思傲此刻才注意到,他腰间悬着一把长剑,此外并无特别之处。

  这粗豪男子正是燕飞,前番在酒楼醉倒,直睡了两天两夜,这才幽幽醒转,醒来之后自觉脸上无光,于是这几日间加倍勤练武艺,这几日感到略有进益,心下喜慰,恰逢此地新任府台审案,索性前来观审。他一巴掌打出,端的既迅且准,燕飞与云思傲一般心思,本拟打落这厮几颗牙齿,以作惩戒,未料到一个跪伏在肌瘦汉子身侧的光头老儿大袖一挥,燕飞只感到有阵恬淡和煦的力道阻住了自己手掌,他这一巴掌便打不到那肌瘦汉子脸上,燕飞与秃头老儿一攻一拒,均在一瞬之间,而秃头老儿后发先至,一招之间便即让燕飞心惊不已。燕飞原是好事之人,与之交手的人不下百数,所遇劲敌亦有不少,他们动起手来,每招发出,往往攻守合一,比拼内力之时,防守内力也蕴含反击之势,这才称得上“高手”二字。然而现下所见所感,跪在地上这秃头老儿武艺绝非“高手”二字可以形容,而他内力之中却无反击之势,这是为何?燕飞虽不明就里,但此人比自己高出甚多,且谦冲有德,当下不敢造次,垂首向那老儿示歉,此时众人尽皆站起,那老儿便也站起,朝着燕飞微微一笑,示意无碍,这老儿白须白眉,慈祥不失庄严,令人肃然起敬。云思傲见燕飞这一掌击到半途便即撤回,又见他与一老秃眉来眼去,不知他在搞什么。那肌瘦汉子突然向府衙大堂跑去,两名衙役挺矛正欲拦他,却不知何故两杆长矛重重撞到一起,两个衙役震得各自倒退了几步。燕飞看向那老秃,见他双手成圈,知道是他暗中出手——燕飞先前虽知他修为极高,却万料不到他竟能将内力运用于两丈之外,且举重若轻,燕飞此时心里已由敬佩渐而转为畏怖,难道这老秃竟是甚么神仙鬼怪的化身么!

  这时肌瘦汉子已走进衙内,走到女子尸身之侧,缓缓跪倒,在那女子腹部推拿一阵,随即取下腰间葫芦,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噗”地喷在那女子脸上,府台孙大贵,两侧拄着水火棍的衙役,连同衙外人众都惊呆了。云思傲看得不知所以,以询问眼神看向老秃,那老秃却只是点头,并不答话。说话间,肌瘦汉子一手将女子尸身扶起,另一手向尸身后背使劲捶打,龇牙咧嘴,显是用尽全身力气,虽打的那女尸摇晃不已,但在燕飞看来,他这几手全然不合武学道理,原来是个丝毫不会武艺之人。云思傲却一阵阵恶心,弹指正欲将蚊羽针射向那肌瘦汉子,只感到一阵柔和之力隔空传来,手指上便即不听使唤!联系前后,一猜便知是老秃捣鬼,于是扬手将蚊羽针射向那老秃,她看得真切,那蚊羽针在老秃身外半尺之处,便似撞在一堵极其坚硬的铜墙铁壁之上,犹如一只中箭的大雁,笔直坠到地下!她少女傲性上来,岂肯与这老秃干休,正欲闹将起来,旁边燕飞早注意到这一切,慌忙将他拦下,道:“公子不可,这位是前辈高人,他这样做必有道理,咋们待会儿再向他们求教。”燕飞说的甚为有理,云思傲也知自己万万不是这老秃对手,闹将起来,自己吃亏事小,只怕误了查探木从心下落之事,于是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看这老秃。

  衙内孙大贵人品虽不见得如何,但论及世面,毕竟以他所见最广,他已从座位上走到堂下,左手一摆,制止了左右衙役,右手按在王秀才肩上以示抚慰,弯下腰看着那肌瘦汉子施为。过得约可半柱香时分,只见那女子慢慢睁开眼来,口中微动,却无声音,随即又慢慢倒了下去,王成见状,抢过去抱住了那女子,接着将之放下,连连向肌瘦汉子磕头,口中却说不出话了。

  这一下众人皆是啧啧赞叹,有的竖起了大拇指,有的连连点头,有的捻须而笑,有的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的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有的说“走眼了嘿,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了”。总之,众人反应不一,语意竟惊人地一致,均是“人不可貌相”,仿佛“人不可貌相”一词正为此而生。云思傲不觉嘻嘻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开心,不知是身当其境,受人感染,还是因这“人不可貌相”几个字之故。笑着笑着,将落在老秃身旁的蚊羽针收回囊中,这暗器炼制不易,须得省着使用——倘若以后竟有人赞自己“人不可貌相”,那时这蚊羽针正好派上用场,否则岂不成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己是知书达理之人,这礼可万万失不得。

  那肌瘦汉子此时又已开始施治,他道:“她惊、怒、哀、怨四气交迸,至于此地,眼下她虽缓转,另外尚需一些药材调治,不过只怕这几味药材不易得之——眼下先将这女子置于暖室之中,咱们再做计较。”孙大贵道:“管他什么药材,还能及得本府的子民性命尊贵,你只管用药,不用顾忌。”而那正主王成,却深深点了几下头,反而没说甚么,抱起那女子,由着衙役指印,向府衙后堂暖室走去。衙外燕飞道:“看这样子,也是个好知府么。”云思傲道:“但愿如此,不过我倒觉得这王成心意更真,令人感动。”燕飞只道是云思傲少男钟情,心下暗笑,但暗笑之余,想到往事,也不由得阵阵惆怅。

  肌瘦汉子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衙中间,捉起一支笔濡墨写下一张单方,便即走了出来,他一出来,眼中神采立即不再,恢复了邋遢模样。那老秃恭恭敬敬地跟了上去,云思傲、燕飞便也跟随,只见他拿出葫芦,对着嘴喝了一大口,道:“好酒!”此时云思傲等三人便似此人的厮仆一样。七折八折,拐到一条小街,这肌瘦汉子又来了神采,快走了几步,推开一扇破败不堪的门,冲了进去。云思傲等忙跟着走了进去,一阵怪异香味扑鼻而来,似是烟草,却远较烟草为香,初时刺鼻,慢慢地便令人感觉十分舒适,刹那间,云思傲仿佛看到自己与木从心身处在枫红柳緑,鸟语花香的仙境之中,着眼处是仙雾弥漫,入耳时是袅袅仙音,木从心成了英姿飒爽的天将,自己则化作身轻如燕的仙子,飘飘然便欲起舞。

  正当此时,云思傲感到一阵刚猛炽烈的内劲传来,如疾风骤雨般将眼前幻境驱散,云思傲这才看清,自己处在一个幽幽暗室之中,那老秃左手搭在自己腕上,正在助自己抵御室内致幻的烟雾。她曾听师尊说起,有一种叫做“阿芙蓉膏”的物什,随着吴三桂反清而由西南传入,最初是作为镇痛药剂给伤兵使用,其效如神,比华佗所创之麻沸散,更具灵效。后吴三桂兵败,败兵携军中所备阿芙蓉膏四散奔逃,阿芙蓉膏自此流入民间,荼毒四方。传言此物可致人于梦幻之境,初食者并不如何,但会渐渐变得枯瘦如柴,萎靡不振如僵尸人干,瘾到深处,心智失常,为寻钱财吸一口阿芙蓉膏,家业可当,妻儿可抛,父兄可叛,其毒其害,可比什么洪水旱灾厉害得多了。只此一桩罪过,吴三桂这第一国贼的位子,那便坐定了,永远永远翻不了案。想到此处,云思傲已知这是一处暗售阿芙蓉膏的所在,正欲闹将起来,忽觉腕上又有一股内力传来,自己便似虚脱了一般,更无丝毫反抗之力。

  那老秃携着云思傲、燕飞徐徐向屋外走去,走到僻静处,老秃放开了他二人,道:“阿弥陀佛,老衲少林正清,频频得罪于二位施主,实是不该,万望二位恕罪。”言毕双手合十,躬身示意。燕飞与云思傲听这人竟是正清,一个心中顿时释然,一个则喜忧参半。

  燕飞十年前便即出名,也一贯地自负武艺高强,但这半月来,一败于木从心,再败于这老秃,只道自己久在市井之间,疏于江湖之事,已成井底之蛙,心情之失落,不问可知,待到得知这老秃竟是少林寺方丈,当今之世数得着的高人,那么自己败于他的手下,便无足介怀了,于是燕飞连连道:“岂敢岂敢,在下冲动无状,思之汗颜,幸得大师及时阻止,这才未酿成大错,大师有何吩咐,燕飞必凛遵无疑,庶补己过于万一。”言罢竟欲跪倒,正清在他肘上一拖,燕飞便跪不下去,见正清如此,便即退在一旁,执礼甚恭。

  云思傲则正要取正清首级,交换蛊丸解药以救木从心性命。前番她欲潜入少林寺行刺,奈何守卫森严,不得其便,今日老天却教他却撞在自己手中,实可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然则闻名不如见面,此人武功之高,修为之深,更在传说之上,方才以蚊羽针伤他,根本不能及身,换了其它兵刃,想来也伤他不得,这便如何是好?眼下苦无善策,只有先预留地步,再相机行事了,于是道:“哼,什么正清歪清,亏你还知道是“频频”开罪于我。咱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在府衙门外,你开罪我还可说是误会,我也不来和你计较,但眼前这阿芙蓉膏馆子,正是害人的地方,我砸了这店,可说是无量功德,有何不妥,孰料你又来横加干预,你倒说说看,是何道理?”

  正清听了这话,开口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所言不错,这馆子里的物事,确是害人不浅,只是此刻却烧它不得。”

  云思傲存心与他纠缠,便道:“施主便施主,为甚么要加一个‘小’字?出家人观身不净,钱财更是身外之物,这馆子想来是你们少林的寺产了,若非如此,你这小和尚为甚么说烧不得?”

  正清大师成名已久,近年来修为愈深,愈加信奉“顿悟”二字,因此注重让门人弟子自行参悟,已极少讲经说法,偶然开口,必有道理,听者无不豁然开朗,将之奉为圭臬,别说诘难,疑义都不曾有半分,今日遇到云思傲这般胡搅蛮缠,恰似秀才遇见兵,身为少林方丈,职责所在,定要分说清楚,维护少林清誉,可身为得道高僧,又不愿与这人多费唇舌,心地蓦地闪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实难养也”,慌忙压制此念,这才没脱口而出。想到自己险些犯了恶口戒,不由得冷汗涔涔,连连宣了几句“阿弥陀佛”,这才恢复了庄严慈和。不过,他表面虽庄严慈和,但“唯女子与小人实难养也”这句话,却彷如一块石头,在他自以为止水般的佛心中搅出了波澜,将他自以为修成的“无我”之境,击得粉碎。半晌,正清方道:“二位施主可知道,叶天士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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