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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底铺

  

  第一章

  要让我说,现在的寺底铺街道,远比我记忆中的要好的多。现在的我,只能大概描述出几十年前街道的旧貌。

  那是一条前后狭长,三里多路的老街道街道因低洼不平,没铺青砖,而是简单陈旧地铺上了色泽各异大小不均的鹅卵石。每到下雨时,这条并不平整通直的街道的凹处,就先后自然聚出了许多水潭。当天放晴,放牧的牲口就三五成群挤在一起舐饮,似乎这里的牛也懂得这条泥浆路并不好走,白天忙碌的农民没有充沛的时间来清理路面积水,这举足之举,以这群牲口低头喝水而完全代劳。

  街道两旁是一座挨一座的房子。这里的房子一律是黄泥粗糙的泥墙和黑瓦盖起来的,也有一小部分是用树木茅草搭建起来的。大多屋里地板不平,且异常的潮湿黑暗。但时间不长,这里的房子就全被推倒,向上海七宝老街那样,在街道两旁盖起楼台水榭一样古木亭楼。随后,又在街道的入口处盖了一座四间两层戏楼。自这戏楼盖起以后,街道两旁商铺就瞬间兴起。每当众人闲暇,或逢年过节,这里的唱戏声就从没间断。一旦唱戏告示在街头巷尾贴出,就立马从不同方向涌来男女老少,或立或站,或嘴里啃着窝窝头,手上端着饭碗,怀里抱着娃娃,往台上举目凝望。当穿着花花绿绿的戏子一个个从幕后走出来时,他们个个睁大眼睛,先找出台上演戏的人是某人某姓。因为这些戏子多是本方水土的农民,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戚或朋友。然后个个放松表情,找个舒适的地方坐了,才全神贯注欣赏戏文内容。以致于私下评论某人唱腔演技如何,身段姿容何等标致。

  但是,安逸平凡的生活只持续了几年。一九七九年夏天一个漆黑的晚上,从此彻底改变了这里所有人的幸福和命运。

  那年夏天夜里两点左右,寺底铺突然下起大雨。此时睡在屋里的人们听见窗外雨声噪杂,都没放在心上。雨在一个小时以后,突然转成大暴雨。那会寺底铺还没通电,晚上用于照明除了煤油灯,就是便于携带的手电筒。当时有胆小的看见雨势就坐不住了,睡不稳的人就拿了手电筒卷了铺盖,领妻携子火速往街道戏楼后地势较高灵山上聚集。灵山是寺底铺境内唯一一座海拔超过五百米高的典型高山,势如铁塔,越往上路就越陡峭越难走。山上因为常年生长着一片片茂密大腿粗的油松而文明当地。当第一家人在灵山上搭起第一间窝棚,探清水势再准备下山回到街道动员众人往山上逃时,那可怕凶猛数丈高的水头就从窑沟大河咆哮而下。当他清醒意识到百年一遇严重灾难即将来临时,一切都晚了。

  他站在山头上,用灯光有限的手电筒往山下投照。一时只见无数座房屋瞬间被洪水卷走,哭声、水生,生于死瞬间的亲情割舍声,一时在整个街道上空咆哮、呐喊。而短短两分钟后,往日车水马龙生机勃勃的寺底铺街道,顷刻间灰飞烟灭,不否存在。他在的悲泣中,他听到了有史以来最刺耳的雨声、水声,同时也闻到了一股强烈让人难以喘息的泥土气息。他就是黄玥的男人,邹郎的父亲邹祥。

  邹祥是怎样一个人呢?在我的记忆力他是这样的。他长着一副正宗国字脸,双颊红润,下巴处有一颗铜钱大的黑痣,没有典型男人应当长出威严的一抹胡子。他的眼睛明亮有神,绛紫的嘴唇紧紧包裹着一口整齐雪白的银牙。他经常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中山装,雪白的头上戴着一顶深蓝色的厚布帽。因为喜欢抽烟,所以平常嘴里总是叼着一只金光灿灿的黄铜烟斗。当遇见熟人或相好的,他都礼貌性地要先从嘴上拿下烟斗,将其揣在怀里,深情庄重而憨厚地向人问好打招呼。他一生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从来没见过他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女人黄玥曾多次劝他,说家里就一个孩子,自己买件新衣服穿上,就割了你身上一斤肉。这话邹祥喜欢听,因为女人疼他,关心他。可他对女人一本正经地说,人活一世,最值得发扬的就是“节俭”,只要你娘俩吃饱喝足,不挨冻,不挨饿,自己俭朴一点没什么不好的。女人知道劝不过,横竖由着他去。自结婚到现在,说实话她暗地里还要感谢这个身体健壮的男人。若没有他的早出晚归,勤俭持家,三百六十天忙在地里,哪有她今天不愁吃穿的道理。她爱自己的男人,也时刻心疼这个苦命的男人。她感谢上苍自己拥有这样一个曾是威武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因为正是这样一个军人的出现,她才打开少女的心扉,义无反顾爱上了他,才嫁给了眼前这个年近三十满头花白的男人。

  当她和男人站在山头模糊看见有史以来最大洪水将整个寺底铺街道瞬间完全吞没时,她和年仅六岁大的儿子同时吓得哭了起来。男人紧紧抓住女的手,不停地安慰她和身后的儿子:“不要怕。这水迟早是要退的。”黄玥抖动了一下不听使唤的手,望着远处一片汪洋的寺底铺街道,深情地说:“我不是在祈求上天怎么样,只是可怜这街道老老少少几百多号生灵,四十多口牲口,一下子全没了性命,只有咱一家还幸运活着。”邹祥把身后的儿子支到窝棚里去,就轻轻把伞举高,让女人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努力控制了一下悲伤的情绪,轻轻地说:“天灾人祸,这是谁也不能料到的。”因道:“幸亏我们住的离灵山近,那会下雨你催我起来,如若不然,这会只怕早就变成孤魂野鬼了。”这里正说着话,就听见背后的窝棚里传来一阵啜泣声。邹祥和女人走过去,轻轻摸着儿子的头问:“外面下着大雨,你躺在窝棚里舒舒服服睡觉哭什么?”只见邹郎用手揉揉眼睛,一边哭一边就大声说:“徐静和白雪都没了,可怜我最要好的朋友!”邹祥听了沉默半天,怔怔地看着窝棚里的儿子,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一句话也没说。此时黄玥把儿子拥入怀里,语味深长地说:“妈知道。徐静是你最好的伙伴。她善良可爱,街道里的人都喜欢她。尤其是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和那两只下背毛茸茸的长辫子,以及那张招人疼爱的脸蛋。你以为我和你爸不想她吗?”说完把邹郎搂在怀里,把迷茫的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不觉从眼眶滚下一串热泪:“妈同样也知道,白雪是徐静最爱的一只白色蝴蝶犬。它是徐静在铁峪铺集上抱回来的。徐静经常抱着它到咱家玩。它特别听话,也特别招人喜爱。它会站起来走路,坐着吃东西,还会叼东西装死。它是一只全天下最可爱,最忠诚、漂亮的狗。妈妈也喜欢它。”

  邹郎听了放声大哭。邹祥突然拉高声音,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厉声喝道:“哭什么哭。没被洪水卷走已是幸运的。去,睡觉去。”邹郎突然停住哭声,慢腾腾从黄玥怀里坐起,躺在地上的塑料纸上,将被子盖在身上,眼前就瞬间涌出徐静抱着白雪和自己在门前小河边做鱼,在山顶上采野果······这一夜他没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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