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又是新的一天。只是，对于忧心欲碎之人，一日复一日又有何区别？
小雪站在门外已经七天七夜，双眼因为流泪格外浮肿，人更消瘦了许多。门内，水轩正穷其毕生修为，竭力挽回雪悠一线生机。
清晨，又是一天。
……
水轩推开门，两鬓竟多了几缕斑白发丝。小雪双唇抿紧，欲言无语。水轩看着这伤心女子，一时也无言以对。
星空高挂，又是一个夜晚。片言只语竟如此难以启齿。
“放心吧，”水轩终于开口，勉强笑道：“传说‘四圣’只有在确定了传人后才会被取代。雪悠既然是‘四圣’之一，又还没有传人接替，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水轩的心似乎突然坠入无底洞，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接着道：“只是……虽然我已经将大半功力输给他，可是……可是……那只能治愈他的伤势，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很有可能——会这样沉眠下去。”
“你……”小雪微微启唇，又闭上。
水轩咬着唇，微声道：“对不起。”
“谢谢。”小雪轻轻说道，木然地缓缓走进房里。
水轩的眼泪在小雪擦身而过那一瞬间，终于开始掉下。他转身看着小雪单薄的身影一点一点移动，蹲下，伏在雪悠胸前，终于泪流满面。
世间情痛也不过如此。
万雪山顶，千年雪洞。
水轩已经原地站了一天一夜。立在他面前的是座巨大无比的冰雕。冰雕如朱雀状，通体红润，蔚为奇观。
水轩轻抚冰雕，低声道：“雀姐，好久不见。”冰雕像感应到似的，通体越发红润，乃至通体红透。渐渐地，冰雕中心慢慢浮现一人影。良久，只见那人席地盘坐，面容清丽，胸前雀纹闪闪耀眼，雀冠抚颈，双翅托乳，竟是朱雀。
十五年前，灭龙虎帮之后，水轩杀意大盛，无法自克，间或心噪，生灵涂炭。偶逢朱雀时，水轩已经失手杀死一生至爱的女子，几近崩溃。朱雀怜惜，将水轩带到千年雪洞，在洞外布下九层结界后，尽其功力，调息水轩心境。当时，朱雀下有十徒，皆为孤女，其中雀女最为出色，朱雀心宠有加。只是雀女虽幼，求胜好强之心却极盛。
水轩终于心智明清，但是却沉眠不醒。朱雀日呵夜护有加，不料自己功力竟日益衰减。雀女趁机脱离朱雀，杀尽九位同门手足，冰封朱雀。四圣武功，即使略懂皮毛，亦足以行走天下。雀女于是不久便建起庞大的雀帮，称雄于世。
雀女的封印，朱雀虽然轻易可破，但是功力几近殆尽的朱雀已经无力收拾残局。于是朱雀倾尽最后的功力，强行唤醒水轩，自封于千年雪洞，希望水轩为自己挽回过错。只是，水轩虽然醒了，部分记忆却由于朱雀功力衰减意外地被封印起来，直至雪悠中掌，水轩悲愤之极，冲破层层桎梏，全身功力尽放之时，才将这封印打破。
“我已经断去雀女双臂，你大可放心了。”朱雀似乎有所感应，脸上仿佛浮起淡淡的笑容。水轩凝视朱雀许久，道：“天大地大，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也已经不想去哪里。我累了，想呆在这里，不走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雕体顿时红光大盛。水轩面露喜色，道：“谢谢你，雀姐。”
后世有传说，万雪山顶，歌笛常奏，不得其源。
丁零——丁零——
一滴泪悄然滑落，下坠，破碎。
又一滴泪悄然滑落，下坠，破碎。
泪水遗留的残液慢慢汇合，顺着脸颊，轻吻干裂的双唇。是深情？是无奈？是甜？是苦？
雪悠头枕在小雪腿上一直酣睡。星光散落，散去，他全然不睹。小雪的泪一直没有停过。白皙的手指已经忘记在雪悠脸上拭过多少次。
丁零——丁零——
风铃的铃声依旧清脆如故，可是一年过去了。
一年之前，小雪伏在雪悠身上，静静聆听风吹过的声音。“丁零——丁零——”就像平静的湖面轻轻荡起层层涟漪，好不惬意。
“小雪。”雪悠轻声说道：“过几天是你十八岁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小雪脱口而出，道：“风铃。”雪悠往小雪鼻子上轻轻一刮，道：“都十八岁了，还要风铃。年年一样，不闷吗？”小雪捧住雪悠的脸轻轻摇晃，道：“不闷不闷，小雪最爱听大猪做的风铃。”雪悠撇撇嘴，捏住小雪的脸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十八岁啦，不许再叫大猪了，都被你叫成猪头了。”“不要。”小雪钻进雪悠怀里，大声叫道，“大猪大猪——”雪悠摇摇头，道：“好啦好啦，随便你。”小雪一喜，双手一扬，大呼：“大猪万岁！大猪最棒！”
雪悠把小雪拉到身边，道：“那，十八岁呢，就是大人了。小雪要学会自己独立了。”“不要。”小雪转身，不理雪悠。雪悠摇摇头，趁小雪不留意，使劲搔她的痒。小雪招架不住，笑得肚子直痛，急忙喊道：“大猪……大猪……不要……不要……”雪悠停下来，搂住小雪，道：“十八岁是一个人生命中很特别的时光，大猪真的想给小雪一份特别的十八岁礼物，真的不要？”小雪抓住雪悠的手，道：“大猪是不是不要小雪了？”雪悠凑近小雪说：“怎会呢，你想到哪去了？”小雪想了一会，道：“那——什么都可以？”雪悠点头道：“对。”“好，勾勾手指。”“恩。”
小雪勾完手指便往外走，走到一半时回头道：“到时再告诉你。”雪悠傻了，道：“啊？那我怎么给你准备？”小雪笑着却不回答，直接出了房间。
丁零——丁零——
铃声依旧清脆如故，只是，一年过去了。
小雪双手紧捧雪悠右手，脸贴在上面，泪水一直往下掉。
许久，小雪终于开口，轻声叫道：“大猪。大猪。”
“大猪，你是不是不要小雪了？”
“今天是我十九岁生日了。可是，你还没给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大猪，你醒醒啊。”
“大猪，你说过我要什么礼物都可以的，你没有忘记吧。”
“大猪，你听见了吗？”
“大猪，我要嫁给你。”
“小雪不要离开大猪。”
“大猪，今天的礼物你还没给我。”
夜晚，又将过去一天。
黑暗中，月光散落在小雪身上。如今的她更加妩媚动人，只是她的唇那般的白，脸上的肌肤更是透明一般，双眸之中，千般情怀，温柔若水，却光亮如那寂寞月光。
月光渐凄凉，夜色越苍茫。
小雪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是谁的纤纤十指不离，是谁的眼泪落进干裂的双唇？只见那伊人越发憔悴。有谁听见心在哭泣，有谁听见心在呼喊？
丁零——
清晨，又一天过去了。
清晨，一个星期过去了。
清晨，一个月过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