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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夜晚,他孤独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他恍惚觉得这是一间黑暗的牢房,又恍惚觉得置身在一座空空的墓穴。他不知道时间,只知道现在是黑夜,当天明的时候就是明天。也许已经很晚了,他想,但是没有困意,丝毫没有。总不能就这样睁眼等着天明呀,他想。

  

  我在哪儿?他又一次恍惚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儿子,还有那个不大但十分温暖的小家。他想起他和妻子的相识、相恋、相爱的种种甜蜜,他想着妻子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还有她依偎在自己胸前的模样;他想着妻子为自己打点行装的身影,还有她温暧的叮咛。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加快了跳动,一股热流涌变全身。接着,他想起了儿子刚生下来时的丑模样,想起了和妻子第一次解开医院的襁褓,迫不急待地争相观看儿子那陌生的小身体时的新奇情景,那真是一个很有成就感的体验,他想着这些,禁不住在黑暗中咧开干涩的嘴笑了起来。

  

  这是在非洲的一个国家,这是在非洲一个国家的一个省份,这个非洲国家的省份有数个在建的水利工程,他就在其中的一个中国公司承建的工程上,这个工程项目由他一人领着一群当地黑人来完成。这是一个远离城市、荒芜落后、资源匮乏、人烟稀少的村落。村子里没有电、缺少水、食物种类少得可怜。

  

  在这漆黑的夜晚,他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双手交叉枕在头下,任凭刚刚吃下去的洋葱头在胃里翻腾着。偶尔飞过一只嗡嗡的蚊子,他觉得十分亲切,总算这黑暗中还有一个生灵与他做着伴儿呢。他睁着那双曾经被妻子无数次赞美的大眼睛,仿佛想望穿这眼前的黑暗,然而记忆的闸门却关闭了黑暗,他又想起了他的那个可爱的家。他想起了自己家的那个小厨房,那个小得和妻子站在里面都磨不开身的小厨房,想起了自己亲自丈量、设计,专门制作的那个外凸型的厨房窗框,它的巧妙之处在于将原来狭窄的窗台变成了可做饭的灶台,大大节省出了空间,这是玻璃钢材质的整体窗框,它完全镶嵌在窗墙里,即时尚又美观,加上妻子的勤快,小小的厨房真是家中一大美景呢,为此,妻子曾搂着他的脖子奖赏给他无数的热吻,单位过往的人们都要驻足欣赏一番-----。想到这儿,黑暗中的他,又一次沾沾地笑了,那是一些多么美好的岁月啊!他想着。

  

  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具有很强的动手能力,而且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这一点在他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来了。那个年月,寻常百姓家里是没有什么玩具供孩子们玩耍的,于是,他对父亲的自行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男孩子是好动的,他经常悄悄地把那上边的零件拆来卸去,父亲生气地说,“你要是能把这车全部拆光再装上,算你有本事”!这几乎正中他的下怀,于是他陷入了一场对于一个七岁男孩儿特殊的探险式的游戏中。他忘我的、痴迷的、紧张的玩儿着,在没有任何外人的协助下,他奇迹般地把父亲的自行车组装完毕。当他骄傲地把这个大玩具推到父亲的面前时,一贯严厉而善于掩饰情感的父亲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惊喜、赞许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永远地定格在了这个七岁男孩儿的脑海之中,终生不忘。

  

  于是,他永远地坚信自己具有一种能力——一种超常的动手能力和组织能力,而这种能力恰怡来自于他大脑中的一种叫空间立体思维的意识。正是靠着这种能力和意识,他在自己的一生中创造了很多自得而又令他人叫绝的小“奇迹”。来到非洲搞工程,更使他的这种优势发挥到了极致。他喜欢独自一人承担一个项目,这是一种非常孤独、异常艰苦的劳动,更是一种对他能力的挑战,他喜欢独自静静地享受它。从组织材料、组织施工人员、组织机械设备到施工的现场清理、现场施工,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他的大脑都要展开一场又一场紧张的空间设想,他很少动笔,他身边从来没有记事本,他的大脑就是他的办公室,那里面应有尽有。他充分地、如饥似渴地运用着他的这份具大的潜能。同时也享受着这份潜能所带给他的一次次享受。每当一道道坚固的大坝美丽地横卧在原野上,每当一座座巨型水塔威风地屹立在大地上,他都会长久地用目光抚摸着它们、欣赏着它们。他一次次为自己组装的“大玩具”而陶醉,他会重复地想起父亲当年的那个永恒的惊喜目光。

  

  夜已经很深了,困倦慢慢地从黑暗中包围了他。他从头下抽出发麻的双手,他翻了个身,朝向左边,让身体卷曲成大大的弓。他想,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于是他习惯地把手伸向枕边,他摸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他笑了,那是一个月前妻子的来信,那上面的日期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了。那有什么关系,他想。他摸着它,就像倚靠在自家的大门上那么踏实。屋里仍是漆黑一片,他终于睡着了,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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