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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乱了

  忽然觉得生活有点乱了,打林小欣出现以后。

  

  1

  

  面朝西站在X大的东门口,左手边是美术学院,右手边是音乐学院,正对着的就是林小欣的奶茶店了。

  

  打X大建成以来美术学院和音乐学院之间就没有卖东西的地方,所以林小欣把她的小店开到美术楼下时我们一帮自称搞艺术的都感到很高兴,以后买东西再也不必跑老远的路到餐厅那边了。

  

  林小欣人长得很漂亮,那种清水芙蓉式的漂亮,像一幅山水画似的,我们这些看多了浓妆艳抹的人,看到她感觉就像是吃了个水蜜桃那样爽快,我把这感觉告诉同寝室的哥们江山,他不信,说一开小店的能正点到哪去,当我把他带到林小欣面前时,他忽然拉了一下我的衣服,小声说:“真漂亮啊。”我说:“现在信了吧”。后来他小子就变得特勤快,谁要是买东西就自告奋勇地要当跑腿,画室里的人都猜江山喜欢上楼下的林小欣了。后来,我们知道林小欣小时候声带动手术失败,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哦”这一个简单的音,有人旁敲侧击地对江山说:“多可惜啊,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居然不会说话。”江山听了说:“这样更好啊,免得老的时候变得跟你一样罗嗦。”

  

  说到和林小欣认识还是挺有意思的。那是开学第三个周末的晚上,我和江山上完自习回寝室,顺路在林小欣的店里买了两杯奶茶。回到寝室后,奶茶还没喝完门就响了,我以为是暴牙和香港脚,嘴里边叫着“混蛋,又没带钥匙”边跑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是楼下管理站的阿姨,她身后还站了个人,仔细一看,竟是林小欣。阿姨问:“谁是夏雨啊?”

  

  “我是夏雨。”我一脸疑惑地看着阿姨。

  

  “哦,是这样的,刚才你买东西时把这个忘在店里了,这个女孩让我拿来给你。”阿姨说完闪开半个身子,我就看见了低着头站在那儿的林小欣。

  

  我接过阿姨递过来的信封,那是我的入党申请材料,我的身份证和档案还在里面,这东西要是丢了我可就麻烦了。

  

  阿姨问:“这是你的吗?”

  

  我满脸堆笑说:“是啊是啊,真是太谢谢阿姨了。”

  

  阿姨说:“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这个女孩吧,人家还真是细心,要不然这信封这么破,换别人早当垃圾扔了,小伙子下次可要注意点。”

  

  我立马点头说:“是是是,下次一定注意。”然后对在一旁站了好久的林小欣说:“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我说:“你叫林小欣吧。”我故意把“林小欣”三个字说得很大声,目的是让在里屋塞着耳机玩电脑的江山听见。她点点头,头越点越低,最后竟低下去盯着手指看。

  

  阿姨说:“好了,就这样吧,东西你可要收好,别再弄丢了。”完了还不忘关照一句:别玩电脑玩得太晚,早点睡。

  

  这句话把林小欣逗笑了,她抬手在嘴角停顿了一下。

  

  我说:“一定一定,让阿姨操心了。”说完心里直骂江山,人家都要走了你还在玩你那送人都没人要的破电脑。我想呆会儿我跟他说林小欣来过了他一定要气死,而且我绝不怀疑,他在气死前一定会先把我掐死,原因是我没有叫他,那可太冤了。我决定先不告诉他。

  

  阿姨和林小欣走后,我关上门,这会儿江山摘下了他那个已被胶带缠得面目全非的耳机问我:“什么事?”我说:“没事,来了一封信,阿姨拿来给我。”

  

  江山“哦”了一声,戴上耳机继续玩他的游戏。

  

  我把装着我许多材料的信封扔进抽屉,倚在墙上想自己今天还真是幸运,想到不住地傻笑,这时暴牙和香港脚破门而入,还没站住脚就问我:“刚刚我们看见阿姨领着一小妞在我们寝室门口和你聊得甚欢,嘿嘿,究竟是什么事?“

  

  我看看江山,朝他俩挤眉弄眼,示意他们小声点,他俩装作没看见继续说:“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快快从实招来。”这会儿江山那小子的耳朵倒是挺灵的,摘下耳机问:“什么?小妞?”

  

  暴牙嘴快说:“就是在咱美院楼下开奶茶店的那个女孩,哦,想起来了,你好像对她挺有意思的。”

  

  江山立刻转过头来看我,我不停地摇手说:“江山,别听他们乱讲,暴牙就是一大嘴,他的话你能信吗,其实……”

  

  我看看暴牙,他本来就很暴的牙现在更暴了,我知道他恨不得要吃了我。

  

  江山打断我的话说:“别说别的,就问你林小欣刚才来没来?”

  

  现在有暴牙和香港脚两个目击证人,而且暴牙恨不得先除我而后快,我再不坦白只有死得更惨,我真后悔刚才没告诉江山,现在让人给揭发出来了,搞得很被动,于是我说:“江山,大家兄弟一场,我怎么会……”

  

  “我就问你来没来?”

  

  “来了。”我的口气就像一犯人在交代罪行似的,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真冤枉死我了,你塞一破耳机听不见反而说我没叫,我说:“我……”

  

  “别我我我的,明天我们三个人的早饭你买了,以示惩戒,好不好?”江山说。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点点头,心里想:你们三个就是嫉妒我和美女说了几句话。这样想过后心里舒服多了。熄了灯以后,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瞪着天花板看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林小欣的样子,我不明白,他一姑娘家的怎么把店开到音美楼来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帮他们把早饭买了,我真想学电视上抠点鼻屎或吐点痰在他们的豆浆里面,只可惜我还没那么卑鄙,算他们走运。吃完早饭暴牙说:“今天美术馆有一个油画展,十元一张门票。”

  

  “那我们一起去看吧。”我说,“今天是周四,下午没课。”

  

  “你们去吧,下午我还要做兼职。”香港脚说。

  

  “真扫兴,那改天吧,等我们都有空了再去。”江山说。我和暴牙都知道江山的意思,香港脚一定不会舍得花十块钱的门票去看画展的,所以要等到哪天大家都有时间了可以一起去,那时要是香港脚还说不去的话我们就说是请客,请他陪我们一起看画展的,他也就没啥话好说了。

  

  我和暴牙都点头说好。

  

  2

  

  香港脚名叫林松,据说他家乡的土坡上长满一种低矮的松树,他家乡的人就靠卖这些树赚钱。林松很喜欢那些松树,但每年总有许多树要被砍掉卖钱维持全村人下一年的生活,于是林松还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画那些已经长大即将被伐倒的松树,把它们全都保存在自己的作业本里,后来那些本子都丢了,林松却练就了很好的素描功底,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X大的美术学院。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很敬佩也很羡慕林松,他是我们九九届所有学生中最有天赋的也是最塌实认真的一个,他还有一个质朴得让人掉眼泪的理想,那就是学成后回去画满山的松树,用他的画养活一村的人,为那些松树争取更长久的生命。

  

  而我们之所以叫他香港脚是因为他除拖鞋以外唯一的一双鞋上写着“香港制造”

  

  暴牙和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尘世中的两个俗人。至于江山,有时候会幼稚得像个孩子。

  

  去画室画画的路上看见林小欣正坐在一张全部由藤条编成的倚子上看书,我忽然觉得她坐的那张椅子好熟悉,好像在哪看过,后来想起来在一份报纸的独家专访中曾看到过,那篇报道采访的是我们院的一个著名国画教授,后来这个教授在去西北讲学的途中出车祸殉职了,当时采访他时他就坐在一张全都由藤条编制而成的椅子上,那张椅子的制作工艺很特殊,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我一直还记得。我一时很难将那个教授与眼前的林小欣联系起来。林小欣正很安儿地看书,没有发现我盯着她看。

  

  美术学院大楼总共六层,油画专业在六楼,占据着全院仅有的五个天光画室中的一个。院里有电梯,只是常常人满为患,我一向讨厌人多的地方,所以从不去挤电梯,而我一个人爬楼又会觉得无聊,于是每次都拉上江山,这小子开学以后还不到两个月就减掉十斤,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功劳。我走到电梯门口时果然已站满了人,转身又往楼道走。

  

  让我吃惊的是我居然在楼梯上碰到了陈晓惠,她这种大小姐平时可是宁愿迟到也不愿爬楼的,前些天迟到次数多了,被导师说了一顿,这几天都是坐着车来赶电梯的。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呢,她这么早就爬楼去教室我很难理解。因为大一一同在文学社呆过,又在同一个院,我们两个之间还算认识,我发现她调头看了我一眼,于是朝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这段时间暴牙正在追她呢。

  

  “上课去啊。”陈晓惠出于礼貌问我。

  

  “是啊,今天是人体课。”我平时和江山,暴牙他们随便惯了,说话有时很下意识,我觉得对陈晓惠说这个有点冒失。

  

  她竟有点脸红。我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啊呀,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削铅笔,那先走了。”

  

  “哦,你有事啊,那你去忙吧。”

  

  画室的门上写着:“人体课教室,闲人免入”,我推门而入,两个女模特已经一丝不挂地摆好造型了。我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妈的,又是两个老太婆。两个模特一开始都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怕我是来偷窥的,后来老师说:“夏雨,怎么又迟到了,下课后交一份检查到辅导员那儿。”这下两人知道我是这个班的就放心地把目光挪开了。

  

  这几天X大的天老是阴沉沉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轻纱布,看什么都模糊不清,我和江山戒掉了下课跑到走廊上看风景吹牛逼的习惯,现在站在走廊上,甚至都看不清对面的音乐学院。下课的时候,我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看到林小欣的店门前站着许多人,有一个人正从美院的大门出来向那儿奔去,不看脸也知道是江山,他还会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才买东西,他说这样可以让林小欣对他有印象,所以他总是在上课后好长时间才匆匆忙忙地往六楼赶。

  

  暴牙是和江山一起进来的,他俩一支铅笔还没削好就下课了,暴牙在模特穿好衣服之前飞快地涂了几笔算作今天的作业,然后背着他的耐克包闪出教室,我问江山:“今天暴牙怎么了,跟赶着投胎似的。”

  

  “哦,他约了陈晓惠。”江山说。

  

  怪不得这样,以前,他和女朋友约会时都这样风风火火,哪怕分手前的最后一次都是这副充满激情的德行,所以每次分手都会让对方觉得太突然而要死要活的。我想他恐怕不敢对陈晓惠那样,要不然陈晓惠他爸就算拼了亿万身价也要给他暴牙好看。

  

  没想到暴牙刚走陈晓惠却出现在我们画室门口,我看她一副找人的样子就对她说:“哦,暴牙已经走了。”

  

  陈晓惠看着我一脸不解,我改口说:“沈骧走了。”

  

  “哦。”她应了一声,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两眼盯着我的画看,我那张只画了半节课的画实在见不得人,于是想挪过去半个身子挡着,哪知这个动作太明显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她说:“画得挺好的呀。”我知道陈晓惠不是在笑我,可我却惭愧得快要找地缝了。

  

  要不是暴牙及时出现把陈晓惠接走,我真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我们走到楼下的时候暴牙刚好钻进陈晓惠的车,我们都羡慕得看着那辆白色的小车从视野里消失。

  

  江山忽然说:“我约了林小欣在餐厅吃饭,一起去吧。”

  

  我瞅着灰色调的天空,一点吃东西的欲望也没有,我摇摇头说:“我不想吃东西,吃不下。”

  

  “那就去喝点东西吧,我一人去有点紧张。”

  

  嘿嘿,我嘴角一扬,江山平时大大咧咧的,一遇到关键问题竟这样放不开。

  

  我说:“真服了你了,那好吧,不过你请客哦。”

  

  “那是当然的。”江山停顿了一下说,“夏雨,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他表情暧昧,我猜不到他要说什么,说:“你说吧。”他说:“我是用你的名义约她的。”

  

  “啊?”

  

  “我对她说你要谢谢她帮你找回了很种要的资料,要请她吃饭。”

  

  “她怎么说的?”

  

  “她答应了。”

  

  “哦。”

  

  “你不怪我先斩后奏?”

  

  “当然,我们是最铁的哥们嘛,再说,不就是吃顿饭吗。”

  

  我觉得我真虚伪,其实我恨不得当场掐死他姓江的。

  

  3

  

  见到林小欣的时候我觉得我没白来,今天林小欣穿着一条半新的牛仔裤,配着一件米色的外衣,在这像疯了一样阴郁的日子里看见如此的打扮,跟沐浴着阳光似的,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我笑着朝她点头,江山把我摁在她对面的坐位上就跑去张罗吃的了。林小欣忽然对做了一个手势,我知道这是手语,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真对不起,我不懂。”她笑着摇摇手,我猜这个手势估计是说:“没关系。”于是我说:“有时间我要去学学手语了。”她就低下头很腼腆地笑了。

  

  我发现她虽然不能说话,但还是很乐意与人交往的,她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吸引人的地方。

  

  江山买的东西把桌子铺满了,最后有一个十分精致的蛋糕实在放不下了,江山就把它塞在了林小欣的手里,她也没有放的地方,又不好装在口袋里,就用手捏着。

  

  在来的路上就说好了,今天的男主角是江山,我只是一个摆设。见到林小欣之前我想江山中途把我支开才好呢,哪知道见到林小欣后,我有点不甘心做摆设了,我忽然生出了很强的说话欲。

  

  江山说他能猜懂手语,可是林小欣摆的第一个手势就把他难住了,我在一旁喝着奶茶,看他发窘的样子,觉得他真是不容易。

  

  我说:“咱们传纸条吧。”这句话原想是给江山解围的,却几乎把他害死,我忘了江山的字很难见人。

  

  林小欣点点头表示赞成,我在心里大叫一声:“完了。”

  

  果然,江山递过去的第一张条就让林小欣皱起了眉头。我觉得我真对不起江山,赶紧写了张条,用调侃的语气骗林小欣说那是一种书法体,很难练的,谁知她传来一张纸条说:“你写的字不错啊,是什么体的啊?”

  

  我瞄了一眼江山,他的脸色很难看,于是找了个借口跑出来,离开的时候竟然有点不舍。

  

  出了门,我跑到广告栏看有没有关于手语学习班的广告,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没有。广告栏旁边是一片篮球场,这个时间会有许多人打球,他们落在地上的汗使球场看起来像是下了一场雨。

  

  我想X大也该下场雨了,气氛浮躁得要死。

  

  下午没有课,我就回寝室睡觉了,这几天没做什么事,却像是整天早出晚归地那样累。刚把包放下,暴牙就打来电话说陈晓惠拒绝了他,我说:“哦,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我得赶紧睡一觉,呆会暴牙回来准要讲他的故事。不出所料,他一进寝室就喋喋不休地说开了,香港脚从外面写生回来还没呆上两秒就又出去画速写了,留我一人受折磨。

  

  我说:“那陈晓惠去哪了?”

  

  “我走后她就去他爸的公司了。”

  

  我看他一副难过的样子,知道他这次是来真的了,可是他一认真就会把事搞砸,他身上的那种耍派头主义有时连我们都受不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说实话,我的心里也乱乱的,从餐厅回来我就一直惦记着江山和林小欣,我看了一眼手机,他们“聊”了有一个多小时了吧。暴牙哭丧着脸,他还从没这样过。门响了,我跑去开,是江山,我朝他抱歉地笑笑,他似乎很高兴,抱着我说:“夏雨,我们聊了好久呢,她说对我的印象不错。”

  

  不知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很不舒服。

  

  “夏雨,你是怎么了?”我在心里问自己,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闯入我的脑海:我是不是喜欢上林小欣了。“这怎么可能。”我对自己说,“夏雨,你可是一直都自诩是鄙视爱情的人。”

  

  “愣在那干什么?一副心不在焉得样子”江山把我拉回寝室。

  

  “哦,没事。”可我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有事,我尽量装作什么事也没有,想讲个笑话,却发现江山在和暴牙说话,他俩一悲一喜,谈话进行得很是艰难。

  

  我正想问问江山今天和林小欣谈了什么,他就自己跑来和我说:“告诉你吧,林小欣居然是王教授的女儿。”

  

  “哪个王教授啊?”我一脸诧异。

  

  “我们院国画画得特棒的那个博导啊,一年前出事的那个。”

  

  我想起来了,我脑子里首先出现的是那张完全由藤条编制的椅子,我终于明白林小欣为什么也有那么一张椅子了,不过王教授姓王,林小欣姓林啊,江山知道我在想什么,说:“小欣跟她妈妈姓,她妈妈在市区有一家很大的奶茶店。”

  

  我明白了,怪不得林小欣身上有着一股很特别的气质,那天我看到她在美院的走廊上看画,我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了。不过,那又怎么样,我没有勇气说我喜欢林小欣了,是江山先说喜欢她的,如果现在我说要和他竞争那我一定会被看成猪狗不如。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算了吧,哥们过的好比什么都好。

  

  我拍拍江山的肩膀说:“追到林小欣了可要好好对人家。”这句话不是开玩笑,所以江山听完后傻笑让我很想锤他一顿。

  

  我们差点忘了暴牙,就在想怎么好好开导他的时候竟发现他在不停地抹眼泪,寝室里一下子静得可怕。

  

  差不多是深秋了,我这人对时间的东西不敏感,只是看到校园里穿裙子的女生少了才意识到冬天马上就要到了。我对暴牙说:“不要难过了,陈晓惠拒绝你对你对她都好。”暴牙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就你们俩,一个有大小姐脾气,一个有大少爷脾气,你们在一起还不就等于把两炸弹垒一块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起作用了,几天的消沉过后,暴牙就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并且很快就有了新的女朋友,他新女友的名字叫李珊,我们都叫她珊瑚,纯纯的村姑打扮,给人感觉很清爽,暴牙说了,就她了,这辈子要好好对她。

  

  其实我们都相信暴牙有能力让珊瑚成为整个X大最幸福的女人,只要他不那么倔强。

  

  在暴牙和珊瑚好上的第二天陈晓惠就打来电话说:“夏雨,沈骧对你说什么了吗?”

  

  我说:“说什么了?”

  

  她说:“哦,那替我跟沈骧说一声,我祝他幸福。”

  

  我不知道陈晓惠咋有我的电话号码的,我说一定转告她就挂了电话,接到这个电话是凌晨一点,那时我正在画室里,偌大的房间就我一个人。香港脚的肚子不舒服,他十二点就走了,要不然他准会熬个通宵。我在画那天陈晓惠看到的那张画,我一直没舍得扔了,有时候男人就是这么一种要强的动物。

  

  到三点的时候终于画完了,觉得很满意就把它撕了,要是不满意我还会再画一夜,然后找两张桌子拼起来睡觉,关上灯的那一刻,我眼中的世界立即沉溺到一片冷漠的普蓝色里,好美。

  

  4

  

  一觉醒来已经是六点,我是被饿醒的,在平时,现在我会立刻冲下楼去买一杯奶茶和十个蛋挞,可一想到林小欣我就没了亲自跑一趟的勇气,于是打个电话给江山,让他替我带上来,反正他也乐意做这利人利己的事。他一会儿就来了,我奇怪,他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他说昨晚香港脚肚子痛,叫了一夜,吵得大家都没睡好,我问现在怎么样了,江山说到后半夜不叫了,现在他还在睡。

  

  大二一开学,香港脚的肚子就老是不舒服,但却画得越来越不要命,我有点担心起他来。

  

  要下课的时候陈晓惠打来电话问昨晚有没有打搅我。我说那时我还在画画,她就很吃惊地说:“啊,真的假的啊?”

  

  我说:“画的是你上次看到的那张。”

  

  “那我能看看吗?”

  

  “撕了。”

  

  那头出现了长约一分钟的沉默,继而说:“哦,那我就不上去了。”从她的语气里我听到一点点的失望。

  

  陈晓惠是学设计的,在三楼。

  

  我说:“那我去吃饭了。”

  

  “正好,我也正要去,一块吧。”陈晓惠在那头说。

  

  我看看身边,暴牙早和珊瑚走了,江山去买奶茶了,估计又不吃饭,香港脚说他还要再画会儿。

  

  “那好吧,你在哪?”

  

  “我在设计班门口等你。”

  

  老实说,我和陈晓惠之间真不太熟,她说要和我一起吃饭把我吓了一跳,见到她时,她手里提着一个看上去挺贵的包,我说:“我这种穷光蛋只在学生餐厅吃饭哦。”

  

  “我也去那儿吃。”

  

  我也不知道她小姑娘是怎么想的,放着山珍海味不要,居然要和我这个穷光蛋一起吃大锅饭。

  

  我把她带到教师餐厅叫了几个小菜,毕竟是和女孩子一起吃饭,总不能太穷酸了,菜还没上齐,陈晓惠忽然说:“夏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说:“你问吧。”

  

  “那你不准笑我。”

  

  “保证不笑你。”

  

  “你觉得我怎么样?”

  

  沉默了一会儿。

  

  “还好吧。”

  

  “如果我做你女朋友你会愿意吗?”

  

  我愣在那有五分钟,然后摇摇头。陈晓惠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在此之前我还一直以为那只是个玩笑,结果她一点没吃就走了。

  

  她一走,我开始审视自己:留着很乱地长发,染着很劣质的黄色,和小混混没什么区别,其实我就是一小混混,一个喜欢画画小混混,我不知道陈晓惠是怎么想的,竟把我这个小混混看成了宝。我想起她要开车回家,就发了一个短信给她,关照她路上小心一点。她发来短信说:“我坐的我爸的车。”

  

  我放心了,刚才的事像是一块小石子,落入了我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涟漪过后就又恢复了平静,我在心里说:“真是个傻丫头。”

  

  回去的时候在门口碰到来吃饭的香港脚。

  

  “楼下的那个女的等了你好久。”

  

  “那江山呢?”

  

  “不知道啊。”

  

  “现在呢?”

  

  “你不在她就走了。”

  

  “哦,会是什么事呢?”我沉吟。

  

  下雨了,阴了一天终于有了结果。

  

  我没回寝室,溜达到林小欣的奶茶店。我不是去买东西的,我只是去看看她,她还不知道,今天,我为了她做了一个在我看来挺重大的选择,我不会去计算这样做合不合算,我不善长计算,只要认为对就行了,就像画一块颜色,只要自己觉得好看就好。她正在看书,雨水扰乱了我的视线,我看见一汪水塘里自己的样子,有点吓人。

  

  雨越下越大,我开始打哆嗦,手机响了,江山来得短信说球赛开始了,让我快回去。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回短信手机就被淋坏了,于是顺手丢在了草丛里,然后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走了。

  

  第二天,我很自然地高烧到40度,打个电话给导员请假,然后整个下午都在寝室躺着。陈晓惠打来电话问:“打你手机为什么不接?”

  

  我说:“昨天淋坏了。”

  

  “哦,我还以为你不接我电话,今天特地去你们班问了你寝室的号码。”陈晓惠把“特地”两个字说得比其他得字重一些。

  

  我有点招架不住她的关心。

  

  “呵呵,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那头没声音了,设计班里的吵杂声传入我的耳朵。

  

  “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就是想……你好好休息吧。”

  

  没等我回应电话就挂了。我越来越琢磨不透陈晓惠在想什么,几天前她和我还像陌生人一样,现在她是第一个打电话关心我的人,我被折腾得头痛似裂,将自己整个儿埋在毯子里,差点窒息掉。

  

  5

  

  头痛稍微好一点时,我想起了大一时和陈晓惠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

  

  大一的时候我和陈晓惠都进了文学社,有一次社里要新进社员交海报,陈晓惠没有准备,捧着颜料盒不知道画什么,我在她旁边一会儿就糊弄完了,其他几个人也陆陆续续交了稿,我看她急得要哭得样子,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怜的,就说:“我帮你一下吧。”说完接过她的笔画起来。那次之后,我们就认识了,每次见面会打个简单的招呼,或微笑或说声早安,但关系仅限于此,后来和社里的人都熟了,我们之间依然只是打个简单的招呼。

  

  那时有许多特别优秀的男生喜欢过陈晓惠,有学生会主席,有挺拔帅气的篮球队队长,有文学社的社长,最后还有我们腰缠万贯的暴牙,许多女生嫉妒得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她也因此没交到什么朋友,这让我有点同情她,我虽然穷,但遇到伤心事还可以拉过江山他们的肩膀,哭得他们衣领上全是眼泪和鼻涕

  

  上了大二后,我决心把专业搞上去,就从文学社退了,刚退社不久陈晓惠也退了,后来我们很少见面,我就渐渐忘了她。一年里她留给我的唯一印象就是不像一个刁蛮公主。

  

  在此,我情不自禁地拿林小欣和陈晓惠作比较,从我遇见林小欣到现在还不足两个月,和陈晓惠比起来她算是陌生人,但一些很简单的接触就让我对她产生了好感。她是一个让人佩服的女孩,独自一人打点着奶茶店,而目的仅仅是想让我们这些爱睡懒觉的人不再饿肚子画画。

  

  我还在很胡扯地想这些事的时候江山回来了,递给我一张油画展的门票。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画展吧。”

  

  “我怕是去不了了。”我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那我也不去了。”

  

  “你去吧,拍些照片带回来。”

  

  说完这些话,我特别想喝口水,江山像是能看穿我的心事似的,立刻端来水,我就在想我们前世是不是亲兄弟,那份默契一直留存到现在,结果我们对同一个人有了好感,一想到这我就有点自责,加上脑子真的有点发热,于是我决定做件自欺欺人得事,我打电话给陈晓惠说:“我想请你看画展。”那头有一段时间只有呼吸声,好久才传来一个“好啊”,听声音像有点儿意外,当中还夹杂了一丝的兴奋,我和她约了地点和时间就挂了电话,江山问我:“给谁打电话呢?”我笑了笑,说:“一个同学,哦,你的那张画展门票也给我吧,我有事。”

  

  “行啊,不过你得告诉我那人是谁。”江山怪笑着看我。

  

  我装头痛,龇牙咧嘴的,江山说:“算了算了,你狠,拿去吧。”说完扔给我两张门票,我心里想着明天看到陈晓惠要说些什么,这还真有点伤脑筋,我不知道她的爱好,不知道她平时的生活,不知道她身边有哪些朋友,想和她谈谈我们画室里的一些趣事,却又一件都想不起来。

  

  第二天,我特地提前十分钟到学校正门,没想到她已经在那等我了,原来我是想用那十分钟想出一个话题,不至于一路上都没话说。现在,我有点慌了,陈晓惠老远就向我招手,我看她穿一件粉红色的薄线衣,米色的长裤,脚上是一双耐克的白色休闲鞋,整个色调柔和恬静,看上去很舒服。我也朝她招手,还相距几步远的时候,她主动走过来,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看陈晓惠一脸高兴的样子,想到我约她的初衷,我觉的自己真是无赖。我干脆不再走了,等她走近了说:“等好久了吧。”

  

  她一笑:“没有啊,我一到你就来了啊。”

  

  陈晓惠在骗人,我还在图书馆门口就看见她了。

  

  “你的病好啦?”

  

  我点点头说:“恩,走吧,去等车。”

  

  等车时,一个又胖又矮的男人不停地往陈晓惠身上看,我使劲地瞪了他几眼,陈晓惠从我眼神里知道了是什么事,脸一下子红了,她有点委屈地看着我,我拉了拉她地胳膊说:“站我身后吧。”那个又胖又矮的男人被我瞪得不好意思起来,走到一边去了,过了一会儿爬上一辆塞满人的公交车闪了。

  

  我知道陈晓惠很少坐公交车,她有自己的宝马和司机,所以我想等一辆有空位的车,可是等了半天就只有人满为患的破大巴,摸摸口袋,发现兜里只剩下两块钱,打车连起步价都付不起,看看陈晓惠,幸好她不着急,好不容易来了一辆人少一点的车,我说上吧,上车之后发现还有一个空位,正好陈晓惠坐,她摇摇头,让给了后来上车的一个老人,自己却我一起站着,我盯着她看。

  

  “有哪不对吗?”她把身上的衣服翻来覆去地查看了好几遍,然后问我。我急忙说:“不是不是。”说完把头扭过去,怕再引起什么误会。

  

  一路上陈晓惠都在找话和我说,等实在找不到话说的时候美术馆到了,陈晓惠拿出钱包准备买票,我拦住她说:“我说是请客的嘛,看,票都准备好了。”

  

  她看了我一眼,笑着接过门票,尽管她竭力掩饰,但我还是看到了她得局促,结果我的手指碰到了她得手指,然后我看见她——脸红了。

  

  很遗憾这次展览不准拍照,在展厅的时候,我忍不住偷偷掏出手机,刚要拍,只见陈晓惠对我摇着手说:“不可以,这样对画不好。”

  

  我脸上火辣辣的,一个非本专业的女孩子都知道爱护画作,而我却要违规,我立刻收起了手机,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逛了一下午,那些绚丽的色彩把我折腾得头昏脑涨。从展厅出来,陈晓惠说要请我吃东西,我摇摇头说:“不饿。”

  

  “那就喝点东西吧,我口渴了。”陈晓惠说,然后我手上不由分说地多出了一罐可乐,这时,江山打来电话说珊瑚的哥哥来了,暴牙要请他吃饭,顺便大家聚一聚。

  

  珊瑚的哥哥是平时很忙,很少有时间来看珊瑚。

  

  陈晓惠问我:“有事吗?”

  

  我说:“同学请吃饭。”

  

  然后两人无语,公路两旁的山丘,那曲线蜿蜒得跟一女人体似的,下车的时候,陈晓惠像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我说:“我走了。”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少喝点酒好吗?”

  

  我笑了,以前只有我妈对我说过这句话,她知道她儿子有胃炎。我转头说:“好啊。”结果那晚我喝的比谁都多。

  

  我发现我对陈晓惠真是没有什么感觉。

  

  即使醉了我还是没有摆脱得了现实中的那些问题。

  

  真是有点乱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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