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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九)

  若水在背英语单词,时而朗口诵读,时而用手在课桌上划来划去,时而又用手封住单词锁眉苦背。

  

  古风悄悄走过去,唯恐自己的脚步声会伤害到什么,其实,这一点点的声音在这茫茫声海中,是早已寻不着方向了的。他又像做贼一般偷偷拿出本英语书,向四周扫视了一下,见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他转过身子,刚要激昂地朗诵时,喉咙却被卡住了。

  

  My Good!26个字母还是认识的,组合起来就认不得几个了。真可谓是有劲没出使啊!

  

  他想问前面的若水,可是这么多,问起来会有多么麻烦呀!更何况……

  

  古风朝窗外望去,学校食堂正忙着开工,烟囱里冒出滚滚浓烟,这烟顺着对面D(2)班教室的窗户冲向天空,染黑了那本是被朝阳映得绯红的云霞,古风正看得出神,猛地,一只大山雀从眼前划过,紧接着,后面一大群小山雀接二连三地飞过了。

  

  有了!古风耸起耳朵,集中精力分辨着前面的若水的每一个发音。

  

  “W——H——A——T,what!”

  

  “W——H——A——T,what!”

  

  若水停顿了一下,但想着或许是巧合,就又投入进去了。可是这巧合是越来越“巧”得厉害了。于是她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古风,但接着又似乎明白过来了,于是朝他笑了笑,转过头继续背了起来。

  

  古风先是一惊,见若水笑了,也就更加积极地跟读起来,而且干劲是越来越足了。倒是周围的同学不时地向这位奇怪的新同学投来不解的目光。古风却依旧跟着大声朗读。若水也不介意,有时古风跟慢了,她还会等一下再继续。

  

  古风就这么像个小孩子似的跟着若水读英语,直到下课铃响,“老师”的声音没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停下。他这才发现:原来一向见着就头晕想吐的英语,它是这么有趣的。

  

  下课时,古风还在看或者说是琢磨那几十个英语单词,这才感觉到这些“朋友”的存在,于是乎免不了沾沾自喜。

  

  “陈古风,你的伤好了点吗?换药了没有?”若水回过头问道。

  

  “我……”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古风来不及应答。但看到若水一脸的焦虑,古风就又回到了这个话题:“放心把!我好得很呢!”古风怕她不信,就晃了晃手臂,可动作太大,用力也过猛。

  

  “哎哟”古风是在心里叫出这两个字的,可这哪能逃出心细如针的若水的眼睛。

  

  “看你!还说,你们男生就知道逞能!”若水怪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小女生面前,古风到成了个听话的乖孩子了。

  

  “看来,你的伤还不见得有好转,你得再上趟医院哩!”

  

  “这……”古风黯然了。家里都已有两个星期没油吃了。哎!都怪自己不争气,母亲忧虑地去了外婆家,一定是借钱去了。古风陷入了沉思。

  

  “对不起!对不起!”见古风顷刻变了脸色,若水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刺痛了他,于是连连道歉。古风却依旧沉默着。

  

  细心的若水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似乎也感受到了古风内心的痛楚。

  

  “要不,下午放学我陪你去医院吧!”若水说道。

  

  “这……”古风吱吱唔唔。

  

  “不要紧的,反正我还有好多压岁钱没用哩!就当作是先借给你的吧!”若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就这么定了!下午你叫我啊!”不等古风回答,若水就先将了他一军。

  

  古风还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像吃了哑药似的,竟连个“谢”字也忘了说。

  

  下午,若水陪同古风去了医院。古风没有叫她,是她一下课几乎与铃声同步地拉着古风出了教室。今天一整天,她就在心里不断的念叨:“千万千万要记住!”为此,一天的课也没上好呢。

  

  天公真是不作美,才到半路,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幸亏古风带了雨伞(他是有个未雨绸缪的习惯)。道路甚是泥泞,若水打小没走过山路,路上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幸亏有古风在一旁扶着。古风努力把雨伞往若水那边挪,左边衣裤都被雨水打湿了。不过这对于一个山里男孩来说没什么影响,但对一个城里女生来讲就不同了。所以一路上古风充当着护花使者,唯恐有一滴雨水淋着了若水。可动作笨拙的古风哪里知道,虽然上面是没让若水淋着,可下面由于他走路走得急,不是踩着一个水坑,污水溅了若水一身,然而至始至终若水都没有去顾及,倒是不时地朝古风笑笑。

  

  好不容易来到医院换了药,可这该死的雨还没有停。

  

  “我……我送你回家吧!”古风第一次对女生说这样的他认为该埋在心底的话。

  

  若水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这样,两个人再一次步入了雨帘。

  

  风住了,雨停了。夜幕也随之而来。暮霭沉沉,晚霞如霓虹灯般映照着缥缈的薄云。古风拖着疲惫的身子,叩响了家门,他浑身湿漉漉的。令古风吃惊的是,开门的竟是陈婶。

  

  “妈!您不是说要过几天才回来的吗?”古风没等陈婶开口,就急着问。

  

  “妈放心不下你,到外婆家饭都没吃就赶回来了,你倒好,这么晚才回家。早上还说什么其他的事你回来再说呢!”子丹一肚子不服的气一股脑地往外倒。“子丹!别责怪你哥了,可能雨太大,耽搁了吧!来,咱俩陪哥到医院去,啊!”陈婶边说边来拉古风,“啊呀!风儿,你怎么……”刚才屋外暗,看不清古风的衣服,这会儿陈婶正好拉着那湿透的衣服哩!

  

  “没……,只是雨太大,伞遮不着,所以才淋湿了衣服。还有,医院不用去了,我已换好了药。”古风解释道。

  

  “换了?那钱呢?”陈婶焦急的问。

  

  “是啊,钱呢?“子丹附和着。

  

  “钱,向同学借的。”

  

  “同学?那钱得赶快还给人家呀。给,明天给人家送去。哦,对了,你谢人家了没有?”陈婶知道古风一向不喜言语,所以才补了后边那一句。

  

  “这……”是啊,一路上自己很少和若水搭话,一把她送到家门口就匆匆而走,哪记得言谢。想到这儿,古风惭愧极了。

  

  “二哥,这么说来,那我不是冤枉你了?”子丹凑到古风跟前说道。

  

  “你这丫头,冤枉得我还少吗?”

  

  “我,哪有啊?”

  

  “还说没!”

  

  “咳!咳!咳……”古风和子丹正争论着,却听见外边传来了阵阵咳嗽。

  

  “怕是你爸回来啦吧。”陈婶忙去准备饭菜。

  

  古风猛一怔:父亲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如今疾病缠身,自己虽曾是郎中,医术也不错,可却被逼着不再过问医事。再过一个多星期,父亲就45岁了……

  

  天刚亮,古风就又来到了上学路上,这回可没有昨天那般雅兴来作诗了。他郁闷地踏着路上的青石,有时觉得无聊,还会踢它几方石子儿。他进退两难:还了钱就不能给父亲买生日礼物了,不还钱自己会觉得对不起若水。

  

  来到了小镇边沿,他依旧在苦思冥想。忽然,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垃圾堆,那些拾破烂的大清早就在里面翻来覆去,“叮当”作响。古风眼睛一亮:“有了!”又吹着口哨,大步朝前走去。

  

  教室里,古风坐在座位上,犹豫了许久,终于壮直了胆:“班……班长!”

  

  “嗯!”若水回过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奇怪地瞧着古风

  

  “谢谢你!”古风老半天终于吐出了那三个字。

  

  “什么?”若水开始感到莫名其妙,进而又明白了过来,回道:“没什么,同学之间本来就应该相互帮助嘛!”

  

  “你的钱……我……”古风说不下去了。

  

  “没什么的,这只是我的压岁钱而已。”

  

  “不!你误会了,我会还的,一定!你要相信我。我以人格向你保证:下个月一定还清。”

  

  见古风如此着急,如此认真,若水不忍伤害他的尊容,所以应了声“好吧。”

  

  古风这才松了口气,会意地笑了笑。

  

  下午,古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镇中心的垃圾场,这里拾垃圾的人少,也许“生意”会好,古风想。他找了个旧尼龙袋,开始了他第一天的“生意”。

  

  夜幕时分,古风攥着卖得五块三角钱,开始盘算起来:欠若水一百四十五块钱,按一天挣得五块,双休日还可多挣些,一个月能还清了,想到这儿,古风得意地笑了笑,暗暗称赞自己的锦囊妙计。早知道拾破烂这么有钱赚,我就不读书了,还害得哥哥背井离乡。不过,想归想,他还是照样每天去上学的,每天的“生意”也还算红火。

  

  终于,到了父亲生日这天,古风收了工,来到书店,买了本盗版《本草纲目》(正版的他买不起),还剩下十来块钱,他为父亲买了一壶好酒,高高兴兴地回到了陈家庄。

  

  已是临近傍晚了,古风喜滋滋地叩响了家门,暗自为自己给父亲准备的生日礼物高兴,父亲一定惊喜万分的。

  

  门开了,是子丹。

  

  “二哥,你咋才回来呀?”因为古风最近老是晚归,所以家里本来都已习以为常,但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子丹大清早就提醒古风早回家的,而如今古风失约,却还在高兴,子丹难免有点生气。

  

  古风却只是笑笑,然后径直朝屋里走去:“爸。”却没见着人,倒是陈婶在着急:“在地里还不肯回来哩!子丹去叫他,他硬说要翻了那块地才回家,瞧!到现在了还没回来哩!”

  

  “地?上个星期天我不是翻好了吗?”古风疑惑地问。

  

  “唉!谁知道你爸在想些什么?他硬说你翻的不够细,一大清早就扛着锄头去说是加工。”

  

  “这……”古风无法,只得等待,等待着给父亲一个惊喜。

  

  桌上的饭菜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碗小葱拌豆腐,穷苦人家,哪得闲儿去过什么生日。

  

  许久,陈伯终于叩响了家门。

  

  “爸!你回来啦!”外边有了响声,古风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去开门。果然是陈伯,古风不由得喜上眉梢。

  

  “爸!祝您生日快乐。Happybirthdaytoyou!”古风后边那句洋文,跟若水学了好半天哩!

  

  面对古风突如其来的举措,陈伯一脸茫然。

  

  “爸!您看,《本草纲目》哩!还有,您瞧,这酒您可能一辈子也没喝过哩。”古风迫不及待地从书包中取书拿酒。

  

  “你——”陈伯没有高兴,反而板起脸责问古风:“这——这些东西哪来的?”

  

  陈伯的反应让古风大失所望,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子丹与陈婶也是不解:这古风哪来的钱啊。

  

  “说——”见古风低头不语,陈伯怒吼道,家里人是很少见陈伯发过这么大的火的。

  

  “买……买的,妈给的钱。”古风感觉着受了莫大的委屈。他不埋怨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怪自己,只是在感叹命运的不公:贫与富——地狱与天堂。

  

  “妈给的钱?”陈伯把愤怒的目光移向陈婶。

  

  “啊!”陈婶先是一愣,继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呼一声,马上又望着古风:“风儿!你……你没把钱还给人家?”

  

  古风沉默着,他不知道去拿什么来抚慰那一刻的心伤。

  

  “你——”语言已无法平息陈泊满腔的怒火,他狠狠给了古风一记耳光。

  

  古风连打了几个趔趄,手中的书包“哗”地滑了下来,瞬间,书包里那些零的、碎的、没角的、皱躏的“小票”漫天飞舞起来。

  

  “啊——”古风顾不得脸那火燎一般的痛,奋不顾身地回转来抢救他的“救星”。

  

  这回陈伯也震惊了。

  

  全家人都在呆呆地望着古风双膝顾地,一张一张发疯一般地拾捡着那些零钱。末了,他把那一叠钱小心翼翼地放在那本书皮发慌的《本草纲目》上。

  

  “爸,您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书您收下吧!儿知道,您心底里还割舍不开那些野花野草。放心吧!钱,我一定会还的,瞧!这里已经攒了五十六块三角钱了,这钱,咱不是偷,也不是抢的。”

  

  陈泊无语,只是直直地望着那书和书上的旧钞。是啊!药,那就是自己的命根子啊。这些年,自己虽明着弃医从耕,可每逢遇着什么难得的草药,还是会欣喜若狂地采回来的。儿子如此细心,自己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去动怒呢。

  

  “风儿,爸错怪你了!”许久,陈伯内心的情感终于往外流动了。

  

  夜,寂静的夜,它在细心聆听着那茅屋里的碗筷碰击声,咀嚼声,还有偶尔的说笑声。今夜,淡淡的星光,淡淡的水花,淡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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