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畚山情(三)

  新学期开学已经进入第三周了,可天气却仍是十分炎热。这学校教学工作也和这天气一样火热:学生A、B、C三档成绩的确定;“走班制”新模式的编排;文、理科竞赛提优辅导;早自修、延长课、晚托班等老师管理的排定等等,都已急急忙忙地开展起来……按惯例,上学期期末各学科的教学质量分析会也在不同学校举行。让人稍感意外的是《思想品德》与《历史与社会》学科的教学质量分析会这次却把地点放在岭东镇初中,该校是畚山县内除三江私立学校外地处最靠西边的。为了能在九点钟准时参加这分析会,畚山县靠东边学校老师得提前三个小时出发赶到该校。大约是岭东初中在上学期的期末测试中,该校该学科的成绩有较大的提高,再加之这两年该校的教学设备、基础设施也有了较大的改善:新造的报告厅能容纳三百多人参加会议,厅内新装的多媒体、音响效果在全县也是较为高档的——所以大家也是很愿意到这偏远的西片来走走瞧瞧。县教研员便“顺乎民心”而安排了这次活动。这次活动又与本学期教师的第一次培训结合起来。现今的教师的“资格证”已不是一劳永逸的了,每五年就得重新审核注册。而要获得审核通过的一个重要的硬性条件就是要在这五年内必须完成规定学时的教学培训,否则便拿不到这“教师资格证”了,也就是不能再当老师了——这可是个大问题。所以不管大家内心里怎样想,至少在形式上是很重视的。每次培训规定得教师亲自签到的,当然也几个“胆大”的会让同事或好友冒签的。

  这次《思想品德》《历史与社会》学科的教学质量分析会与教师专业培训放在岭东初中举行,却是方便了陆自为,该校离三江学校最近了。与往常一样,陆自为一早便来到了岭东初中。因为今天是星期五,学校早上不举行升旗仪式,而是进行晨跑,以应付中考中的体育考试。“《历史与社会》”这门学科的名称,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历史”与“社会”好象不是并列的。自为边看着学生的晨跑心里边想着……

  九时正,上午的培训准时开始。培训方法是:看视频、听讲座。内容是:新版《思想品德》课教材的变化与原因。视频中的老师按部就班地讲解着,下面的老师学员们或是在笔记上不时地记录着,或是用手机拍下视频中的图文,也有的悄悄地在做从学校带来的试题、备课本等,当然也有在桌子底下偷偷玩手机的——这也是当今开会时较为普遍的现象。

  中午的饭菜是镇子上的一家快餐店送来的,每份十块钱,算是比较高档的,有两荤两素。不参加活动的岭东初中其他教师,则需自己在食堂窗口排队买。学校食堂为大家提供了两大桶的蕃茄肉丝蛋花汤,由老师们自己舀。陆自为拿了一盒快餐,又在一个塑料筐里拿了个不锈钢小盆子,到大桶里舀了碗汤,便在一个长方形的餐桌上坐下来开始吃饭。“咦,你是陆校长吧,今天也来这里参加考研活动?”旁边餐桌上的一位五十多的老师说。

  “嗯。”陆自为应了声,抬起头看了他一会,觉得不认识,便问:“不好意思,我眼拙,记性不好,你是?”

  那老师忙放下筷子,走到陆自为身边,伸出手来说:“陆校长,你是不认得我,可我已来过你们学校几次了。我姓杜,是这里的科学老师。”

  自为也忙放下筷子,握手说:“杜老师好。”

  “我,你虽不认得。可我的内姪女你肯定是很熟悉的。”

  “你的内姪女?”

  “就是以前你们学校那个从小患小儿麻痹症的都玉红。”

  “噢,是那个小姑娘,我当然认得。初中毕业有十多年了吧?”

  “是的,她现在小孩也两岁多了。”杜老师回到自己餐桌上对身旁的同事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们西面的那所三江私立学校的陆自为校长。他一家可是我大舅子一家的恩人呢!”

  “哪里,哪里,杜老师你言重了。我们也只是做了作为老师该做的事而已。”自为拿起筷子说。

  一会儿,大家吃好了饭。杜老师问:“陆校长,你们下午活动几点钟开始?到我办公室坐坐?”

  “教研员说下午十二点半开始进行上学期期末测试质量分析会;需大约一个多点小时,然后两点钟由南茂市里来的专家作有关什么‘基于三维目标的《历史与社会》学科教学有效性策略’方面的一个专题讲座。预期到三点半就能结束。”陆自为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现在离十二点半还有四十五分钟,就去你办公室坐坐吧。”

  陆自为跟着杜老师与另外两个老师一道往四楼的九年级办公室走去。“今天是周末,放学后我们办公室老师要去镇上聚餐一顿。陆校长,你也和我们一块过去吧!”杜老师对自为说。

  “不,不,我在活动结束后便要回去了。你们去吧。”自为谢绝说。

  “今天既然是被我撞见了,那你是一定要了隨我去的。我还要与陆校长你好好聊聊呢!”杜老师坚请道。

  “是你们办公室聚餐,我一个外人不好意思夹进来。”

  “什么外人?分明是恩人!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得与我一块儿去。否则你就是瞧不起我,我也会于心不安的。”

  “陆校长,你就与我们一块去吧,我等也想听听你与杜老师有个咋的恩。”众人也劝请道。

  “这真的是不好意思的。”自为仍旧谢绝着。

  “这样吧,等你们培训活动结束时,我在培训教室门口等你。”杜老师坚持说。

  “那就不必了。你这么客气,我恭敬不如从命,就自己来你们办公室,跟你们一块过去好了。”自为见杜老师一定要坚持的样子,便答应了。

  一进九年级办公室门,杜老师便向早已在办公室里的一年轻女教师喊道:“小曹,快帮我把电脑上挂的那个网络培训点一下。”

  “我早帮你点过了,其他老师的我也帮点了。”小姑娘老师抬头看了大家一眼说。

  “现在没办法,这网上培训不完成,就拿不到学分。我年纪大了,这电脑不太懂,幸亏有小曹这小姑娘帮忙。”杜老师摊了摊手对陆自为说,“陆校长,你们学校也是这样?”

  “差……也……差不多吧。”自为在门口的一个空位置上坐下答道。杜老师从自己办公桌抽屉里拿了个一次性杯子,到饮水机上倒了杯水给陆自为,说:“大家都知道这是形式主义,你看这两台电脑打开了好几个窗口,挂了几位教师的培训。尽管上面想了个新办法,要经常去点那个屏幕,否则,这培训画面就会静止不动。但大家也有对策:让没轮到上课的老师帮着点鼠标。其实培训些什么内容,看都没看。”

  “我就不相上面教育厅里的领导真的不知道下面的这些做法。”另一小伙子老师说道,“他们也只是为了年终写总结时‘培训了多少多少人次’而已。”

  “但要是你不搞这个形式,就过不了关。五年一审核的‘教师资格证’可就通不过。那可是要丢饭碗的!”小姑娘老师接话道。

  “噢,对了,小曹,网上培训时间挂满后的网上考试,我还得要你帮忙哟!”杜老师对小姑娘说。

  “这个你担心什么?隔壁办公室的美术老师会帮大家考的。”小曹老师瞟了老杜一眼说,“我这些天快累死了:每周十六节课,还有早读,还有夜管理。下周二教研室又要来听课。昨天夜里弄这课件弄到一点多。”

  杜老师自己也到了杯水,对陆自为说:“是呀,现在的小年轻教师真的很不容易。这小曹老师工作才第三年,教两个班英语,又当一个班主任,还是备课组长。各种教学检查啦,教学比武啦,演讲比赛啦,轮番轰炸……幸亏她年纪轻。要是我这老头,早就倒下了。”

  “所以现在有种说法,叫作‘教师也是吃青春饭的。’”自为点点头。

  “谁叫她怎么能干呢!教书教得那么优秀,又能歌善舞,能者多劳么!”小伙子老师瞄了小曹一眼说。

  “你别说风凉话了。我没你那本领,考进体育系,当个体育老师。”小曹白了比自己早毕业两年的师兄一眼。

  “现在的教体育也不轻松哟!”小伙子不服气地说。

  “是的。虽然中考中体育只有三十分,但现在是高分竞争,学校领导的口号是‘分分必争’。所以这体育老师也绝不能‘放羊式’了,得天天逼着学生练那些中考项目。”杜老师说。

  “我看我们学校里最轻松的是美术老师,特别是毕业班的美术老师。”一位刚吃完饭回来的女老师接话说。

  的确,象美术、劳技等技能课,时常会被文化课老师“主动”要去的,特别是到了九年级,能够上上一半课也已不错了。该学科又没有课外作业与辅导,也不可能有早自修与晚管、夜辅,因而这些学科老师的实际劳动时间恐怕连其他文化课老师的三分之一还不到,而工资是不会少的,至多少点学科奖金,对整个收入来说也是微乎其微的。所以大家很是羡慕这些老师,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下苦功去学画画什么的。隔壁办公室的美术老师也深知同事们比自己辛苦好多好多,便主动帮大家做些教学外的事情,比如这网络培训考试,因而便成了许多办公室里的“考试专业户”了。

  下午三点半,南茂市里来的专家很准时地作完了专题报告。县教研员稍作小结,说了些表示感谢的客套话便宣布活动结束。陆自为收拾好笔记本及所发的资料,又独自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后便去杜老师的办公室。

  一到那办公室门口,只见几位老师正忙碌着:擦窗的擦窗,拖地的拖地;小曹老师在整理那些英语习题报纸;而杜老师正在新发的课程表与作息时间表反面涂胶水,然后将覆盖在正在使用的课程与时间表上。

  “你们都很忙呀!开学刚不久,你们就要换作息时间了?”自为惊讶地问杜老师

  “没办法,刚接到内部通知,我们学校中彩了,下周一省教育厅要来我们学校‘暗访’。校长室、教导处紧急通知我们搞一下卫生弄弄干净,更要紧的是一定要按省里的规定来开设课程与课时,学生在校的时间也要符合上面的要求。所以必须用这合规的课表把现行的盖起来。”杜老师用手在新贴的表上轻轻拍了几下说。

  陆自为朝大家笑了笑,在门口的一个空位置上坐了下来。

  “噢,对了,小曹,你这些报纸可要藏好点,千万不能让暗访者看见。”杜老师严肃地对大家说,“待会儿你们班主任到教室里去向学生强调:我校的作息时间是早上7点40分到下午16点30分,其余时间都是学校应家长们要求而进行的‘早管’与‘晚托’,每天的回家作业也只有上面发的《作业本》与《同步练》,学校没有额外征订任何学习资料。特别是被抽到去参加问卷调查的同学,一定要统一口径,绝对不能出现纰漏!”

  “陆校长,你们学校遇到上面来检查时也是这样?”小伙子体育老师问。

  “我们学校可有些不一样。我校的课程表、课时及作息时间等本来就是按省厅的要求排的,如这数学、英语课每周只有四节,科学课也只有五节。所以也就用不着遮盖起来以应付检查。”陆自为平静地答道。

  “那你们的教学进度来得及?我们排了那么多课时,还总觉得很紧张的。”小曹问。

  “所以我们学校的统考成绩很差,除了英语与语文稍好些,其它的都是全县垫底的。”自为坦然地说。众人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校长,你开汽车来的吧?”杜老师换了话题。

  “嗯,是的。就停在你们学校操场旁的车位里。”

  “那好,我们办公室有七个人,加上你共八个人。小林老师也有一辆车,待会儿忙完事,大家去镇南饭店就都座汽车去吧。只是吃完饭仍要辛苦陆校长与小林老师把大家带回到这里。”杜老师老师们说。

  “这没问题。你们太客气了,一定要我这个外人参加你们办公室的聚餐,我很是感谢了,非常愿意为大家服务。”自为这才知道小伙子姓林。看着不停忙碌着的老师们,自为很是理解他们。只是想到现在许多学校里虽都立着陶行知先生的“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名言警句,但要真正落实起来,就连在教这句话的学校老师自身也是何等的艰难!自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去镇南饭店的路并不远,只三公里多些。可正碰上下班高峰时刻,很是拥挤,加上山路弯来弯去,上坡下坡的,陆自为一行开了近半小时才到。好在时节刚入仲秋,傍晚五点半,太阳还在西边天上高高挂着。

  杜老师领着大家来到208包间。一位长相很标志的女服务员迎了上来:“杜老师,你们来了。四个冷菜已上了,热菜是否也可以上?”

  “都上吧,我们快饿死了。”杜老师边示意大家坐下,边对这位以前的学生说道。

  自为在一个靠南窗口的位置坐下。杜老师打开一瓶啤酒问:“谁也喝啤酒?”自为忙说:“我喝点饮料好了。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么!”

  小林老师便打开了一大盒椰子汁,给自为倒上,自为道了声谢。四位女老师也要了椰子汁。

  “那只有我与高老师两人喝啤酒了。”杜老师对身旁的同事倒满酒说,“难得这个周末学校提前放掉,我们一起出来开心一下,大家可要开怀畅饮哟!我提议我们先开了这一杯。”

  “好!好!”大家站起身,碰着杯,高喊着。自为与几位女老师只是呷了一小口。

  “陆校长,你别那么保守么!现在大家都知道,当领导当校长的大多是喝酒高手。”杜老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说。

  “我可是真的不会喝酒,血糖又稍微有点超标,所以这饮料也不敢多喝。”自为解释说。

  “下面我要给大家讲讲这陆校长为何说是我大舅子家恩人的缘由。”杜老师挟了块鸭肝说。

  “一些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杜老师你不必太放在心上,让我感到不好意思了。”自为也挟了个海带结说。

  “不!我今天一定要给老师们说说这故事。我知道你陆校长是非常的清廉,洁身自好,极少接受人家宴请的。但你放心,我绝不是行贿:今天我没有任何的有求于你,也没有一位亲友的子女在一你的学校读书;我们今天也不是公款吃喝,因这饭钱是办公室老师轮流自掏……”杜老师忽然改口说:“这话有点不太对:这饭钱里有一部分是我们办公室里卖废纸得来的钱。这算是公款吗?”

  大伙儿也笑了起来。自为跟着笑道:“现在好多办公室都一样,卖废纸的钱大家一起撮一顿,我想也不至于上纲上线吧。”

  杜老师也笑着继续说:“等我把下面的故事讲完,请大家给我评评,今天我该不该请这陆校长吃这顿饭。”

  “杜老师你就快说吧,我们很想听听这是怎么会事?”小林老师挟了块白切鸡说。

  “我那大舅子家境很不好。我大舅子的心脏也好,只能干些轻便活。生个小姑娘又从小有残疾,走路拄拐杖,一翘一拐的。五岁那年,妈妈又跟着人家跑掉了。所以这小姑娘有几次开学报名是我帮着送去的。陆校长,我还代替家长听过学校“大讲台”上你的精彩演讲呢!所以我是早就认得你的。”

  “这江溪乡本来就是个贫困乡,以前我们学校的好多学生条件都很差。”自为吃着菜说。

  杜老师继续对众人道:“这三江私立学校免光了我那内姪姑娘的所有读书费用,读书、吃饭、住宿学校里全给包了,自己不需掏一分钱。不光如此,每到放寒暑假,这陆校长外私自给我那小内姪一些零花钱。”

  “小孩子在学校里可以不花钱,但我想假期里总得走走亲戚、上上街什么的,稍微给她点零花钱也是我这个做老师的应该的。”自为说。

  “可有时你给的比我这个做姑父的给的还多呀。”杜老师喝了一小口啤酒对大家说,“自从陆校长的夫人小何老师来到畚山后,我那姪女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所有衣裤又是她给包了。记得有一年的冬天雪下得有点大,我那小姪女有几个双休日没回家,就吃在陆校长家里,这小何老师就象妈妈一样照管她。”

  “你说的小何老师,是不是畚职高的那个副教导?”小曹轻轻地问。

  “是的。”杜老师点点头,“唉,这么好的一个老师,怎么……怎么……会……遇上车祸呢?”

  “只能说是她命中注定吧。”自为轻声道。

  大家一阵惋惜。杜老师继续说:“三江学校还专门派了几位同学为我那小姪女进行康复锻炼。小姑娘对我说过,你陆校长给她讲过罗斯福总统的故事,对她激励很大。”

  “我也好久没见到都玉红同学了,杜老师,现在她的脚怎样?”自为问。

  “她毕业后一直坚持着锻炼,现在平地上走路不用拐杖,一般两三层的楼梯也不用。只是那些没有电梯又楼层较高的,又她才用一下拐杖。”杜老师说,“公司的罗老板也是很照顾她,她是唯一一个被允许使用运货电梯上下楼梯的人。若是遇到出差时,她把当年你们学校给她做的那根折叠式拐杖放在背包里,以防万一。”

  “那根拐杖是用旧的钓鱼杆做的,是我的师兄特地从老家给我寄来的。质量很轻,却又很坚固。”自为对众人说。

  杜老师拿起椰子盒为自为等加倒饮料,说:“陆校长一家与学校待我那内姪女真的比亲人还亲,今天我代表我大舅子家请他请顿饭,大伙说该不该?”

  “该!该!”老师们一阵叫好。教数学的女老师举起杯子伸到陆自为面前,动情地说:“陆校长,您夫妻俩的事迹,我早有所闻,很是让人感动。只是今日我才第一回亲眼见到你本人。你们大老远地到这里来帮我们畚山发展教育,不要说杜老师理应请这一顿,我们在座的这些畚山本地人,都应该好好敬你一杯。”

  “是!是!”众人都起身举起杯子。

  “谢谢!谢谢!”自为忙起身道谢,“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只是尽了一个教师应尽的职责而已。”

  “有道是‘细微之处显真情,平凡之中见伟大’么!”旁边另女老师说。

  “谢稿!谢谢各位!那我就不客气了,干了这一杯。”自为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的椰子汁,示意大家坐下,接着说道:“杜老师的内姪女是个非常懂事、很懂得感恩的孩子。她在学校里时就尽已所能为大家做事,以报答老师与同学们对她的帮助。虽然她脚有点不方便,可手却是很灵巧:布置班级用的剪纸是她弄的;黑板报的编排是她设计的;班级成绩的统计、学生评语的抄写是她主动帮着老师做的……让我很感动的是近些年,她年年从自己的工资里省下钱来给学校捐款。”

  “这也是真的,这小姑娘确是很有良心。”杜老师接话说,“我也时常告诫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非兽类,岂能不义。况且乌鸦尚知反哺报恩,蛇雀也知吐珠衔环。你万万不可忘记陆校长一家与学校师生对你的大恩大德!”

  “杜老师,我也听都玉红同学讲过,你这个姑父是她的半个爸爸,她犹如你的半个女儿。她那优秀的德行与你时常的正确教育分不开。你帮你大舅子家培养了一个好女儿,为我们三江学校培养了一名好学生,为社会培养了一位好公民。就冲这点,我也应该代表三江学校敬你一杯。”自为拿起椰子盒往杯里倒着饮料说。

  “好,那你我就一起干了吧。”杜老师举起小林为他斟满的一小杯啤酒,自豪地对大家说:“我这小内姪现在东昌服装厂里干很是不错,很受罗老板的器重。入赘个女婿也是厂里的一个小组长。小夫妻两个加起来的工资也有十五六万多。我那大舅子现在家里种了几亩桔子,养了近百只鸡,每晚喝点小酒,小日子过得是悠哉悠哉的。在江溪乡溪北这个穷村里,他家现在是算比较宽裕的了。”

  “所以我常对我们的学生说,家底贫穷并不可怕。只要你有志气,肯努力,勤工作,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何况这‘江溪风景区’明年就要试营了,以前畚山县那个最西边、最穷的贫困乡的前途是很光明的。”自为也开心地说。

  “现在就已经不穷了。”数学老师接过话说,“江溪乡的特色经济搞得非常不错:三江鱼、南岭梅,溪北槜李西岭猪,已有不小名气;还有那条商业街,我去过几次,土特产挺多的。好象那里的好多小老板原来是你们学校毕业的?”

  “是的。我们学校的文化课成绩远远比不上你们这些公立学校,所以读职高的特多,现今在各行各业创业打工的也就多了。”自为吃了口菜说。

  “读职高又怎么啦?关键是你这职高要办得好,毕业的学生实实在在地学到技术,而不是在那里混日子。”杜老师也吃了口菜说,“就拿我那内姪女来说,虽说当初的学习成绩不是那么好,但考个普高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她去读了个职高财会班。如今看是很适合她这种情况。若要是报个普高上,考上个一般大学,工作、生活不一定就比现在的好。”

  “有时静下心来理性地想一想,我们现在狠命地逼那些象猪八戒一样又懒又笨的学生,实在是没有多大意思,至多在原有二、三十分基础上再提上一、二十分,还是及格不了,到最后还得去中职类学校。倒不如象陆校长学校那样让他们学些实实在在的技能有用,将来找工作也容易些。”女数学老师呷了一小口饮料说。

  “最可怜的是那几个‘沙和尚’,学习态度非常好,上课也认真听的,作业常常做到深更半夜,可成绩还是上不去——碰顶也只有小学五六年级的智商,却要跟着‘唐僧’学天书般‘印度梵文’,到最后身体也垮了。”杜老师也跟着说道。

  “我班里确也有这样的学生。双休日在校外还报了四门辅导课呢!平时放学后也在辅导机构做作业。所以平时交上来的作业看上去很正确、很标准。可一到考试、测验,成绩却是一塌糊涂,从没超过四十分的。家长的钱全是打水漂了。”小曹老师也感慨地说。数学老师看了看小曹,说:“我的儿子今年在实验初中读九年级,所以这些家长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一来是总想自己的小孩成绩能够上去点,二来是给小孩一个交代:我已经为你尽力了,再若考不上好的学校,是你自己的责任了,将来可不要怪我哟!”

  “可这些家长也太不懂教学规律了!一下子报四门辅导课,学生双休日的作业本来已很多了,这些差生的速度又很慢,做学校布置的作业都有些来不及,哪里再有时间去补这么多课?弄得身心很是疲惫。到课堂上就老是打瞌睡。上课没听好,课外狂补课。这好比是一个人,正餐不吃,老是吃零食,这身体能正常吗!我认为要想提高成绩,最关键是的是上课认真听牢、记好,作业、考试中做不出的,及时来问任课教师把它弄懂。”小曹认真说。

  “小曹你说的确是如此。”杜老师接过话对众人道,“再说现在校外辅导机构虽是比比皆是,生意红红火火,但这水平是参差不齐。特别是自从上级教育部门严格禁止在职教师去校外培训机构兼课后,其水平更是大为下降。我家对面的那个小媳妇,生完小孩后,考了张教师资格准,便去一家辅导机构上班了。你们想,这从未教过一天书的人,一下子能当好这辅导老师吗?他们有的只是照标准答案讲一讲,让学生记一记。若不讲清这答案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要这样答等等,对学生是没多大效果的。所以我的观点与小曹一样——好多家长是化了冤枉钱。”

  “陆校长,那你们学校在外面补课的学生多不多?”小曹扭头问一直在听着大家议论的陆自为。

  “我们学校情况有些特殊,跟你们这些公立学校或其他的私立学校有些不一样,基本没有在校外补课的学生。”自为慢慢答道。

  “现在有那么多学生在校外补课,你们怎么会没有?”体育老师小林好奇地问。

  “是基本没有。刚才我说了我们学校的情况比较特殊:一来是这三江私立学校是我自己办的,升普高率垫底也不用担心县教育局会撤掉我这个校董事长兼校长的,所以这升学压力没你们学校大;二来更大的因素是我的办学理念与你们学校有很大的不同。我们学校从来都没有过分地对学生强调考分的重要性,也没要求大家都去升普高,每届中报考普高的学生也只有三分之一左右,且这些学生绝大多数是住校的,平时也就没时间去上校外辅导班的。在双休日,学校也是明确反对教师去做家教及学生去校外补课的。我们一直是主张校内利用的兴趣活动课、夜自修等时间对报考普高的学生进行升学辅导。而对升‘畚山高级中学’这样的重点中学,更是只在少量小范围的‘尖子生’中作鼓励与提优。我校的文化课基础与其他学校相比是要薄弱得多,所以我们对大部分成绩平平学生反而鼓励他(她)们去报中职类学校的。特别是对刚才你们说到的‘沙和尚’类型的学生,是规劝其放弃升普高的目标,而转向职高类的。我们学校‘笨’学生是有不少的,而‘懒’的倒是没有,所以如‘猪八戒’型既懒又笨的也是基本没有的。”

  “那你们学校老师就没有升学指标的压力了?”数学老师也插嘴问。

  “是没有的,我没有对毕业班教师下达升畚高与普高的指标。”陆自为淡淡的说,“我们学校每年只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升入普高,升普高率年年是全县垫底的,我也从未批评过老师们。说心里话我个人也是不太重视重点率、普高率这些指标的。这江溪乡原来的升学率也是极低的,家长们对升重点高中、升高中的期望值也不是太高,因而我校的社会压力也不大。”

  “那在你们学校老师可太好了,轻松多了。不象我们这里天天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陆校长,什么时候我也调你们学校去哟,你欢不欢迎?”小曹喝了一大口椰子汁笑着对自为说。

  “你以为三江学校老师是那么好当的?小美女。他们有他们的要求与标准。”杜老师瞪了她一眼说。

  “象小曹你这样努力的,也肯定能当好我三江学校老师,我当然欢迎了。只是你们校长是绝对不肯放走你这样既优秀、又漂亮的美女老师的。”陆自为笑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杜老师的说法也是对的,我就举一个例子来说说。在你们办公室的时候,你们大家不是都羡慕这美术老师吗?可在我们学校里,当这美术老师并不比文化课老师轻松。你们可能也知道,三江学校每年都要在县文化馆举办画展,每位美术老师至少得提供三幅画与学生的画一起参展,而每幅画都是匿名的,只有编号。展出过程中会邀请社会上的名流、行家给予打分。到画展结束后统计结果出来,若老师的成绩达不到学生的平均分,那不光是要扣除上万的效能工资,且职称也要降级的。”陆自为端起杯子看了大家一眼,接着说:“我们学校那些学生文化课考试成绩不怎么的,可这作画的水平是相当可以的。你们去看看江溪风情街上的广告与宣传画就知道了,那些画基本是我校师生作的。我想,若是让我县的美术老师都参与到这画展中,恐怕也有几个是不达标的。”

  “有这么严重?”小曹伸了伸舌头又问,“那万一不达标,那以后怎么办?”

  “学校扣掉了老师的奖金,又降低了职称,但也会减少该教师的工作量,让其有时间向其他优秀老师学习、听课,来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力争在下一年的画展中达标。为此,以前还有过一位老师自己化钱去县书画协会的一位大师那里拜师学艺、补课呢!”自为喝了口饮料,对小曹说。

  “老师自己去补课,这倒新鲜的。林师兄,你的那位暑假里在校外培训机构上课的老同学现在怎么样了?”小曹吃了口菜忽然问小伙子。

  “你是问这个暑假里被市教育局巡查组抓个正着的畚山二中的科学老师?”小伙子说。

  “我也只是在县教育局的通报里知道畚山二中有位科学老师被处分了,原来她是你小林老师的同学,我也想听听这位老师的情况。”陆自为也问体育老师

  “她是我大学里的同学,是化学系的。”小伙子撅了撅身子说,“这次被查到后,本来学校领导也是想帮她在局里求求情,尽量从轻处理的。毕竟她的教学成绩在全县是名列前茅的,是学校里的教学骨干。”

  “这小姑娘的课的确上得很好,我曾经听过她的比武课,那次她得了一等奖。学科成绩也是经常超过‘死对头’实验初中的,一直处于全县前三甲的。”属同一学科组的杜老师插话说。

  “我那女同学的脾气却是十分的犟。校长要她写个检查,应付一下,只扣除她一年的绩效奖,职称也尽量争取不降了。可她却说‘我是牺牲了自己暑假休息时间,去辅导学生,是在为提高畚山的教学质量作贡献,那有什么错?应该是有功的。我不偷不抢也不贪,更不是搞流氓,有什么可耻的?你们看我那有半点儿影响平常的教学,我的科学成绩全县有几个能比得了?至于报酬,我又没主动向他们要,是学生家长与培训机构硬给我的。最说,我付出了劳动,人家给一定的报酬,也是符合经济学原理的。’”小林环视了一周说,“嘿!这校长反被她给教育了一通。最后我那女同学不但没有作检讨,反而撂下一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扔下一封辞职信——走人!”

  大家很感惊讶,这小姑娘性格确有些倔强,便又问起这女教师现在何处去了。小林老师喝了口饮料润一下喉咙继续说:“还真的‘自有留爷处’,我那老同学辞职不久便即被‘敏思培训学校’的那个潘校长聘用去了,据说这潘校长承诺她不会低于原来在畚山二中的收入。至于那个‘敏思培训学校’的潘校长,杜老师,好象是你的同学哎?”

  “是的,他与我都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不过他是老三届毕业生,因而年纪比我要大好几岁。要说这‘敏思培训学校’及那个潘校长,可也有一段故事了。”杜老师也喝了一大口啤酒对身旁的数学老师说道,“我这老潘同学,只要是稍有些年纪的数学老师大多是认识他的。”

  “也是的,他是实验初中里最有名的数学老师,特别是在数学竞赛辅导方面,是我县绝对的权威、专家。以前县、市里的数学竞赛,前几名基本都是被他们实验初中囊括的。”女数学老师佩服地说。

  杜老师继续道:“这老潘名声大,找他补课辅导的学生家长可谓是踏破门槛。所以他平时双休、节假日在家里带了好多的学生,收入当然也不比学校里的工资少。可能是树大招风,三年前,他的有偿家教被人举报了,局纪办在他家门口抓个正着。据说是一位被他拒绝做家教的学生家长报的。这下学校领导也没法护着了,看他年纪也大了,离退休也只有一年了,便让他搞了张病假证明,提前病退了事,也没有作处分。一年后到了正式退休年龄,老潘便注册开办了这‘敏思培训学校’。现在却是在名正言顺地发挥余热,为提高畚山的教学质量作贡献了!”

  “我听说这敏思培训学校生意好得不得了,要进这培训学校还要开后门什么的。”数学老师说。

  “的确这样。在这‘敏思培训学校’上课的老师,是老潘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聘用来的,大多是退休不久的、以前学校里的优秀教师。所以教学水平比其他的培训机构要高出一大截,如今更是鹤立群鸡。所以要进入这所培训机构的学生真的是门庭若市,得搞点关系:要么是沾亲带故;要么是后台坚硬。去年我还帮我的一个亲戚家小孩送到了那里。”杜老师神气地对大伙说,“实验中学的校长与老潘关系是非常的好,他们时不时地在一起聚餐,上学期有一次我也被邀了去。从那一次我得知了一个‘秘密’:实验初中的十来个尖子生,每到数学竞赛前的一个月,都要被送到这敏思培训学校进行‘深加工’,且必须由这潘校长亲自辅导。”

  “怪不得他们的数学竞赛成绩仍这么好,畚山二中拼了命也是斗不过。”女数学老师感叹道。

  “那这潘老师的收入可是不错的也?”小曹轻轻问道。

  “那是一定的。比你我的工资要高好几倍。”杜老师一口喝干了杯中的啤酒继续说,“现在社会上有些人一方面在大喊反对有偿家教,另一方面又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子女送到老师那里去补课。”

  数学老师接过话说:“这种人可能还不少呢!其实现在学校间的教学竞争如此激烈,我们老师大多早上七点不到就来学校,到下午五点多才下班,已经是够辛苦的了,节假日也想好好休息一下,陪陪小孩等。再说如今国家给老师的工资也已提高了不少,也不需要靠做家教来养家。所以我想,主动拉学生来补课以增加收入的人肯定是越来越少的了。比如我自己,真的不想做家教了,可有时候实在是没办法:自己亲戚的小孩要你辅导一下,你能不帮吗?同学、同事的子女要你补一下,又怎好回绝呢?若是帮补了一下,人家肯定要给你钱的了,否则人家要觉得过意不去了。你若硬是不收钱,人家又变买成礼品给你送上门来,你说是收还是不收?”

  “我现在已没有这种烦恼了:自从去年我家有了两个双胞胎孙子后,也便有了一个绝好的借口——帮儿子、媳妇带小孩。所以回绝了所有人家教请求,无论是亲朋好友的。”杜老师一脸轻松且显自豪地说,“当然这也是实情,现今不是有种调侃叫‘儿子不养爸,孙子吃阿爷’,现在有几个小孩不是爷爷奶奶在帮着带?这做爷爷奶奶的既要付出金钱,又得付出精力带孙辈。”

  “这叫‘化钱买开心’么!你那么多的工资,自己又用不光,就多用点在孙子身上吧。有道是这钱财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难道你真还想将来带到棺材里去?”一直不太说话的语文老师也插话说。

  “这也是的。”杜老师拿起酒瓶边给大伙倒酒边说,“现在有种说法,说这做有偿家教的老师是课上故意少教或不教,课后再补,逼着学生家长请家教。其实这种现象在其它地方有没有我不知道,至少在我们这里是基本没有的。说这些话的人是不了解如今的教学形势:当下学校间的教学竞争如此激烈,有时候平均分少一分,或是优秀率低一个百分点,学校排名就得落后好几位。许多学校是课内拼命教,课外狠命补,力求期末统考或中考中能争得好名次。谁敢上课少教不教,课外一定就能补得回来吗?小曹,你的成绩在全县算好的,你敢吗?”

  “我那敢?我是经常要补充好多的课外资料让学生做呢!这教学又不是工厂里生产东西,白天不做,晚上加个班仍可完成生产任务的。”小曹把杯子递给杜老师说,“我老是生怕课上少讲、漏讲了什么,考试后学生说我没教到过,那可要被学生与家长骂死了。”

  杜老师示意自为把杯子递过去,说:“现在这些学校领导们虽说是严格执行上面的政策,要求大家不要去碰违法的‘高压线’,拒绝有偿家教。可心里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若是知道自己学校的学生在某个‘名师’那里补课,只要没人举报,他们也是懒得去查的。更何况他们自己也曾把亲朋好友的子女介绍到家教老师那里去。我以前带家教的时候,就有一个校长的外甥与县教育局副局长的女儿来补课。”

  “陆校长,你也是校长,你对这有偿家教的事是怎么看的。”女数学老师扭头问自为。

  “我认为这种现象的出现是当前的社会大环境所造成的:如有些招工中过分强调高学历要求;某些单位化几十万聘请北大、清华生的宣传;家长们在‘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输在人身的起跑线上’观念支配下,焦虑越来越严重,都想上自己的儿女考上‘985’‘211’,培养成‘牛津生’、‘哈佛生’……现在发文禁止在职老师到校外培训机构兼课、或是做有偿家教的做法也只是治标之举。即使是某位么老师被查到处罚了,也正如前面小林的那位女同学老师那样,没有觉得有什么羞耻感。而其他老师与老百姓也并不认为他或她是可耻的,只是感叹其运气不佳,或是人缘不好罢了。而课外辅导这个巨大的市场明显地摆在那里,且将会在很长的时间内继续存在下去,这倒是使校外那些参差不齐、鱼目混珠的培训机构遍地开花。家长却是化了差不多的大价钱,得到的却是更低劣的服务。虽如今在职教师的有偿家教虽是减少了许多,但却是难以杜绝,只是更加隐蔽了而已,因为这个土壤还在。你说呢?”陆自为看着她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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