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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城,约定的彼端

  

  顾家第四次被那个一脸衰弛相的上司叫进了办公室。她手心冒汗,额头生光。不知道这次又会是什么,第一次是送咖啡,第二次是拉家常,第三次提出了给她加薪的问题,但是,第四次呢。

  

  第四次,他邀靖她共进晚餐,并且将毛毛手按上她的脸。顾家一挣开,就麻利地将咖啡泼上了过去。

  

  “你做梦去,老娘不干了!”

  

  因为这个,顾家踢出了公司。她灰头土脸地抱着一大堆自己的东西滚蛋时,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看。

  

  但是,顾家还是笑开了脸,将手势抬高,再抬高。

  

  “再见了。”

  

  出了写字楼,就一股脑地将手中的身外之物扔进了垃圾桶,一旁的流浪汉双眼冒了光,顾家笑了。因为失去太多,我们反而更容易喜乐。于是,她笑着招来的士,笑着钻了进去,笑到了半途,她开始哭了。

  

  怎么办?钱包被自己一手扔到了垃圾桶。

  

  于洋洋没有下楼为顾家掏钱,来付钱的是一个顾家完全不认识的女孩。

  

  是于洋洋人生之中的第一个女朋友。当顾家知道这些后,她站住了。

  

  女孩袅袅婷婷回过身。

  

  “你有五十块吗?”顾家说。

  

  顾家用了这五十块扭头打的回家。路上她没笑也没哭,只是怔怔地看窗外。一直以为于洋洋他是明白的,他是记得的,三十之时,他未娶,她未嫁,便凑合到一块,下辈子也就这样过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二十八,他怎么就有了女朋友了呢?早二十八年他干嘛去了,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在自己打算对他表白时,冷不丁冒出了女朋友这种角色,让顾家我情何以堪?

  

  顾家在家窝了半个月。老妈一直心平气和。但是,在十六天的早上,她开始发飙了。历数顾家的累累罪行,说得顾家连死了的心都有了。后来,顾家才知道,今天国庆。

  

  国庆,满大街的婚车,满大街的忙着赶着结婚的。

  

  二

  

  顾家失业这回事,亲友皆知。所以顾家现在最怕的就是门铃声。门铃一响,她就只有两种命运,一种是被老妈骂,另一种是被老妈臭骂。

  

  前一种一定是有人提起了工作问题,而后一种是有人提出了婚姻问题。而这两种,不管哪一种,在顾家看来,都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但是,老妈不听顾家辩诉,她只信一点,要么,去工作,要么,去相亲。

  

  顾家选择了工作。

  

  在网上浏览工作岗位浏览得头疼的时候,她习惯地拿起手机同于洋洋诉苦。

  

  于洋洋接了电话,顾家刚想说出口时,于洋洋的一句话噎死了她。

  

  “顾家,干嘛呢?我这儿正拍婚纱照呢!”

  

  晚饭时,老妈再次唠叨起顾家的终身问题时,顾家平静地将筷子放在了桌上:“妈,我听您的,相亲吧。”

  

  顾家的那个千年难遇的您字,让老妈在一时间恍了神,她一张皱纹熙攘的脸上,表情变了:“家家,有什么不开心的,跟妈说说。”

  

  顾家摇摇头,没再说话。

  

  从此顾家开始了自己的相亲生涯。每当对方问起顾家的工作时,她都一脸昂扬:“我待业在家。”很多次的相亲就这样无疾而终,急得顾家妈差点尾随跟踪。而这种情况终于在顾小年出现的时候有所改观。

  

  尽管这改观在开始时,不是那样让人喜闻乐见。

  

  原因只有一个,顾小年曾是顾家的上司,而且正是在文章开头就被顾家泼了一脸咖啡的那个。

  

  所以看到他时,顾家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拍案而起,绝尘而去。

  

  顾小年没有追出来。但是,晚上的时候,他打来了电话。

  

  “我在你家楼下。你有五分种的时间考虑。”

  

  顾小年这个人多金又多才。只是一副面相,实在不讨喜,眼睛有点死鱼,鼻子有些朝天,而嘴唇倒是出了奇地好看。他调戏顾家时,还必须踮着脚。我顾家也要沦落到跟这种人相亲的地步了么?顾家靠着窗,看着楼下明显等得不耐烦的男人。

  

  五分种后,男人钻进了车,走了。

  

  顾家拉上了窗帘,睡去了。

  

  第二天,老妈黑着一张脸进来,将一张结婚请帖摔给了顾家

  

  顾家心中一颤,不会是于洋洋吧?她将被子蒙得严实,老妈大嗓门还是让她一字不拉地听见了:“你老舅家的闺女出嫁,收拾收拾去吃顿饭吧。”

  

  顾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如果真到了于洋洋结婚的那一天,自己该怎么办呢?是去还是不去?现在的她没心思考虑这些,她要收拾好自己,因为老妈说了,在宴席上可能还有单身的小伙子。顾家听到这话时正在刷牙,牙关一碰,她咬到了舌头。

  

  在宴席上,顾家中规中矩地坐在老妈身旁。但是,这一切并不能阻挡老妈受伤。

  

  每每都是,闺女长得真俊,然后就是今年多大了,嫁人了没。如果说是没嫁人,对方会笑靥如花,呀,一定是忙着干事业了。老妈的脸色阴沉,顾家赶忙找个借口溜了出去。

  

  在卫生间门口,她遇上了于洋洋。

  

  但是,于洋洋没有看到她。而以往不管走到哪儿,她顾家都是于洋洋的主风景。而如今呢?顾家盯着于洋洋若有所思的背影,站酸了脚。

  

  三

  

  顾家在相亲之余找到一份新的工作。

  

  公司的老板是一个中年老妇女,为人特别苛责。在顾家接连出几个技术上的失误后,她放下了脸,将顾家桌上的文件摔得啪啪响,顾家的手没来及伸回,文件夹坚硬的边角划过手指,一道血口。

  

  顾家拿了创可贴贴上,继续工作。

  

  这一切怨不得谁,谁让大学时的自己只顾与周围男生玩暧昧,以致于学业不精呢?早知当时,就少些花花心思了。但是,早知,早知,自己又不是先知,酿下的苦果,该吞的还是要吞的。

  

  只是,不知怎的,顾家想起了于洋洋。以前自己被同事们疏远冷淡时,总是他在身旁一个劲儿地加油打气,并且某次还突发奇想,在自己客厅里挂了一招牌“顾家专用加油站”。

  

  顾家摇摇头,埋下了身子。

  

  往事是一剂毒药,而回忆,无异于服毒。

  

  随着顾家的努力,工作问题逐步地进入正轨,而与此同时的是,她的相亲工作也开始有了起色。

  

  会有隔三岔五的电话打进来,约说吃饭。频繁地赴约让顾家的身体有些变了样。老妈最近的唠叨也少了许多,甚至有时还会主动劝顾家能推掉就推掉。顾家笑,马上就要到自己的二十九岁生日,自己的资本已经所剩无几了。只能用这有限的青春为下半生赌个安稳吧。

  

  但是,生活向来是不太平的。

  

  那日与一名男子按了章程相亲吃饭时,就出了状况。

  

  男子的前女友雷厉风行地冲了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顾家谩骂指责。男子慌忙将女子的嘴掩上,半推半哄地拉至了门外。而顾家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于是准备就这样撤人了。这时,发现男子的外衣还在椅子上,于是,便买了单,拿了衣服出门去还他。

  

  刚走至门边,便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她是我妈的一个朋友的女儿,三十岁还没人要,我来只是为了应付我妈的,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就别瞎捣乱了。”

  

  顾家怔在那里,半响没动。

  

  她看着男子对他年轻的女友百般劝解,心中悲酸。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这样被人放在掌心,而如今,才只是一恍眼,怎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将外套交给男子时,他满面愧怍。顾家笑:“没事,好好陪你女朋友。”

  

  晚上回家,老妈迎了上来,一脸关切之色。

  

  顾家忍了忍,终于没有问出口。

  

  但是,在卫生间里洗潄时,老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今天怎么样?

  

  顾家从镜子里看着老妈,眼泪滚滚:“妈,我不是没人要。真的。妈。我不是没人要。真的。”

  

  顾家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直到老妈突然扭转身哭出了声。

  

  四

  

  顾家的爸爸是在顾家六岁那年过世的。

  

  顾家是由老妈一个人拉扯大的。其间的辛苦自是不提。虽然也曾有过来说媒的人,但是,顾家妈一直说着孩子小,不肯答应。到后来,耐不住孤儿寡母的被不公平待遇,寻到了个四十八九的离异男人。

  

  男人脾气好,家底也挺不错,就是带了一个儿子同自己一起生活。

  

  而顾家在去第一天就开始同男孩大打出手,在抓了男孩一脸伤之后,自己也光荣地青了眼。为此,顾家妈开始了十几年的单身日子。

  

  好不容易熬到了顾家大学毕业,但是,找了工作,但是,工作走马灯地换,男朋友却是音信全无。眼看着就到了三十岁,当母亲的哪里能不着急?

  

  那晚同母亲说一夜的话,早晨醒来,眼睛肿成了猕猴桃。

  

  匆匆地洗了脸,赶去上班,路上偏遇上堵车,任她千急万急,还是迟到了。

  

  这个月的优秀奖估计是没了。顾家叹口气,这时,一低头,发现的桌上的异样。

  

  她找到了女上司,质问:“我桌上的资料呢?我正做的策划呢?”

  

  顾家的工作再次出现了问题,她被辞退了。这次,临走之时,她没有跟一个人说再见,但是,那个接了她的工作的小女生戴着厚厚的眼镜怯怯的问她:“阿姨,这个您还要么?”

  

  顾家回过头,小女生手中,一张请柬。

  

  这个是昨天公司里的小胡发的,到了一个地方工作,感情没多少,份子钱倒是一个不少地漏了出去。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抬起头的小胡,他正客气地笑着。

  

  接了过来,放进了包里。但是,出了门,还是扔进了垃圾桶。

  

  这年头,情份跟红包哪个得多些。如果我说是后者,你信么?顾家自言自语,一旁的清洁工大爷看了她一眼:“姑娘,有人叫你呢!”

  

  顾家回过头,车窗里,上司顾小年冲她狡黠地笑。

  

  餐桌上,顾小年问:“要不要再回到我的公司里来?”

  

  顾家盯着眼前的这双眼睛,忽然不想吃鱼了。但是,这一切,并不妨碍她摇头。

  

  送顾家回家的途中,顾小年下了车,在路边的地摊上为顾家挑了十几块的戒指。他套到顾家手上时,顾家没动静,只是说:“如今的我,这样容易打发?”

  

  “如今的你,也只配得上这样的戒指。”顾小年说。

  

  顾家要下车,顾小年没有阻挡。

  

  大中午的太阳下,顾家足足站了半个钟头才走到公交车站。公交车上,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扒手偷走了一个老太太的钱包。临到扒手将要下车前,她挡在了他面前。

  

  “抓小偷啊。”

  

  扒手眼色一狠,将她一把推下了车。她的头理所当然地磕上了坚硬的路面。

  

  五

  

  顾家的二十九岁生日是在病床上过的。

  

  因为那一磕,她的视神经突然就神经了,再也看不见什么。老妈整日的以泪洗面。但是,医生说过,这只是暂时性的,过上了段时间,一切都会恢复正常。顾家听到这些,没有悲喜。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磕,她是故意的。

  

  在自己下了顾小年的车后,看到了于洋洋的短信。

  

  “顾家,我要结婚了。”

  

  自从知道他照婚纱照时,就一直准备着被伤害。但是,真到了伤害真的来临时,自己却想要好好地哭上一场。

  

  但是,哭不出来,惟有做得出来。于是,麻利地将他拉了黑名单。果然,还是做不到对他与别人幸福而视若无睹。

  

  在医院的这段日子,顾小年忙上忙下,这让顾家妈备受摧残的心灵有了些许宽慰。在顾家面前她也毫不掩饰对顾小年的赞赏之情。再加上顾小年的小名片一出,大家都被头衔吼住,乖乖,总经理,多么的光宗耀祖啊。一时间,亲友间对顾家妈的艳慕之情,滔滔不绝。而顾家妈容光焕发,说起女儿时,也是眉飞色舞夸个不住。

  

  而顾家撇撇嘴,不过是一个小公司,有什么可得意的。

  

  顾家妈立刻就封了她的嘴:“你去开一个试试?”

  

  顾家没话说了。

  

  顾小年求婚是在一个午后。那时,顾家的眼睛已经能勉强地看到物体的轮廓。

  

  一大把玫瑰花挡住了他的脸,他的声音从花丛里冒出来。

  

  “让我养你吧。”

  

  顾家点点头。自己已经不是年少时的鲜嫩女孩了,一个养字倒比爱字来得更为冷静些。

  

  结婚是个体力活。刚康复不久的顾家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搅得胃疼,头上大颗的汗一个劲地向外钻。

  

  顾小年察觉到了,他说,再坚持一下。

  

  顾家点点头,站起了身。野外的风吹起了她宽大的裙摆,一时恍若天人。摄影师对顾小年夸说新娘的美貌,顾小年暼了一眼顾家,脸上出现了种近乎签完一笔合同时的放松神情。

  

  顾家心中一冷。

  

  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出。

  

  “抱歉啊,来晚了!”

  

  顾家的指曱深深地嵌进手掌,带着誓死的勇气,她回过头。

  

  风太大了,她有些站不稳。几个月没见,叫做于洋洋的男人还是这样的英气逼人。见到顾家,他显然吃惊。

  

  顾家身子晃了两晃,顾小年适时地从身后出现,两只手扶上了她的肩,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情:“你累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于洋洋追上了几步,却被顾小年一个白眼瞪了回来。

  

  六

  

  顾小年将婚期提前了。

  

  顾家妈开心地每日出入都是曲不离口。在填写请柬时,顾家看着于洋洋的名字犹豫半晌,顾小年拿过笔,刷刷地签上了。

  

  结婚那日,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顾家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的瞟向入口。而与此同时的是,顾家妈的神色也不太好,因为两人在交换戒指时,顾家的手上扔旧是以前十几块的地摊货。为此,宾客们交头接耳,而新娘与新郞官倒是面不改色,从容淡定。

  

  而从头至尾,于洋洋都没有出现。顾家终于失望。宴席结束后,有人闹新房,顾家也是好脾气地任由客人们嘻笑胡闹,而自己眼角含的颗泪,却是怎样也没让它掉下来。

  

  结了婚的日子倒也寂静,顾小年一新婚伊始时,尚且能按时回家来,而近来,却是隔三岔五地迟迟归。顾家没问,顾小年自然是不肯说的。而那日,因为母亲的身体异样,需要大笔的钱,她张口问了。

  

  顾小年为此大发雷霆,鱼缸挤落在地上,小金鱼一挺一挺地水渍中挣扎求活命。

  

  顾家看着这地上的鱼,跪在了地上。

  

  “你不爱我,何苦娶我。”

  

  顾小年用力地托起顾家的下巴:“当年的你,同我是一丘之貉。”

  

  顾家看住顾小年的脸,眼睛,鼻子,嘴巴,往事丝丝缠缠,攀上了时光。

  

  七

  

  大二那年,顾家的奖学金泡汤了,一些看不见的小动作将她挤了下去。打电话给于洋洋,却只是关机关机。近来的于洋洋总是对自己爱理不理的,顾家为此心里鼓点敲个不停。因为心不在焉,所以身后怎样的千呼万唤只是听不到。

  

  于是,顾家下了水,同样的是,身后蓦然冲出的无名男生也是灰头土脸不可言状。

  

  所幸的是水不深,顾家恨恨地瞪了男生一眼,三爬两爬上了岸。

  

  男生却老老实实在水中呆着寸步不移,口中一迭声只是叫喊。

  

  顾家回头骂,男生一怔,继而委屈:“我穿了轮滑鞋……”几斤重的鞋子在水下愈发沉冗,看着男生在水下,周遭无人,顾家长长吐口气,伸出了手。

  

  第二次再见那男生时,他正在学校的餐厅里擦桌子,将桌上的残羹剩饭一一地擦净,此时一队男生走了近来,其中一个遥遥地不怀好意,顾家心中不详,果然,一队人走了前来时,嘴一撮,唾液上了餐桌。

  

  顾家怒火中烧,上前一把挡住了想要屈着脾气去擦掉口水的男生。

  

  “帅哥,掉东西了。”

  

  口水男生一阵莫名,遍身检查,继而恼怒。

  

  顾家凛然,指着桌上的口水:“脸皮掉了。”

  

  口水男恼怒,几乎对着顾家拳脚相向,但是,终究是顾忌了些,什么也没做,悻悻而去。

  

  打这之后,男生将顾家视为了知已,顾家上课,他定在附近的教室里孜孜地上自习,下课时,会踏着铃声站在走廊里。两人时间久了,也会说些开心话。但是,后来,后来,这男生就谜一样的隐了去。

  

  而顾家起初还放在心上,但是后来,身边这样的男生也是不缺,来了新的,忘掉旧的,也就有些顺理成章了。

  

  我们总是从一个名字开始忘记一个人。顾家先忘是一个叫做顾小年的无名男生,后来是忘记了一个同自己一起落水的男生。再后来,于洋洋提起时,她只是干瞪眼,有么?有这样的人么?

  

  以至于自己在对着顾小年面试时,漏洞百出仍被录取也只是喜滋滋地想,运气好啊运气好。

  

  八

  

  这里婚后的五个月。

  

  顾家在家中清洁时,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去了医院。回来的路上,她的脸色苍白孱弱。那是一个大风天气,落叶一地,扬起的围巾裹住了脸,撞上了人。

  

  低声说了对不起,继而走路。但是,没走开几步,身后的人追了上来。

  

  “顾家。”

  

  顾家站住了,身子内刮起了腊月的风,空荡得有点像新房。

  

  于洋洋的身边站着妖美女孩,是那个下楼给顾家拿车费的女孩,两人真是登对,顾家想。

  

  “你瘦了。”

  

  于洋洋眼睛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差点让顾家失声痛哭。但是,我们都老了,不是么?老了,能承担的就多了。于是面上就撑出了扭曲的笑,“那是当然了,一直想要减肥呢。”

  

  这时,他身旁女孩忽然甜甜地笑出了酒涡,扯了扯于洋洋。

  

  “表哥,我们走吧。”

  

  一阵风起,围巾再次裹住了顾家的脸。她转过身,挥挥手,大踏步走掉。

  

  “顾家,我去稻城了。”于洋洋在身后突然出声。

  

  顾家走得更快了些,几乎逃一般。

  

  原来他还记得。他记得。

  

  二十二岁的顾家生日那天。顾家说起。

  

  “长大了想穿着婚纱去稻城,只可惜没人帮我拍照。”

  

  “傻吧你。”

  

  他说自己傻,然后,煞费苦心地去学了摄影的他,岂不是更傻?但是,更傻的是自己,怎样会因为一句莫须有的知信而失了对他的信心?连一句无心之谈都会记下的他,如何会忘了那句。

  

  “喂,顾家,等到三十时,我未娶,你未嫁时,我们就凑合凑合过吧。”

  

  言犹在耳,只是物是人非。想要回头,虽不是陌路,却也成殊途。

  

  九

  

  听说顾家怀孕消息时,顾小年没有任何表情。

  

  顾家已并未期许太多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因此也就相安无事。但是,一向对顾家刻薄的公婆却是蓦地大变脸,一门心思将勒令两人搬去与自己同住。搬家间隙里,搬家工人走过时,一部手机跌落。

  

  顾家拾了起来,刚想问谁的手机,低头发现这手机好生熟悉。这不是顾小年以前用过的么,自己拿咖啡泼了他时,他还将手机一把扔出了办公室。但是,这样老旧的手机,怎么还留着?

  

  她疑虑着将手机充上了电。

  

  然后,开机,在电话簿中看到了自己的号码,拨了过去。

  

  包内的手机响起来,她掏出来,怔住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于洋洋。而在发件箱里,她找到了那条短信。

  

  “顾家,我要结婚了。”

  

  顾家静静合上了手机。

  

  大学时,顾家生日时,同于洋洋争吵时提到了顾小年顾家气极之下口不积德:“顾小年?那个挫子么?”而这句话正被捧着玫瑰花赶来庆声的顾小年听了去,顾小年伤心之下,穿了轮滑鞋冲上了大街,在一个十字路口,为躲避闯红灯的车辆,而摔进了路边的废旧建材。

  

  没出太大的事情,只是毁了一张面孔。

  

  而顾小年身价千万的老爸为此后悔莫及,责怪自己不该对儿子太过严格。此后对儿子锦衣玉食自是不提,就连婚事虽然不满,也并未多加阻挠。

  

  这些顾家都是知道的。一次顾小年醉酒后吐了真言。

  

  “我那样爱你,你却因他负了我。”他醉态不堪,“所以自那天起,我就发誓,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我终于做到了,做到了……”

  

  但是,顾家还有不知道的。就比如手中的这条短信。本以为是那位谎称是于洋洋女友的表妹做的呢,却不想,竟是他。

  

  顾小年,我们是不是该两不相欠呢。顾家心想,然后她走门外去,对着搬家工人们交待着:“小心些小心些……哎哟……”工人们一群慌乱,顾家滚在楼梯下一动不动。

  

  肚中未满三月的孩子同着灵柩一般的婚姻一起终结。

  

  两个月后,顾家独自一人去往稻城。在她的旅行包内有一张离婚证书,以及一套婚纱,如果说还有什么的话,那就是在被撕碎的化验单。家族性的遗传疾病,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只是这些于洋洋,他从来都不会知道,以前是,今后也是。

  

  几天后,新闻上报道了一则关于无名女人因病死于稻城的消息。死时身着一袭洁白婚纱的图片被放大了摆在头条。

  

  只是于洋洋他从不看报纸。现在的他每天忙着替人拍照,只是那个他最想拍下的人,却再也没有踏进他的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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