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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里的人生(241 “请收回给我的一切荣誉”与“我不能玷污军人的最高荣誉”)

  “请收回给我的一切荣誉”的故事说,在一所大学里,有位姓张的副教授,他早已退休,名气却很大。说来有意思,这位张副教授之所以很有名气,并非因为他取得过骄人的成就,而是源于他的失意。

  那是他即将退休的前几年,学校交给他一项科研任务,他带着自己的研究生研究了两年,完成了任务。可出人意料的是,这项本来并不被关注的科研成果却意外获了大奖,学校要给他开庆功会,还准备破格晋升他为教授。然而,他拒绝了,他找到领导说:“这个研究项目虽然在我的名下,但由于本人忙于教学,实际研究工作都是我的研究生做的,该项目核心内容的确立和许多难题的破解,都是他一手完成的,主要成绩归功于他,请学校收回给我的一切荣誉。”领导很不高兴,劝道:“这事学校领导会上已经定下了,不好更改,你就别推了。”他坚决不同意。校方迫不得已,取消了原先的庆功会,张副教授还是他的张副教授。凭借这项科研成果,他的研究生机遇不断,保送博士,出国留学,回国后被一所大学高薪聘用,一步步走上副校长岗位。可他的导师张副教授再也没有被重用过,直到退休仍是个副教授

  这所大学的许多毕业生慕名去拜访他,他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招待大家。“您难道没后悔过吗?”席间有的学生忍不住问。他笑答:“都说人生要潇洒走一回,我只求坦荡走一回,我这辈子,虽然平庸,但活得心安,这足够了。”

  2010年5月,他100岁生日那天,这所大学破例将他请回学校,为他祝寿,那位已经当上了另一所大学副校长的研究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寿辞。那天,他精神矍铄,笑容满面,有人问他身板硬朗和长寿的秘诀,他回答了两个字:“安宁。”

  “我不能玷污军人的最高荣誉”的故事说,在庆祝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时,美国媒体采访了一位叫韦伯的二战老兵,他的回忆录曾被改编为电视剧本,但这一次,他揭露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诺曼底登陆后,韦伯身为连长,率部攻占一座德军的桥头堡,他一马当先,以血肉之身滚爆了碉堡前的地雷阵。所幸,他只被炸断一条腿,被战友救出后送后方治疗。

  不久,国防部官员找到他说:“鉴于你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你将获得一枚荣誉勋章,由罗斯福总统亲自颁发。”

  韦伯彻夜未眠。过了三天,他打电话给国防部,说:“请收回我的荣誉勋章,因为我滚雷是不小心摔下去的,而不是英勇地主动滚下去的。”

  国防部的官员劝他:“国会已经批准了,一切颁奖程序也已就绪,你还是咬定自己‘主动滚雷’吧,这样对谁都好。”

  韦伯坚定地说:“不,我的战友还在浴血奋战,我绝不能玷污了这一军人的最高荣誉。”

  最终,这项荣誉颁给了另外一名排长,这名排长在战后成了国防部的一名高官。韦伯复员后,拖着一条伤腿,回到了乔治亚州的家乡,一生默默无闻。

  记者问韦伯:“如果您当初接受了荣誉勋章,这一生肯定大不一样,你感到遗憾吗?”

  韦伯回答:“如果我选择了勋章,每天都在别人崇敬的目光中羞愧地活着,那就不光是遗憾,还有煎熬。”停顿了片刻,他又补充说:“我这一生,有三天没睡好觉,就发生在我反复思考到底要不要领取勋章。我非常庆幸,最终做了正确的选择。”

  几年后,韦伯离开了人世,享年100岁,《纽约时报》刊载了他的几段回忆录,以示哀悼。

  作者感言:这两则小故事是名利与良心的较量,如果人生的天平倾斜于前者,张副教授就会赢得荣誉,晋升为张教授,还会涨工资和拥有优厚的待遇;韦伯就会获得总统亲自颁发的勋章,就会在军界一路飙升,说不定还会当上将军。他们都有充足的理由拥有这一切,张副教授是科研项目的责任人,是主持者、决策者,其研究生只不过是助手,是执行者,说研究目标、研究思路以及研究的核心内容都是自己确定的,顺理成章,名正言顺,说自己的研究生取得的研究成果都是在自己的指导下实现的,也毫不为过,就是干了许多实际工作的研究生本人也说不出什么。韦伯作为连长,一马当先,以血肉之躯滚爆了碉堡前的地雷阵,是铁定的事实,是主动这样做还是不小心摔倒滚下去所致,只有他自己知道,说自己是主动的,没有人会怀疑。再则,他们所获得的荣誉,都是上级为表彰他们的业绩主动颁发的,具有严肃的正当性和权威性。如是,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可他们偏偏没有这样做,他们把人生的天平倾斜于后者,从良心出发,断然拒绝了校方和军方主动送来的荣誉和功利,于是,他们的事业生涯从此悄然落幕。

  两人最令人敬重的,也是最可贵的地方在于:他们拒绝荣誉和个人功利的依据是内在的良心,是他们自己不说出来任何人都不会知道的隐性标准,这是道德自律的最高境界。在张副教授看来,拿了荣誉就是无功受禄,无功受禄就会有损于自己的人格,人格受损,他一生都不会安宁;在韦伯心中,接受了勋章,就玷污了军人的最高荣誉,玷污了军人的最高荣誉,他一生都会承受煎熬。为了一生的安宁和不受煎熬,他们放弃了事业的轰轰烈烈和优裕的生活,毅然选择了平淡和默默无闻。律己至此,难能可贵。

  在世俗人眼里,他们无疑是傻子,他们放弃了成功的机会,他们是吃亏了,损失了,但从高质量享受生命来考量,他们平和淡定地活到百岁,恰恰是源于内心的安宁和没有煎熬。似想,古今中外,有许多为了成功而违背良心或良知的人,位高权重也好,富可敌国也罢,内心的不安宁和苦苦的煎熬,始终蚕食着他们的生命,让他们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相比之下,张副教授和美国老兵韦伯看似失意的人生,恰恰是幸福充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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