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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点】后疫情时代:草根公益组织的生死危机

资金断裂的绿色蔷薇正面临倒闭的风险,他们想尽各种办法,降薪、裁员,甚至开展“线上服务”等方式积极自救,但财务状况仍处于崩溃的边缘。

 

 

“深圳像一片灰色的大海,我不是水,但我和水一样流动。”十几个孩子正在排练一场儿童戏剧,大声讲述着他们的故事。小小的“剧场”只有50平左右,天花板上转动的老式吊扇,不时吹来一阵凉爽的风。

 

 

“剧场”就在深圳牛始埔一栋普通居民楼里,一层是深圳绿色蔷薇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的活动空间,这是一家专门服务基层女性和流动儿童的公益机构

 

 

中心负责人丁当站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着孩子们的演出。每一年暑假,都会有一批孩子没有办法在深圳上学。一个男孩说,他就像漂流瓶一样,在深圳漂了三年,又漂回了老家。丁当若有所思,如果绿色蔷薇关门了,她会漂流到哪儿。

 

 

资金断裂的绿色蔷薇正面临倒闭的风险,每月租金和水电费,还有三个全职员工的工资,丁当和同事一直在自己垫付。“我们全都在降薪,上个月的工资也就一千五百块。”丁当对自己有些苛刻,机构每一笔钱都精打细算,省着花。

 

 

进入八月,绿色蔷薇女工空间的项目已经停摆,“如果机构还没有资金注入,很有可能会关闭,我们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她说。

 

 

当疫情袭来,更多公益机构和绿色蔷薇一样深陷财务困境。他们想尽各种办法修补断裂的现金流,或采取降薪、裁员,甚至开展“线上服务”等方式积极自救,但机构财务状况仍处于崩溃的边缘。

 

 

一份《疫情下公益组织的挑战与需求调查报告》近日指出,因疫情影响,有超过六成公益慈善组织遭受重创,除了资金压力,大部分项目及活动被迫取消,服务中断,近15%的公益机构难以为继。今年第三季度正是许多公益机构的生死时刻,或有一批机构从此消失。

 

 

 

疫情大考

 

 

 

从2015年成立开始,绿色蔷薇一直坐落在牛始埔一栋五层居民楼中。丁当在一楼租了一间房,空间不大,一进门就是活动区,墙上贴着女工和孩子的照片,天花板挂满了星星灯、彩带和气球。

 

深圳绿色蔷薇社会工作服务中心,孩子们在排练话剧。(采访对象供图)

 

近几年,附近的工厂陆续迁往内地,周围的人转做服务业,租金一路看涨,绿色蔷薇女工和流动儿童两个活动区,每月租金和水电费大概七千多元。

 

 

机构设有图书借阅,开办了各种培训班和作业辅导班,不定期还有讲座。丁当喜欢开设各种艺术工作坊,平时排练一些戏剧,举办文艺汇演。有时,她和姐妹们会去社区义卖,或进行反家暴宣传。

 

 

在牛始埔,社区里的孩子们总爱往这里跑,丁当和同事们开会,孩子们就在一旁自己玩,每个月大家都会一起过生日。

 

 

然而,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所有的节奏。因为不能组织人群聚集的活动,公益机构的项目无限期推迟。这段时间,许多机构仍需支付人员工资及运营成本,另一方面,政府采购缩减,来自企业的资助下降,绿色蔷薇原有的自营收入也几乎为零。

 

 

 “对我们来说,目前最大的开支是工作人员的工资和场地费。”丁当说,因为疫情失去了资金来源,他们只能削减工资。往常,丁当一个月工资五千多元,最近几个月也就一两千块。这大半年来,丁当只能选择“压榨自己”,勉力维持机构日常。

 

 

疫情发生后,一些公益机构发不出工资,员工持续流失,甚至没钱交房租,不能保证正常运营。“现在都是缺钱的状态。”丁当说,他们每天工作从九点半到晚上十点,节假日双休都不休息,“我们拿的却是最低工资,也很难留住人。”

 

 

5月下旬,中国发展简报发布《疫情下公益组织的挑战与需求调查报告》(以下简称《报告》),这份《报告》对来自全国范围内433份有效问卷进行分析,重在调查一线“服务型公益机构”在疫情下的生存状况。

 

 

《报告》指出,有超过6成公益慈善组织遭受疫情重大或者比较大的影响。其中有近15%的机构表示,“疫情影响很大,将使机构难以为继”。而在项目的执行方面,有67.5%的项目无法进社区开展活动,36.1%的项目因为疫情的原因而被迫暂停与社区合作。

 

 

其中,中西部地区相比经济发达地区,日子尤其显得难熬。以甘肃为例,由于财政资金紧张,一些原定政府购买项目正在待定中。最严重的一项福彩资金缩减了三分之一,对绝大多数靠承接政府购买服务项目的机构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云南一些县域城乡社区服务类和社工类社会组织,尤其高度依赖于线下活动的机构,从2月复工到4月就没有收入来源。在陕西,公益组织即使筹到了资金也没有办法买到物资,甚至门都出不去,所以收到捐款没有花掉反倒成了一个问题,很多机构放弃了捐款。

 

 

到今年7月,国内社会组织增至88万家。除了传统的救灾、扶贫、教育、医疗、环保类公益机构之外,更广泛多元的社会组织也在不断成立。对于后疫情时代,一些受访机构表示,“有多少钱就做多少事,先活下来再说。”

 

 

 

“大家都筹不到钱”

 

 

 

一直以来,绿色蔷薇获得爱心人士的捐款,开展项目与基金会或政府合作。但疫情中,他们突然失去了原有的资金来源。

 

 

在垫付了10万元之后,丁当和她的同事已经无力承担。“如果机构不能在一个月内筹集到15万元资金,就会面临关门的风险。”丁当尝试了各种办法,申请创投基金或基金会的公开招募,“无论是联合国的、国内的、妇女、儿童的基金会,只要发现与我们相关的,都会去试试。”但这种筹款成功几率非常低,丁当有些绝望。

 

 

基金会的筹款数字也在疫情后遭遇“断崖式”下滑。据《公益资本论》披露,6月8日,中国扶贫基金会以“南方水灾告急”为题进行网络募捐,计划筹款170万元,一个月后,筹款金额仅31万元,缺口逾八成。

 

绿色蔷薇负责人丁当(右一)与社区姐妹、孩子们合影。(采访对象供图)

 

同一天,壹基金在腾讯、支付宝等多个互联网募捐平台为南方水灾发起筹款,原计划筹款800万元,一月实际筹款金额在80万元左右,缺口达90%。而去年,为广西洪灾发起的网络筹款,壹基金在一天内就完成了150万元的目标。

 

 

6月12日,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家庭箱共抗南方洪灾”项目计划筹款60万元,20多天后,筹款数字一直停留在2000多元。

 

 

与此同时,一项全球公益组织调查报告显示,在涉及美国、英国在内的100多个国家中,全球公益组织在近两个月内开展的筹款活动,只有17%的公益组织完成了预定筹款目标,67%的公益组织实际筹款不及目标筹款量的一半,12%则完全没有筹到钱。

 

 

“大家都筹不到钱了。” 中国发展简报执行主任刘忠亮说,他和同事们进行调查的《报告》印证了这一点,筹款正在变得艰难。在资金方面,最大程度影响公益机构运作的因素也是新的筹资机会减少,减少的原因之一可能是资金都向疫情相关项目靠拢,导致传统项目被边缘化。

 

 

上半年来,国内企业停工停产、裁员降薪、订单骤减,不少人收入缩水,公益捐赠支出减少,无论是政府采购还是基金会资助和众筹,都呈现出紧缩趋势。

 

 

调查中,让刘忠亮感到意外的是,政府采购服务的收入是许多公益机构最大的资金来源。“我没想到公益机构对政府采购服务的依赖那么大。”他说。

 

 

往年,面向公益机构的政府采购通常都在三四月启动,并且总是逐年加大。而今年,在进行调查的四月中旬,这些采购毫无动静。

 

 

在刘忠亮看来,当政府财政收入急剧减少,同时又必须保证困难企业和个人纾困与救济,政府自然会大力压缩其他方面的开支,其中就包括政府采购公益服务。《报告》指出,2021年由于外部环境的变化,尤其是政府购买服务和企业捐赠的锐减,将在未来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对公益机构产生“波纹式”打击。

 

 

一些大中型公益机构通常会提前备好至少上半年的资金,而那些基层公益组织平时也没有多少资金积累,原本就处于寅吃卯粮的境况。刘忠亮认为,真正的资金困难将在今年底或明年初凸显出来。而现在,政府采购服务与基金会资助的预算能否维持原有规模,成为许多一线公益机构能否存活下去的关键。

 

 

 

线上复工自救

 

 

 

疫情初期,丁当采购了一批口罩、消毒液等防疫用品,分发给环卫工人和社区家庭,同时给孩子们送文具,免洗手液,还有一些防疫手册。

 

 

因为隔离,丁当也看到了比以往更紧绷的家庭关系和生活压力,孩子们停学在家,父母为收入减少而揪心,“疫情期间亲子矛盾多了。”她说,这段时间,工厂裁员,一些家长经济压力大,一个人要找两份工作,孩子根本就没人照顾。绿色蔷薇的工作量并未减少,他们一直忙着辅导孩子功课,让家长得到喘息和放松。

 

 

“这些课都在线上进行。”丁当说,他们在线上教孩子如何写作,线上课程都会请专业老师来讲解。最近,他们刚结束了六节亲子教育的课程,“很多孩子和家长发生了冲突。”

 

 

疫情打乱了原有的安排和计划,但丁当发现,线上服务依然可行。据《公益时报》报道,疫情期间,复工延期和线下活动受限,不少机构在努力开发线上业务,比如一对一线上的辅导,线上志愿者陪伴等。

 

 

报道称,上海闵行区活力社区服务中心也一直关注流动儿童的成长问题。因为疫情,他们把一些适合线上传播的课程制作成短视频进行发布,也将教师培训和家长课堂调整为线上活动。中心还在春节后开始使用办公APP线上复工。从2月底开始,巴渝公益同样组织部分有条件的职工开始了线上复工。

 

 

不过,大部分一线服务型机构在网上无法开展线下服务,线上活动的执行程度很难把控,而且活动效果与线下存在差距。例如,在农村做环保宣传教育,再高科技的线上服务也无法产生线下走访、体验的效果。

 

 

 “对女工来说,她们对网络的使用还不太熟练。”丁当和同事也在探索线上线下相结合的项目模式。绿色蔷薇一直在社区内活动,他们有时召集一些姐妹到活动室,唱歌、跳舞,“我们还做绘本。”

 

 

此外,他们还请了律师到社区群,办法律讲座,大家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在线上咨询。丁当感觉机构项目活动依然丰富,“其实,我们做了很多活动,今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不敢想象,如果绿色蔷薇真的关门了,这个社区会变得怎样。

 

2013年3月13日中午,江西省修水县东港乡靖林兰鹰希望小学,学生吃上了热腾腾的“免费午餐”。(新华社 图)

 

如果这些基层机构难以维持,刘忠亮担心公益生态遭到破坏。“这个雨林里只有大树,没有了苔藓和小草,就意味着一群特定个体的福祉被遗忘。” 他说,有些专业领域,比如工伤保护、自闭症等,需要有专门的公益机构来服务,“你很难想象红十字会专门服务于某些特定群体,这不是他们的擅长。”

 

 

 

“99公益日”抢钱

 

 

 

《在深圳,10000个丁当需要你的帮助》,7月2日,绿色蔷薇负责人丁当在网上发出一篇求助文章。短短15个小时,绿色蔷薇就获得36万元善款资助。截至7月11日,已有超过2万网友为绿色蔷薇捐了56万余元。这是丁当意想不到的惊喜,如果这笔款项到账,机构又可以维持两年。

 

 

不少公益机构试图通过互联网募集善款渡过难关。《报告》显示,在公益机构收入来源中排名第三的就是众筹,低于政府采购和国内基金会资助,占比20%。2020年中国互联网公益峰会7月14日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社会各界通过互联网募集善款18.67亿元,参与人次达到4954万。

 

 

 “99公益日”(9月7日-9月9日)无疑是国内众多公益机构获得输血的机会,自2015年开始,这是腾讯公益平台每年举行的全民公益活动。

 

 

8月3日,免费午餐提前一个月备战“99公益日”。“它不仅助力公益,也是一个练兵场。”免费午餐发起人邓飞说。

 

 

九年前,邓飞联合500多名记者、数十家媒体,和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发起免费午餐基金公募计划,倡议为贫困地区学童提供免费午餐。截至2020年5月,免费午餐基金联合多方力量累计在全国26个省市自治区1283所学校开餐,共计帮助超过33万人吃上热气腾腾的午餐。

 

 

对于今年的筹款目标,邓飞并不乐观。他发现,一些地方慈善会参加“99公益日”筹款积极性日渐高涨。

 

 

慈善会是仅次于红十字会的第二大慈善组织系统,据《中国慈善家》披露,每年三成左右的社会捐赠流向慈善会系统。另一方面,慈善会的官方背景也使他们在政府资源、组织网络和媒体资源方面具有天然优势,可以转化为强大的社会动员能力。

 

 

2019年,第五届“99公益日”三天内筹集了4800万人次的爱心捐款17.83亿元。腾讯公布的机构筹款排行榜前十名中有5家来自慈善会系统,占据了半壁江山,且包揽了第二名到第五名。

 

 

“看到慈善总会那么用力,民间组织都是发怵的。”邓飞说,很多机构指望这次筹款的计划估计泡汤。

 

 

免费午餐基金品牌与合作发展中心总监飘飘一直负责项目筹款。据她介绍,从去年开始,他们调整方案,将“99公益日”纳入免费午餐的开学季活动,将每一位支持者、志愿者都称作 “蝴蝶侠”。同时在腾讯、支付宝、天猫、微博等互联网筹款平台,号召“蝴蝶侠”在开学季进行一次捐赠。

 

 

据免费午餐官网公布的数据,2019年捐赠收入合计1.2亿元,“99公益日”总筹款700多万元,公众筹款350多万元,筹款人次达21万。

 

 

目前,免费午餐将筹款的重心下沉到县,汇聚当地的力量,借力形成分布式“战场”,激活基层组织,充分调动每个微小力量。

 

 

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小机构根本没有资源与能力。” 丁当说,绿色蔷薇在“99公益日”筹款最多十万元,更多不知名的小机构筹款也就四五万元,这笔钱对机构日常运营只是杯水车薪。

 

 

 

造血脱困

 

 

 

8月12日,在杭州西面一处18亩的山谷,邓飞向来访的客人介绍他发起的花开岭公益村项目。他们正酝酿一个计划,将花开岭打造成一个乡村振兴协作实验室,收集各类乡村问题的有效解决方案,建模,传播和学习。

 

 

一切都在构建中,就像花开岭公益村正在搭建的一栋小楼。这是从湖南运来的一栋吊脚楼,被拆成一块块木板,又在杭州重新拼装起来。小楼还没来得及安装窗户,穿堂风正好能把炎热吹散。

 

 

“我们采取了新的策略。”邓飞说,他们把免费午餐的开放权进一步下沉,从县城下沉到乡镇去。他们希望在基层,让当地团体加入进来,解决一部分资金。而机构所要做的就是建立模型,输出一套标准化流程,交由地方去执行、筹划、监管、维护。让乡镇成为行动主体,连接本地人民广泛参与,多方协作,努力在中国三万余个乡镇彻底解决孩子的午餐问题。

 

 

这一计划最先在江西省瑞昌市洪一乡试行。去年,一位名叫冯龙兴的干部和当地中学退休的老校长,筹集了300多万元作为教育基金,希望能够引进免费午餐。后来,“我们商谈决定,乡镇出1元,免费午餐出3元,搭建一个乡镇午餐模型。午餐就地取材,钱也就能留在本地,帮助本地经济发展。”邓飞说。

 

 

去年底,他在学校亲眼看到,400多个孩子的饭碗里,有茭白、芹菜、猪肉和牛肉。与当地民政局、社会组织、基金会、商业公司等交流后,花开岭又提交了一份《瑞昌市社会发展战略及行动框架》,推动该县社会发展系统升级。

 

 

“我们变成一个支持者,去帮助本地政府实现变革。” 邓飞解释道,他们现在跟地方政府提出来,让其承担部分餐费,最后以本地为主。“我们现在转型、升级成战略公益,去引导改变,而不是我们自己动手。”

 

 

在深圳,丁当也在探索社会企业的方式摆脱困境。八月即将过去,互联网募集的善款还没有到账。她与社区的女工们尝试用自己的牛仔裤、环保袋做一些定制产品换取收入。“家政工也是我一直想做的。” 丁当说,今后让机构像一个小企业一样,解决姐妹们一部分生计的问题,同时机构也能赚一些钱,继续为社区服务。

 

 

现在的公益生态系统是大机构资源集聚,小机构连活命都难,“只能靠自己,没钱了,机构就得关门,我不敢想那么长远。”丁当说,一想到机构今后的发展,这些钱远远不够。她希望有更多的资源引进来,让孩子们开拓视野,参与更多的活动。

 

 

夜晚,安静的牛始埔突然热闹起来。工友们下班回家,每家窗户亮起了灯,一些妇女在灯下做着手工,补贴家用。楼下的孩子比白天更活跃,成群结队嬉闹在一起。闲下来,丁当总惦记着找一处空旷的场地,墙上安装几面镜子,孩子们可以唱歌、跳舞,排练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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