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看到朋友发的一个微信，说她早上去银行办事，站在身后的女士，一直向前挤，贴得她很近。她提醒女士保持距离，对方非常不屑，大声说：“怎么了？怕我黑你的钱吗！我比你有钱！”我的朋友对她说：“既然你能想到这个，你的行为不要让人误会好不好？你不该靠得那么近。”
估计我们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在排队的时候，有人明显也不是性骚扰你，但就是喜欢贴你很近。他在你的身后，鼻孔凑到你的脖颈，鼻息呼哧呼哧，吹得你后颈茸毛和脊梁上的汗毛，一起竖起。然后，他总抵着你，把你拼命往前推。你不得不上身前倾，双腿使出“千斤坠”，才能勉强站立原地，不被推得踉跄。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人的反应是反感。反感极了，就会像我的朋友那样，提醒对方：“保持距离”。
可是，对方显然不在乎什么“距离”。她认为靠我朋友太近，无非是看到了我朋友的银行存款信息。但是，“我比你有钱”，所以离你近，没关系！因为我才不屑“黑”你那几个小钱呐。
她把人际距离的远近，转换成钱多钱少的比较。因为有钱，就可以贴我朋友很近。好像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有很多规则，是无论一个人钱多钱少，都必须遵守的。比如说人际距离。一旦违背了，就让人不舒服。
人类是群居动物，需要人际交往，于是有了人际距离。美国学者霍尔提出四种人际距离：公众距离、社交距离、个人距离和亲密距离。
公众距离是在正式场合沟通时的人际距离，为3-7米，此时的沟通往往是单向的，比如演讲；
社交距离是认识的人之间的交往距离，1-3米，商业交往多发生在这个距离上；
个人距离是在朋友之间交往的距离，0.45-1米，此时人们说话温柔，可以感知到大量的体语信息；
亲密距离，则是亲人、夫妻之间沟通和交往的距离，只有0-500毫米。在此距离，双方均可感受到对方的气味、呼吸、体温等私密性的刺激。
如果个体与个体的身体之间，依照关系的远近，符合相应的距离，人就会感觉舒服。而偏离距离，人会变得难受。
排队，尤其是中国式排队，在空间上达到了亲密距离，而关系上实则冷淡。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站了前后脚，更要像我朋友说的那样，“不该靠得那么近。”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排队贴得那么近呢？
焦虑心态是最直接的原因。人口多资源少，曾经的物质贫乏，让国人普遍存在强烈的焦虑感。一个人获得什么，多半要靠“抢”。出生要抢，上学要抢，工作要抢，赚钱要抢，连存钱，似乎也要抢。我还记得最早发行股票时，证券交易大厅外，排队的那个人山人海！
我们真的太害怕资源“匮乏”了。不抢，就没你的份儿。所以，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都急吼吼地要去“抢”！
“抢”，成了国人潜意识里习惯性的思维和动作。排队时站在后面的人，潜意识里担忧轮到自己前，出了意外怎么办？要尽快把资源，装进口袋才为安。如此一来，焦虑驱迫他难以安静。简直视排在他前面的人为障碍，恨不得干掉了，自己顶上去。贴得近点再近点，推推又挤挤，是他正常的身体动作。
这种排队抢位置，不仅表现在空间上的贴近，还在时间上，有令人费解的片刻之争。
前两天，我在一家心理咨询机构。有位咨询师一脸迷茫的表情，从咨询室里走出来，坐在了我的身旁。原来，这位咨询师刚咨询完毕，送走咨客，回房坐下，想整理思绪。忽然，下一位咨询师推门而入，对她说：“我要用房间了。”意思是请她出去。这位咨询师还没缓过神儿，就抱着自己的包包，离开了咨询室。而这时，离下一位咨询师工作的时间，还有20分钟。
她坐在我的身旁，对我说：“很不爽。感觉像被侵犯了。”实际上，她的感觉跟我那位朋友的一样，最好直接对后面的人说：“你不该靠得那么近。”
后一位咨询师跟她贴得那么近，显得急躁且无礼。并且，客观上毫无必要。因为在心理咨询机构，都是到了谁的时间，进去谁预订的房间，订好了是你的，不需要抢夺。没到时间，坐在休息区等等好了。
我又想起参加过的一次讲座。有A和B两位主讲。A先给B做主持，让B来讲；等B讲完后，再给A做主持，让A讲。那次，B讲完预备的内容后，开始跟台下的听众互动。他没有致辞结束，A把他的PPT关掉，换上了自己的。其实，B结束后，有一段时间休息，A可以慢慢改换PPT。而A的行为，跟后一位咨询师同样急躁。哪怕有充足的时间，完全不用抢，也习惯于抢夺时间，无法做到从容。以至于看起来，非常不懂得尊重他人！
他们两位的表现，都像我们在公交车或者地铁上，常见的一幕。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了，还没站直，翘着屁股，另一个人就赶紧坐上去，贴上自己的屁股。好像他毫不嫌弃那个座位上，留有前任屁股新鲜浓厚的气息与温度，猴急，猴急地。
但是，我们也会看到另外有的人，从容淡定，立于座位旁，等上一等，才缓缓入座。他给前任足够离开的时间，也给自己充裕坐下的时间。对别人尊重，又有自我尊重。而如果问他为什么不抢着去坐，他会说，不喜欢马上坐下后，自己身体的感受。
一个前任屁股刚离开的座位，还留有人家的体温体味，这么私密的信息，后任接收到，自我身体的感受，一定不悦。这是人的本能反应。
有些人尊重自我的反应，那种不舒服的感受让他选择等等再坐。而猴急的抢位者，则似乎忽略了这种不舒服的感受，为了抢到座位，占有资源，他不尊重自我的反应，尽快贴上座位。我们看到他不尊重前任的行为背后，是他首先对自我感受的不尊重。不尊重自我感受，也等于不尊重自我了。
人首先要尊重自我，才能推己及人，尊重他人。贴得太近和太快的人，在他无礼的行为背后，是对空间与时间距离感的麻木，对自我真实感受的压抑忽略，对自我尊重的丢弃。因为，他太恐惧抢不到资源了。
本文刊于豆瓣阅读心理专栏《爱与亲密的成长自疗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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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鑫
黄鑫，南京大学毕业，作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著有心理治疗小说《白骨波罗蜜》《草人》，正在发表的《女性心理成长自疗课》居于豆瓣心理专栏订阅量首位。
师从国内著名心理专家吴和鸣教授，与老师共同发展描述论写作与精神分析治疗，推动心理写作，帮助女性从自身成长的角度进行自我疗愈。
擅长领域：
婚姻情感咨询、女性心理成长、人际关系协调、职业生涯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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