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是女友小琴二十二岁生日，一定要给她过好。小琴是火锅店服务员，在一起两年多了。她任劳任怨，勤劳朴实，好难得遇到这么好的女孩儿。
李强提早收工，停止接单。他是外卖骑手，平时要工作到晚上十点。
回家的路上，先去菜市场买了斤鳝鱼和一些蔬菜，再去蛋糕店取了早晨就订好的蛋糕。然后，去花店买了一束玫瑰。本来还想买个首饰，小琴坚决不让买，就不买了。只要心到就行。李强听着手机里收藏的《成都》回到家里。小琴还没有下班。她平时都要九点才能到家。李强赶紧进了厨房，今天一定要露一手。平时因为小琴下班早一点，都是她做晚饭。今天，自己下厨，一定要表现一下，让小琴高兴。
李强先拿起手机，用微信语音落实一下时间。
“亲爱的，今天正常下班吧？”
“正常，预计九点半到家。”
他们住的地方，离地铁站3分钟，所以时间好估算，比较准。
李强放下电话，系上围裙，立即忙碌起来。
九点二十五分，餐桌上摆上了四菜一汤。泡椒鳝鱼，尖椒腊肉，干煸四季豆，酸菜土豆丝，还有紫菜蛋花汤。他摆好碗筷，把红酒开开，蛋糕上插好蜡烛，就等美人归了。
门铃响了，李强赶忙拿起玫瑰，开门。
小琴一进门，被眼前的玫瑰惊了一下，没顾上换鞋，接过玫瑰，扑到李强怀里。
“生日快乐！”
李强轻声说道。
小琴什么也不说，只顾紧紧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在李强的唇上轻轻亲了一口。
小琴换了拖鞋，放下包，围着桌子转了半圈说道：“强哥，你是不想过日子了？”平时都是两个菜，或者一菜一汤。
“亲爱的，祝你生日快乐！不要想那么多，一年才一次，快点点蜡烛吧。”
小琴幸福的看了李强一眼，点上蜡烛，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你许的什么愿？”
“一会儿告诉你，你饿了吧，开吃！”
“真好吃！”小琴边吃边夸。
他们频频举杯，互相夹菜，尽情享受着这难得地幸福时光。
吃过烛光晚餐，他们收拾好碗筷，来到窗前。窗子对面是成都著名的环球中心，建筑物流光溢彩，夜景迷人。他们住在28楼，可以看清环球中心两侧的街道和横亘在眼前的环城高速上来往的车辆。半边红色的尾灯，半边雪亮的大灯，流动着，充满活力。
成都，来了真不想走。
这房子是租的，一室一厨一卫，房东是熟人，每个月1800。为了上班方便。这边写字楼多，单身公寓多，叫外卖的年轻人多。房租高点也还划算。
李强一米七八，小琴一米六二，站在一起非常般配。
李强把小琴拥在怀里，“你许得什么愿，可以说了吧？”
“我希望早点买一套我们自己的房子，结婚生子。要让我们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一样读书生活。”
“这个目标有点大啊。”
“你现在每个月挣6000左右，我挣2600，每个月计划好，可以实现的。”小琴似乎信心满满，她接着说道：“我打听了，靠近温江的一个楼盘，每平米1万，我们买个60平米的，首付15万，按揭45万，20年，每月月供2368，我们两个人努力，应该没问题。”
“我们才存了多少啊？”李强问道。
“我们已经存了42000，再存几个月，不够的找你家里要5万，我找我家里要5万，不就搞定了吗？”
“好，听你的。”
李强轻轻地刮了一下小琴的鼻子，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多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让我们的孩子过上好日子。
小琴眼睛不大，爱眯成缝，鼻梁高挺，也算五官清秀，平时总是笑脸盈盈。她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如果穿上职业装，绝对白领丽人一枚。可惜是初中文化，来自四川江油雁门的山村，在城市里只能做服务员之类的活计谋生。为了存钱，为了美好的成都梦，她信奉妈妈的话:“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小琴知道自己收入低，所以非常节俭，舍不得给自己买件新衣服，她的润肤露是宝宝霜，化妆品是淘宝上买来的廉价货。李强也是初中生，比小琴大两岁，是峨边彝族自治县人，也算门当户对。好在他们都能吃苦耐劳，对未来充满希望。
二
李强接到爸爸的电话，奶奶去世了。他和小琴请了假，买了动车票朝家里奔去。
他的家离成都200多公里。先坐动车到峨眉山站，转坐大巴往峨边县城方向走50多公里，到达一个叫75公里的地方下车，然后再坐上本地的微型面包车到共和乡码头，还要坐上每人一元的摆渡船到大渡河对岸。这个码头很小但也有故事，据说当年解放大西南时，宋希濂就是逃到此地被解放军抓住的。
上了岸，有亲戚在等。李强打了招呼，骑上为他准备好的摩托，载上小琴朝家里驰去。他家在大渡河边上的山坡上，不算远，骑摩托从码头到家也就七八分钟。
家是L型四间瓦房，三间正房，拐角是一间厨房。房子是爷爷和奶奶结婚时修建的，夯土墙。院子不大，摆的下八张席桌。人们坐满桌子，有说有笑，他们说奶奶活了86岁，算是喜丧。按传统只能吃豆腐宴，现在改吃“九大碗”了。他们村子几乎都姓李，谁家有红白喜事统统到场帮忙，当然也就此聚一下，这成了习俗。院子小，只能摆下八张桌子，大家就吃流水席，吃好了的站起来，要么站在空地说话，要么去邻居叔叔家打牌，没吃的坐下接着吃。
李强和小琴先戴上孝，再到灵堂给奶奶磕头上香。然后招呼客人们。
第二天安葬了奶奶，客人们午饭后也就散了。
做酒席的厨师收好桌椅和厨具，一股脑装上小四轮，转战下一家去了。
奶奶去世后，家里就剩下父母了。李强还有个哥哥，在东莞打工。找了个一起打工的湖南妹子，在那边安了家，生了一个女儿，四岁了。这次奶奶去世，只有哥哥一个人回来。
小琴帮妈妈收拾厨房，爸爸哥哥和李强坐在堂屋商量今后的打算。
“这房子该翻新了，全村的房子没翻新的没几家了。前几天赵书记找了我，动员我还是修了好，他们有精准扶贫目标的。”爸爸抽着烟，慢慢说道。
“现在修建新房，政府补贴3万，电器三大件冰箱洗衣机电视机都由政府免费供给，还送一套新家具。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据说今年年底全县脱贫，建房补贴明年就没有了。
“你打算怎么修？”大哥问到。
“修三间三层，你们哥俩一人一层，我和你妈住楼下。”爸爸胸有成竹。
“得用多少钱？”李强很关心钱。
“政府给三万，咱家的地被成昆复线占了些，他们赔了四万五，我和你妈存了二万五，加起来十万。建新房大概要十七八万，你们两兄弟一人出点，不够我再借点，不就干起来了？”爸爸似乎觉得问题不大。
“爸，大哥已经在东莞安了家，我也要在成都安家，你修那么大，谁住？”
李强一听要掏钱，第一个反对。
“古人说，落叶归根，你们年轻在外面闯荡，老了迟早要回家的。”爸爸坚持他的看法。
哥哥反驳说:“我们不仅不回来，还想条件好了把你们二老接去享福呢”这话是真的。大嫂是独生女，在湖南老家也给她留了新房子。
“这里生我养我，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爸爸也许是故土难离，也许是不想给孩子添麻烦，坚持着自己的计划。
其实李强明白，爸爸要做的事是改不了的。爸爸快六十了，身体硬朗，但性格倔强。家里也没地可种了，修铁路占了些，靠山顶的旱地被退耕还林了。就剩下房边半亩地，种点蔬菜自家吃。平时爸爸就在附近打点短工，妈妈上山挖些竹笋野生麦冬什么的卖，所以也有少许积蓄。
妈妈和小琴做好饭菜，端了过来。
“真搞不懂，你修那么大的房子给谁住？我们要在城里买房子，你也该为我们想想啊。”李强还想说服爸爸。
“我怎么没为你们着想？修三层你们兄弟两个一人一层！”爸爸声音提高了起来。
“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好好商量哈。来边吃边说。”妈妈说着坐了下来。
小琴没开腔，默默给大家盛饭。
“我说爸，要不就修两层，不要考虑我。我临时回来一下怎么住都可以。”
大哥提了个折中办法，房子可以修，又减少不小的花费。
“当然，该出钱我还是要出的。”大哥补充说。
这样算来，十二三万就够了。爸爸想了一阵，孩子们在外面挣钱不易，可能钱紧，不要太为难他们了吧，表态了:“那好吧，就先修两层。等我攒够了钱再加一层。你们哥俩一人出一万五，就不用借钱了。”
“这样，老二还没安家，出一万，我出两万。”大哥抢着说。
李强看了小琴一眼，小琴说:“好，谢谢大哥理解，我们出一万。”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回城的路上，李强有些郁闷。真不知道老爸非要修这房子干嘛？为了落叶归根？为了脱贫攻坚？怕是为了政府补贴款吧。
可关键是本来想跟家里要钱交首付的计划泡汤了。
小琴看出他的心思，安慰他:“快看，油菜花多好看啊！”
李强抬起头，望向车窗外面。崎岖的山路和远处的村落被一片片一层层黄色的油菜花地包裹着，立体地呈现在眼前。远山的轮廓消失在蔚蓝的天边。远山和近山之间还飘着几朵淡淡的白云。的确好看。
三
这次回老家，原计划跟家里要五万，结果倒贴了一万。怎么办？小琴说:“我俩不少胳膊不少退的，尽量多挣钱少花钱呗。”小琴真好。
“强哥，快过来把水提过去。”小琴在洗衣服，清衣服的水装进水桶，让李强提进厕所，冲厕所用。家里是买了洗衣机的，但小琴为了省电省水，除了床单被套牛仔裤，一般的衣服坚持手洗。
李强看着小琴忙碌的样子，心疼不已。李强下定决心，每天多跑几单，累不死。
为了激励自己，李强每天收工时，都把当天成果用手机发给小琴。
5月6日，预计收入215.5元，完成62单，配送里程72.9公里。
5月7日，预计收入266元，完成68单，配送里程76.5公里。
5月8日，预计收入287.7元，完成71单，配送里程79公里。
……
5月26日，预计收入97元，完成26单，配送里程31公里。
哎，今天有点倒霉，在非机动车道逆行，与一辆老年车发生剐蹭，赔了老大爷200元修车费。我自己的前轮也换了胎，花了100元。李强用微信向小琴报告。
小琴发来语音安慰道，只要人没事就好，别着急，这月比上月多挣了700多了。安全第一，千万别再出事。
今天小琴比平时回来的晚，李强想着白天的事，心里不舒服，不想煮饭。等小琴回来再说吧。
十点二十，小琴才进家门。李强本想和小琴详细说说今天的遭遇，可一看小琴，有些不对头，小琴眼睛红肿，像是哭过。
“怎么了小琴？”
小琴一下哭出声来，“我辞职了。”
“我们老板太不讲道理了，一个顾客要了三份极品毛肚，明明上齐了，结账时他非说上了两份。这桌我负责。和顾客吵了几句。最后老板按两份结的帐。”小琴边哭边继续说:“下班时老板把我骂了一顿，一份极品毛肚88元算在我头上，和顾客吵架扣100，188元就没了。”呜呜呜的抽泣着。
“我想了又想，这家工资又不高，老板又不通人情，还是辞职算了。“
“好，辞职就辞职，此处不留爷，自由留爷处。别哭了，再找一家就是了。”李强心疼的把小琴搂在怀里安慰起来。
“今天我也不顺，不煮饭了，我带你出去吃馆子”李强真没心情煮饭了。
“不，我眼睛都肿了，怎么见人？还是在家吃吧。我去给你下面条。”小琴擦干眼泪，站起来钻进厨房。出去吃，她怕花钱。
不到一个星期，小琴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家新开张的西餐厅当服务员，底薪2800元，还有值台费提成奖。小琴脸上又洋溢出喜气。
李强继续努力增加单量，向着自己的成都梦前进。
四
这对幸福情侣的平静生活，随着李强的老同学的出现发生了变化。
他叫宋云，是李强老家初中同学。宋云来成都五年了，干过餐厅服务员，当过保安，也干过外卖骑手。算是老江湖了。
虽然在一个城市，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他们找了一家翘脚牛肉店，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来。这是家乡的味道。
刚刚坐定，宋云掏出一包极品宽窄放在桌上，抽出一支热情地说到：“抽烟！”
“不会”
“啊？只挣不花啊。嗯，理解，你是挣辛苦钱的。那喜欢吃什么尽管点，今天我请客。”
他们要了牛肉，牛腰，牛心，还要了一份爆炒泡椒脆肠，四瓶啤酒，边喝边聊起来。
宋云个子不高，头发又细又软，还染成棕色。但双目有神。说话时眼珠转个不停。他的穿戴上下都是名牌。手腕上是一只比较时尚的手表，估计价格不菲吧。
“我是听许玲说的，你在成都干外卖骑手。据说女朋友也不错，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许玲是老乡。
“结个脑壳昏，房子还没买呢。”李强又想起首付都没搞定，有些郁闷。
“你呢？”
“我房子首付交了，98平，在火车东站边上。交通可方便了。正在装修，年底结婚，你一定要来喝喜酒额。”宋云抑止不住地兴奋。
“你发了嘛，牛啊！你在做什么生意？”
李强有些羡慕，很想知道他在做什么。读书时宋云成绩也不怎么样啊，一天就知道逃学，跑到镇上网吧通宵打游戏。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我在做金融,P2P。”宋云骄傲地说到。
李强也有耳闻，可是隔行如隔山。自己一窍不通。
“我这么给你说吧，就是借助互联网大数据的优势，把传统的借款贷款，通过互联网做成交易。比如你要买房买车，差钱了，去银行贷款，他们和你要这样要那样手续，你忙半天不一定贷的下来。到我们这里，一个小时就审批下来了。还有做生意的，需要流动资金，在银行贷不下来，就来找我们，生意火爆的很啊。”
“你开的公司？”
“我哪里开的起？这种公司注册资金都是几个亿，我只是打工，当业务员。我们拉客户，进来存钱我们提成，找到贷款的也要提成。”
和宋强比起来，李强觉得自己就是个哈儿（四川话，傻瓜的意思）。
“好久不见了，干一个！”宋云高声邀请。
不一会，四瓶下肚。“老板，再来四瓶！”宋云向老板招手喊道。
“干什么最来钱啊，你想过没有，成都，全国，全世界什么最赚钱？”
“房地产吧”李强想到了房价，想到了房东每月收取的房租。
“错，是金融啊，只有钱生钱才是最快最容易的。”
李强是真没想到，金融，钱生钱。
“你还没买房，那存了不少吧？”宋云诚恳地问道。
“哪里啊，才五万多。”
“你存银行利息多少？”
“我不清楚，都是小琴在管”李强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存银行，就是定期年息也不会超过4%。存我们公司每个月2%，一年24%。5万元，一年就是1.2万。你好好想想，每个月增加1000元，你要跑多少单啊？”宋云的话引起了李强的注意。有这么好的事？
不知不觉，四瓶又喝光了。宋云还想要，李强坚决制止了。小琴来个电话，叫李强早点回家。李强站起身，“明天还要上班，今天就算了，来日方长嘛。”
宋云潇洒的结了帐，挥手告别：“这样，找个时间，到我们公司看看，真希望你能抓住机会。”
五
上次李强和宋云分手后，宋云又是打电话又是发微信，邀请李强还必须叫上小琴来公司参观一下。李强那天回去就把见面的情况和小琴说了，小琴也是懵懵懂懂的。小琴的意思是既然老同学相约，就找个时间去看看吧。
宋云的公司在东门大桥的桥头，交通也很方便，地铁2号线东门大桥站B口出来便是。
他们上了29楼，宋云在电梯口迎着。“热烈欢迎老同学和嫂子光临指导！”宋云说着还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们公司的确不小，占了半边楼层。进大门是前台，两个美女服务。后背墙上是醒目的公司logo,安捷财富成都分公司。走进大厅是一排排电脑台，至少有三十多人忙忙碌碌的。有打电话的，有复印资料的。靠近大厅的一头，是一字排开的隔间。上面挂着牌子，写着业务室的字样。宋云把他们带进3号业务室。
服务员给他们送来两杯水。宋云指着桌上的资料给他们看。
“这些是原件，其实微信里都给你们发过了。”
这些文件有营业执照，金融办的相关资质，宣传册等等。
“怎么样，有兴趣吧？我们公司总部在北京，注册资金3个亿。各种手续齐全。线上线下客户150多万。那么多人都找我们存钱贷款，有假么？”宋云滔滔不绝的说着。
“你们有多少存款？”宋云拿着计算器问道。
“58000元”小琴回答。
宋云用计算器啪啪一按，“看，存一年，利息13920元！利息每月给你打到卡上，本钱12个月满了一次性退回你的卡上。也可以分月退本付息，但总利息至少少一半。”
“要是你们凑个整数10万元，一年就是24000元！我是看老同学太辛苦了，有好事当然要想到起了！”
小琴似乎也被说动了。老妈只和她说过，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就是没说过钱生钱。嗯，可能是老妈从来没有过多余的钱，或者是她的认识跟不上时代？她那个时代哪里有互联网，哪里有大数据？
“谢谢你了老同学，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两个人告辞出来，心里一直在盘算钱怎么生钱。
如果存10万，一年下来，连本带利就是124000元。加上两个人工资存款，一年下来，就可以买房交首付了，就可以结婚了。想着都让人有盼头。
两个人盘算着，商量着，下决心闯一下。小琴给爸爸打了电话，跟家里借4万。家里卖了蘑菇，钱一直留着给小琴买房子用的。但是不巧，小琴堂弟结婚，前几天才借了去，家里只剩1万。爸爸二话没说，第二天就把1万打过来了。还差3万多，小琴和李强分别找了几个朋友借够了。
他们终于凑够10万，请了假，又去了东门大桥。
宋云高兴的不得了，忙着帮他们在手机上下载了APP，签好合同，绑定银行卡，交了钱。
“每个月的6号，打开APP，就看着收钱吧。还款进度一目了然！”
“老同学，谢谢你啦，中午请你吃饭？”小琴觉得要感谢一下才厚道。
“不了，你们看看，忙得飞起，改天找时间吧。”
李强看着宋云确实太忙，只好拉着小琴告辞了。
为了庆祝找到了钱能生钱的路子，小琴提议，去春熙路逛逛，在外面吃顿饭，还要看场电影。
李强把一只耳机塞进小琴的耳朵，一只塞进自己的耳朵，牵着手并排走在大街上。耳机里唱着赵雷的《成都》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
我会把手揣进裤兜
六
的确不假，每个月6号，2000元利息自动到账。为了利益最大化，他们存的先息后本，一年期。
就这样，连续六个月都收到了利息。
有一天，李强看手机新闻，说是有的网贷公司暴雷，说是老板自首，出借人集体静坐闹事。他马上给宋云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
“你放心，出事的是不规范的网贷公司，我们是合规公司。我们是老同学，会坑你吗？绝不会有问题！”宋云信誓旦旦地安慰。
到了第七个月6号，没有收到利息。小琴有点坐不住了，赶快给宋云打电话。怎么打都是关机。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第二天一早，他们赶到了安捷公司。只见大门紧闭，门口一群人抬头在看玻璃门上贴着的公安局的公告。公司涉嫌违法集资，被查封，有关责任人被控制，通知出借人去经侦队登记。
“我们还能要回本钱吗？”
“回个屁，钱被这帮断子绝孙的畜生分光了，转移了！”
人们大声问着，吼着。
有人在发放印有“安捷诈骗，还我血汗钱”字样的文化衫。
小琴腿一软，顺着墙边滑倒在地上。
李强给小琴请了病假，她三天米水未进了。小琴的爸爸妈妈从江油老家赶了过来。怎么劝说都没用，就是一个劲儿地哭。
李强坐在椅子上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钱没了算什么？只要身体在，没病没灾的，又挣嘛。你看看那些尿毒症病人，换肾要20万，还不一定医的好，人家还积极治疗呢。你可要保住身体啊，你要有个好歹，妈妈怎么活？”妈妈苦口婆心的不停劝说。
小琴的妈妈身材矮小，皮肤明显被日光晒得黝黑，但语气里透出辩证法的力量。
爸爸焦急地说：“还是送医院吧，输点营养液。”
小琴听到要送医院，坚决不干。终于答应吃东西。还是怕花钱。
经过几天的宽慰，小琴渐渐回过神来。
“妈，我一直都记着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可这次就怎么信了钱生钱的鬼话呢？”
“钱能生钱也不假，可那是有钱人做的事，我们哪里会懂？还好，只要你和李强身体健健康康，比什么都好。你们两个不要互相埋怨，都是想早点买房子过日子，结果被人骗了。想想也没什么，就当生了一场大病。花了钱，病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听到没有？”
小琴觉得妈妈的话很有道理。
小琴爸爸脸上也有了笑容，抱着手里大大的塑料茶瓶喝了一口，慢慢对他们说：“你们不要着急，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家里今年比去年强。我们喂了十几头猪，过一个月就可以出栏了。还有今年的碰柑比去年好卖，卖了钱先给你们用。李强你要振作起来，千万不要心急，注意安全，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
“好，我记住了。”李强认真地回答道。
两位老人走的时候还给小琴手里塞了600块钱。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是要过。
七
李强和小琴恢复了以往的作息，起早贪黑继续他们的成都梦。可是李强心里总是想着他的10万块。减去收到的12000元利息，损失88000元，得跑多少单啊？
宋云，你去死吧！李强在心里狠狠地诅咒。
去你妈的P2P！去你妈的大数据！去你妈的钱生钱！
这几天真是烦人，借钱给小琴的朋友家里有人生病，在和小琴要债。李强的朋友也在要债。虽然加起来7000元，钱不是很多，可是手里不够啊。没办法，李强找哥哥借了4000元，总算是把危机度过。
由于上个月他们两个耽误的时间较多，所以收入也大不如以往。
可是交房租的日子到了。房东是李强的熟人，李强打电话说好了，这个月晚几天交。可是第二天房东打来电话说不行，说被老婆骂惨了，他老婆说他们有五套房子出租，都是准点交租的。让理解一下，最迟明天必须交上，如果收不到钱，她老婆会过来换锁。
李强边想着办法边送着外卖。
今天跑了76单了，李强准备收工。
手机响了。李强看看手机：取餐650米，送餐1.9公里，46分送达，7.8元，幸福花园2幢一单元803房间。嗯，这单还算不错，接了，干完这单就下班。
还有4分钟了，李强终于来到楼下。可是两部电梯都被占了，有人在搬家！买家又来电话催了，这已经是第三个电话了。看来是个急性子。八楼，怎么办？李强看了一下电梯，没指望了。反正最后一单，爬上去！
阿弥陀佛，准点到达。开门的是个戴眼镜的小男生，二十来岁的样子。
“对不起，你们电梯被搬家的占了，我是爬楼梯上来的。”
“你不会早点啊？你看看，火锅汤都洒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李强一边擦汗一边陪着笑脸。
李强惴惴不安的回到家里。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小眼镜投诉了。李强做了申诉，但申诉无果，被平台扣了500元。
小琴回来发现李强闷闷不乐，轻声问道：“还在为房租发愁吗？我想到了办法，解决了。”
李强摇摇头，不说话。他看着手机，把今天的遭遇和小哥群里的同事诉苦。有个兄弟回复说：“tmd，我们就是挣的受气钱，客户欺负我们，平台欺负我们，站长个龟儿子也欺负我们，哪天老子不干了！”
还有个兄弟说：“兄弟，你要想通哦，千万不要给人家锁眼上502哦。”
千万不要给人家锁眼上502？
第二天上午9点多钟，李强来到幸福小区，2幢一单元。他没穿工作服，戴着鸭舌帽，还戴了口罩。出了电梯，正对面就是803。他掏出准备好的502，对准锁眼挤去。
这时，另外一部电梯门开了。出来的正式昨天的小眼镜，他穿着睡衣，还搂着个小巧玲珑的也穿着睡衣的小美女，美女手里牵着一条哈巴狗。
“你在干什么？！”眼镜大声叫道。
李强先是怔了一下，干脆摘掉口罩。“老子是来教训你的！”
小眼镜吓了一跳，忙退了一步，想躲在女孩儿背后。
李强上去一步，一个耳光打在小眼镜的脸上。眼镜掉在地上。
“我让你投诉！我让你投诉！你知道吗，扣老子500快，要跑多少单？！500块，多少单？！打死你个狗杂种！”小眼镜已经缩到了地上。李强又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
“救命啊！救命啊！”女孩使劲地尖叫。
哈巴狗也跟着一声声狂吠。
保安来了，警察来了。
事情很清楚，治安拘留5天，罚款1000，赔偿医药费800元。
进拘留所时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的强哥啊，你怎么这么傻呀！”小琴说。
二零二零年一月二十六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