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个旧家庭的新变化 第六节 重走治病救人路-3
杨外婆在我家住了半个月后，心情总有些郁闷，爸爸 妈妈知道她又开始担心三姑娘和她的傻孙子了，决心给她一个惊喜。一个星期六的下午，爸爸专门进城去把三姨娘和她的傻儿子接过来，当他们推开大门时，杨外婆和妈妈正在天井里忙碌地操作，由于太阳光很强烈，天井上的白色蓬布己经拉开来遮挡阳光。
三姨娘的傻儿子当时己经十三岁了，三姨娘把他打扮得很精神，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带图案的园领汗衫，下身穿着一条兰色短裤，脚上穿着一双白袜子和篮色的球鞋，不知底细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个低能儿。
傻哥哥悄悄走到杨外婆跟前，大声地喊了一声；外--婆---好。杨外婆赶紧回头一望，认清了这就是她多日不见的傻孙子，真是喜出望外，一把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这时三姨娘也赶了过来，高兴地喊了一声：妈，二姐你们好，亲人相见真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这时，爸爸也赶了上来，他得意洋洋地对杨外婆说：我把三妹和傻宝儿都带来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要给点奖励啊！杨外婆伸出大姆指，高兴地连声说； 好， 好！淑云赶紧给润祥泡杯好茶，今天天气热，润祥又立了大功，泡壶好茶奖励奖励！
三姨娘看见杨外婆和淑云二姐正在忙禄，急忙叫外婆歇息去和傻孙子亲热亲热，她就抢着来制作膏药。这种膏药是把制作好的药膏重新加热熔化，然后用小勺子装上熔化后的药膏，轻轻地滴在大小相同的厚牛皮纸中心，药膏慢慢散开呈园形，然后立即把膏药折起来。
这个制作过程看似简单，但是操作起来可并不容易，唯一的诀窃是熟能生巧，一定要优先掌握药膏熔化凝固的客观规律，制膏诀窍，绝对不能着急蛮干。好在杨外婆和杨家三姨娘从小都和膏药打过长期交道，都是一把好手，这次来确实算得上帮了大忙。
杨家三姨娘制作起膏药来十分轻松，500张膏药在她手上用不了两个小时就制作完毕，每张膏药折合后都显得整整齐齐。
不同种类的膏药使用不同颜色的牛皮纸制作，各个种类的膏药制作完毕后，杨外婆要求将膏药分门别类地放在磁罐子里，磁罐外面贴上膏药名称以方便识别，磁罐亦应尽量摆放在阴凉之处，膏药使用时方可取出。
爸爸看见杨家三姨娘这么能干，500张膏药很快就制作完了，而且分类储藏，心中十分高兴。感激地说： 过去还真没看出来三妹这么有能耐，今天算是领教了, 令润祥佩服得五体投地。三姨娘调皮地回覆两句: 还不是小时候跟着爸爸, 妈妈学的呗！
过了一会儿，三姨娘望着我妈妈正在天井旁边忙碌的身影，用十分感叹的语调对爸爸说：二姐才是个真正的好女人，她可是五个孩子的妈呀！吃、喝、拉、撒、睡、油、盐、酱、醋、茶哪件事情不要她操心？还要抽出时间为孩子们做衣服，辅导学习。同时，哪个长辈亲戚她都无微不至的惦记着。现在好啦！你到西藏逛了一趟，搞了些药材回来，制药、制膏都变成了二姐的事，我说汪二哥，你可真会当老爷！
爸爸可是知道杨家三姨娘就这脾气，说起话来是得理不饶人，可她心肠是特别的好。从她对自己傻儿子的无限爱护就能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好人。
听了三姨娘的数落，爸爸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赶紧赔着小心，口中也念念有词：三妹讲得对，今后一定改正，一定改正！妈妈也听见三姨娘在数落爸爸的话，本想过来打个园场，看见他们转恕为笑非常开心的样子也就放心了。
放学回家以后，当我看见傻哥哥与小妹儿正在天井里玩水枪就放心了，我很有礼貌地向杨外婆、三姨娘问好后就跑去与傻哥哥告别，然后挑上一担子水捅，赶到江边挑水去了。
我每天的任务是挑四-五担水供应家用。我己经挑了一年多的水了，无论春、夏、秋、冬从不间断。从江边挑水回家必须爬坡上坎，但是我己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多累。今天，我知道傻哥哥来了，希望能多陪他玩玩，让三姨娘更开心一些，就甩开脚步走起来，不到一个小时就挑回家三担水，当我挑上第四担水的时候，感到确实有些累了。
当我挑着水桶沿着条石铺就的梯坎一步一步地登上城楼的时候，城墙通道不远处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在晃动。原来是三姨娘带着几个宝贝在不远处等着我，老远就听见了傻哥哥的呼唤声: 牛--儿--好！
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他们面前，傻哥哥一把拖着我的扁担来回推拉，水桶里浑沌的江水剧烈摇晃，漫了不少出来。三姨娘吼了一声，他才慢慢停下来。其实傻哥哥是好意，他看见我头上冒汗混身也都湿透了，想拖着我休息，只不过表达方式过火罢了。
我领会了傻哥哥的好意，心中很是感谢他。我把担子放在城墙边上，然后拉着他东张西望，让他尽兴地看个够。我指着远处两江汇合口的凸嘴，灰蒙蒙的天幕下奔腾不息的江水顺流而下，不时掀起阵阵波涛。凸嘴上面各式各样的洋楼巍然屹立，车辆也穿流不息, 时隐时现。我用手指着那边, 耐心地告诉他: 朝--天--门。他似乎听懂了，伸出大姆指哦--哦地叫了两声
这时，我看见几艘大帆船撑着巨大的白帆乘风破浪顺流而下，煞是好看。就用手指着远处的帆影叫傻哥哥看，他四处张望终于看见了，就迫不及待地鼓起掌来。我带着傻哥哥在城楼上来回走动四处观望，傻哥哥真是高兴极了，他拉着三姨娘的手对我说: 牛--儿--好，牛--儿--好！还向我伸出了大拇指。
回到家里天色开始慢慢地暗下来，罗妈妈带着怀静弟在天井里的长竹杆上晒衣物，她微笑着向三姨娘娘儿俩打招呼，傻哥哥张着大嘴咯咯傻笑，双手还不停地比划着行礼的姿势，他那天真无邪的模样深深地把罗妈妈母子俩感染，罗妈妈走过来亲热地拉着傻哥哥的手。后来傻哥哥就跟着他们玩，看着他们母子俩在天井边上一边站一个人，把竹杆慢慢往上拉，一直拉到屋檐下面再把两端的拉索固定起来……，傻哥哥也快活地拍手叫好。杨三姨娘走过来看看，夸奖大人们晾衣服的方法还是很科学。
吃过晚饭以后，辽阔的夜空一望无际，月亮慢慢地爬上天空，天上的星星也开始闪烁起来，夏日的夜晚还是那样宁静而安祥，安静得可以听见轻轻吹拂过来的晚风声和长江边上传来的阵阵波涛声。在天井旁边的书房里，我和冬姐、辉世和怀静弟弟一道在认真地复习功课。我知道，再过两个多月我就要参加中考了，迫切希望能考上一所好的中学校，开始新的学习生活。
九点钟敲过，轮到孩子们休息了。我快步走到天井里听大人们吹牛，聊天。这时荧火虫闪着点点荧光绕着人们头顶飞翔，蟋蟀的叫声也不时响起，庭院里显得温馨而安祥。辉仙小妹儿和辉天弟弟玩了一整天也累了，双双倒在凉床上睡着了，王伯伯拿着大蒲扇不停地煽着，生怕蚊子叮着他们，幺姑坐在旁边微闭双眼，喃喃地念着佛经，用手拿揑着脖子上的佛珠转圈儿。
大人们议论的焦点仍然是当时人们最关心的话题---即将开始的“公私合营” ，杨家三姨娘讲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没有半点虚伪，她为我父母亲这次能果断处理掉两个小企业感到由衷高兴，认为处理得十分及时和正确。
她对正在喝着浓茶的罗伯伯说：罗大哥，我家汪二哥可是个地地道道的苦出身，十五岁时就到重庆学生意，挣两个辛苦钱确实不容易。现在家里八口人，明年二姐还要添一个小把戏。汪二哥和我二姐都没有正式工作，自巳不留点钱怎么行？可不能等着喝西北风啊！讲得罗君彤伯伯连连点头称是。
三姨娘讲得兴起，大声说：我看还是把两个小企业盘掉保险，把钱拿回来心里踏实！搞股份制可是要掏钱的啊！现在全国都要搞公私合营，我可不相信共产党有那么多的钱！除非共产党是在抢钱！说到这里，三姨娘感到说的过火了，立即打住。马上又把话叉开了。罗伯伯听后连连说道：三妹快言快语，直言无忌，但是，家中议论之事可不能随处乱传，三姨娘连连点头称是，感谢罗伯伯提醒。
后来，三姨娘讲到外省工作的一位友人前不久来信时谈到他们那儿进行的公私合营试点情况，不管大店小店，大工厂小工厂一律公私合营统归国家管理。公私合营前原私企业主还要打申请报告，上面才委派公方代表前来谈判，公方代表严格进行清产核资，债权债务核定后最终确认私方投资额到底是多少，合营时公方不出任何资金，私方可按照已核定的投资额3-5%逐年领取红利，截制日期约为1960年。根据这样简单的程序，不管你是多大的私营企业，很快就会全数转入国家名下。
三姨娘讲完这段话以后，爸爸、妈妈都暗自庆幸，如果我家原来在手的小企业按照如此条件进行公私合营，回报将是十分低微的，投资的成本都拿不回来，大量资金流失后势必造成家庭经济极度困难，暝暝之中，真得感谢菩萨在保佑。
罗伯伯听后不发一语，他似乎对这种政策很不理解，当时世界各国在合资经营问题上，几乎都是遵循一个统一的模拟：合资合作，盈亏共担，按实际投入股金比例分红。共产党利用公私合营这个机会，自已不投入任何资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整个企业拿过来，真是令人费解。
爸爸一句掏心窝的话把罗伯伯又带回到现实社会之中，他仰首望天，朗声说道：感谢菩萨关照，润祥投入资金业已全部收回，真乃幸事！我们对现在的经济政策有不理解的地方，今后慢慢去理解吧！政策究竞是正确还是错误？相信历史会作一个客观，公正的结论。爸爸的一番话讲得合情合理，在坐的人都表示支持，听听大厅中古老的时钟己经敲响了十点，大家才在一片互相道别声中渐渐离去。
趁杨外婆和杨家三姨娘来家玩的机会，爸爸、妈妈也把将来的打算告诉了他们，希望听取一些意见。在现阶段，爸爸已将两个私企转让出去，收回数万元现金全部抓在自已手上，心里很踏实。同时正在靠近保定门的下撗街兴建一憧全木结构住宅。该建筑紧贴江边陡坡兴建，地上三层地下一层，建筑面积共约300多平方米, 地上一层还可以当作门面出租。由于建筑风格较好，又比较经济实用，加之解放初期住房紧张，整憧房子建成后即可全部租出去，估计租金收入颇丰。
爸爸的基本打算是继承熊、杨 二位长辈的事业，把老一辈的未竞事业发杨光大。爸爸和妈妈分析认为，行医收入基本上可以确保家人的日常生活开销，其他意想不到的开支可从合江江巴火柴厂年终分红及房屋租金收入予以补充。请长辈和亲戚们放宽心，杨外婆和杨三姨娘听了爸爸妈妈的陈诉后也慢慢放心了。
杨三姨娘真挚地对妈妈说: 二哥、二姐过去对我们的好我们都会记在心上，其实解放后我们最担心的还是你们家，所幸共产党还是比较实事求是的，给汪二哥定了个团结依靠对象。现在关键问题是要解决全家人的吃饭问题，二哥二姐至少还要辛苦个十几年，等到几个大孩子都工作了你们才能松一口气，你们说是不是？爸爸妈妈看着我们几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只好苦笑着点点头。
爸爸从杨家三姨娘的直爽谈话中深切体会到亲戚们对我家的关心和担忧，他也十分诚挚对她们说: 谢谢大家对我们家的关心，我和淑云都商量好了，全家老小都要振作起来，既要想法多增加点收入又要杜绝一切浪费，做新中国自食其力的好公民。
三姨娘接着爸爸的话往下讲: 二哥、二姐的基本思路我都很佩服，特别是继承熊外公和父亲的未竟事业我更是举双手赞成。更何况当时二哥拜师学艺时非常专注，相信这条路能走得通，最起码也能解决全家的温饱问题。汪二哥想用辛苦积存下来的钱置点屋产，出租后收回点租金，我对这个做法感到疑惑，心里面很不踏实。要知道现在是解放了，人民政府的经济招数与解放前大不一样，今天你可以购置房产出租后收点租金，明天他也可以颁发一纸文件，把你多余的房产公私合营全部没收掉，到时后你可是哭都哭不出来，只好自认倒霉！
没想到杨家三姨娘的话又把爸爸惊出了一身泠汗，他到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总认为，管你哪个朝代哪个当皇帝，只要不违法，私人的财产总归还是私人的，如今三姨娘的一席话到使他多长了个心眼，他十分真挚的感谢三姨娘的提醒。
妈妈在一旁插话了，她高兴地说，幸亏两个小企业已经盘出去了，现钱抓在自已手上心里可踏实多了。我看三妹说的有道理，今后还是不要随便买房为上策！好在共产党来了物价都不贵，吃饭穿衣平均每人每月12元就足夠了。今后只要我们全家振作起来，坚持到几个孩子大学毕业后就算是慢慢熬出头了。
爸爸听了禁不住点头称是，杨家三姨娘也极力地安慰我爸爸，称赞他有远见能吃苦，多大的困难都难不到他，同时不断鼓励我爸爸多看报、多学习尽量了解人民政府的政策，做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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