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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乡旧事(短篇小说)

  一九八零年,我们大沙河村也落实了责任制,田地和梨树分到了户。一到夏天,家长就叫我这个十岁的毛孩子去看守梨园。去梨园要路过村后的公社医院(我们这地方都叫卫生院为医院),医院里有两位医生,一位是四十多岁的男医生,姓崔,是上面派来的院长;另一位是二十多岁的女医生,叫大兰,是从卫校分来的。那时,我们这些小将们常去医院玩,跟崔医生或大兰姐要针头——我们把针头固定在木枪上,再用粗铁条做一副枪栓和扳机,木枪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盒子枪。买些纸炮塞进针头,把枪朝天举起或瞄准某个目标,一扣扳机,盒子枪便叭地响了;我们常去医院的另一个原因是大兰姐长得挺俊,她又喜欢跟我们玩游戏,还抚摸我们的小光头,我们常为大兰姐抚摸各自小光头的次数而争执不休,问题是大兰姐究竟最喜欢谁。当然次数最多的往往是我,由此我也更喜欢她了。

  由于每家都有人看守自家的梨,自然有我这么大的孩子。每到晚上,大发大爷的草棚前就挤满了大人小孩,听他或小青叔讲故事。

  大发大爷五十多岁了,但他讲的故事我们小将们都爱听。而二十刚露头的小青叔净给我们讲鬼,吓我们。这天晚上,大发大爷刚给我们讲完一个小故事,小青叔就说他也讲一个。

  “别给娃娃们讲鬼啦,他们听了多害怕。”大发大爷说。

  “不讲鬼了,这回我也讲一个古时候的事。”

  “这还差不多。”一向不爱吭声的三十多岁仍没娶上媳妇的亮叔说。他到晚上也不识闲,还搓着草绳。听他讲,一个晚上能搓三丈长,拿到集市能卖五、六毛钱呢。

  话说古时候有一位书生。小青叔讲道。

  ——爹娘都去世了,他孤身一人住在茅草屋里,白天耕田种地,晚上苦读诗书。这几天,他发现放在粮囤里的馍每天都少好几个。是老鼠拉走了吧?不能啊,他就怕被老鼠吃才放进粮囤的,而且盖得严严的,再说,粮囤里并没什么洞啊。这书生越想越觉得奇怪,要知道他很穷,粮食不多,他很心疼很在乎,于是决定想把事情弄个明白。

  这天晚上,他又把一筐馍放进粮囤,用囤盖盖严,又把门插死,窗子关紧,然后把灯吹灭,躺在床上装睡,静静地等。约摸半夜的时候,窗口处突然一亮,一条黄东西从窗缝钻进来,接着,囤盖慢慢地移到一边,那黄东西跳了进去。就在它往粮囤里跳的当儿,书生看清了它——你们说,那黄东西是啥?

  “黄鼠狼?”“狐狸?”我们争着答道。

  对,是只黄狐狸。这下可把书生气死了,于是他轻轻地走到粮囤前,伸手去逮那狐狸,结果却抱住了一个一丝不挂的仙女。

  “仙女?”我们大愣不解。

  是啊,它是成了仙的狐狸。

  那赤身狐狸真是漂亮到家了:那脸蛋呀,你说有多俊就有多俊;那双眼睛呐,你说有多俏就有多俏;那光着的身子,啧啧,你说有多白就有多白,你说有多嫩就有多嫩,一掐都能出水;那奶头呀,跟两个刚出笼的馒头似的,一喘气一颤悠,一喘气一颤悠——你们想想,那情形多诱人哪!这傻书生却怕了,他连忙放开她,用衣袖遮住脸,一连退了好几步,说:“你快穿上衣服。”那狐仙说:“你不是也光着身子吗?”这时候,书生身上的衣服就一件一件地往下掉,他慌了,忙用手捂住下身想往外跑。就在这时,那狐仙跳出粮囤,她一边抓住书生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拽,一边说:“来啊,郎君,以后咱们就是夫妻了,还怕什么羞。”傻书生想往外挣,硬被狐仙拉进怀里。你们猜猜,书生碰到狐仙身上那带弹性的肉时吓成啥样?——他瘫在那仙女怀里啦。哈哈——

  小青叔讲道这里,便停下咂了咂嘴。

  “那——后来呢?”小光叔愣愣地问。

  小光叔跟小青叔一样,也二十多岁了。只是小青叔说妥了亲,而他就不同了,媒人给他提了不少家,可女方一听他家有个瘫在床的老娘就摇头了,再说他家前些年为给他老娘看病拖了一屁股债,谁家还把闺女许给他呢?但小光叔生的虎头虎脑的,特别有劲,谁也摔不倒他。

  “狐仙抱他上床呗。”小青叔看着小光叔笑了,突然将他推倒,伸手去摸他的裤裆,“来——看看小光……哎哟,真是把好枪!”

  “去去去。”小光叔羞得低下头去。

  众人用手点了点小光叔的头,笑起来。

  大发大爷说:“别给娃娃们拉这些骚呱,会引坏他们的。”

  “嗯,不拉了,你们这些小将们该去睡啦。狗蛋,领他们去睡。”小青叔每次想叫我们这些小将们干啥总点我的卯,叫我这个小头目催促他们。

  “好哩。”我站起来撵他们。

  “都去睡吧。”大发大爷对那些起身走的小将们补充道,又转脸对我说,“狗蛋,你也去睡吧。”

  “我,不困。”我说。

  大发大爷取出烟包,自己卷上一只大炮,然后,将烟包递给亮叔,小青叔也凑了上去,只有小光叔没有卷,他不会吸烟。

  大炮噙在他们嘴里,一红一红地闪着亮光,空气里充满呛人的烟味。夜静了,四周是一片蛐蛐的叫声。

  过了一会儿,小青叔转过脸看了亮叔一眼,然后对大发大爷笑着说:“大发哥,昨晚我为啥来那么晚,你知道不?”

  “我哪里知道,只知道你来的时候都半夜了。是不是又钻哪个娘们的被窝啦?”

  “昨晚上我跟四毛他们打完牌就来梨园了,你猜我路过田大姐家门口时听到啥了?”小青叔又朝亮叔看一眼。

  亮叔听到这儿,忙把草绳一收,夹在胳膊下,向他的草棚走去。

  “大亮,再聊会儿吗?”大发大爷说。

  “不,不啦,我困了。”

  “听到啥了?那骚娘们又招野汉啦?”大发大爷把脸转向小青叔。

  田大姐是我们村有名的骚娘们,她男人在淮北煤矿井下挖煤,不常在家,她就引别的男人到自己家睡。

  小青叔朝亮叔的背影努了努嘴,然后笑了。

  “是大亮?不会吧?”大发大爷压低嗓门说。

  确实,亮叔虽说三十多岁还没有媳妇,可他是位老实巴交的人,平常连句话都没有。

  “不信你问问他,我在田大姐家窗子下偷听到的。”

  “你是不是也想跟田大姐——?”大发大爷笑着问。

  “笑话——她那样的,我连正眼也不瞧,要玩就玩个正儿八经的。”小青叔停顿了一下,又把嗓门降下来,说,“我只是偷听她是不是又招引野汉干那档子事。”

  “嗯。”

  “当时,我听到屋里有亮哥的声音……”

  “怪不得昨晚他一直没来,到今早才见他。你都听到啥了?”大发大爷问。

  “我听到亮哥说:‘你的奶头真大,真软。’田大姐就直叫:‘你咬痛我了!’”小青叔捏着腔学道。

  我们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床吱吱地响起来。”

  “那后来呢?”小光叔探过头来问。

  “后来,床就不响了,就听田大姐说:‘笨蛋!我还以为你行哩,下去!’”

  哈哈——我们都被逗笑了。

  “嘘——别让大亮听见了。”大发大爷朝大亮叔的草棚扫了一眼。

  “那么远,他哪里听得见。”小青叔说。

  停了一会儿,大发大爷说:“说起来,田大姐的身子也真是——又白又嫩的。”

  “要说身子白嫩,最数医院的大兰,她那身子,那才叫女人身子呢。”小青叔的话语激昂起来。

  “你要眼热就去凑凑份子。”大发大爷说。

  “不是吹,我只要一挂,准能把她挂到手。你们想想,她丈夫一走就是几个月,我就不信,刚尝到甜头的女人夜里就不想男人?”

  大兰姐是正月份出嫁的,丈夫是我们邻村张庄一位接班的铁路工人,在兰州工作。人们称他俩是天生的一对,可我总觉得大兰姐该嫁到我家来。她们结婚不到一月,丈夫就去兰州上班了,大兰姐就住在了婆家。

  大发大爷看了我一眼,笑着对小青叔说:“小心狗蛋告你的密。”他们知道我常去医院找大兰姐玩。

  “想告我吗?狗蛋,啊?”小青伸手拧我的耳朵。

  我咬紧牙恨恨地想:狗日的,小心你家的梨!

  “别弄哭他了。”大发大爷说。

  “不会——没使劲。”小青说着就松开了手。

  小青吸了两口烟,接着说:“说实在的,女人嘛,并不像咱们想的那样规矩本份,她们比咱大老爷们更想做那档子事。”

  “你咋知道哩?你睡过娘们喽?”大发大爷问。

  “这还用说,去年我跟包工队去东北干建筑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类事。”

  “咋回事?说说看。”大发大爷说。

  “我们那时候是租私人房子住的,房东住在隔壁,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寡妇,还有一个刚会走路的儿子。听人讲,她男人是一年前出车祸死的。”

  “那天晚上,我们刚吃过饭,小寡妇就叫我给她修理电灯,我摆弄了半天才修好,她给我拿烟,我也不客气,吸就吸呗。我看她低着头直拨弄手指,就问,嫂子,你说男人跟女人在床上做那档子事,是咋做的。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说,你问这个干吗。我说你说干吗。我看她又低下了头,心想:行啦。我就扔掉烟头,伸手去摸她的身子。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身子时,她就直哆嗦,说,别闹别闹。可身子并不避开,我就大胆地摸起来。她光说不要不要,可身子一个劲地往我怀里躺。”小青就此把话打住,闭上眼长长地吐了口气。

  “干那事没有?”小光叔仰起脸来问。

  “你想想呗。”小青笑着答道。

  我们都笑了,也有些激动。

  “行啦——不拉了,该睡了。”小青叔说着就站起来,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半夜里,我梦见一个漂亮的女子突然变成了黄狐狸,到处抓我,一下子把我吓醒了。我坐起来,看了看月光惨淡的夜空,又看了看梨树行距间黑幽幽的庄稼,越想越害怕,正想叫邻近的大发大爷,突然发现南面路上有人来,心想,那人会不会是狐狸或者鬼变的?便赶紧趴下,用被子蒙住头,露出两只小眼胆战心惊地看。

  那黑影越走越近,我看见他捂住嘴,打着趔趄穿过一行梨树,向大发大爷的草棚走去。

  “谁?!”大发大爷呵斥道。

  “我。大发哥。”

  我一听是小光叔,他的声音象是在哭,便坐起来支起耳朵听。

  “你咋弄的——满脸是血?”大发大爷问。

  “……”

  我一惊,便披上小褂,趿拉着鞋,漫过庄稼地,小跑过去。

  “你咋起来啦?”大发大爷问我。

  “我……我害怕。”我说。

  我看到大发大爷正给小光叔擦嘴上的血,小光叔哎哟哎哟地叫唤。

  原来,他傍晚路过医院时,听到崔医生要回家,叫大兰值夜班。到了梨园,又听了小青叔讲的那些呱,迷了窍,便在半夜里去敲医院的门,而大兰姐以为谁得了急病,就起来把门打开,小光就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住直亲她的嘴,大兰姐怎么也挣不脱他的臂膀,躲闪之中咬破了他的下唇。这时,陪大兰姐值班的她的小姑子也奔过来,捞起杠子楞头就打,小光才捂住快要掉的下唇逃了出来。

  活该!谁叫你打大兰姐的主意呢?我恨恨地想。可怜的大兰姐可能要哭一整夜了。

  第二天早上,大兰姐的婆婆小姑子到小光家门前顿脚大骂,小光一家人都憋在屋里不敢出来,小光则一直躲在梨园草棚里大睡。村里人嚷嚷开了,都说没想到老实巴交的小光竟这么坏,而对大兰姐则夸个不停,因此也更敬佩她了。

  从那以后,大兰姐也不像以前那样欢快着跟我们玩游戏了,也不再摸我们的小光头了。

  每到晚上,梨园里静多了,小青叔再也不敢拉那些呱了;我们这些小将也违心地听从了自家大人的话——不再纠缠他和大发大爷讲故事了,各自毫无趣味地早早睡觉。一切都变得死气沉沉的。

  可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医院里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们刚睡着,就被一阵吵骂声惊醒了,竖起耳朵一听,好像是医院里传出来的。于是我们从草棚里纷纷爬出来,向医院跑去。

  原来是大兰姐的婆婆在骂崔医生,骂他勾引大兰,崔医生却坐在他房里,低着头闷闷吸烟,没敢言语。

  听大兰姐的小姑子讲,近几天大兰经常不回家,刚开始以为她回娘家住了,可次数多了,她们觉得不对劲,便在这天晚上来到医院,竟发现大兰在崔医生的房里,两人……

  众人愣了,我更是惊异不解,我最喜欢的大兰姐怎么会跟崔医生——这怎么可能呢?她那么好,那么年轻漂亮,而崔医生都四十多岁了,再说他也是位正经人呐。难道崔医生是个伪君子,是他引坏了大兰姐?

  我们怀着迷惑的心情,沉闷地往梨园走去。

  半天,大发大爷才打破沉默的气氛,说:“我觉得大兰是位挺本份的姑娘——?”

  “咳,我没说过嘛,丈夫长时间不在家,这女人夜里能不想男人?”小青说。

  “那崔医生平常也挺……”

  “唉,你想想,眼前摆着朵鲜花,闻过来闻过去,时间长了谁能不动心?”

  “那小光抱她时,大兰她怎么——”大发大爷又问。

  “那,那是因为有小姑子在场吧。”小青答道。

  “大兰的婆婆也真是——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她倒好——”

  “她那腚沟里能夹住个热屁?”

  到了梨园,大发大爷说:“好端端的一个女子——唉!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准备筐子下梨呢。狗蛋,狗蛋呢?”他转过身子,看见落在后面的我,便说,“咋走这么慢?我还以为你在医院没来呢。”

  他见我没有抬头答话,便走过来,扳起我的头说:“怎么啦?啊——怎么哭了?”

  “哇——”我终于大哭起来。

  “怎么——谁欺负你啦?”

  “大兰姐她不是这样的!”我怒吼道。

  1989年春于砀山北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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