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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迟(第四篇)

  二 白茫茫的回忆

  思绪飘回到世纪末的二零零年,那一年我除了能想起每天都在埋头苦做每天都做不完的作业就只能想起那年冬天的初雪了。那年流行一本书叫世纪末的预言,那个大预言家说人类即将灭亡。我只能说要灭亡也是那个预言家灭亡,我们当时还没有文理分科,我们要学九门课程,我们每天都忙的忘了自己姓什么,我们很忙,我们没时间灭亡。

  那年冬天,初雪来的猝不及防。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那天是每月一次的回家探亲的日子,可以回家休息两天,我们学校规定每个月的月末两天可以回家,第三天下午返校上晚上的自习课。我们学校没有周末这种东西,我们只有月末。那天下午上完第二节课就可以提前放学了。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同学们就已开始有明显的心绪不宁,时不时地有人往窗外偷瞄,天空阴的又黑又沉,像极了校长开大会时的脸。

  第二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天空突地飘下了绵绵密密地大雪花,铺天盖地如搓绵扯絮。同学们本就因为可以回家而心猿意马,看到窗外这情景就开始有小小的骚动,叽叽喳喳窃窃私语像是笼中鸟一般。那一节课是物理课,善解人意的物理老师看了看表及时停止了讲了一半的电磁理论,笑意盈盈的看着台下一张张兴奋的小脸,说:“还有十五分钟,请恕我不能放飞你们,不如就请哪位同学给大家唱首歌吧。”我们欢呼,有人开始大声点将叫某某唱某一首歌,被点到的同学躲闪着拒绝,其余的人就开始起哄,眼看着场面越来越喧闹,物理老师已经开始摇头皱眉,这个时候,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女生倏地站起身大声说:“我来唱吧。”场面一下子安静的鸦雀无声,为这个女生的主动与大度,更是因为她平时可是一个以文静内敛著称的女孩子。

  她开始唱了,甜嫩柔美的歌声和那首歌的歌词融为一体,每一个人都伴着歌声望着窗外的雪花。那是一首很典型的女生歌曲,我第一次听到这样如诗般少女情怀,它的前两句歌词是: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 ,压心底 ,不能告诉你……

  我一直没有勇气去查这首歌的名字,其余的歌词也从来没能记全。可是我知道那是她唱给我的,那是某种意义上的告别。就在前一天晚上的自习课上, 教室的日光灯莫名其妙的灭了,整个教学楼瞬间陷入黑暗和欢呼中,说实在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很乐意遇到这种几率很小的突然停电,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黑暗中我的左边有一只手突然握住了我的左手,我迅速断定那是一只女孩子的手,因为就在我的左手被握住的一刹那我脑海中升起一个词:柔荑,对,就是这个频频在古装小说里出现的词,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它的含义。就在这一念之间,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往我被握住的左手里塞了一个热乎乎的圆球。之后灯就亮了,同学们集体发出一声长长的失望的叹息,旋即各自继续自习。我低头一看她偷偷塞给我的那个热乎乎的圆圆的东西是一个煮熟的鸡蛋,后来才知道那天是她生日,我们那里的小孩有过生日吃熟鸡蛋的习俗。

  我双眼盯在习题上,意识却不知飘向何处,我知道这熟鸡蛋是我左边的同桌塞给我的,此时她正全神贯注在习题上。好多年以后,我看到哥哥张国荣在一则访问中说如果他年轻的时候能够追到毛舜筠,他或许就不会走上同志这条道了。哥哥的这句话完美诠释了我在握着鸡蛋的那一刻的想法。如果我能一直紧紧握着那枚鸡蛋,哪怕是能超过十分钟也好,可惜呀,天意弄人,就在那时候下课铃响了,大家说笑着收拾东西下楼回宿舍。我没随着人流往外走,我的同桌也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我想等教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也许会发生点什么,也许就会改变我以后走的路,也许我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然而,人生从来没有也许。下一秒,教室门口奔进来一个人,一屁股坐在我旁边,兴冲冲地对我说:“小鱼儿,别装了,我才不信你这么爱学习,下楼啦。”他是隔壁文科班的同学洪磊,高一时我和他同班同寝室,后来文理分科他选了文科,我选了理科,这并不影响我和他的莫逆关系。他是来叫我一起下楼的,他住在男生宿舍楼后面的家属区,那里有一个校工是他家亲戚,他就住在那个校工的平房宿舍里,再走到宿舍楼的铁栅栏之前我们是同路,之后他进入家属区,我进入被高高的铁栅栏围起来的学生宿舍区。我紧握着的左手不知道怎么被他的贼眼睛给瞄到了,被他一把拽过去,掰开。

  “哇,鸡蛋,你怎么知道我饿了!”他兴奋地大叫,不由分说抢了过去,迅速在课桌上磕了几下鸡蛋壳,就开始剥皮。

  “喂,你……”还没等我说出来下面的字他就一口把鸡蛋塞进了嘴里。

  我不知该如何反应,只知道我的女同桌很快收拾好东西迅速和一个喊她的女生一起下了楼。

  我和洪磊一起往宿舍走去,走在铁栅栏门口,他拉住我说:“别去宿舍睡了,去我那里吧,用电炉子给你煮方便面吃。”我说:“我不饿。”他踢了我一脚说:“那你刚才着急成那样,我那里也有鸡蛋,所以才抢了你的吃了。”

  “那个是……唉,算了。”我欲言又止,回了他一脚,走进了铁栅栏

  他兀自隔着铁栅栏高喊:“你真不饿呀?那下回吧。”

  第二天,我的女同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只是那一天他都没理我,一直到到她唱完那首白茫茫的回忆。其实后来我知道了那首歌名字是《粉红色的回忆》,但是我一直没改过来,我听他唱的时候我的眼睛里被窗外铺天盖地的大雪充满,脑海中一片白茫茫的,所以不管后来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听到那首歌的旋律,我的脑海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那个女同桌后来和一个很老实稳重的男生在一起了,高考完毕他俩分别上了不同的大学,但是这并没阻碍她们的爱情,毕业后她去了他所在的城市,后来结婚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很佩服她的眼光,那个男生绝对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比我靠谱,比我踏实。在后来的一次聚会上,我宿舍的六猴儿喝多了,搂着我的肩膀说:“小鱼儿,哥敬你一杯,哥很佩服你,还记得你那个女同桌小A么,她在接受男朋友小Y求婚时说你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生,还问小Y在意不在意。没想到你这么一个书虫还藏这么深,还有这魅力。”我愣住了,接过了六猴儿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说:“你应该佩服小Y,真男人当如是,来,再干一杯。”

  接着说初雪那天的事,因为我不得不纪念一个人。那天下课以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其他同学急速飞奔到早已等候在学校门口的专门接学生的大巴,这些大巴本来停在汽车站内,司机熟知县城内各个学校的放假时间,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以最短的时间接了学生按路线送往各个乡镇,然后再回到汽车站,完全不耽误接着载乘客,当然多赚了一次满员甚至超载的钱。那个年代,我们的小县城没人管超载这回事。我回到宿舍,收拾好要回家洗的衣服,茫然的在自己的铺上坐了一会,等想起要回家时宿舍里早已剩我一个人了。走到铁栅栏门口时,有人叫我,我回头一看,是洪磊。他看到我就立即兴奋地跑过来,说:“真是你呀,真新鲜,你竟然没飞回家去,是在等我吗?”

  “我们又不同路。”我白了他一眼。

  “那可不一定哟,我可以和你坐同一路车,在岔路口那下车,然后走回家去,不就二里地么。”他笑嘻嘻地说。

  “疯子,这么大雪,你走二里地?”我说。

  “就因为这雪才值得走二里地呀!哈哈,就这么定了。走,跟我回我那儿收拾收拾东西去。”他不由分说,搂住我的肩膀就把我拖上通往家属区的路。

  到了洪磊的住处,一股子阴冷潮湿扑面而来,他迅速打开一个小太阳,从地上的暖壶里倒了一杯热水给我,说:“瞧你那弱不禁风的样,你宿舍没有小太阳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住下去的,早说让你过来我这里住了。”

  “宿舍人多,不觉得冷,比你这里热闹多了。”我说。

  “我这里自由,中午不用被老师盯着装睡,晚上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他坐在我旁边,他得意洋洋的说,“还可以开个小差,嘿嘿。”他从枕头下面翻出一本书扔给我,我接过来一看,村上的《挪威的森林》。我早看过了,两年前的暑假我在家发呆的心烦,去书店里租了看的。看他在收拾自己的衣物,我坐在床上根据记忆翻到我想看的章节。

  他收拾完之后,过来坐到我旁边,四仰八叉地躺下,突然又坐起来,靠近我面前看到书上我正看的页面。

  “哇,识货呀小子,早看过了吧。”他大叫。

  “小儿科,哥初中时把这个当生理卫生课本研读的。”我也学他的口气开始胡诌,“说吧,你喜欢谁?直子?绿子?”

  他摇摇头。

  “不会是玲子吧,她可是个老女人!”我说。

  “老女人怎么了,渡边不是照样和她……嘿嘿……”他一脸淫笑,“不过,我可不喜欢她,你再猜。”

  我想遍里面所有叫的上名字的女性角色,没想出来,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坐起身来,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嬉皮笑脸的说:“哥喜欢永泽。”

  “啊?”我惊叫。

  “哈哈哈……”他狂笑,说:“知道为什么不?”他把脸贴在我的脖子上,怪里怪气地说,“因为他像你,我第一次看这书,就想到他和你好像。”

  “放屁,老子哪里像他了,你像他还差不多,他也是个疯子。”我说,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吹得我的耳根子发痒,我想甩开他,他反而抱得愈发紧了,我早已习惯了他这没正形的样子,就没再使劲挣脱。我想着我那个女同桌的歌声和那个热乎乎的鸡蛋,身子一软和他一起躺在了床上。他的嘴巴带着一股子热气拱到了我的脖子上,我顿时全身酥麻,不知怎地潜意识里浮起了一张微笑的有着长长蜷曲的睫毛的脸。医生!我姥爷家附近那个诊所的医科大学毕业生,那年他用手抚摸我的头顶的时候我身上就是这种酥麻的感觉。我一激灵,把洪磊正在啃我脖子的脑袋推开,他顺势就把脸贴在了我的胸口,我再推,他一动不动。我仿佛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氛围。

  “别动,让我听听你的心跳。”他把耳朵贴在我的左胸口,我的心跳已经接近当年那个医生给我把脉时的频率。

  “哈哈哈……”他起身大笑,“我就说你很像永泽么,你的内心住着一个狂野的灵魂。”

  “神经,你到底走不走,一会赶不上末班车了。”我用力给了他一拳,他赶紧背起背包,锁好门,我们这才一起往汽车站方向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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