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你就是能以瞎吹牛,你那么会说咋不给俺王楼那外甥寻个合适的?哼!”
张虎村的村头公路边的那个桥头上,站着个穿着干净利索的中年妇女,正不知为啥的冲着离她自个儿不远处的一个老头子大呼小叫着,听那语气那老头应该是她的庄乡,不然她何以那么猖狂的指着人家姓名的喊人家老头子。她究竟是谁?是谁?哼哼!张虎村你说除了新亭的老婆那么泼辣之外,还能再找出第二个来?她正是那新亭的老婆,大上午的她这是和谁嚷嚷呢?往她的脚下看看,那辆小铁车上满满的放了一车子从地里刚捡来的梨树枝子,秋末冬初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梨乡人们给梨树修剪的好时候,不用说她家的梨树已经开始动剪子了。
“我还不知道?可人家王楼那孩子长的那么好看,不是那门当户对的我能以去给人家胡乱插嘴吗?我早就想给他找个了,可难为的是没有那合适的呀,要是有了那合适的,还用的着你在这大呼小叫的瞎着急。”
顺着声音往远处看,就在那新亭的老婆正面不远处,一个年龄看上去约有六十多岁的老头上下一身灰蓝色衣裤,头上戴着个黑色的“老年帽子”个子不高,听着身后新亭的老婆那么使足了劲的喊着自个儿的名字,这老头倒是真沉的住气,他连头也懒得回似的,就那样依旧蹬着自己那辆破旧的人力三轮车,一边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一边很是随口的从背后里扔出那几句,乍一听上去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话,而后便继续再也不愿意听那女人唠叨似的蹬着自个儿三轮车,顺着那条直通县城的公路慢悠悠的越走越远。望着他在自己眼里渐渐走远的那个身影,那新亭的老婆站在那里禁不住咕哝起来。
“死老高!俺当亲人的不着急谁急呀啊?哼!死老东西。”
“妗子你这是忙着剪树呢?”
阿傻的姐姐骑着那辆大金鹿此刻已经到了那张虎村的村头上,还离着大老远的呢,她就看见那新亭的老婆面前放着个堆满树枝子的小车子,正挺着个脖子冲着自己的这面使劲的大呼小叫着,也不知道在叫谁。
“呦!是小梅呀!妮儿你这是回娘家啊?你新亭舅在东面树地里正忙着剪树呢,我这是帮着他往家里拾树枝子呢!你咋这时候回去啊?妮儿!”
新亭的老婆总是那个样,说话做事心直口快满脸笑呵呵的,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和蔼可亲。
“哦呵呵!这不是地里也没啥活了,家里也没啥事了,我抽个空回家看看呵呵!”
那小小的犹豫之间,阿傻的姐姐撒了个小小的慌,她觉得这事还不知道最终咋样,现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是啊妮儿!回去看看吧!按正说这出了门的闺女哇就是人家的人了,一年到头回几趟娘家那都是有数的事儿了,可那当爹娘的他挂着啊!唉!你说说你舅给小君管的那事,也没给管好……唉!刚才你可能也看见了,我正冲着那老高吵乎呢,他是个老媒人油子给人家说成了不少了,这不我给他说:我说你有空也给俺王楼那外甥寻个合适的,别那么一天天地蹬着个破三轮四处瞎逛不往那心上放,要是说成喽少不了让孩子们登门去感谢你。可……可这老家伙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真是气死了,让我在这里冲着他一通好嚷嚷。”
“呵呵!妗子就是前面那个老头?人家都那么大岁数了,再说小君那事又不能怪你,你和俺舅能给他管就不错了,他还能埋怨你?话又说回来了以后你要是见了那合适的再给他提不就成了吗?你说不是妗子呵呵呵!”
听着新亭的老婆那几句至诚至真的几句话,阿傻的姐姐稍作犹豫很是圆滑的认同了她的良苦用心和好意。
“好哇妮!那今个儿我忙就不留你了,等有空你再来玩好吧呵呵!”
“行!妗子!那我就先走了你给俺舅带个好吧!呵呵呵!”
“好好好。呵呵呵!”
在那个桥头上,两个人客气的寒暄了一阵后,阿傻的姐姐骑上车子依然笑呵呵的走了。扭回头望着她的背影,新亭的老婆站在那里好长时间一动也没动,她在心里不断的回忆着阿傻的姐姐刚才的那几句话,从那微微低下的头里不难看出她的内心里好似存有万般愧疚似的,就那样过了好一会她这才突然回过神来,弯下腰双手很轻松的拾起车子,横穿公路慢悠悠朝自个儿的家走去。
“好啦二哥,今个儿就先这么定住,等小君回来后你问问他,争取一下他个人的意见,到时候我等你个信好吧!就这样吧,不早了我得先回去,借着这天现在还暖和得赶快把那树给剪喽,也好替出空来上济南卖梨去啊!俺村里的那些小青年都早早的走了,就剩我啦哈哈!”
那立根说话真的就是那个样子铁打的钉子一下一个眼,从不拖泥带水给人的那种感觉好不放心。
“行!别人我真的是有点不放心,你我还不放心吗?你就等我个信吧!啊!呵呵呵!”
又是媒人主动找上门给自己的儿子提亲,自己的老脸上好不光彩,这次何况还是自己挚交多年的老兄弟,开心之余自己实在是找不出一点信不过他的理由。
两个人开开心心的从屋里来到院子里,立根推起了自己的那辆自行车与阿傻的父亲又笑呵呵的闲聊了几句后,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院子来到那条小巷子里。
“回去吧二哥,我得走了,你和二嫂两个人放心就是,这事是我表弟亲自托我给他办,咋弄都是个顺差,再者说了别人你不知道,你兄弟我你还不知道吗?放心就是啦!好了我走了啊!”
“放心,不放心能这么爽快的答应你吗?呵呵呵!快走吧!”
还是那些再三的叮嘱之后,那立根便骑上自个儿的车子顺着小巷子向北走了。
看着他那忙忙活活的样子,阿傻的父亲站在大门口嘴角他依然挂着刚才的那份开心久久不曾离开。
……
“二叔家里来人了?”
“哦!是洪敏兄弟啊!呵呵是大寨的立根忙忙活活的在我这坐了一会,这不又着急忙慌回去了,你这是上哪去啊?过来坐坐吧!”
那立根前脚刚走后不久,从那小巷子的南边过来了一个军人穿戴的年轻人,说话很是礼貌。闻声阿傻的父亲赶紧回过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大儿子曾经的同学名字叫洪敏,他是个退伍军人长的很帅,按着庄乡辈分他要管阿傻的父亲叫叔,此时他正从巷子的南边过来默默地往北走,正好经过阿傻的家门口,看着阿傻的父亲和刚才的那个人高高兴兴的话别之后,他来到近前便忍不住的问了一声。
“哦不了二叔,我得到我大哥那边去趟,家里有点事。”
受过军训的当兵人说话就是不一样,那洪敏的声音很低很深沉给人的感觉很踏实。
“哦是啊!那我不留你了,你快点去吧,有空再来玩,小三每个星期天才回来一趟呵呵呵!”
阿傻的父亲笑呵呵的一下便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哦!那我先走了,有空你也到我家去玩吧!二叔!”
“好好好!呵呵呵!”
两个人也是在那个门口,同样寒暄了一阵之后,那洪敏便低着头健步的顺着巷子向北走去。
站在大门口,阿傻的父亲默默抬起头对着那晴朗的天空,长长疏了一口气,就像是一下抖落了身上的一块大石头一样,整个人一下从里到外轻松了好多。深秋正午的阳光暖和的就像个小火盆,由高到低烤的那地面暖呼呼的,邻居家的牛羊早已被主人都给牵了出来,一个个都拴在马路边的木桩子上,低着个脑袋瓜闭着个眼睛晒太阳,那些老头老太太们也没闲着,他们三个一伙两个一堆的聚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说笑不断,小姑娘便从自己的屋里搬出个小板凳,靠着屋檐下的墙根底下一坐,仔仔细细的忙活着自己手中的“绣花样。院里院外一切都是那么懒洋洋的自然惬意。
“妮!小梅这是回来看你娘吗?可你娘啊也上家后她娘家去啦!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哈哈哈!”
阿傻家的那条巷子北头便是那条干净整齐的东西大马路,紧靠着那马路的北边上便是他的三叔家,此时他的三婶子院里早已经聚了好些串门的人们,而他的三婶子也也刚从自己屋里拿出一条被子来要晒晒,偶然的一抬头正好看见骑着车子来走娘家的小梅。
“三婶子你这够热闹的啊!忙着晒被子呢?是啊!这也不忙了,我抽空来看看俺爹俺娘!呵呵!”
也是自己的娘家人,阿傻的姐姐从内心的高兴。
“是啊!每天都这样呵呵!可你娘她上你姥姥家去了,你上我这边来吧,我和你三叔正想包饺子去呢。”
那三婶子足下就是三个闺女,所以她疼女儿比疼儿子还认真。
“哦!等会吧婶子,我先家去看看俺爹在家不?回头再上你这儿来玩。”
“好哇妮!等会我做熟喽去叫你啊!快去吧!你爹可能在家呢呵呵!”
亲人的话咋听咋觉得那么亲切。
与那三婶子说了几句话,阿傻的姐姐便推起车子步行着拐进了巷子,径直的朝自己的“家”走去。
家就在不远处了,比起自个儿的童年只不过它也改换了自己的位置,院门大开着预示着家里肯定有人,她站在那里回过头望了望那趟曾经生养自己的老宅子,心里不悠然的酸楚起来,稍作犹豫她低头伸手将车子轻轻一搬,小心的跨过门槛来到了院子里。
“咦!小梅!妮你咋这时候回来了?家里的活都忙完了?你娘可不在家她大清早吃晚饭后就上你舅那去了。”
阿傻的父亲从屋里搬出了个小马扎,手里举着个大斧子,坐在朝阳的那墙根底下,正悠闲地剁着那些昨天二儿子从地里刚刚修剪下来的梨树枝子,正当他不紧不慢的忙着,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唤惊动了全神贯注的他,抬头看看原来是自己的大闺女回来了。出了门的闺女回来看自己了,你说这当老人的能不开心高兴吗?
“爹!俺娘上俺舅那儿去了?”
“是啊!吃完早晨饭就去了,我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嗯!我从家里带来些韭菜,等会包饺子吃去吧!刚才三婶子还叫俺上她那去呢!小君还没回来?”
“包吧!可不是?到今天足足有半个月了,可能也快回来了,咋地?有啥事吗?”
“嗯……!”
“哦!那你快进屋去吧!这也中午头了,你娘可能也快回来了,你自个儿慢慢先拾掇着。啥事啊?妮儿!”
听自己闺女说有事要找自个儿,阿傻的父亲满脸疑问的放下手中的斧头,直起腰慢慢从马扎上站了起来。
“是这个样……爹!建辉和小君是同班同学又是好朋友两个人无话不谈,要是小君本身没啥意见的话我看这事是个顺差,肯定能成喽!那个女孩是东北的,三天两头的长在建辉家里,也不知道是从啥时候起,她从小君那张初中毕业照上一眼相中了他,这不才让建辉从中帮着给她自个儿问问,我这来的时候那建辉刚从我家走喽!我这忙忙活活的赶过来,就是想看看小君回来了没,心里是咋想的?有没有给他定的?好回去说给人家建辉,可别让人家干等着啊!”
边说边走,走到屋门口处阿傻的姐姐总算把自己的来意完完整整的说完了。
“哦!哎呀!这……这事还真不巧呢!刚才东大寨你立根叔从这刚走了不一会,他也是为了小君这事来的,口口声声地说也是他的表弟亲自托他上这来给他自个儿闺女说说,临走的时候还再三地叮嘱我让我给他个回音,你也知道你立根叔从年轻就那样说话办事就跟火烧屁股一样,那么十拿九稳的急性子,和他交往这些年我也了解他的为人,不好的他绝对不给咱提,没有把握的他绝对不去干,想到这我当场也就答应他了,他这刚走了不一会,这不你就赶进来了,你说这事弄得,说不来都不来一个也没有,说来……好家伙,来一堆。这事弄的呵呵呵!”
细细的听女儿说完,阿傻的父亲很是为难地摇了摇头,张开的双手往胸前一摊,笑容尴尬又无奈。
“是啊?那不更好吗?爹立根叔人家来的早,再说他办事也有把握,不如就定住他那头吧!至于建辉这……我回去说给他让他再等等就是。”
竟然有那么多的媒人抢着给自己的弟弟亲自说媒,阿傻的姐姐当机立断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决定跟自己当年的父亲一样。
“眼下小君又不在家,也只能这样了,你说这事弄得,他要是能拉开个空就好了呵呵!”
迈步进到屋里,阿傻的父亲依然笑声无奈。
“爹!这是好事,别人想要他还没有呢!你还叹气干啥?”
“能不好吗?都赶到一块来了,你快洗洗脸摘摘那些韭菜吧,你娘这就回来了。”
中午了自己的老伴真的快回来了,阿傻的父亲对自己老伴回家的时间掐算的很准。
“哦!”
姐姐一边答应着,一边开心地把那些韭菜往灶台上一放,一边伸手轻轻挽着自己的衣服袖子,独自朝着外屋里墙角下的那个大水缸走去。
还是自己的老家——已不再是从前!
还是自己的父亲——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雷厉风行!
家这个挂满七彩光环的名字,在风雨飘摇的岁月里,越见变老越老越是那么让人牵挂。
“小叔我看咱还是到大寨机磨坊那再下吧!从那回家近。”
从济南发往无棣的客车上,那狼子三不断地把脸紧贴着车窗玻璃,双眼瞪的就像大铃铛,看那样是想要把那车窗玻璃给撕开个大口子一样的往外使劲看着,等那车过了一村又一村还不到站时,突然他很是有主意的发话了。
“嗯!行!”
坐在后车座上的阿傻,嘴角微微一翘只是简单没法再简单的回应了两个字,现在的他早已忘掉了自己家里那段不快乐的亲事,满脑子里都是双锁那饶有吸引力的话。
“磨坊到了有下的没?”
女售票远站在车厢里大声的吆喝起来。
“有有有。”
狼子三猛地从车座上站起来,破锣似的嗓子能把那车顶捅破一个大窟窿。
吱——
猛地一声急刹车,车子凭空像是栽了一个大跟头,车头往前使劲一拱竟然一下停住了。
“我靠他娘的这是坐船啊还是坐车啊?这……这是干啥?”
“哎呀!肠子快出来啦!”
“行啦行啦!都别叨叨啦!你们两个是磨坊的啊?快下。”
厉声镇住车厢里那些骂骂咧咧,售票员母老虎样的再次大声吆喝着狼子三和阿傻。
“知道啦!这通吵吵车顶上还有东西呢!哼!”
狼子三也没客气,面对这样的人他好像也不会客气。
“哦?这两个是干磨坊的。”
“可能是……”
“去你的吧!你才是干磨坊的呢!砌!”
车厢里剩余的坐客门的胡乱猜疑,更是让狼子三气不打一出来,临下车双脚踏出车门的那一刻,他又回过头恶狠狠的朝着车厢里补了一句。
“哈哈哈!弄错了!哈哈哈!”
车厢里顿时笑成一团。
两人的大铁驴自行车被人帮着从那车顶上给弄了下来,而后那汽车便一溜烟似的加足油门跑了。飞扬的烟尘当中,阿傻与那狼子三赶快绷住气快步扭身上了自行车,顺着那条刚修了不久的公路,飞快的朝家里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