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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白日(1-5)

  本书报道材料,来源于网络,若有雷同,也在所难免,敬请谅解

  

  楔子

  

  昨夜,刘正中通宵做码字的游戏,睡迟了。次日起床看表,已是上午十点,就赶紧起床。他脚尖一着地,手先去揿电脑按钮——这就如洗脸、刷牙、跑厕所,是他每天晨起必做的功课。或许是记者的职业习惯,对电脑的重视,似乎比这些必需课,更优先些。等他的脸,他的牙齿,他的屁股,都经受了适当的安抚之后,电脑已经花着脸,不高兴的等待他多时了。

  

  刘正中一边接受冰箱的资助,享受着面包、牛奶舍己救人的乐趣,一边派遣鼠标,点来点去,搜寻各类新闻。无意中拨弄某个小网站,一个新闻标题,在他眼前一跳:“一洗浴女刺死政府官员”!题目相当刺眼。

  

  刘正中点开网页,出现以下内容:

  

  5月12日晚八点半左右,H省B县发生一起杀人案。B县关山镇“风云”宾馆休闲中心“梦幻城”的服务员宁玉翠,不愿为该镇前来“梦幻城”消费的政府官员,苟建孝、支宏德“特殊服务”,于是双方发生争执,宁玉翠用水果刀刺破苟建孝颈部动脉血管及胸部,致苟建孝不治身亡,支宏德也被刺伤。随后,宁玉翠打电话向警方自首,警方已将其因故意杀人而刑事拘留。

  

  刘正中轻轻叹了口气,又一件刑事案,又一个生命飘仙了;中国大,人口多,生命不值钱,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更淘尽芸芸众生。

  

  时间才过去十小时,刘正中再次打开电脑,从这则新闻帖里,已长出了不少跟帖,旗子似乎非常鲜明,几乎清一色的做“弱女”后盾:“‘不愿为’而强为,就是逼良为娼;不愿为的弱女子,要保护自己,只有拼死反抗。宁玉翠杀人,是正当防卫!”“宁玉翠烈女啊,真正的烈女!”“自卫无罪,杀狗(苟)应该!”……

  

  刘正中看得血管喷张。看来,新栽的树不想摇摆,骄横的风却偏要逞能,非想将它吹倒;普普通通的刑事案太平凡,人们宁愿它演成热闹可围观的公共事件。何况,这案件的时、地、人、事,都给人以强烈的想象空间,刘正中觉得,这案件要热闹起来,作为国内颇具影响的晚报记者,自己有必要疾足先得,到现场去,采访、调查了解案件真相,看看它是白板还是黑板,晴天还是雨夜。

  

  当晚,刘正中背起背包就向B县赶去。

  

  1

  

  十来个小时的颠簸,刘正中到了B县县城;屁股与车座凳又亲密接触了二三个钟点,才到案件的发生地。刘正中立即采访了镇政府相关部门、相关领导,也接触了双方当事人的亲属,同事,朋友。因他是最早到现场采访的记者,双方还是理智的,没见到太多的情绪化倾向,事件的起因,他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这个正在出名的小镇,在大山深处,它离长江不远。

  

  中国东部,商浪滔天,商潮夹着海潮,从长江倒灌上来,开始侵染中国腹地。这个名不经传的小镇,也溅到了商潮泡沫,于是,一如东部地区,成立了相应的开发班子,开始弄起潮来。镇招商办,应是最时髦的弄潮组织。

  

  这个在迅速成长发展着故事的小镇,名叫关山镇,全镇6万人口,小镇的常驻人口,大概超不过一万。可关山镇位处交通要道,一条省道、一条国道穿镇而过;一条高速公路,一条铁路大动脉,也正在动工兴建,据说,都要在此设站,设高速出口。还有,娱乐设施,也雨后春笋,诸如洗浴中心、按摩房、美发城、棋牌室等,长得比工厂、矿业快,那些懂得赚钱的,早早的张开钱袋,等待将要到来的有钱人、有闲人,前来投币。因此,这个镇也升级为副县级。镇委书记、镇长,可以对6万人发号施令,一个招商办主任,无论怎么时髦,发号施令的范围,就极其有限了。然招商办与当地经济发展,联系太紧密,又与政府的政绩关联太大,因此,招商办主任头顶的绿豆壳,也就有些耀眼,有点发烧。

  

  招商办主任、事件的主人苟建孝,近来有点烦,套上这顶小小官帽之后,一年来,日夜不得安生,双休日都赔进去了。特别近些日子,精神恍惚,老觉疲倦不堪,似乎觉着有故事发生。今天是星期天,天亮就醒过来了,但他仍懒懒的躺着。夫人秦爱华做好了早饭,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见丈夫闭着眼,以为还在熟睡,就没忍心叫他。可床头柜上的手机,却毫无同情心的大吵大嚷起来。苟建孝心烦的提起手机,不好声气地说:“喂,你好,哪一位?有什么事?”

  

  对方的声音很急,苟建孝听出来了,是他本人招商引进的矿业投资商,姓黄的老板来告急,说平整矿场时,原先早已政策兑现、处理好的一家农户,死搅蛮缠,甚至躺在地头撒赖,就是不让施工。老板恳请苟建孝,赶快前去救急。苟建孝也觉怠慢不得,弄不好,事情扩大,要出人命,就赶紧从床上蹦起来。

  

  苟建孝无福静静地消受妻子已经做好的早餐,随手拿起一只早已冷了的煎饼,一路走,一面吃,出了家门就吃完了,骑上摩托车,就往工地上赶。

  

  工地上,正在排演全武行,两拨人马泾渭分明,双方各自显示着嘴巴尖啸、舞臂踢腿的实力。老板一方,十几个壮汉,那些个职业斗鸡,个个竖起颈羽,向前冲去,想把躺在地上的老农,抬起来,掷出去;旁边的挖掘机,跃跃欲试,数次做着要将老农挖进铁斗的举动。农民也越聚越多,老农的亲友,扛出锄头铁钯,准备誓死抵抗。更多的旁观者,则是卖力的起哄,着火正好看的那种。

  

  苟建孝的到来,没能成为一块棒冰,将各人正火热的肚气压下去,却偏偏像一把盐,撒在刚沸着的油锅,更沸腾起来。黄老板正万般无奈,一见苟建孝到来,如见救星。苟建孝是他这个项目的招商引资人,当然得为自己排忧解难。黄老板赶紧冲过来,一脸无助的样子,摊着双手,抖动着说:“苟主任,你看,你看,我完全按政策按合同施工,可这些地头蛇,做道地霸王,耍无赖,寻衅闹事,还叫我如何施工?你是领导,你们政府总要讲政策,讲诚信,请有良心的说句公道话,为我们投资人办点实事。否则,这样闹下去,我只好撤资!”

  

  苟建孝还没说话,那边的农民也围上来,他们当然更有理由说,苟建孝是来帮他们。苟建孝就是邻村人,从农村干部提到官位,理所当然为本地人说话。那躺着的老农也爬起来,满身是泥,眼泪和唾沫,和着飞扬的泥尘,喷溅着委屈和辛酸:“建孝哦,那个黄老板简直就是强盗,雇着这么多饿狼虎豹的打手,不但强霸了我们的土地,不容我们讲理,还要动粗,想用挖掘机、铲车压死我;难不成天下真没王法了,任凭他无作非为了?”

  

  黄老板立即反驳,老农的眷亲也立马助阵,那尖啸声,比满天呛鼻的灰尘还难闻。苟建孝几欲动嘴,看他的两瓣嘴唇,也翕动着,似乎在说话,然终没发出声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他清楚,在这样的场合,任何表态,只会给事情的解决带来麻烦。苟建孝听足了双方的委屈,两耳聚满了两边的“在理”,之后,苟建孝咪咪笑的向两边摆摆手,用最动人的口气说:“黄老板,各位乡亲,你们的意见,我听了不少,但这样杂七杂八、八嘴七舌的,我听不明白。这样好不好:香财伯(现在知道了,那是躺地上老伯之名),你还有哪些不满意的,你再叫一个最信得过的,跟我到办公室去,我们坐下来,好好与黄老板、与我谈,相信我,一定能公正公平地处理好问题。”看看苟建孝态度诚恳,香财伯似觉无理由驳回,就叫上儿子,跟苟建孝走了。黄老板有了个落台阶,没二话说,也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不断打着电话。

  

  一到办公室,当然不会风平浪静,但至少没有挖掘机和锄头铁钯的威胁,香财伯即使还想躺下,水泥地面决计也没工地上那么脏。

  

  少不了又是旧话重提,臭屁重挖,当然,真理都在自己一边。他们各不相让,骂语一箩筐,炸药爆几吨,一个小时过去了,没得出个结果。在唇枪舌剑的交火中,苟建孝明白了双方的焦点:香财伯控告黄老板,多挖了他家一分多地,必须赔偿他一万块;黄老板说自己完全照规照矩,指责香财耍无赖,敲竹杠。苟建孝听着,觉得剔骨刀找到了割肉的缝隙。他的双手,向两边的空气虚虚的一拨,慢慢条斯理的说:“莫争了,你们听我说几句。黄老板,你有几十个人在施工,停一天,损失不小吧?”

  

  黄老板立即接嘴说:“那还用说,光误工费,就要万把块,再加上机械租赁费等,七七八八的,肯定超过一万了。”

  

  苟建孝显得惊讶的样子,说:“黄老板也会算账啊,你想想,这样吵下去,不是一天两天能吵出个结果,那么,吵闹它个十天二十天呢?你将会损失多少?黄老板,赚大钱不计小损失,这样吧,香财伯不是要一万块钱吗,你就给他,你抓紧施工,提前几天开业投产,不什么都赚回来了?”

  

  这一席话,说得香财伯连连说好,黄老板也不住的点头,想不到出奇的顺利,只一席话,水到渠成,难题就解决了。黄老板立即付了现款,香财伯立了字据,双方皆大欢喜。

  

  2

  

  苟建孝怕事有反复,对黄老板说:“我们索性去矿场打上界桩,画上石灰,免得日后生变,怎么样?”老板自然喜欢,连说“辛苦”了,一边打电话给手下,立即恢复施工。

  

  苟建孝看看表,时间已经过午,就吩咐招商办的副主任支宏德,办事员柳家林说:“宏德,你到街上买几个盒饭来,到工地上吃;家林跟我一道到工地上去,趁中午人少,好办事。”

  

  黄老板在旁,听苟建孝这样说,很不过意,说:“那怎行,中饭我招待,我们一道到饭店里去吃。”苟建孝不允,叫他的下属就照他说的去做。

  

  苟建孝他们在树荫下吃了盒饭,已是一点多。他们分头找木头,做木桩,合伙打木桩做界牌;又找来石灰,以界桩为基点,用石灰连接起来,画明界线。因头角很多,很费时。加上不少边界上的农户来诉苦,甲说,自家的庄稼地上,就要到手的上好麦子,被矿上施工压了,连好话也不说一声。乙说,好端端的田塍,被毁了,到时要种田,还怎么蓄水?弄坏了别人的东西,总该有个说法呀。丙说,矿上施工,把一块大石头推到我家的田地上,他们倒好,事情做下来,就撒手不管了,害得我叫了好几个人帮忙,才将这大石头抬出去。

  

  对里熟出,外熟归的乡邻乡亲的诉说,苟建孝可不能不睬呀,安抚,解说,套近乎,讲好话,这样也花去了他不少时间。界桩打好之后,黄老板相邀,到他的临时办公室里喝杯茶,还向他汇报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诸如场地的“三通”问题,开业的庆典,领导的邀请等,也商谈了半天。日落西山了,黄老板才发觉时间迟了,惊呼起来:“哈,天都快黑了,我们吃饭去。”这次,黄老板没容苟建孝推托,强拉了苟建孝三个,就往街上走。

  

  晚宴上,苟建孝、支宏德、柳家林他们三个,都参加了,黄老板也有两人作陪,共喝下三瓶白酒。大家都有几分酒意,显出兴奋。黄老板感谢苟建孝上午解了他的大难题,为表示谢意,请吃了之后,黄老板定要苟建孝三人,到镇上最红火的“风云梦幻城”里去洗澡。黄老板见苟建孝还在迟疑,就说:“怕什么,不就是洗个澡么,解解疲劳。”他拿出一张卡,又说:“我有会员卡,要不要叫人给你们办好手续?”支宏德说:“那倒不要,我们这个事也办不了?”就半推半受的接了会员卡。其实支宏德是梦幻城的老顾客,一切服务内容和细节,清楚得很,哪里仅仅洗澡,快乐的服务,花色品种多着呢。

  

  黄老板见他们乐于去休闲,就说:“那不好意思,我事情多,只好失陪了,改日再补礼。”苟建孝说:“你说哪里话,不必如此客气,你忙自己的吧。”

  

  一到梦幻城,支宏德的动作就特别利索,苟建孝、柳家林在服务大厅刚坐下,他就进入里间,寻找具体的服务项目去了。因为熟门熟路,支宏德直接去了一楼洗浴中心,逐间在包房里探头探脑,见一个半掩着的包间里,有个女的在洗衣服,再一定神,很年轻,脸蛋儿还真漂亮,就说:“小姐,我要洗澡,你给我服务。”

  

  那个女的头也不抬,说:“我不是洗浴中心的小姐,我是KTV的服务员,我不会给你服务的。”支宏德不高兴了,说:“你不想为我服务?找什么借口,不是洗浴中心的,怎会在这包间里?”年轻女人说:“我是借此地安静,仅来洗洗衣服而已。”支宏德发怒了,吼起来:“你耍弄我啊,服务也要拣人吗?既不是这里的服务员,你滚出去!”

  

  那女人站起来,端了洗衣盆,说:“走就走,你吼哪门子?”刚走到门口,却又被支宏德拉住:“你不要走,把话说清楚!”那女的还是挣脱了拉扯,跑到休息室,休息室里有三四个人在看电视,见状,吃惊的问:“宁玉翠,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支宏德也随后追到,余怒未息,对着宁玉翠骂道:“你到这种地方,就是为男人服务的,你还想假蹩卖俏啊?”

  

  这三四个看电视人中,有个叫张雯的,是宁玉翠的朋友,赶紧走到宁玉翠身边,说:“你招惹客人什么了,他这么生气?”宁玉翠眼泪都出来了,说:“我没有,他一来就要我为他服务,我说我是KTV的服务员,不做洗浴中心的服务,他就是不听,还动手动脚……”

  

  听到里面吵得热闹,苟建孝也进了休息室。看见支宏德气歪了的脸,问:“什么事,看把你气的?”支宏德说:“我被那个女的耍弄了,她明明在洗浴中心的包房里,却不愿为我们服务。”

  

  苟建孝一听,也觉很没面子,自己好歹也是地方父母官,一个服务小姐,也竟敢挑肥拣瘦,看不起自己?立即也来了气,说:“哪个戏弄你的,给我看下,她给我们难看,我们也要叫她下不来场。”

  

  支宏德指着邓宁玉翠说:“就是她,还故作洗衣,毫不理人呢。”

  

  苟建孝听了,越发生气:“你不要神志不清,狗眼看人低。你什么意思,你嫌我们人老,你他妈的还挑人啊?我们就是来消费的,你他妈的就必须要服务!”

  

  宁玉翠说:“我有没有戏弄你,你去问外面的领班,如果我真是在这里上班,我就是戏弄了你,那就是我的错,我活该遭骂。”

  

  领班闻讯赶来,连忙向苟建孝他们道歉,喝宁玉翠道:“你怎么这样不懂礼?既然客人喜欢你服务,你就去,推三阻四干什么?”

  

  宁玉翠大叫起来:“你这是什么话,你明明知道,我是上面二楼KTV的服务员,又不在一楼上班,这个服务,我是绝对不干的!”

  

  苟建孝挖苦道:“什么上面下面的,不都是一样的吗,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你不就是要钱吗——你以为我们没有钱?你要的就是钱,是不是?那你开口,你要多少!你没见过大钱啊,今天我让你见见;信不信,今天,我可以用钱砸死你!”

  

  苟建孝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叠人民币,抡个满圆,向宁玉翠脸上扇去。宁玉翠下意识的向后退,苟建孝的第二扇又到。那钱的力量确实大,那扇起来的风,把宁玉翠刮得连连后退,再退之中,不意被身后沙发拌了一跤,跌坐在沙发上,又赶紧站起来,哭着说:“你想干什么?对,我就是没见着过钱,有种你今天就砸死我。”

  

  苟建孝仍怒气未消,一边继续扇,一边骂道:“叫你狗眼看人低,叫你见钱眼开,今天,我就是要用钱砸死你。”

  

  领班见状,事情再闹下去,怕不可收拾,赶紧又喝宁玉翠道:“你既不肯服务,还不赶快出去?”

  

  宁玉翠听说,赶紧想突门而出,但面前拦着两尊怒目金刚,哪里走得脱,没走上两步,就被拉回,推倒在沙发上。宁玉翠再次想夺门而出,苟建孝又将其拉回,用力将她推倒在沙发上。宁玉翠双脚成两颗炮弹,轮流向苟建孝发射,把苟建孝击退几步,自己趁机站起来,忽然发疯似的尖叫起来:“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像天下所有女孩子一样,宁玉翠的肩上,也斜挎着一只包。宁玉翠在尖叫当儿,手伸进挎包,手里长出了一把亮晃晃的东西,向前冲来。苟建孝以为她还想走,赶紧扑上去阻拦,嘴了还叫着:“你有种,就别跑!”

  

  3

  

  人民币的威力缩小了,它的扇击,也无法抵挡飞舞着的白光的魔力,苟建孝的脖子上,胸膛上,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接着是剧烈的刺痛感,和着殷红的液体,从脖子上飞溅出来,装点单调地板、沙发的色彩。苟建孝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摇摇晃晃的向前跌去,顷刻间,世界斜倒了。

  

  支宏德手臂、大腿,似乎也受到白光的侵害,湿漉漉的感觉,在袖管和裤管上爬动。看着苟建孝扑倒在地,支宏德尽管手和脚,都已伤麻,也未能阻止他拔腿就跑;刘家林正想进门,看到如此一幕,双腿即如瘫了似的,靠在门框上,动弹不得。

  

  宁玉翠用刀做道具,完成了一系列舞蹈动作之后,得到了料想不到的成果,在场的三五个观众,被她过于逼真、刺激的表演吓呆了。她本人,开初的勇气,她敢于以刀作舞,或许是出于被心中的怒气激发出来的反抗本能,但看到,刚刚张牙舞爪,威严得使她浑身发抖的壮汉,一个已扑倒在她的脚下,被她的刀具舞蹈催发出来的殷红液体,正在喷涌。另一个也淋淋沥沥的在地上洒画着鲜红的花,一瘸一拐的跑了。此情此景,最勇敢的她,也慌了神,嘴里发狂的喊:“不得了了,流氓,不杀你们几个……不得了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宁玉翠喊毕,一时发愣,站在原地,脸色煞白,握着刀的手,索索地抖;那把给她勇气的刀,跟着一起抖。张雯看见,大叫:“宁玉翠,你还握着刀干么?”这一叫,宁玉翠突然感到刀的存在,并且烫手如烙铁,慌慌张张的向地上掷。脑子也些许清醒过来,掏出手机,拼命的按键,接着就拼命的喊:“妈,快过来,我闯祸了,我杀人了!”又拼命按键,又歇斯底里地喊:“我在梦幻城杀人了,你们赶快来把我抓走!”

  

  宁玉翠的妈妈,与关山镇派出所的警察,几乎同时赶到,只是警察先她一步进了门,但妈妈的声音先进了女儿的耳朵:“妈来了,妈来了!你出什么事啦?”

  

  宁玉翠哭着说:“妈,这些人是畜生……”

  

  但是,一个警察冰冷的手铐,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另一个警察正在查看宁玉翠的挎包,发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妇女用品,还有一瓶治疗抑郁症的药。警察走到宁玉翠妈的面前问:“这是你女儿吃的药吗?”

  

  妈妈已是泪流满面,说:“是的,我女儿可怜,她整天整晚睡不着觉。”

  

  宁玉翠被带到关山镇派出所。是日,是5月12日,晚上8点30分。

  

  当晚,县公安局副局长徐中友,率侦技人员赶至现场,组织案件侦查;对当事人进行谈话问询,笔录口供。回公安局后,深夜向局长商志高汇报案情。5月13日上午,又派专人,向县主要领导汇报。县委书记、县长分别作出指示,要求查清案情真相,妥善处理好善后事宜,确保稳定大局。

  

  时隔一天,在本地的市县网站上,已有不少案件的帖子,外地网站,有零星的转载。

  

  同日,县公安局成立专案组,商志高即召开局党组及专案组负责人会议。商志高是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政运亨通,前程无量,老百姓的口碑也不错。商志高在分析案情时说:“这本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但案件双方,一是休闲中心的服务员,一是政府部门的官员,身份特殊,加上桃色起因,给了公众极大的想象空间,不好好引导舆论,控制好舆论导向,简单的案情,有可能复杂化,影响县领导提出的‘确保稳定’的大局。”局长停顿片刻,询问在座各位,有没有好的方法措施。大家觉得局长分析在理,可一时又找不到相应的方法,顿时语塞。

  

  商志高沉思了一会说:“是不是这样,我们准备接受新闻单位的采访,定期公布案情,将新闻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们以案件透明化,来堵住那些没根据的谣传议论。”

  

  徐忠友副局长说:“那不行吧?在中国,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在没有结案前,公安机关向外公布案情。”

  

  商局长说:“你说的是事实,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个先例呢?这个案件简单明了,几乎没有其他影响案件进程的枝节。我们公开案情,把事实真相告诉公众,就是要堵住那些好事者的嘴,阻断那想象空间的路。我想,这是正确引导舆论的最好方法。”

  

  商志高的话,引起与会者强烈反响,多数人认为此方法可行,但仍有人持保留意见。徐忠友说:“此方法好,但毕竟破例,风险很大,何况,脑袋长在别人的身上,我们想的,怎代替得了别人想的呢?商局,这样好不好,我们先向县委、上级领导请示一下,以减小风险,减轻压力?”

  

  商志高说:“这是我们职责范围的事,所有事都去请示汇报,反而会让领导觉得,我们在推卸责任。这事,就这样定下来。要知道,各地媒体已蜂拥而至,现在,局里大厅内,就麇集着不少记者,我们不必都拒之千里之外。不过,我要宣布一条纪律,我们是有选择的公布案情,不经局党组讨论,任何个人,不得接受媒体采访,不得私下向单位、个人散播所谓案情。违纪者,必作严肃处理。徐副,你去整理一下案情,我们准备接受本地网站,长江信息港记者的采访,以把握正确的舆论导向。”

  

  5月13日下午2点30分,公安局商志高局长,徐忠友副局长,约见长江信息港网站三记者集体采访。采访结束后,所采写的材料,将以警方案情通报的形式,在网站上,向公众公布。5月14日上午10时36分,长江信息港正式发布“警方第一次案情通报”。

  

  警方调查表明,5月12日晚8时左右,关山镇政府招商办公室主任苟建孝,支宏德、柳姓同事,一起吃晚饭并饮酒后,前往该镇风云宾馆梦幻城休闲。休闲之前,苟建孝、支宏德等三人,欲前往梦幻城一楼一休息室休息。

  

  支宏德进门后,发现梦幻城员工宁玉翠正在休息室洗衣服,便询问她是否可为其提供特殊服务。宁玉翠说,她是二楼KTV员工,不提供特殊服务。支宏德听后很气愤,质问宁玉翠,这是服务场所,你不是“服务”的,在这里做什么?双方遂发生争执。争执中,宁玉翠欲起身离开,此时,跟在身后的苟建孝说:“怕我们没有钱吗?”便随手从衣袋里抽出一沓钱在宁玉翠面前显摆。宁玉翠拒不理睬,仍想离开时,被苟建孝按在休息室沙发上。

  

  宁玉翠从沙发上爬起来,再欲离身,却被苟建孝再次按倒在沙发上,宁玉翠就拿出一把水果刀,向苟建孝连刺三刀,支宏德见状欲上前阻拦,右手臂左大腿各被刺中一刀。随后,苟建孝不治身亡。柳姓同事吓得靠在门框上,不敢上前。

  

  4

  

  5月14日的通报,立即被广泛转载。日前,宁玉翠已因涉嫌故意杀人,被警方刑事拘留。刑侦人员发现宁玉翠随身携带的包内有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决定将宁玉翠送往相关医疗机构检查鉴定。次日,警方把宁玉翠直接从关山镇派出所,送到河滨市安抚医院,亲属被告知:在尚未作出鉴定前,不允许亲属会见。警方的这些举措,却给互联网、各媒体增加议论的话题。

  

  5月14日,案件的小道消息,传来言语,变成新闻,在网上广为流传,帖子已非小数。网民拿“正道”新闻与“小道消息”比照,发现两者的音符极不合拍。当然,人们宁愿相信民间口口相传的,不相信官方“正道消息”。于是,警方的“通报”立即被拿出来示众,互联网顿时热闹起来。网民对通报中,“特殊服务”,“按倒”,“不治身亡”等词,印象深刻,绞尽脑筋,用尽词汇,爱憎分明,绝不含糊地对简单的字句,进行复杂的理解剖析。网民对前两词,唾沫齐飞,讨伐声隆隆;对无道官员板砖盖顶,对弱女的不幸,同情的眼泪和鲜花同送。有帖子说:“强迫‘特殊服务’,就是强奸。这不是法律问题,是正与邪的较量,是站在哪一边的问题”;“在中国的哪部法律里,这样的规定:弱女子有为人‘特殊服务’的义务,做官的有享受‘特殊服务’的权利?”……

  

  对后一个词,网民则额手相庆,祝贺天下又少一贪官污吏;在指责污吏“死有余辜”同时,毫不含糊颂扬“烈女”是“抗暴英雄”。有帖子说:“闻诛一禽兽耳,未闻杀人也”;“苟建孝死有余辜,可惜的是更死有余辜的人还没死”;“宁玉翠,你是所有弱者的楷模,面对欺凌,唯有以死相抗”……

  

  报道、探访、评论案件的帖子,越传越多,平面主流媒体,也介入案件的报道。看来,舆论导向,已非像警方所期望的。B县警方分析,现在众多的帖子,大多是非理性的情绪宣泄。警方检讨自己,第一次“通报”时,有些细节还没侦查得十分清晰,因此用词不十分精确,引起了非议,有必要以事实为准绳,进行纠正,亡羊补牢,现在还来得及。

  

  5月16日,商志高代表警方,再次接受本地河滨市电视台的采访。人们发现,有些关键用词发生了变化。比如,要求“特殊服务”变成了要求“异性洗浴服务”;在争吵中,加上“休息室内另有两名服务人员上前劝解”的细节;苟建孝两次把宁玉翠“按倒”在沙发上,改成了“推坐”在沙发上。采访结束时,商志高局长特别强调:“随着案件侦查的推进,越来越多的细节被发现,表述也尽量向准确靠近,这是正常现象。”

  

  5月17日,商志高委派副局长徐忠友及办案人员,又接受了中国主流媒体,中央电视台记者的采访。B县警方自我感觉不错:这样密集地向媒体公开案情,表明警方开放、透明办案的心态;也表明警方有信心公正、公平办好本案。

  

  商志高局长还以为,案情还得进一步透明化、公开化,以正视听。大丈夫办案,落落大方,胸襟坦荡,无私无畏。于是,商志高局长亲自写稿,《H省B县公安局关于“5。12”案件情况通报》哇哇诞生。商局长随后点燃一支烟,让柔和的烟雾,慰抚自己的亲生儿。商局长内心微笑着,再次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中涌上创造了中国第一的成就感:泱泱中国,有谁这么透明、公开办过案?

  

  5月19日,商局长的漂亮“儿子”,就在网上露了脸。

  

  H省B县公安局关于“5。12”案件情况通报

  

  基本案情:2009年5月12日20时15分,B县公安局接宁玉翠电话报警,称自己在“风云”宾馆洗浴中心杀人了。关山镇派出所所长楼峰,带员及时赶赴现场抢救伤员、保护现场、留置嫌疑人,并将警情上报县公安局指挥中心。当晚,B县公安局副局长徐忠友,率侦技人员赶至现场,组织案件侦查。

  

  现初步查明:犯罪嫌疑人宁玉翠,女,生于1987年9月11日,住B县关山镇水家湾村,系关山镇“风云”宾馆服务员。

  

  死者苟建孝,男,生于1966年8月12日,住关山镇元谋路14号,生前系关山镇政府招商办主任。

  

  伤者支宏德,男,生于1970年3月3日,住关山镇名河姆渡路24号,系关山镇招商办副主任。

  

  2009年5月12日20时许,苟建孝、支宏德酒后陪他人到关山镇“风云”宾馆休闲中心“梦幻城”消费。支宏德进入洗浴中心一包房,见宁玉翠正在洗衣,支误认为宁是洗浴中心服务员,要求宁提供异性洗浴服务,宁以自己不是洗浴中心服务员为由拒绝,双方为此发生口角,宁走出包房进入隔壁服务员休息室。支认为宁态度不好,尾随其进入休息室并继续与之争吵。此时苟建孝闻声进入该房,亦与宁玉翠争吵。苟建孝称自己有钱,来消费就应得到服务,同时拿出一叠钱炫耀并朝宁玉翠头、肩部搧击。宁玉翠称有钱她也不提供洗浴服务。争吵中,休息室内另两名服务员上前劝解,宁玉翠即欲离开休息室,苟建孝将其拦住并推坐在沙发上,宁玉翠又欲起身离开,苟建孝再次将宁玉翠推坐在沙发上,宁玉翠遂拿出一把水果刀,起身向苟建孝刺击,致苟建孝左颈、左小臂、右胸、右肩受伤。支宏德见状上前阻拦,宁玉翠又刺伤支右大臂和左腿。苟建孝因伤势严重,经抢救无效死亡。法医检验验明:苟建孝左颈部刀伤割断动脉并划破气管,右胸部刀伤穿透胸腔刺破右肺,两处均系致命伤,死亡原因为失血性休克死亡。支宏德伤情因治疗包扎暂不能鉴定。

  

  5月13日,宁玉翠因涉嫌故意杀人被H县公安局刑事拘留。侦查中,侦技人员发现宁玉翠随身携带的包内有治疗抑郁症的药物,结合调查情况,已决定将宁送往相关医疗机构检查鉴定。目前此案尚在进一步侦查中。

  

  5月13日,县公安局已责令“风云”宾馆停业整顿,接受调查处理。

  

  几点说明:(一)B县公安局一以贯之地秉承“忠于事实、忠于法律”的基本原则,严格按照法律规定,客观公正办理本案,依法接受法律监督,主动接受舆论监督。

  

  (二)本案已引起媒体和公众的广泛关注。截止目前,B县公安局先后3次向媒体发布了案件信息:5月13日,本局向《长江信息港》提供了案件发生的基本情况,该网站于5月14日10时36分发布了该信息;5月16日,本局相关人员应河滨市电视台《晚十点》栏目的要求,通过电话简要介绍了案情;5月17日,本局相关人员接受了中央电视台记者的采访。除此之外,本局未接受其他任何媒体和个人采访,亦未向其他任何媒体发布过本案信息。媒体及公众从不同视角对本案的探访、报道、叙述、评论等均不代表本局意见。

  

  (三)B县公安局现已经以宁玉翠涉嫌故意杀人对其立案侦查。关于本案的性质及相关事实情节,应待案件侦查终结后,由有关职能部门依法作出认定。如倍受媒体和公众关注的宁玉翠是否自首的问题,本局认为,宁玉翠有主动投案情节,但自首是否成立,应经诉讼程序由人民法院审理后依法作出认定。

  

  (四)B县委、县人民政府及相关部门高度重视本案。案发当晚,县委、县政府及县委政法委主要领导分别作出指示,要求公安机关依法客观公正地侦办案件。据悉,针对本案中暴露出的干部作风问题,B县委已采取系列措施,并于5月14日召开全县干部大会,就进一步加强干部队伍作风建设作出了专题部署。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本局通报的上述案情,是综合现有证据作出的初步认定,意在回应媒体和公众的关注。鉴于本案未侦查终结,此情况通报的内容尚不能作为公安机关的最终认定结论。

  

  5

  

  商局长对这份通报引发的舆论反弹,完全没有预料,写完之后,还相当满意。在他就要发网上前一刻,请朋友参阅时,谈笑风生,情绪昂扬,对自己的文字,将要起强效,正视听,规范舆论,而兴奋不已。然而,就在他的“爱子”,露脸只一刻钟,网上已经支起油锅,添上柴火,对他爱子进行油炸。

  

  到了关山镇以来,刘正中一直在马不停蹄的采访,一直在阅读各网站的帖子。今天下午,他就在网上徜徉了半天,立马觉得,网上对警方的第二次通报,板砖飞舞,谴责声讨,成汹涌之势。许多帖子,已经不仅仅对案件本身评头品足,相当多的帖子,已将矛头指向警方,指责警方完全在为苟建孝张目,欲致宁玉翠于死地;警方在故意将案件引向歧途。接连不断的文字刺激,使刘正中的血液,一直在燃烧。他刚到关山镇时,对案件的感觉,过去了短短六七天,突然变了样,就像已被煮烂的粥,再也分辨不出米粒。这是个什么样的案件?是烈女抗辱、抗暴,官逼民反的故事么?宁玉翠是谁,是烈女,是抗暴英雄?苟建孝是谁,是贪官,是污吏,是堕落之官?是强力部门在捂盖子,案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些天,刘正中就在搞对宁玉翠、苟建孝等人的认知,他觉得,这多少有助于自己对案件性质的理解与判断吧?就在昨天,刘正中专程去看望了宁玉翠的外婆。

  

  此前,他听到许多传言,说宁玉翠从小是外公外婆带大的,感情最深。在宁玉翠不到一岁时,父母离了婚,襁褓中的她,就留给外婆了。宁玉翠是外婆的宝贝。

  

  刘正中找到外婆家时,正好还有其他人在,不知是采访人员,还是网友志愿者。只听见外婆歇斯底里的喊:“我不要什么捐款,我们不要别人的钱,我只要我外甥女回来!”

  

  事实正如传言,外公正在向记者什么的诉说:“翠儿生下来没多久,她妈就没有奶,就是用米汤喂大的。不到一岁,她妈离婚,不久又再结婚生子,我们看着翠儿心疼。”

  

  虽然缺少一个完整的家庭,但她是外公外婆的心肝,宁玉翠还是在外公外婆呵护中长大。宁玉翠的外公告诉本刊记者:“翠儿上学,要爬5里山路,我每天来回都接送,风雨无阻,霜雪不停,从不叫她受半点委屈。家虽穷,但人心不能穷,我们没有因为怜惜而溺爱孩子,做人的原则、本分,我们对翠儿的教导都都很严。穷人家有穷人的家的活法,穷人的孩子有自己的做人标准。我时常对翠儿说:做人要心稳,利禄面前不迷惑,不贪财,不贪色。口稳,不要口无遮拦,听风便是雨,不要多嘴,女人尤其重要。手也要稳,不要向人伸手,不是你的,别人给你也不要,做人要有骨气。这几点,我家翠儿就做得很好,我们很放心;她虽平时话不多,但她做人很善良。”

  

  外公觉得自己的教育很成功,翠儿很懂事,对人很在理,外公说:“她17岁就出去打工了,每年回来,都来看望我们,你们看,家里用的日用品,都是她买回来的。邻里乡亲,每一个都夸她晓事。对人很和善,在浙江打工,有一次,被一个不小心的懵汉,碰破了头,鲜血淋漓,人家赔给她500块钱,她没要,说包扎一下就好了。这就是我家的翠儿,不弄她过头,她是绝对不会干出格的事!”

  

  这一点,宁玉翠的伙伴们,还有宁母租房的邻居,都这么认为。采访郑燕群时,她脸都涨红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当然有很多人追,但宁玉翠是一个洁身自爱的人,平时生活很检点。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拿刀去杀人呢?”

  

  宁玉翠的邻居也纷纷表示,“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子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怎么会拿刀杀人呢?”

  

  宁玉翠的母亲梅芝,说得更明确:“我女儿怎么会有罪,她是被逼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但事实是,宁玉翠已经杀了人。

  

  宁玉翠在外打工四五年,家乡也逐步发展起来了,宁玉翠去年回家后,她原来的小伙伴,劝她不要出去了,自己镇上也能找到工作。宁玉翠就住在郑燕群家,宁与郑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郑燕群曾经在风云宾馆干过事,现在,她在镇上开了家服装店。郑燕群她们来往的伙伴中,大约有十几个女孩,都来来去去在风云宾馆工作过的,年纪相仿,感情很好。在这些朋友的眼中,宁玉翠不是像外公外婆眼中的乖乖女,她是长大了的女孩,在东边打工这么多年,有点潮,觉得比自己这班共同玩的女孩时髦,爱吵爱闹,还爱哭。

  

  郑燕群和宁玉翠同睡一间屋,她发现,宁玉翠晚上常常睡不着觉,有时,实在感到痛苦,就起来哭。郑燕群也问过她,为何睡不着。可宁玉翠不回答,这大概是她心中的隐私,不想说,也就不再问了,只是心里在想,睡不着觉,心里就想事情,想得多了,就更睡不着,成了恶性循环。后来,宁玉翠去河滨市看了医生,回来后,她告诉伙伴们,说得了忧郁症。郑燕群说:“我看见她的包里,天天带着药,吃了一段时间药,精神好像比以前好了些。”

  

  郑燕群觉得,除了失眠,宁玉翠并不见得怎么忧郁,郑燕群告诉记者:“她比我还会说呢。在路上遇见熟人,总是她主动打招呼。我们这班朋友在一起,也时常吵嘴,有时还吵得很厉害,但总很快就和好了。几乎都是这样,每次,宁玉翠吵得最凶,又总是她先哄我们讲和的。在我们这些朋友中,也有人暗暗议论,说宁玉翠为何情绪不好?在外打工时,谈过男朋友,关系已很好了,她回关山镇,两人就分手了,心里就一直郁着。不过,我没听她亲口说过,在关山镇,也没见过与哪个不三不四的男人交往,也不见有某个特别亲密的男友。”

  

  郑燕群说,宁玉翠就是与她们这群女孩一样,无忧无虑,吵吵闹闹的生活着。没有多少钱,也不花什么大钱,每天腻在一起打牌、吃饭,有时去唱歌。没有什么大理想,没有执着的追求。对于未来,她们还没怎么认真规划过。一个多月前,宁玉翠突然觉得,总这么逛荡着,也没意思,就自己到风云宾馆梦幻城找了份工作,在KTV里,干给客人倒酒和点歌的活。因为医生再三嘱咐过,要多休息,不要太累,因此,她每天晚上只上一个班,几个小时的事,从不加班的,后半夜回家的天数很少。工作并不劳累,每月有千把块工资,不再靠妈妈和爷爷的接济过日子了。新的快乐生活刚开了一个头,却在5月12日,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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