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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旅手记(五 雷平到硕龙)

  5:雷平到硕龙

  

  老独总是迷迷糊糊地睡,清清楚楚地醒,他的生物钟仿佛早晨快,晚上慢,比一般人要多出些时间,年轻的时候常常以此得意,并且经常在人前引用据说是马克思的一句话:发现一个精力旺盛的人无疑发现一个天才。可老独这位天才式的人物却一事无成,早早地在家休闲,幸好爱上骑车才有点事混。现在老独才知道这叫生物钟紊乱,是内分泌、交感神经、免疫力与衰老的共同作用的产物。过去通称神经官能症,可能准确名字不止是此。

  

  悄悄地老独扒开窗帘,外面还是漆黑,月亮似一片透明的薄玉,相嵌在紫黑的天空。脆弱但清晰的鸟音在不远处响一声又停一会再响一声。黎明前似乎有花在绽放,老独分明闻到那带着鬼魅野香。回过头再看远行,那睡姿表明他正在得意的梦乡里游荡。也许他也正梦着这如深夜的黎明呢,老独不敢坏了远行的睡眠,又不想浪费黎明的灰涩寂静里那心中温婉的激情,打开手电纵笔写着充满灵臆的诗篇。

  

  写诗是老独消耗时间的最佳方式,刚写完几句就听到隔壁起床的响动与说话声,一看表,乖乖也,差不多七点了。一时手忙脚乱赶紧潄洗方便。远行也醒了,光着膊子忙开了。待收拾完毕走出房间已是七点四十了。

  

  吃过早餐,骑车上路。还是沿黑水河岸。

  

  黑水河的晨雾似乎比一般地方消散得晚些。河湾的水面呈暗紫色与水岸草丛的墨绿都在米色雾岚笼罩下透射着粉色的光晕。更远处则是轻薄得仿佛浮萍似的山峦,给人一种宁静中的动感。仿佛是刚刚苏醒一般的慵懒与迟疑,细雾久久地弥漫竟在老独身上浸染成一层温润。从未感受过的馨暖与愜意。

  

  骑过一个拐道,离黑水河远了,路从两山中间穿过。顺丫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莲姐,去年在青海湖她就是跟着默默的后面,只要是老骑手都知道,但做得最好的是顺丫。老独只顾看景,一点也不知前后都没有人了,于是三步两步的加快踏车的速度,赶上莲姐顺丫,正有一事想请教莲姐。那天老独骑在路上看到一束很好看的大红花就将它摘下,将它插在车把上。这是老独外出骑行惯常做的事。但莲姐看到后马上叫老独丢掉,神色从未有的严肃与惊慌,老独赶紧扯了,莲姐因要照顾听湖她们前走了,一直忘记问起这件事。但心里一直纳闷非问过明白才放心得下。

  

  别看眼见只一点远,真要赶上来,可不容易,大约猛踩了十来分钟才赶上。

  

  “莲姐,昨天,花是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呢”莲姐又一如既往的不慌不忙,神色自若。

  

  “为何要丢掉呢?”老独紧问。“哦,那花我们这里叫龙船花,又叫彼岸花,我们这里把它看作黄泉路上的花,连叶摘下来又能避邪”

  

  “哦,原来这样,幸好……”老独闪过一丝不快,旋即又自我安慰地舒了口气。莲姐见状又补一句。

  

  “所以叫你丢掉,丢掉了就没这回事啦!”

  

  “是的,我独哥向来火气旺不怕鬼”老独这话倒真不假,几十年来老独唯一能绝对的过人之处就是不怕鬼。

  

  下放当知青时就曾为了区区两元钱,同人打赌晚上到未过三天的新坟上一个人坐半小时。参加吊唁时常常喜欢揭开死人的纸巾去看脸而一点也不惧怕。深晚走坟山上过也无半点惊慌。连老独自己也奇怪不解为何如此,后来老独所在大队的国满爹看过老独的像后跟他讲,说生就的贵人相,眉毛生得浓密粗大,火眼极高,鬼见了都怕,纷纷逃离,那还看得什么鬼哟。于是老独就更加不怕鬼了,一直到如今。

  

  “到果园去看看!”骑不多时,皇兄今天一身红黄白的骑行上衣和蓝黑的骑行裤格外显目地站在叉路口旁,叫我们拐进叉口到果园去。

  

  “哈又有水果恰!”顺丫笑得变成了苹果脸,“有榴梿么?”顺丫最喜欢恰那个在老独看来臭臭的榴梿。

  

  “没有榴梿,都是黄皮果”皇兄边说边把我们的单车放好,他又不进去守着单车,真的不好意思,老独说“您又不进去看看”

  

  “我都去过好多次了”

  

  “太劳累您了!”

  

  “讲什么客气!”

  

  “老独告诉他们只呆半个钟头,还要赶路”

  

  “好呢。”

  

  老独放下车朝小路走出不几步就见一横二竖的水泥门头,嵌的酱红色磁砖,横框的白色上写四个揩书字“平安农场”看来还是集体化时期留下来的基地。

  

  一条仅供扳车走的小路,两边是高过三四米的果树,走进去就象走进了潜入了湖底,黑压压的橄榄绿暗绿下或隐或现吊着一串又一串土黄色的黄皮果,那一串上一个个圆头圆脑,相互拥挤象是在逗笑打闹似的,刹时好玩。十来个人一下就窜起林子里

  

  “哟,好吃!”如岚把一颗特大含在口里,冒着口齿不清的危险也脱口感慨,两嘴鼓鼓的,腮帮子沁出玫瑰红,透着一股少妇才有的纯然与鲜活。

  

  “那里,那里?”一般少言的鱼少言由于收尾同月亮刚到,不知怎也迫不急待地抢着问,和月亮一起急忽忽地朝如岚走去。远行猫着腰在那里关注照像,但随手抓一颗剥着皮急忙往口里塞。顺丫和默默不知跑到那里去摘去了,泳儿则一个劲地和柳叶一笑一叫的闹得欢,果子一粒粒的往口里送。只有老独悠哉闲哉的看准了大的黄得鲜的摘下来,不声不响地吃着,他还真担心泳儿和柳叶又笑又闹地一不小心会让果子卡住喉咙。

  

  半个钟头飞快地过去了,立马又上路,太阳的热度明显上升,老独骑着骑着就一身热汗,那风也是有一阵没一阵的刮着,风吹上身象洒来的凉水顿时爽快,可没风时,又象贴在身上的胶布热痒难耐。

  

  皇兄好象晓得这段路闷热,不出十公里又叫休息。原来小山丘上一颗大榕树。此树粗得可能十来个人才能围住,它不象老独家乡的樟树枝干外形是一个园柱体,它的外形象众多树干的组合其实就是一个树干。老独这一行十三人爬到树上还没将树干占满。记得前二个月老独骑到一颗樟树下,三人合围老独和一群骑行人就惊奇不异,大发其感慨,以大小一比真是相形见绌。可此时老独没来得急发感想就随他们一起冲到树下摆着各种泼式,到广西后今天还是第一次正而八经的摆,可此时的鱼少言却在榕树的垂下来的一根藤上玩起吊环来,只见他双臂拉住青藤,两脚并拢伸直随着身体的摆动而晃荡起来,突然两脚一屈,腰子一弯,猛地一翻整个身子旋了个三百六十度。其臂力和身姿堪可与体操运动员媲美。惹得女骑手啧啧不已大呼小叫,鱼少言好帅!默默也想试试,也做得过来,但明显比不上鱼少言,到底是年龄有别呀,岁月不饶人呀,老独这才暗暗发感慨,因为这样的高难度动作对老独来说更是忘尘莫及。

  

  这段路程的安排就是休闲骑行边玩边骑,这不,还没骑十公里又停下来。

  

  这是一处香蕉园那香蕉树的叶子特别大,就象古代戏中皇帝后面打的宫屏,呈弧线的向四周伸展。在强光下透亮青翠,让人即刻体味到生命的舒畅与鲜灵。一串串如塔似的香蕉从枝与叶的接交处垂吊着,顺丫伸出两臂用手拉宽大的叶片,要皇兄抢拍一个靓照。路那边一条小渠,牛儿在水中歇息游玩,听湖与月亮急忙跑去同它同影。柳叶则从老农那里要过牛陶,牵着鼻子走了几步,还煞有介事地用四川话打起么喝来。

  

  “姑娘们要走了!”皇兄也在用他的广西普通话么喝着。于是一阵风似地又上路了。

  

  这一路确实风景如画,名副其实的百里画廊。

  

  山一座座相互依偎在这里,山与山的空间是零星的甘庶地,天上的云越来越集拢,在云与云的间隙光带仿佛将山从地而扙,浮在半空中,象是一堆绿岛在蓝色的大海里飘流。有时山如刀削的峭壁赫然立在侧身路旁,有时又如馒头样发泡似的云端滚落一直滚到路旁突然止步似的。那甘庶地里的清甜和泥香随风吹进人们的舌尖,而那空中几只鸟鸣与风一起组成高低起伏的旋律,这幅色感动感味感的画面调动了老独全身的所有感官来享受这份绝妙的曼丽。

  

  时近中午,到了一个叫那岸水电站的地方,吃自带的干粮作午餐。吃完休息时老独跑到里面去讨水喝。

  

  二栋二层数的面对,中间是一个相大的空地,一条水泥路从空地中穿过,有意思的是这条路好象直通围墙的门洞再往山上走。一栋是办公搂,每个房间的门框上都有牌子白底红字,至于写的什么,老独近视眼带上眼镜也看不清,当然也无需弄清。另一栋是住宿搂,一字排开大约四五个单元。每个单元旁一自来水笼头及方形的小池子。老独打开其中一个,哗啦啦的洗起来,凉水沁在脸上刹时舒服清爽。不知是响声惊动还是要说不能随意用水,房间里走出一个人,黑色短袖上衣,米色的七寸裤,瓜子脸在黑衣的衬托下显出锌白色,尤其藕节般的手臂象刚洗过的漂白粉嫩。

  

  “喂!”一声喊,老独以为是喊自己。“回来睡觉!”接着这一句,老独才反应过来是叫地坪里正在玩耍的小男孩。那长得白白胖胖的小孩真听话,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走到老独身边还歪着头瞟着,将目光在老独身上扫射,没有一点怯生感。嘿,蛮有意思,正想同这男孩打趣。

  

  “生水不能喝的!”少妇的黑眼睛对着老独。

  

  “哦,我没喝,正想讨点开水”老独顺势说出了来意。

  

  “开水不多了”

  

  “一点也行,刚吃过干粮,湿下口”

  

  “哦,好!”说完少妇转身又进屋,老独站在门外等着。

  

  门又开了,她提着一个吊壶。老独连忙说谢谢,“我自己来”等老独倒完,少妇看了一眼老独,突然车过身问“你们骑车的?”

  

  “是呀!”老独对她的好奇有点好奇。

  

  “不是广西的吧”这回她的普通话好象发音标准些。脸上浮起了笑容,明显地多了一丝红晕。

  

  “哦,我们湖南的”老独这次不想说从湖南骑来的而是接着说“坐车到南宁,再从南宁骑过来到德天瀑布去。”那少妇有点惊讶,不知是感叹是骑了这么远,还是不解老独说话啰里啰嗦。她没有回应转身进屋了。老独也只得端着没倒滿的杯子没趣地离开。

  

  “嘿!慢,这里!”老独返身一看,一个红色开水瓶在少妇的手中晃动。老独赶紧走回来,将开水瓶里的水倒进杯子,连声说谢谢,一激动杯子里水都溢将出来。

  

  事后老独躺在地坪的树荫下,向来中午睡不着的老独,倒头就睡,并且少有的香甜。直到回来后老独还在回味陌生间交往中透出的人性光芒,是那样亲切而美丽。

  

  休整完,又出发。

  

  这回听湖月亮她们可能真有点吃不消。速度慢慢地下来了,鱼少言一直跟在月亮的后面,老独本来也跟着听湖,但听湖一边用手锤打腰,一边还霸蛮加速度,老独怎么喊也是白搭,这老独所以要照顾听湖和月亮。其一是这老独向来绅士,见女士总是一马当先去照顾,其二是听湖月亮是他喊来骑行的,她俩是新手,自然要关注多些。此时老独没法只得放慢速度陪月亮鱼少言骑会。还时不时地同月亮说说话,以分散她对体能的注意力,减少她落后的心理压力。

  

  也不知前面骑行的拐几个弯后,如何上了笔直沿山脚的大路,这路仿佛一直可以望到天边,可就是望不到在前面的皇兄远行他们,仿佛他们冲出了天外般,这老独还真有点纳闷,于是招呼鱼少言,自已赶上前去探个究竟。老独猫着身猛磴两下,就飙出老远,此时老独放开胆子在无人无车的山中小路上一路狂奔,码表上显示三十五码。骑了二十几分钟还是如此,老独彻底的糊涂了,他们未必喀快?于是只得打电话给远行,这才知道他们在前面不远处平房里歇息等候。

  

  这节山路两边都是笔徒的悬崖,路虽然笔直但显得狭小,隔远看就象一根麻绳起伏的抛向天空。老独想反正离他们不远就等等月亮鱼少言吧,可刚停会,就见红衣女郞包着脸骑来,一时还真不知是谁。等骑到面前才知是柳叶,“独哥!么事吧”普通话里带着一星点儿四川味,“没事,往前骑,他们离这里不远!”老独一挥手,柳叶就梭地骑过去了。

  

  老独又是喝茶又是擦汗,仿佛忙过大半天,还不见鱼少言和月亮。今天是怎么啦,尽是这样?老独只得打电话给鱼少言,才知是月亮骑行帽上的一个纽扣掉了没法戴只得沿路返回找。于是老独也只得再等等。

  

  终于见他俩来了,老独一看表也才只等了一刻钟,真是应了那句嫌人易丑,等人易久的老话。“寻到了?”老独没等他俩骑到面前就问。“寻到了,搞好了”月亮也不多言,“快走!他们在前面等。”老独这回简洁麻利的骑上了车,在他俩的前面骑着。

  

  老独三人骑着与皇兄远行他们汇合,就休了会又立马上路。原来听皇兄说下面就进山了,略有起伏。于是一路奔去。

  

  果不其然,这山路不是正儿八经的路,大慨是乡下自己开的村间小路,路面要么是乱泥要么就是大小不一的碎石块,两边的草丛比人还高一个头。坡度至少都在二十多度以上,且短骑起来就更吃力。那黑水河被抛在下面,远远地俯视见到的一象长长的玻璃般银晃晃闪亮。

  

  突然,有几滴水落在老独的肩上,老独不禁朝天望去,天空瓦蓝瓦蓝的清澈,只有一些散落的灰蓝云块在悄悄的往这边聚拢。皇兄在前面传话过来说是叫大家穿雨衣,老独想应当不会有大雨吧?可不多久那雨点大得象黄豆般噼里拍里打下来,而且越来越密集。老独喊着快穿雨衣,麻利地从车后袋子里拿出,手忙脚乱的往里套。

  

  “唉哟!”传来默默的惨叫,老独几个一惊。

  

  “干么里?”顺丫第一个冲到默默面前。一问原来不知是个什么虫子在默默的大腿上咬了下,痛得默默惊叫。默默撩开裤脚说是有三个红印,但隔不远的听湖却说好象是五个。默默一边摸抚一边说还真是五个。

  

  “哈哈,听湖大腿看得蛮过细呀”几个人忘记了大雨的恐慌,一阵笑声压过了雨声。不知是那位抢下个此时的镜头。事后老独发现虽然以后天天有雨,但这是唯一穿着雨衣的像片。

  

  老独穿着黄色的雨衣在绿雨中穿行,开始还颇得意,美得神采奕奕的,可一会就无法忍受了,里面逼得汗水直流,比外面的雨水还在多。整个身子一下就全湿透了。只得脱,真的下雨对老独来讲算不得什么,他最怕的是打雷,这是后话。好在脱了雨衣老天爷也开了眼,雨渐渐小了,不久就全停了。

  

  已经下山了,一径的下坡,虽然路面还是碎石,但骑得爽多了,一路下冲,刚拐弯,那山中之景不由得全停下来。

  

  “呀!太美了!”远行第一个停下来,这风景真象是世外桃源,老独还认为是资料上介绍的明仕田园,可后面赶上来的莲姐说不是。这里各具象状的山围成一个狭长的地带,空地平旷宽广,一半油绿一半金黄,与无一丝云的秋空形成鲜明的对比,透着典型的秋高气爽。绿山静静的封闭着一份幽静和深婉,湛蓝的天空则无声地演释着大气与开朗。

  

  这群快活的人见景就拍见景就乐,给宁静的山野带来了小鸟般的欢唱。老独的心中又冒出了得意的诗句“这一片土地!好,安详沉醉;这一片土地,好,纯净坦荡;这片土地,好,幽秘迷远!”

  

  这几句诗在老独骑到硕龙镇的当晚就挥笔写了《这一片土地》诗,以灵感而抒发那种向往脱俗的幽秘与圣意!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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