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村几辈人都大字不识，却也安闲。种地吃饭，循规蹈矩，也不曾怕有违天命。然而陈书记认定，长江后浪推前浪，雪村新辈人是要读书的。于是又有了新人物――潘永祥。
潘永祥乃华荣镇人，细高的个头，白晰晰的脸庞，说话文绉绉，满腹经论，书生气十足，新一代知识份子，且是热血青年，自愿到雪村小学教书。于是雪村又有了学校，放牛娃娃也便开始有了书读，细细地听潘永祥读：“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蹩”之类句子。几年过后，学校又翻新了一栋挂浆泥瓣房子。房前平出个校园，学生也有了兴致。学校也便更加红火起来了。
潘永祥教书认真，坚守职责，陈书记倍加赏识。后又在镇上又请了几位教员，且提拔潘永祥任校长。雪村人也赞赏潘永祥年轻有为。更希望潘永祥看中自家闺女。
“该娶妻了呢。”陈书记对潘永祥说。
潘永祥脸微红。
山林，旷野都一片金黄的时候，潘永祥真的娶了雪村水嫩嫩的娇姑娘。姑娘叫秋菊，能识些许字，能听懂潘永祥的“黄秋菊后，九月情窦。”潘永祥顿觉言语相通，不觉惬意。结婚第一天，满屋的热情，烧得体温高达四十度，人醉了，屋子醉了，山村也醉了。风吹雪落时，体温不减。
雪村成立合作社那年，陈书记安排秋菊站了柜台，端端地柜台后一站，真正的雨后秋菊呢。
不久，秋菊撒了娇，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了，随后又多了个“哇哇”叫的小娇娘，同样的水嫩嫩。潘永祥欢喜异常，抱在怀里叫“水仙”。秋菊不知水仙如何样，但也甚觉此称娇嫩嫩的，很顺耳。于是就真的叫“水仙”了呢。
水仙长得几个年头，却也安然。不知觉中也开始短食少米。潘永祥满脸的愁云满腹愁气。日日如此，整个一个萎谢的蔫种，温度骤然下降，背倚了背，自管睡去。忽然，潘永祥听到嘤嘤哭泣声。于是翻转身碰一碰秋菊。
“怎了？”
秋菊嘤嘤地哭，哭得细腻，哭得衰婉。
潘永祥坐起，搬过秋菊肩头，见满脸的泪，似真的雨后秋菊，涟淅淅的。
“怎了？”潘永祥怯怯怜怜地问。
“天杀的祸呀，”秋菊仍哭。
“很完整的，不会是祸？”潘永祥不解。
秋菊挣脱肩头，忽抬起眼，盈盈满眼泪，嘴唇颤颤地说：“你――你也算个男人？”
潘永祥蔫了，耷拉下脑袋，嘴里浑沌沌不知所语。
雪村人都在刻苦。风暖了，雨淋了，淋得雪村人心湿湿的，潮潮的，肚皮奇痒。
水仙哭着要吃。秋菊刮了半碗糊，给水仙吃下，然后吵闹一阵唾去。天气虽暖，两人的热温仍在零下，仍有下降趋势，背倚着背，自管睡去。
秋菊被肚里“咕咕”叫声吵醒。忽翻身，不见了潘永祥。正疑惑，听外面吵杂声一片。秋菊忙穿衣出门。见潘永祥被五花大绑推过门前，直向陈书记家走去。
陈书记起身。见眼前情景气氛紧张。
几个人将潘永祥押到陈书记面前，几个鲜嫩嫩的玉米扔到面前。明白，陈书记自然明白。
秋菊急火火地奔过来，“扑通”跪倒陈书记面前。两眼流出清泪。一副可怜祈求态。
“放了吧，”陈书记开了口。
“书记？”押送者疑惑。
“我是书记呢。”陈书记欲怒。
押送者解绑，扬扬而去。
陈书记急过去扶起秋菊。已是泪人。陈书记进屋，片刻出来，手里拎了半袋谷，递过去，潘永祥热泪盈眶，感谢大恩大德。陈书记看了看秋菊，叹口气，扬扬手：“回去吧，安心度日，安心度日吧。”
日日，月月，倒也算安定。其间也曾经历了白房子的熊熊大火。眼巴巴地望，心里不服，叹惜雪村不幸，灰烟怨气疑团同冲入晴空霓云，竟也没处论说。
陈书记百忙之中竟也常去合作社。到秋菊面前关照几句，送几回媚眼，也便去了。
“这娇娘水嫩嫩的，脾气也嫩，不敢粗心地碰一碰，碰恼了，不可收拾呢。”陈书记想，于是便耐了性子，不急不火。
秋菊心里明镜般，自然明白陈书记心思，却又不便得罪陈书记，但心里总是惴惴的，似有事将发生。
雪村人刚刚熬过苦难日子，见了满山遍野一片金黄，玉米棒子大得喜人，谷地如金毯。雪村的福气。全村人都在忙，潘永祥也不例外，带了学生忙秋收。拾得一车车的玉米。
一日，秋高气爽。潘永祥带了师生奔赴山里的大片玉米地，分配好任务齐动手。学生们无不是你追我赶。忽然，一个学生尖叫着逃开，接着学生四散逃去。震地的一声吼，一只黑熊从地里踏出，眼见一学生将惨遭横祸，潘永祥急奔过去-------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潘永祥的半边脸红鲜鲜的一片，另几个教师也冲过来，一阵镰刀，黑熊吼着轰然倒下，挣扎几下，不动了。
潘永祥被急火火地抬到半仙儿家中，人却已昏了过去。半仙儿看看伤，皱起眉头。
“少了半边脸，要手术的。”半仙儿说，然后取出块膏，帖在伤处，止了血。
众人又急火火地抬了潘永祥去镇上医院。
“天杀的祸哟。”秋菊呼天抢地，成了泪人。
医院传来消息：人命保住，少了半边脸，一支眼。活生生的书生面给破了象。秋菊哭得死去活来。静静想：人有命在，已是万幸。可来人说医院要马上付医疗费。秋菊没了主意，怎么办？自然想到了陈书记。
秋菊到陈书记面前“扑通”跪倒：“救救我们吧。”水嫩嫩的一个秋菊。
“快起来。”陈书记扶起秋菊，望着秋菊水嫩嫩的眼，握住纤细小手，贼心一抖，揽过春柳腰肢。秋菊微挣，力量轻软，只嘤嘤哭泣。陈书记便顺其自然地两手探下去，触摸了细嫩皮肤。剥得个清白无比身段，把想得天经地久的事做了――。
秋菊失了魂地到医院，付了医疗费，看了潘永祥，活脱脱一个半脸儿。秋菊泪流不止。
秋菊家中。陈书记一直坐着，说着，跟着苦皱着眉，直挨下去。秋菊自然明白陈书记心思，却也恼不得，怨不得。天渐黑，不见秋菊逐客之意。于是，贼胆又壮，轻扶一下细嫩小手，身子一抖，搂过娇嫩身段，吻一下香腮，不见惊叫，只略微一挣脸蛋，安然不动，只听忸怩耳语，两手自上而下探去，剥出个细嫩身段，稳稳地做过――。
陈书记起身出门。秋菊又是嘤嘤哭泣。整整一个白天。擦去泪，认了。此后，柜台后又见了秋菊，不再是从前甜甜的笑。
陈书记仍是忙得不得空闲，可也时常去柜台关照几句，飞几回媚眼。
又一日，陈书记在秋菊家睡到酣处，屋外有人大叫大骂。
“不要脸的臭婊子，放我男人出来，提起你那骚裤子――臭婊子。”是陈书记的婆娘。
陈书记爬起来，穿衣出门。见婆娘叉着腰，脸扭曲变了形，陈书记走过去，拍拍肩，堆满了笑，怯生生地哄了婆娘回家转去。
雪村婆娘们被吵醒来。伏在被窝里嘻嘻地笑。雪村也嘻嘻地笑，笑得扭曲变了形。
进了屋，陈书记把门插上。婆娘自以为得胜而归，摇着硕大的臀过来，似恨似嗔似怪似娇地说：“你这个没――”“良心”二字还没及出口，一记耳光过来，“啪”的一声。身子猛劲地摇出去，栽倒地上，惊恐万状。
“好啊，陈启嚎，你敢打我。你做了骚事还敢打我，你能有今天还不是靠我爹！你打我，老娘今天跟你拼了。”婆娘爬起来直向陈书记撞过去。
“臭婆娘，你敢撒野。”揪过头发左右开弓，又是一阵耳光。
婆娘彻底转了向，脸红红的，似猴腚，嘴角流了血。
“哎哟，不得了了，我不活了，打死人了。”婆娘干脆地上一坐，撒起沷来。
“臭婆娘，你敢管老子的事。我叫你满脸开花，”陈书记骂，“臭婊子，骂我骚，你怎样？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问你，国恩是我儿子吗？是吗？你他妈的怀了野种到我这扎窝子。看我不打你个青天白岭。”上前揪过头发，欲再打。
婆娘不叫了，萎蔫了，跪地求饶。陈书记哼了一声，扔下婆娘，自顾去了。
雪村的婆娘们又嘻嘻地笑，笑着往被窝里缩。雪村也笑了，笑得扭曲变了形。
风刺骨地吹，雪扑天地下。雪村又一片白的时候，潘永祥出院了，白晰晰的一个半脸儿。
陈书记亲自接了回来，小心安慰。
“学校是去不得了，孩子们见不得你这张脸的，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安排事给你做的，现在只要安心休养才是。”
“我又要连累人了。”潘永祥泪淅淅，痛苦状。
“想开些好，想开些好。”陈书记说。
夜，漫长的科夜，风雪击打窗棂。
“我有事要说的。“秋菊退缩在炕头，低着眼，泪盈盈。
“说吧。”潘永祥半边脸歪曲地抽畜一下。
秋菊说：“我不曾谎对过你呢。”
“我知情。”潘永祥握住秋菊一只手，轻轻欲拉到身边，秋菊却没有动。
“陈书记――陈书记――他占了我身子呢。”秋菊说完，泪又涌动。
潘永祥腾地跳起：“你――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半脸儿白晰晰的肌肉强烈抽动。
“阵书记占了我身子呢。”秋菊抬起泪眼。
“我操他妈的，狼心狗肺，我劈了他。”冲出去操起菜刀。
潘永祥愣住了，握刀的手软了，菜刀掉地，
“他是大恩人呢，你住院要钱的，家里两个活人要吃饭的，想想，报恩不及呢。”
“真的报恩不及呢，是大恩人呢。”潘永祥口中念着，一遍又一遍，心痛搅翻，泪水单涟涟。
更深夜静，远山狼的吼叫声也稀沥沥的，雪村冻结了一样的宁静。
第二天清晨，雪下得地上厚厚一层。一切都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秋菊醒来，不见了潘永祥。到处寻来，仍不见。惊动了村里人，都帮忙四处寻来，终于在山中寻到。潘永祥树上挂着，舌长吐着，脸扭曲奇丑，身子冻得硬邦邦，从外到里，凉到了心。
秋菊跪倒嗑个头，说：“你报恩了呢，你安心去吧。”
雪村人心也苦涩涩的，也自低了头。
从此，山坡上又填了座新坟。雪村也便又少了条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