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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性——萨特与波伏瓦(四 战争 2 战败者(2)等待希望)

  在萨特被俘一星期后,6月28日,波伏瓦终于向莫雷尔夫人告别,搭乘一个荷兰人的便车回巴黎。她总是摆脱不了这个想法:萨特已经出乎意料地回到巴黎,但不知道她在哪儿。她决定冒一下险。她的心情是矛盾的:如果回到巴黎,没有任何人等她,那将是万分痛苦的;而终于有点事干干,她又感到宽慰。

  菏兰人的车没有汽油了,只得中途抛锚。波伏瓦和另外两个妇女爬上一辆德国卡车,车上挤满了人。她被颠得呕吐起来。卡车中途停下后,她躺在路边,一个德国兵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问她想不想吃东西。波伏瓦谢绝了。过了一会儿,他很有礼貌地唤醒她上车。

  一个老太太对她说,这些卡车司机两天来待他们十分客气,送给她们食品、香烟和香槟酒,他们似乎不是在服从命令,而是自发地助人为乐。这车到了离巴黎25哩的芒特就不再走了。波伏瓦又登上一辆救护车。

  路过塞纳河,波伏瓦看到炸断的桥梁、遍地的弹坑和被毁坏的房屋,巴黎大街一片荒凉景象,几乎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

  回到住处,女房东给了她一封萨特的信,是6月9日写的,那上面对形势的看法还十分乐观。现在波伏瓦读来,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见到了父亲,同他一起喝了点啤酒,吃了块三明治。父亲告诉她,德国人对巴黎市民很有礼貌。他认为,战俘不大可能在战争结束前获得释放,他还听说战俘们被关在集中营,大批大批地饿死。

  波伏瓦接着去看了母亲。晚上离开回自己住处时,母亲要她快点走,因为有夜间戒严。在回来的路上,风雨齐至,她被淋得透湿,心情也坏到极点。

  回到住处,她两眼直冒火花,头脑烧得厉害,唯一的幻觉是萨特正在饿死。其实这不是幻觉,这是她的心灵感应:那时萨特正在挨饿,处于死亡边缘。波伏瓦痛苦地想:“我为什么还荒唐地活着!”她在绝望中度过了回巴黎的第一夜。

  人们不时传说,士兵们会穿着便服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亲人面前。这又让波伏瓦充满一线希望:萨特会突然出现在圆顶咖啡馆,笑容满面地等着她。

  波伏瓦又见到了纳塔丽。她在骑自行车逃离巴黎时被拦了回来。她想教波伏瓦学骑自行车。这时巴黎的食物短缺,供应紧张。波伏瓦首先得解决饭碗问题,她到索尔本大学打听有无可能谋得一份工作。

  一位学校检查官听说她是教哲学的,高兴地说:“哲学老师,我们正需要!”要她明天去迪律伊学校报到,每星期8小时课。她总算有了个谋生的职业。

  经过了这么多事变,波伏瓦觉得死亡并不可怕,生活说穿了不过是暂缓死亡。7月11日,她收到萨特的信,信开着口,显然是被检查过的。

  信中说,他可能在月底前回家,他很想知道波伏瓦的情况;他本人没有受虐待。这是他在这封邮检的信中能够告诉她的全部内容。看了这信,波伏瓦仍然无法确切了解萨特的处境如何,但总算知道他还活着,这对波伏瓦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又恢复过来了。

  波伏瓦在教书之余,一头扎进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想借此摆脱自己现实的苦恼。巴黎报纸上吹捧德国人的文章、大肆反犹太人的宣传和活动,这一切都让波伏瓦厌恶和愤怒。

  现在只有萨特的来信让她免于绝望。尽管身陷战俘集中营,萨特仍然顽强地表示,他们的理想和希望最终将获得胜利。他还告诉波伏瓦,他有望在9月底获得释放返回。波伏瓦坐在圆顶咖啡馆外面,觉得萨特随时可能出现,以其特有的快步向她走来。

  另一方面,她又对自己说:“我很可能三、四年都见不到他!”她真希望自己能一睡不醒,直到这三、四年过去。法国人怀着一线希望:苏联和美国肯定会参战,总有一天希特勒会被击败。但这意味着将有一场持久战,而她与萨特将长久分离。

  波伏瓦重新陷入孤独。而纳塔丽常来看她,还送给她一辆自行车,虽然来路不明,波伏瓦还是同她一起骑车在巴黎城到处逛。纳塔丽喜欢故意在大众面前出丑,如在教堂圣水坛里洗手,波伏瓦一般不在意这些,但也感到难堪。

  纳塔丽确实消除了她的寂寞,但有时她想孤身独处时,纳塔丽并不尊重她的意愿。一次,快到夜间戒严时间了,波伏瓦要她快走,她不肯走,还说这样赶她走是不礼貌的。最后波伏瓦没法,只得在外祖母的房间为她腾了一个铺。

  以后在这种情况下纳塔丽继续耍赖,波伏瓦把她推出门外。她没完没了地按铃,波伏瓦用蜡塞住耳朵。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她还躺在门外,满脸是泪,满身是灰尘。这丫头还真有一股倔劲。她们两人之间既有某种相互理解,又总是争吵不休。

  9月中旬,波伏瓦接到萨特的信。他说,他正被转移到德国,其它情况一如往常。他还说自己身体健康,心情舒畅──不这样写不行,否则信就寄不出来。波伏瓦得到这个消息,精神几乎完全崩溃了。失眠、噩梦、偏头痛,伴之以不断涌现的幻觉:德国、铁丝网、萨特正在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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