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星 著
二十 在灶房谋了个帮差
和上海籍的王总工程师联手演了一场双簧戏，可谓逼真，竟然假戏真做骗过了余主任。
对于这个结局，我曾有过那一闪念的悔意，觉得不该那样用足心思，去欺骗余主任。但看到工地上火辣辣的太阳，心里不免产生几分惧怕。
但不管怎样，经过这次假戏真做，我赢得了余主任和民工们的信任。今后在工地上，只要与甲方发生扯皮的事，余主任都派我出面协调，而只要我出面协调，最终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王总工为了我，也总会做出让步，乐得余主任直夸我是个好娃，为建筑队立了大功。我呢，也正好利用与王总工协调的机会，拉拉家常聊聊天，进一步联络一下感情。
另外，崇文叔也在建筑队为我做大力宣传，说有了我，建筑队省了不少事，避免和解决了与甲方的不少扯皮的事，从而使甲乙双方的关系更趋融洽。休息时，我与崇文叔又在一起聊天，他问我：累吧？
挺累的。我说。
在这里干活确实挺累的。他拿起一只烟斗，往里面填满烟丝，用火柴点燃，深深地吸了几口，然后把烟斗递到我跟前问我：吸两口解解乏？
谢谢，我不会。
嫌质量差吧？他笑了笑说：你爸爸是飞行员，他肯定不会抽我这种劣质烟，我说的没错吧？
我爸爸不抽烟。
不抽烟好。我呢，就是一个农民，干的是繁重的体力活，也就是抽烟才能解乏了。他又举起烟斗抽了一口，说：我跟你说，人是有命的。我的命，天生就是一个农民的命。可你不一样，你是吉人天相。你的命里，是有贵人相助的。我把话搁在这儿，不出两年，你肯定离开这里。这就是命，谁也奈何不了你。你信吗？
我当然不相信他说的话。当时提出的口号是要扎根农村一辈子，两年怎么可能就离开呢？我说：我不信。如果真能像你说的那样，那我就托你的福了。
我是帮不了你什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他又举起烟斗吸了几口，把剩余的烟丝吸完。
烟雾被吸进去，在他体内停留了几秒钟，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周围立即泛起了浓烈的烟草味，在空气中慢慢弥散开来。
他继续说道：不是托我的福，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你知道吗？他说得像真的一样，一字一句，一脸严肃和认真。
虽然我不相信他说的话，但我心里还是蛮开心的。因为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谁都不愿意听“触霉头”的话。就像现在一个888……的车牌，万人追逐，而444……的车牌，谁都不要，就是这种心里使然。
他把烟斗在脚底使劲磕了几下，拿出一块布，缓缓地擦拭起来：邹星，呆会你就去灶房帮忙。老宋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去帮他搭个手，打打杂。
灶房的活无疑要比工地轻松多了，我怕崇文叔自作主张，安排我去灶房帮忙，让别人说闲话，说他怎么可以随便安排人到灶房去呢？于是，我便用探询的目光望着他问：崇文叔，你是说让我去帮厨？这事余主任知道吗？
知道。今天灶房缺人，老宋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和余主任说过了，他同意你去灶房帮忙。
我一听是余主任同意的，而不是崇文叔自作主张安排的，我就一下就放心了。
那就谢谢崇文叔了。我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就去帮一天忙，谢啥？我在想，怎么样才能把你留在灶房，还需要动一番脑筋。
我说：崇文叔，你就别费心了，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还是顺其自然吧？
我知道。这事儿不用你管。他说：你到了灶房，好好干活，把菜洗得干净一点。这个事，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谱，应该八九不离十。
我不知道崇文叔能有什么办法把我弄到灶房去干活，还八九不离十呢？
当然，能去灶房帮厨，那肯定要比工地轻松许多。为了使自己能够留下来，我表现得十分卖力，扫地、洗碗、择菜、洗菜，什么活都抢着干。但灶房的活也就这么多，这些活不一会就干完了。
我生怕自己闲下来，被别人看见我闲在那里无所事事，我把碗和菜洗完，就打扫厨房和周围的环境卫生，总之不让自己闲下来。
当时淘米洗菜都是在附近的一条流动的溪水里，那溪水沿着山涧流淌下来，蜿蜒曲折，清澈见底，不时有小鱼在水中游动。民工们渴了就用手捧一把溪水解渴，从不见有谁拉肚子的。我也经常捧那溪水喝，也从没拉过肚子。
我把菜放进溪水里浸泡着，把菜叶一张张剥开，认真地洗着，洗得很仔细，一遍洗完了接着再洗第二遍，菜叶洗完了再洗海带，也是一遍接着一遍地洗。因为崇文叔嘱咐我要把菜洗得干净一点，肯定包含了某种特别的意思。我们平时吃的菜确实也洗得不太干净，比如昨天吃的海带就没洗干净。这时，我听到炊事员喊我知青娃，咋这么慢？好了没有？我才匆匆跑回灶房。
终于等到开饭的时间了。虽然没什么菜，只有一个大白菜，里面放了一些猪油渣，还有一个水煮海带汤，几乎没有油，只放了一点盐。但大家仍然吃得很香，饭量大的，能吃两大碗米饭。
吃饭的时候，总是大伙最开心的时刻。大家端着饭碗，边吃边聊，天南海北，百姓家常，花边新闻，无所不谈。更主要的是，吃完饭，能歇晌午，打个小盹。如果运气好，遇到天下雨，大伙便不用去工地干活了，大家在屋内打牌、聊天，玩个痛快。而我呢，也总是和崇文叔聊天，心里特别快乐。
大家正吃着饭，聊着天，突然听见崇文叔大声说道：今天的海带洗得真干净，一点沙子也没有，昨天的就没法吃，吃一口满嘴都是沙子，最后都只能倒了。
是呀，昨天的海带我也没吃，吃在嘴里都是沙子。昨天我说海带没洗干净，他们还不承认，说海带沙子多，难洗，根本洗不干净。今天咋就洗干净了？干净，吃着味道也不错。今天的海带是谁洗的呀？
只听崇文叔说：猫娃今天不在，老宋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叫邹星去帮忙的。
老宋说，这海带是邹星洗的！邹星这娃爱干净，做事认真。尤其是吃的东西，不能图省力，讲究卫生最重要了。
对，还是知青娃讲卫生，如果是干农活，知青娃肯定不及咱乡下人，但知青比咱干净，淘米洗菜这种细活就比咱强。
福元兄弟这话讲对了。吃饭是个大事，有关大家的身体。我看以后就让邹星去灶房给老宋当下手算了。这娃爱干净，做事也认真，还给咱建筑队立了功。余主任，还有大家看看咋样？
中，就让他专门淘米、洗菜、洗碗……，给老宋当下手。
就这样，在崇文叔的提议下，余主任同意了我在灶房做下手。
在这个炎热夏天，我终于不用去建筑工地干活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崇文叔在暗中帮助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