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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滕王阁(第二十集 题诗铸成弥天罪)

  说书人危言耸听的说:‘似是而非’这句成语,指事物好象是正确,实际是错了。可在强权之下,明明是错的,可谁也不敢说不是。秦朝的赵高指鹿为马,连秦王二世也不敢说句不是。

  

  是与不是在权威的较量中更是如此。乱葬坑的荒山上,这正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小较量,大争斗呀。说到底还是一场狗咬狗。

  

  说书人解说声中:

  

  周正良与马上的高履行僵持不下,冷冷相视,双方群众显然气势不同,随金寡妇而来的人们也公然夺过了她,护围在人群中,并一声声为高履行欢呼助威:“抓人哪,抓人哪!”

  

  周正良见已引起民愤,又不服输,骑虎难下还虎视眈眈地责问:“周某效忠圣上,就是为了光宗耀祖,福荫儿孙。岂能容一个骚寡妇坏我周氏的风水。”

  

  高履行冷笑发问:“周侍郎一口一声骚寡妇,你可曾捉奸捉双,抓住她的奸夫。”

  

  周正良强词夺理:“寡妇守节,按礼教必须足不出户深居闺房,小寡妇开茶馆就是有伤风化。男女手授不清,她这样传杯递盏岂能贞洁!”

  

  周秃子加油加醋:“她笑脸迎客,眉目传情,勾得年青茶客坐立不安,连我六十花甲也被她挑逗得动了春心。”

  

  高履行轻松地问;“这么说你是她茶馆常客,十分了解她的奸情。”

  

  周秃子来劲了,也不注意周正良制止的眼神,无赖地信口开河:“这个狐狸精,半开门,认钱不认人,是男人就勾引的骚寡妇;她那浪劲,人来客往的老少爷们,谁能不知,无人不晓,我是眼有所见,耳有所闻。”

  

  高履行故作偏听偏信地问:“如此说来去饮茶都是她的奸夫,你也是常去的。”

  

  周秃子忙抵赖:“不不,我去是常去,她嫌老年老秃头,怎肯与我打情骂俏。我是老实正经人,不信你问我亲叔叔,前两天我陪他还去喝过茶,他可作证,我二人没动手动脚,我们都是正正经经的!”

  

  金寡妇冲上前来:“呸!去你的正经!那天他没有动手动脚。我动手动了脚!我的左邻右舍,常来的顾客都看见了,我拖着他一起跳楼拼命!”

  

  高履行正色问道:“为何要跳楼拼命!”

  

  金寡妇骂道:“这个天杀的白眼狼,逼我改嫁给他这做京官的叔叔当小老婆,我若不答应,就要扒我家这两座坟头,我逼得只能和他拼命,一起跳楼!”

  

  周正良难堪地狡辩:“这泼妇满口胡言,我奉旨督造战船,偶而喝茶,岂能见色忘义,因私废公。更何况她是一个不知礼教的寡妇!”

  

  薛华驳道:“这寡妇因丈夫服徭役而死于非命,她为活命开茶馆,贞洁守寡已六年,至今还不脱孝服,是剑川家喻户晓的寡妇,是我县将要旌扬的节妇。”

  

  周正良诬蔑道:“你如此敬佩,为他仗义执言,是何用心。”

  

  金寡妇愤怒地:“你这狗官,要杀要剐,用刀用枪朝着老娘来,不要满嘴喷粪脏了这位小官人。”她又冲向周正良,被护卫拦住,她高声嚷道:“你周家有财有势将老娘磨成灰,我不含糊,可我金家就是一个独根苗,你们快把我的虎娃子还给我!我苦命的儿啊!”她大哭了!

  

  周正良气恼地:“完全是个无耻泼妇。本官岂能夺你的孤儿。”

  

  高履行十分严肃:“你这钦差不会亲自去夺寡妇的孤儿。老夫却将这孤儿夺回来了。来啊,将那人贩子押过来!”

  

  高履行的随从背着虎娃子,押着人贩子过来。虎娃子跳下来喊着母亲:“妈妈……!”

  

  金寡妇搂住奔过来的儿子,声泪俱下:“我的儿,我的命根子呀!”

  

  高履行问人贩子:“是谁将这孩子卖给你的?”

  

  人贩子指着周秃子:“是这个秃子给我二两银子,叫我拐了这孩子卖到外地去的。”

  

  周秃子:“你不要冤枉好人!”

  

  要贩子:“我要冤枉你,就让我秃得像你一样,没有一根头发,不得好死!”

  

  薛华道:“今天是我碰见你这个家奴,将虎娃子交给这人,我才去救下这孩子的。”

  

  人贩子指着薛华指的家奴:“对,就他给我孩子,又给了我二两银子的。”

  

  家奴道:“这,这可不能怪我!”

  

  高履行问随从:“你们将这三人押去县衙,交给县太爷审理去。”

  

  周秃子急了:“叔叔,侄儿都是按你……!”

  

  周正良恼火地:“快与我押到县衙去!”

  

  周秃子、人贩子和家奴被押走。

  

  高履行笑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总有是蛟,不是龙的孽种。你周门望族能出一位像侍郎这样被皇太子重用的高官,就是你祖上积德,不能让这寡妇坏了你家风水。来呀!”

  

  高履行的随从应声上前。

  

  高履行吩咐:“你们随周侍郎去他家祖坟,听周侍郎指点,他要刨几座祖坟,你们就刨几座。将他周家的祖宗先人,都重新埋到这里龙脉的风水宝地中来。周侍郎你这该满意了吧!”

  

  周侍郎吓坏了:“不不,老皇亲不用费心,也许是风水先生看错这里的荒山。我这就回去请阴阳先生另行看过。”说罢他狼狈而去。

  

  金寡妇牵着虎娃子向前跪拜:“多谢二位恩公主持公道。”

  

  高履行笑着说:“起来起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情景闪回茶馆雅间:

  

  王勃轻轻拍案道:“人间总有正义在。你这二位恩公,尊姓大名!”

  

  金寡妇感叹地:“人家行侠仗义不肯留姓名,临去那小恩公还一再叮嘱,不许我向外人宣扬这事。”

  

  邵大震真情地问:“这么说,你知道他们名姓,说说何妨,我们都不是外人?”

  

  金寡妇笑斥:“去你的骚公鸡,我也不是你们谁的内人。”

  

  室内众人大笑。

  

  隔壁雅间薛华也欣然微笑。

  

  高履行驿馆居处。两个侍妾正为他捶背按摩。高履行斜靠在美人榻上,他握着坐在身边薛华的手抚摩着说:“华儿啊,你要记住,以后闲事与己无利不用管。我上次替你管,是因这扒坟的事,不是等闲之事,我是当众敲山镇虎,吓吓地头蛇。同时让你在人前亮像留个好名声。”

  

  薛华不高兴地:“可是为什么你又让我叔父将那周秃子不责不罚就放了,我想不通。”

  

  高履行笑道:“这条吓怕了的地头蛇,我要留着它吓老鼠。”他吃着侍妾喂食的果脯:“更主要的是给周正良那狗官的面子,他亲自带着厚礼来求情。我收了礼放了人,就是让他知道我不会在武后娘娘那里上折子,他也莫在皇太子面前奏谎言。我和他是井水不犯河水。”

  

  薛华问:“我总感到他有些怕你!”

  

  高履行嘿嘿一笑:“我向他提醒过,这俏寡妇活像年青的武后娘娘,是一个豪爽的贞烈女子,他若硬将她诬蔑成风骚淫妇,传到武后耳中,他将是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薛华抱怨地:“王勃确实是个博学多才,正义豪爽的文豪。你何苦让我暗中盯着他,注视他的行踪。”

  

  高履行纠正道:“不是义父让你当眼线,是武后娘娘的旨意,要我保护王勃的安全,注意他的所作所为。只有你最合适,也让你跟他学到一些真实的学问。”

  

  薛华:“我接近不了他,他总避开我,……他看不起我。这份差事就让我叔父去干吧!”

  

  “胡说!”远坐在一侧的薛仁道:“我是他如今的顶头上司,又有这把年纪,怎能去盯年轻下属的稍。”

  

  高履行道:“得了。狂生博学多孤傲,王勃生性乖癖,持才傲上,连皇太子都敢得罪。华儿,他和你一样,是黄毛毛小鸭初下河,不知深浅,更不识风浪。”

  

  薛华辩护道:“据我观察,他秉性刚直,待人诚挚,不可能有什么越轨不法的行为。”

  

  薛仁忧心忡忡地说:“我不怕他有什么不法之举。我真担心王勃在我衙内出事,不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高履行胸有成竹地说:“放心,皇太子若要派刺客来暗杀王勃,也就不会一再派人来催你我来下毒手。”

  

  “皇太子早晚是要登基的呀!”薛仁说出忧虑。

  

  “可当前还是武后在垂帘听政呢。你怕什么。”

  

  薛华终于追根刨底:“王勃年纪轻轻,初涉仕途,武皇后为什么对他保又不保,用又不用,竟是这样一种器重呢?”

  

  高履行:“这叫试金石上磨利剑。武后想将王勃再在炉火烈焰中,锻炼得刚柔并济更纯青了,再纳入她的北门学士一伙中去。”

  

  薛华还是不懂:“什么北门学士……”

  

  高履行耐心解说:“这是武后弄权谋,排除异己的智囊团。”

  

  薛华:“王勃为人正直,只怕难为后党。”

  

  “所以我们对王勃是保又不保,你就是学学老子的道享,看是无为而有为。”

  

  薛华不解:“无为?……有为……?哪,你要我对他怎么样?”

  

  “听其自然”

  

  薛华担忧道:“若是太子李弘毒手得逞了呢?”

  

  高履行欣然一笑:“那就省得我们操心。”

  

  “武后那里,你可怎么交待?”薛仁忙问。

  

  “王勃非我杀害。案由,我们爱找什么由头,就写什么由头。”高履行搂过薛华肩头:“老夫正好借这上天梯,送你上青云。”

  

  月黑风高,鸣翠阁上灯光隐隐。

  

  王勃在灯下查经典,著书立说。窗外夜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断续可闻女人似哭似笑,凄厉刺人的呼声,随风飘荡。

  

  王勃从室内出来,从阁上回廊凭栏遥望,隔墙的花园中,只见一个雪白人影,在竹林中浮动飘移,忽然不见踪影,王勃静立而待。

  

  阁下薛华正在院内窥望,心神不安。

  

  翌日,憨儿在阁上打扫书斋,欢快轻松地唱着老家陕西情歌:

  

  密麻麻的个星星闪呀闪闪亮,  

  哪一个好心咯妹子朝俺望。  

  亮晶晶的个星星数哟数不清,  

  憨哥哥我光溜溜个光棍到如今。  

  为啥你咯星星追着月亮走,

  闪下俺孤零零的个光棍困在冷坑头。  

  银盘盘的月亮只啊只一个,  

  有心的哪个妹子你该呀该照我;  

  星星哪个星星,你该呀该照我,  

  该呀该照我啊,该呀该找我………

  

  憨儿边唱边清理桌案书卷,粗手笨脚,不小心将水盂碰翻,水溅诗稿上,他拿到窗口晾着,又继续呆头呆脑扭着山西秧歌整理书桌。一张诗稿吹出窗外,卷过高墙去了,他也没有发现,还捧着笔砚去池塘洗刷,清洗完毕又捧上阁去,憨儿憨劲更足,竟在楼梯上大扭特扭,一步落空,竟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一块端砚摔碎了。

  

  “哎哟哇……”憨儿扒在地上放声嚎哭。

  

  薛华和抱琴闻声从室内跑了出来,掺扶憨儿坐在石凳上。憨儿不顾伤痛,却将摔破的端砚捧在手中,伤心痛哭:“这是我家公子心爱的端砚啊……”

  

  “抱琴,去把我那方端砚送到阁上去。”

  

  憨儿要拦不能,内疚地哭:“不行,这不行啊……”

  

  “来,我扶你上楼。”薛华小心地扶起憨儿。

  

  阁上书斋内,王勃拿着那方精品端砚,恼火指责:“苯蛋,你怎能要人家这样珍贵的东西。”

  

  憨儿憨直地顶嘴;“是薛公子让抱琴兄弟送上来的。”

  

  王勃有话难说:“又是薛公子,薛公子……”

  

  “我晓得,你讨厌薛公子!”

  

  “嗯,我是讨厌他!”

  

  “你,你欺负他!”

  

  “哦,你为他抱不平!”

  

  “薛公子是好人,他是好人!”憨儿真正抱不平了。

  

  王勃也火了:“地瓜脑袋,你懂得什么?”

  

  憨儿更火:“我懂,他是好人,是好人!”

  

  王勃无可奈何:“你快将这方端砚送下去。”

  

  “要送,你自己去送!”憨儿憨直地犟嘴,扭头登登登跑下阁去。

  

  王勃捧着端砚,不知如何是好。

  

  憨儿委屈抹泪走出后院。

  

  薛华开门出来,向身后的抱琴吩咐:“黑灯瞎火天凉了,你快去将憨儿追回来。”

  

  抱琴追上去,揽着憨儿肩头劝说,憨儿猛力推开抱琴的手臂,倔犟地向外走去,抱琴尾随追上,并肩远去。

  

  薛华盯着他们走后,向阁上看去,只见窗内灯火依旧,他摇摇头无可奈何退回房去。

  

  灯下,王勃撰写文稿,以笔醮墨,笔触端砚似触污物,厌恶地用笔顶开,不料墨汁溅污了手,手推开文稿,又弄脏了文稿,他恼火极了,拿起端砚要扔,顿觉不妥,停住了手。

  

  突然,门外有轻微声响,他匆匆开门,门外无人。他走到楼梯口向下望,也不见人影踪迹。猛地心中一动,他悄悄下楼,以端砚敲了一下薛华的门,将端砚放在门口,敏捷迅速上了楼,进入阁内关上门,向外侧耳细听。

  

  薛华从楼梯下黑暗角落走了出来。走到自己房门口,拾起端砚向阁上望望,深深叹了口长气。

  

  王勃在书斋门后,听见了楼下薛华的叹息如释重负,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关门插闩之际,发现门下一张纸帖,打开一看,帖上娟秀的笔迹写着几行字,王勃念道:“

  

  小人难度君子腹,君子当识小人心。

  

  害人之心君无有,时时须防害君人。

  

  知名不署。”王勃冷冷一笑:“装神弄鬼,阴阳怪气!”

  

  他将帖子在烛上点燃,鄙夷地将快燃毕的纸灰扔出窗外,呼地一阵旋风,将纸灰旋上了天空。他猛地觉得一阵寒气刺骨,紧了紧衣襟,关拢了窗户,又坐在烛光下提笔撰写。

  

  长烛燃成了短烛,蜡泪垂满了灯座。万籁俱寂,夜风飘来单调更声,梆敲三更三点。

  

  王勃思路畅开,笔如走蛇,一页页文稿叠于案侧。

  

  窗外梧桐黑影摇曳,阵阵疾风吹得枯叶嗖嗖飞舞,打得窗户沙沙作响。隐隐传来断断续续,凄楚的女人非哭非笑的声音,嘤嘤咽咽刺人心肺,令人毛骨寒栗。

  

  王勃停笔静听,除了风摇树动,枝叶沙沙,女人泣声飘然无闻。他正要动笔,凄凉悲啼竟又阵阵传来,他起身走到窗前,推窗外望。

  

  窗外,缺月挂疏桐,寒星点点。院内花草树木在寒风中颤抖,月光下太湖石魇然似怪。那女人的悲泣,似从阁后隔墙飘来。

  

  王勃持剑走出室外,沿着阁上回廊向声音寻去,他凭栏远眺,只见隔墙外那荒凉的花园内,池水如明镜闪着残月寒光,池畔修竹林内飘移着一个高窕雪白人影,修竹在水上和那人影而相映晃忽,忽而寒栗的哀鸣幽然而逝,凄怆的歌声委婉飘来:

  

  秋夜长,殊未央;  

  殊未央,秋义长。  

  层城绮阁遥相望,  

  月明露白澄清光。  

  澄清光,遥相望;  

  鹤关音信断,龙门道路长;  

  征夫万里戎他乡。

  

  歌声如泣如诉,王勃伤感之情油然而生。止不住徘徊廊上,轻轻跃下鸣翠阁,又纵身登上假山,步入吟月亭,倾心聆听,歌声更凄楚动人心腑:

  

  秋夜长,暗自伤,  

  暗自伤,秋夜长。  

  鸣环曳履出长廊。  

  为君秋夜捣衣裳,  

  捣衣裳,出长廊,  

  纤罗对凤凰,丹绮双鸳鸯;  

  寒衣缝成徒自香。

  

  歌声中,那白色人影浮移出了竹林,在池塘边蹲躅徘徊,轻移弄影,似舞非舞,飘然若浮。月光如水,水中映印的轮廓也很分明。她是一个修长的女人,身穿雪白素稿的宫庭盛装,裙裾曳地,轻纱垂肩,细腰紧束,婀娜多姿,歌而哼唱时,衣衫飘带随风轻拂。她似仙女,如游魂。尤其怪异的是她满头白发,高绾成龙凤髻的宫妆,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着银光,格外增添了神奇怪异的魅力。

  

  王勃惊讶自语:“……她颠三倒四唱的,不是我的诗词秋夜长么?”

  

  “不错,她信口随意,将仁兄的佳作唱乱了!”

  

  王勃转过身来,假山下站着一位俊美少年,月光辉洒更添精神:“啊,是你……”

  

  “是我。让仁兄受惊了。”薛华腼腆地微笑,恭敬地施礼。

  

  “她是什么人?”

  

  “新城公主,她最喜爱仁兄的大作。”

  

  王勃更加惊奇:“她不是死在京都了么?”

  

  “她……”薛华欲言难语,支悟道:“她疯了。”

  

  王勃好奇追问:“她怎么也流落到剑阁来了!”

  

  薛华诚挚关怀道:“仁兄只当视而未见,千万不要对人言讲。”

  

  “为什么?”

  

  薛华不作正面回答:“皇家自古多纷争,隐秘变幻胜烟云。禁宫深严谁能知道其中隐情。”

  

  他们交谈时,新城公主从地上拾起一张诗稿,如痴如醉在月光下阅读。这时从竹林中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象个丑恶的巫婆,她一串嚎叫,吸引了王勃和薛华。只见老妪驱使两个粗蠢壮妇,将公主拖架着又回到竹林中去。公主狂笑,悲啼渐渐消逝在夜色中。

  

  王勃困惑地问:“她们这是做什么?”

  

  “保护公主。”

  

  “是谁要这样保护公主?”

  

  “她贵为公主,若非皇帝将她密送此地保护,只能是皇后对她特殊关怀。”

  

  “什么保护,关怀,分明幽居软禁!”

  

  “是啊!”薛华满腔同情:“象她这样,就不用再防人暗算了。……”

  

  王勃颇有感慨:“这么说,我也早该幽禁起来才是。”

  

  “为什么?”

  

  “不是有人要谋害我么?”

  

  薛华纯真地问:“你早已知道了么?”

  

  “你,”王勃盯视着薛华:“你知道是谁?”

  

  薛华自知失言:“我……”

  

  “是你!”王勃故意肯定地威逼。

  

  薛华神情慌乱,委屈难辩:“不不……”

  

  王勃欲擒先纵又软和下来:“哪,是谁?”

  

  “是谁……?”薛华实实无底:“我,我不知道!”

  

  “你能不知道?”王勃以剑尖指点薛华,他吓得连连后退。王勃反而沉重又淡然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只能是太子李弘;还有你们这一伙人!”说罢逼视着薛华。

  

  “不不,没有我……”薛华焦急地向前分辩。

  

  王勃一掌将薛华推开,讽刺幽默地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难度、难料。可你这小人之心,也太显而易见。不须度量,不用予料了!哈哈哈哈”王勃畅怀大笑,持剑跃下假山,头也不回长扬而去。

  

  “仁兄!……”薛华要追上去,又停步不前,他恨难解释明白,痛苦地依靠在梧桐树上,仰望天上残月寒星,眼中满是泪光。

  

  说书人同情地傍白:“小人难度君子之腹,君子也未必能度君子之心。人心隔肚皮,人生中最痛苦的莫过于不被人理解,谅解;反被敬慕的人误解了。

  

  皇太子寝宫。太子李弘衣冠不整,让几男宠在曹达的带领下,为他掐捏按摩,戏闹调笑不成体统。

  

  一内侍急入禀报:“贵妃娘娘驾到!”

  

  李弘在曹达的协助下,正在将一男宠按住呵痒。他再次听见内侍禀报‘贵妃娘娘驾到’。他头也不回转就说:“挡驾,挡驾,说我睡了,说我病了……”

  

  纪贵妃已进入寝宫,立于烛光下,艳丽非凡,听了李弘的话,她花容失色,强忍悲泣:“臣妾参见殿下。”

  

  男宠们哑然忙整衣衫,李弘转身坐起,厌恶地:“瞧你悲切切的样子,谁委屈你啦,夜已深了,你让不让我睡觉啊?”

  

  纪贵妃耐性地:“我,我是来伺候殿下安歇的……我……”

  

  李弘坐了起来斥道:“多少年了,我什么时候要你来侍寝了?不经传召,你擅自闯宫,企图以美色迷惑本王,你还要脸,不要脸。”

  

  “殿下。”纪贵妃委屈求全:“是母后在送子娘娘佛殿,求来一粒金丹,责令臣妾按懿旨,在今夜亥时后子时前,呈给殿下服用。”

  

  曹达接过金丹呈至床前,李弘不接却问:“本王服后将会如何?”

  

  纪贵妃羞涩地不得不言:将会……使臣妾早怀龙子。”

  

  “哈哈哈……”李弘大笑后调笑道:“想当年我母后生了我这皇儿册封为东宫太子。母随子贵,她当上了皇后执掌后宫,兼揽朝政大权。你今夜得灵丹前来,是不是也想‘母随子贵’,像我母后那样贵过了九尊,作威作福欲所欲为呀!”

  

  纪贵妃赧颜羞不成语:“……殿下……”

  

  李弘恣意羞辱:“瞧你那眼泪汪汪,好一付海棠带雨娇欲滴的媚态,偏偏我是坐怀不乱柳下蕙,不贪女色你妄费心。这些年来你明知道我厌烦你,你何苦自讨无趣。”

  

  纪贵妃忍辱负重,习以为常地迁就:“殿下……”

  

  李弘戏向曹达:“曹达你总是抱怨,貌似男儿无子嗣,这粒送子娘娘的金丹,本王赐给你服用,早得个贵子,给你传种接代,养老送终。你给我吞下,快快吞下。”

  

  曹达无奈,吞下了金丹,李弘哈哈大笑,纪贵妃羞辱悲泣,掩面而去。

  

  内侍又来禀报:“裴尚书和周侍郎宫外求见!”

  

  “叫他俩进来吧!”

  

  裴炎、周正良:“参见代王殿下!”

  

  李弘懒散地:“起来吧。给他俩个坐位。月黑风高杀人夜。你俩怎么总是夤夜潜入东宫,又来献什么阴谋诡计,让我哭笑不得?”

  

  裴炎笑道:“要搞阳谋,臣等也不用深更半夜来了。但若不以是否正义论战争。三国的那场举世闻名的空城计,司马懿悔恨得骂这是诡计,赞颂诸葛亮的称谓妙计。请问殿下,这究竟是诡计还是妙计?是阳谋,还是阴谋。”

  

  “得了,你不要再摆老师的臭架子来考我啦。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晋朝司马懿的子孙,哪个不骂诸葛计设空城退司马,是鬼计多端。”李弘毫无尊师虚礼。裴炎道:这就是盖棺定论的褒贬,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理没有理,嘴是两张皮,说啥由自己。再说这东征,殿下,你来个盖棺定论评一评,这是得道多助的义战,还是……”

  

  “义战,当然是义战!”李弘来劲了兴奋地说:“且不论我朝出兵,是去援助朝鲜半岛上弱国反抗霸道。仅说东征胜利班师回朝,满朝文武全都迎至郊外,京师百姓倾城夹道欢呼,父王因病未能亲临,母后她也不能不登上则天门城楼来看我率领王师,跨高大战马,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的王者风范。”

  

  周正良奉承:“朝野上下无不夸赞殿下,大智大勇,英武盖世。”

  

  裴炎:“周侍郎,你别忘诚告殿下,西南边陲,尤其是剑川一带,对东征之举,骂声载道民怨沸腾!”

  

  李弘被扫兴了:“这是什么原故?”

  

  悲炎:“连年东征补充伤亡强征兵丁,建造战船强征徭役,筹集量饷强征赋税。君王征战显威武,黎民历尽万般苦。遭难的百姓怎能不怨不恨不骂?”

  

  李弘:“什么历尽万般苦,这完全是王勃那狂生的腔调。”

  

  裴炎尖刻地笑道:“文豪一支笔能抵百万兵,可见王勃童年的反战谏言,影响多深远。”

  

  李弘刻骨地恨道:“我继承王位坐了龙庭,首先斩了王勃这个狂生!”

  

  “嗬嗬,刀下留人。”裴炎调节气氛后道:“百姓咒骂的不是殿下。”

  

  周正良讨好地:“他们怨恨的是武皇后。”

  

  “百姓怨恨的是我母后?”李弘不解的问。

  

  裴炎不紧不慢地提醒:“王勃当年给谁上谏书奏折?”

  

  “我父王啊。”

  

  裴炎指正道:“皇上久病不理朝政,国事全由武后娘娘执掌。王勃指责东征是祸国殃民……”

  

  “不纳谏言该是我母后,她好战喜功。”李弘习惯抢作论断:“百姓怨天尤人抱怨的是她。正是她独霸朝纲,自取其疚。没有想到王勃替本王当了反面证人。我若杀了王勃,那就成了魏王曹操斩杨修,错杀了个唇枪舌剑,笔扫千军的智多星了。”

  

  “不!”裴炎纠正:“殿下失去的是殿下敬贤爱士的美名,失去的是天下读书人的士心。”

  

  “哎呀呀,糟了!”李弘反悔地:“我那天不该逼你写密信,给益州刺史高履行许愿,命他暗杀王勃。这信让周侍郎带去剑川了呀!”

  

  周正良两面讨好地说:“殿下放心,裴尚书将密信交给我时,一再叮嘱,殿下那时是在气头上,让我这信扣存手中,千万不可落于双面兽高履行之手。”他双手呈上密函。

  

  “裴炎大胆!”李弘有点恼火撕了密函:“你怎么也对本王阴一套,阳一套!”

  

  “老臣是忠于殿下,才敢有这赤胆。”

  

  “纵是不该错杀王勃,你也不该私自扣留这密信,将我蒙在鼓里,你这是违抗王命!”

  

  裴炎嘻皮笑脸地:“王勃一再当面违抗殿下的王命,他被错杀,是活该;老臣若像王勃那狂生,也被误杀,是冤枉。老臣冤死无足惜,误了殿下的大事,我就成了真正的罪臣,罪该万死了。”

  

  李弘不以为然:“你又有什么狡辩,老狐狸?”

  

  悲炎以问作答:“想那长孙无忌是高履行的姐夫,他应属长孙无忌死党,为何他被贬剑川,反而按武皇后旨意,竟然活活逼死了亲外甥长孙驸马?”

  

  李弘想知真情,指正地发问:“听人传言,金城公主的驸马长孙铨,我那位姑夫是被活活打死的。”

  

  裴炎以答作问:“不管是严刑逼供误伤击毙,还是活活打死。不论是杀人灭口,或是以死相逼,这都是必有所求。”

  

  李弘略一思忖:“你是说高履行谋害亲外甥,是向我母后表忠,我母后责令高履行对长孙驸马严刑逼的不是口供,而是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

  

  裴炎于以证实:“否则这走狗,岂能在长孙死党中,仅仅他被留下了活命,他竟又逼死了皇上的妹夫,武皇后没有追究,反而将他由剑川司马,进升为益州长吏。从此他的顶头上司刺史也怕他三分。”

  

  周正良补充:“遇事,那益州刺史也得让他三尺。这是我在益州、剑川督造战船时,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的。”

  

  李弘急问:“你们知道我母后有何秘密事物,定要高履行追查?”

  

  周正良危言耸听:“一定是重要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能够告人的还是秘密吗?”李弘斥责道:“废话!”

  

  “是啊!”裴炎以话引话:“能让我们都知道了的事,还能算什么秘密?由此可见,高履行是个真正的贰臣,双面兽,不可信。”

  

  “这个不顾家仇国恨的奸贼,肯定是我母后的忠实走狗!”李弘切齿地论断。

  

  曹达谴走了男宠们回来,静伺一侧,这时插话了:“难怪殿下命奴才一再差人去催高履行谋杀王勃,他推三阻四至今也没有下手,可见他确实不是真心忠于殿下。”

  

  李弘愤恨怒骂:“这个表里不一,脚踏两条船的佞臣,本王我……”

  

  “应该学你母后,用酷吏除异己的手段。去以毒攻毒。又巧避其奸,将这伪善邪恶的双面兽,贬谪得远远的,任其作威作福。然后又谪贬了王勃卢照邻正义之流,与他共处砥角相峙,她旁观则清,让正邪顶牛,她再牵着牛鼻子,由她需求时再作差谴。”

  

  李弘顿有悟:“你要本王也利用蝎子尾上刺,去斗毒蛇口中牙,让他们以毒攻毒。本王观其胜败,再各个击毙。”

  

  裴炎顺口赞扬:“殿下灵性通天,无须老臣多费心机。”

  

  李弘自以为得计:“是了,这个王勃暂且杀不得,那高履行我也得让他两面都讨好。只是山高路远,本王难以见机行事,我鞭长莫及呀!”

  

  周正良立刻进言:“微臣祖藉四川剑阁,前番督造战船,臣已在州县,都已按裴尚书指示,安插了眼线人,耳报神。”

  

  李弘笑问裴炎:“难怪你能运筹帏幄中,决胜千里外,你这老狐狸,太鬼了。”

  

  裴炎老谋深算地表扬:“神龙难斗地头蛇,天神下界还要问土地。周侍郎是敢斗神龙的巨蟒,是剑川的山神兼任剑阁的土地。他按殿下旨意,在茶楼酒肆,花街柳巷,让他的周氏家族的族里人,向他们至亲好友,广泛传扬的都是别有用心的皇室传闻,尤其是皇后娘娘的。”

  

  (裴炎叙述中,镜头转化为武后寝宫外厅。

  

  武后斜卧美人榻上,婉儿为她捶腿,她微眯眼睛,似听非听。裴炎坐在一侧矮凳上,继续着他向李弘密谋的话语内容:“……周正良是皇太子的心腹。他亲口传出的谣言谎话,当然是给太子树口碑,向皇后泼脏水。”

  

  “好呀,我那弘儿在你这太子太傅的训导下,果然有了长进,懂得了树名声,靠言论。他们给代王李弘,树的是些什么口碑?”武后微微张眼斜视裴炎。

  

  裴炎似很真诚地叙诉:“他们宣扬代王一目十行饱读经史,文有治国之才。”

  

  武后沉于按摩推拿的惬意中,断断续续地说:“呵呵,虽然这宣扬是言过其词了一点,当年我与圣上同去封禅泰山,他留京师监国,虽然在朝臣辅佐下,没有大的越轨之举,若不是哀家亡羊补牢,封禅回来限制他与长孙无忌往来,他早就铸成大错了。但他年轻无知,还是受长孙无忌的蛊惑,离间了我们母子的情分,至今隔阂还在呀。”

  

  裴炎顺武后心意推论:“长孙无忌终于暴露了他久欲谋王篡位的狼子野心,若非皇后娘娘及早发现,并果断肃清了他的余党。皇太子也早已随这逆贼殉葬于地下了。”

  

  武后由衷发出感慨:“为确保李氏大唐的万年基业,哀家呕心沥血的苦衷,只有天知啊!”她起身饮茶正视裴炎又问:“他们吹捧李弘的文韬仁德只能有些夸讲,他们宣扬太子又有那些战略武功?”

  

  裴炎夸张地以褒作贬:“他们大斯宣扬皇太子监军东征的战略胜似孙武,更说皇太子力能举鼎,通悉兵法,武能统帅三军,东征连年大捷,声震朝野,誉满天下,得胜班师回朝,皇后也十分欣慰,高立于则天门上迎他凯旋归来。”

  

  武后冷冷笑道:“裴尚书你是知情人。你说说,哀家若不出面在则天楼上替他纹过饰非,举国上下若知道这蠢才监军,为非作歹的罪孽,那些被逼得想造反的民众,早就将他这不惜牺牲民脂民膏,不顾百姓身家性命的罪魁祸首拉下战马,将他千刀万剐,生吞活吃了。”

  

  裴炎频频点头道:“这话,只有皇后娘娘敢说,敢于下此断言。”

  

  武后淡淡地说:“奉承皆假话,吹捧无实言。皇太子本是凡间人,任他们说上了天,也成不了菩萨,成不了神仙。别说这些空话废话了。”

  

  裴炎说实情表忠诚:“这些空话不伤大雅,可是他们将纵容东征之过,全强加在皇后娘娘身上了。”

  

  武后叹道:“唉,皇上因病不理朝政,却让不懂兵书战策的李弘监军,定要出兵东征,去让皇太子建功立业。哀家主持朝政,一时把持不当,造成了谎报军情,百姓惨遭涂炭,将士枉作牺牲,罪责当我承担,事实俱在,纵有天怒人怨,也无可非议。”裴炎:“幸亏娘娘发现后及时制止了这场参与朝鲜半岛上他们民族内战,娘娘又明褒暗贬,剥夺了太子干涉军务的大权,他再也兴不了大浪了。”武后感叹:“唉!哀家遭点误解,背了骂名,就听之任之,不须追究了。”

  

  裴炎十分敬仰地赞道:“皇后娘娘心胸包地罗天,宽厚仁德。其实,东征强作胜利班师回朝,也威慑了西域蛮夷,才确保了万邦来朝,贞观的盛世至今更兴盛。”

  

  “你不是特地来唱喜歌的吧!”武后放下茶盅起身踱步背身而问:“他们向哀家又泼了那些脏水?”

  

  裴炎谨慎地试探:“说来颇似无足轻重的奇谈怪事,事事宣扬的是皇太子仁德,稍稍又带上对皇后娘娘贬斥。”

  

  武后自顾舒筋活骨,松驰地说:“你就说点新奇的吧!”

  

  裴炎却说:“深宫是禁地,皇家旧事外传,在民间就都成了新奇趣闻,再加上传说人的好恶褒贬,小事在添枝添叶,绘声绘色,浓墨重彩中就成了大事,……”

  

  “好了,好了,茶舍酒肆的奇谈怪论,岂能是事实真情,哀家那能因那些荒诞而惩处于他,更不会听信传言,去捕风捉影。”武后停步回头命令地:“你就大胆讲吧!”

  

  裴炎还是小心叙述:“皇后娘娘可记得那年皇上病重,皇太子效仿孝顺的先贤,割了自己臂上的肉,给他父王当药引子……”

  

  “哈哈哈”武后大笑后说:“那年他打猎被恶狼咬去臂上一块肉,他竟用这伤口蒙骗他父王,说是割了臂上肉,当了药引子。幸亏我予先知道这件事,将这猪肉煎的药泼了。当时皇上还怒斥哀家辜负了皇儿的孝心,也遭到那蠢才的抱怨。哀家只谴责是御医误导了太子。没有当面揭穿这假孝子的丑剧。怕伤了那蠢才的面子,更怕伤了皇上的心。没想到这‘割股孝亲’,在剑阁传得话灵活显了。”

  

  裴炎伪装忧郁地说:“怕只怕不胫而走,而今已传出剑阁,传遍华夏了。”

  

  武后哼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可怕的,我李氏大唐的皇太子,敢割肉为父王治病,可以作为世人赞扬的忠孝典范。”

  

  裴炎感叹地说:“他们褒扬皇太子的高尚……”

  

  “就为了卑下地宣扬哀家毫无亲情泼肉汤,是吗?”武后平淡地补充。“那时皇上病重忌荤腥,喝下肉汤如同饮鸩止渴。我岂能不冒此风险,甘愿担这骂名。”

  

  裴炎颇是同情:“皇后娘娘若当面揭露了皇太子这以肉汤邀宠的事实,病重卧床皇上恐怕会活活气得归天了。”

  

  武后称赞道:“还是裴爱卿识我心胸,知我苦衷。他们还泼了那些脏水。你说也无妨!”

  

  裴炎受宠若惊,自以为得计,更伪装揭他人隐私:“皇太子已无军权,他们想由远而近,以点扩面,抵毁皇后娘娘的声誉。由下层愚昧群氓再播及到上层权贵朝臣。”

  

  “哦!”武后伫立,顿有所触:“毁人莫过于毁誉,唇枪舌剑杀人不见血,逼死人不偿命;尤其这捏造的谣传风从远方来,毁人毁物,毁了人心,也无处寻根源。厉害!厉害!真正是防不胜防啊!”

  

  裴炎深知言中要害,更指疮口:“他们列举娘娘宫内除皇后嫔妃,宫外杀皇亲国戚,朝中斩权贵将相……”

  

  “他们可以列举种种事实,再添油加醋,编造他们可以毁誉的谎言,咒我牝鸡伺晨,颠倒阴阳,六亲不认,独霸朝纲,利用酷吏,残杀忠良,为了清除异己,哀家丧尽了天良?……”

  

  上官婉儿同情,惊异地阻制:“娘娘你……”

  

  武后用力推开婉儿:“他们别有用心的捏造我的罪状,罪名没有比这再大的了吧!他们只敢偷偷的说,悄悄地讲!可我敢作敢为,不怕人言可畏!他们唇枪舌剑终抵不过我大权在握,能指挥百万雄师。”武后深深吸了口气,克制了激愤,又不平静地坦然言之:“我若不早早看透长孙无忌,扶助太宗玄武门之变时,早已萌有的阴谋,他这久蓄谋王篡位的皇亲,早就篡夺了他体弱多病,优柔寡断,忠厚善良亲外甥的王位了。裴爱卿,你,只有你这太子的太傅,才知其实情;只有你这忧国忧民的朝臣,才立得高,看得远;只有裴爱卿你才能洞察鱼龙混杂中,那些敌视哀家,仇视哀家那些奸佞的阴谋!”

  

  裴炎真正有所感动,颇有剖腹掏心以示忠贞地神态:“娘娘……”

  

  上官婉儿忍无可忍地制止:“裴尚书,娘娘批阅奏折,又是一夜未曾安眠,你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连我也听多了,你就不要再来让娘娘烦心了!”

  

  “不,洞小风大,更何况是邪风。”武后正色制止婉儿,又面向裴炎:“蝼蚁之穴能决长堤!是洞就得堵。裴爱卿,穴外来风务必弄清风向。朝野京师道听途说的污言秽语,斯空听惯,你检由小见大的新奇事再说上一点。”

  

  裴炎胸有成竹吐了出来:“据工部侍郎周正良说,他故里剑阁县城有一家茶馆,从早到晚人来客往热闹非凡,不同凡响的是名人卢照邻亲笔提了个‘真寡妇茶馆’。”

  

  武后笑道:“死了男人就是寡妇,还有什么真真假假。”

  

  “有。”裴炎也笑道:“卢照邻还给她题写了一个茶幌子,宣扬她不像听琴动春心,夤夜私奔不遵妇道守望门寡的卓文君,她是个誓死守节抚养孤儿的真寡妇。”

  

  武后评断道:“寡妇门前是非多,麻子婆娘没人偷。这寡妇一定年轻貌美,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争着来喝茶品赏贞妇烈女。”

  

  “确是如此。”裴炎证实武后料事如神:“娘娘一言既准。据周正良评论,这年轻寡妇,伶牙俐齿,谈笑生风,眉目传情能勾人魂魄。”

  

  “秀色可餐,品茶闲聊观美人,小茶馆能顾客迎门,就不足为怪了。怪就怪在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寡妇,能在迎进送出的行业中,博得男人公然赞她是真寡妇。口碑胜过石碑,她真是那样冰清玉洁吗?”武后好奇了。

  

  裴炎不作定论,以事实作答:“工部侍郎周正良谈起这寡妇,鄙视地称她迷人精,骚狐狸。”

  

  武后咨问:“这位正人君子周侍郎有几位妻妾?”

  

  裴炎明知装糊涂:“老臣不知详情,据说他除了正室还有外室,小妾有几个,通房丫头无其数,他自夸无有才子不风流,他是真正风流,所以是个真才子。”

  

  武后武断地说:“偷不着鱼吃的馋猫骂鱼腥,他不对这小寡妇着了迷,他不会骂骚狐狸,迷人精。”

  

  裴炎附和地道:“经他活灵活现的表说,那小寡妇将王勃、卢照邻一伙文人,也都迷得围着她团团转,都成了她打情骂俏的常客、心上人。”

  

  上官婉儿:“得得,堂堂道德典范的老尚书,怎么像个三姑六婆在娘娘面前嚼舌头!你让娘娘安静地歇一会吧!”

  

  “你这奴婢,怎知道老尚书口吐的是闲言废话。那卢照邻在京师是有名的古怪脾气,是个好酒不好色,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敢为这小寡妇题匾写茶幌。又引王勃之流文人雅士常聚在这寡妇茶馆,这美貌妇女定是个皎洁似玉的真寡妇。”

  

  上官婉儿笑道:“娘娘轻信这些闲言碎语,就下旨旌扬,给她竖个石牌坊吧!”

  

  武后叹道:“牌坊易竖更易毁,人言相传口碑胜石碑。裴爱卿,你说为什么周正良之流要欺这孤儿寡妇,毁这女人的声誉?”

  

  裴炎诚惶诚恐:“老臣不敢直言。”

  

  “言之有差,恕你无罪。”

  

  裴炎毕恭毕敬地说:“这持节坚贞,守身如玉的女人,她,美若天仙,貌似皇后娘娘!”

  

  “哦!”武后惊异疑惑地坐在椅上。

  

  婉儿制止道:“人言不可信,你不要胡说!”

  

  武后正色地说:“盗跖貌似孔圣人,世上无奇不有。这小寡妇果真相貌像哀家?”

  

  裴炎一本正经地说:“据周正良讲,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活像年轻时皇后娘娘的容貌。”

  

  武后起身伸了个懒腰:“裴爱卿,你传旨命宫廷画师阎立本,派二位有功力的门徒,立即去剑阁,将这个小寡妇画影绘形,送来给哀家过目。”

  

  “遵旨。”裴炎欣欣而退。

  

  婉儿关怀提醒地:“娘娘怎能轻信裴炎……”

  

  武后不搭理婉儿,无限愤懑地立起,走向碧天无云的阳台:“天哪,苍天!为什么女人做人这样艰难,是谁给我们女人立下了这样多清规戒律?为什么男人比我们女人高过了一重天?”

  

  婉儿担忧不解地跟在身后:“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武后深沉地问:“自古红颜多薄命,女人美丽也是罪过吗?为什么女人总在被男人,欺压非难?”她愤恨地说:“婉儿,你说,我们女人什么事业干不了?我们女人那一点超不过男人?”

  

  婉儿疑惑地凝视武后:“娘娘……!”

  

  武后举手问天:“天哪苍天,你不公平!”

  

  武后昂首屹立在高大的阳台上。

  

  剑门山,秋色宜人。苍松挺立,翠柏蛟绕,深黛浅绿渲染得峦岭沉郁。枫叶泛红,黄叶耀金,又给远山近谷,渗透了炽热轻盈。野菊盛开的山崖上,杜微席坐在一块卧牛石上弹奏古琴,卢照邻邵大震正饮着金寡妇和二娃子送来的香醪和腌制的佳肴。

  

  王勃站在苍松旁,极目远眺着秋空巧云的变幻,他深深吁了口气,深沉吟道:

  

  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

  

  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

  

  “哈哈哈……”卢照邻豪放大笑:“你这位酷爱江河山川的才子,来到剑南也深感其中的苦味了吧!”

  

  邵大震也笑道:“卢大胡子,你又要将自己生不逢时的怨气,喷到子安身上来了啊!”

  

  卢照邻牢骚地:“朝中本无事,天下应太平,若不是阴阳颠倒,乾坤倒悬,皇后临朝专政,母子不和暗斗争权,像你我等深怀报国之心,饱有安邦之才的文人,哪能贬谪在这蛮荒山野,困居在剑阁小衙,空食俸禄无从报效皇恩。”

  

  邵大震感慨道:“山高皇帝远,逍遥无人管,若不贬剑阁,卢大胡子,哪有我们这相逢聚会奇缘!”

  

  金寡妇笑道:“什么皇后专政,皇帝远,好人聚在一起就是有缘;吃饱穿暖,自由自在平安就是福。有福不会享,去想那发财当大官,那是往坏人堆里钻,自找不舒坦,自己找罪受。”

  

  邵大震调笑道:“妇人之见未必不高!”

  

  金寡妇不满顶道:“妇人之见若不高明,武后娘娘哪能将你们这些能人,贬到我们这山沟沟来了。”

  

  邵大震认输道:“大妹子不仅长得像武媚娘,见解果断高明,更胜武皇后。若让我们返回京都去升官发财,我们该投母党还是子党?”

  

  卢照邻牢骚:“我宁可在剑阁受熬煎,也不投入母党,听那妖后差遣,制造内乱,破坏纲常!”

  

  杜微停琴正色:“好了好了,玩笑要有分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心传扬开去,无辜招惹些是非。”

  

  “哎呀,不好!”卢照邻惊张地抱头闪躲开。

  

  大家都慌忙离席随着卢照邻向上望。

  

  “小心!——那树叶子——掉下来打破脑袋!”卢照邻严肃认真关照后,止不住哈哈大笑。

  

  金寡妇拍拍心口嗔斥:“该死的卢大胡子!”

  

  王勃也忍俊不禁笑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卢兄的后福,就在剑阁平平安安享定了。”

  

  卢照邻笑了:“托福托福,有福同享。干妹子,将那奇珍异宝捧出来,送给我的福星子安贤弟。”

  

  金寡妇从挑盒中取出一包蜀锦小包,卢照邻接过来双手捧给王勃。今日特邀贤弟来剑门山欢聚野宴,同赏山川之美,共享苦中之乐,不替帝王争霸,只觅凡尘纯真。这是愚兄们一片情义,是以蜀锦包锦绣,更将真心换赤情,望子安贤弟笑纳。”

  

  王勃兴冲冲把玩:“好美的蜀锦包裹啊!”

  

  金寡妇笑道:“好果果定有个好包皮,织这块蜀锦包布,我熬了好多个夜哟。”

  

  王勃打开包锦,是一册装订得非常精美雅致的书卷,王勃读书名:“剑南荟萃……王子安集。”王勃迷惑好奇地翻开扉页,他念道:“

  

  消闲出壮语,自然吐新声,  

  慷慨迸星火,抒怀喷豪情,  

  清爽迎磨难,忧患识知音,  

  永似山溪水,奉献天地心。

  

  这是兄长们对我诗文的评价?太过,太过了。”

  

  邵大震故弄玄虚幽默地:“太谦了啊太谦。

  

  蜀锦华丽兮泛五彩,诗赋清奇兮流霞光。

  

  试问才子兮双比美;喂喂我们的子安贤弟,是你文章兮似蜀锦,还是蜀锦兮似文章?”

  

  王勃聚精汇神地翻阅文集信口道:“当然是蜀锦比我诗文……啊,”他迷惑惊疑:“……嗯……这诗稿哪里得来的?”

  

  卢照邻得意地:“这都是你来剑阁后,流散在蜀中各地的诗赋。”

  

  邵大震争相介绍:“都是当今文人雅士争相传抄你的诗文佳作。”

  

  “是卢大胡子我出的点子。”

  

  “是邵大震我奉命广为收集的。”

  

  “是我亲自誊正的。”

  

  “是我亲自册装的。”

  

  杜微笑了起来:“瞧你们俩,一吹一唱,一搭一挡,真是形影不离丑表功。”

  

  金寡妇斟酒道:“你俩究竟是献美,还是献丑啊!”

  

  卢照邻对邵大震更是得意地说:“丑得出奇便是美,我比你美!”

  

  邵大震:“我比你丑!”

  

  “大家听见了,他自己承认比我丑。难怪大姑娘,小媳妇见了你都躲得,比见了我还远!”

  

  众人大笑大闹。

  

  “别闹了!”王勃认真地提问:“这首题名‘临高台’的乐府,诗稿还存放在我书案上。怎么,你们怎能一字不差的收进这集子里来了?”

  

  杜微笑道:“已是春色关不住;你这诗也象春城的飞花,不仅花飞满剑阁,而且香漂千里外了。”

  

  “不,我这诗稿怎能不翼而飞?定是出了偷诗贼!”王勃还在思考,推断。

  

  卢照邻玩世不恭地调笑:“贼?不不,偷鸡摸狗骂做小贼,偷香窃玉是谓淫贼,这盗窃诗文当称雅士。”

  

  王勃笑了:“哦,偷我诗文原来是你这雅士。”

  

  “不不,鄙人不能枉受这尊称,雅号。”

  

  “……难道是他……?”王勃猜疑薛华,转身无意正对着杜微。

  

  “对!”邵大震一旁指着杜微:“正是他!”

  

  杜微连忙辩白:“不不,不是我,是我……”

  

  说书人:秦始皇焚书坑儒,开杜绝天下文章的先河,历朝历代帝王都因循相习,改成了文字狱。虽然酷刑厉政,堵不住雅文人士胆民心发牢骚,吐怨气,鸣不平,书正义。然而苛政厉如虎,尤其是文人贯受迫害,文章遗失便胆寒,唯恐别有用心的人窃去断章取义,无限引伸,一时有口难辩,罪莫大焉,岂能等闲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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