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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微雨

  我走了!

  

  现在是凌晨4点58分,我想青青,小菲,李存他们肯定已经在满世界的找我了。可是,他们是找不到我的。

  

  我走了,没带手机,没带电脑,没带任何可以可以联系的通讯工具。

  

  我走了,没带衣服,没带生活用品,没带走抽屉里的一毛钱。

  

  我走了,什么都没有变化,除了,我走了。

  

  我喝下了一杯叫作前世今生的酒,我在玩一个叫作心情出走的游戏。

  

  我站在火车站的售票大厅里,看着屏幕上的车次列表,我的眼睛开始有种微微灼痛的感觉。我排到售票窗口,看着售票员毫无表情的俊脸竟然走了神。售票员习惯性地问道,去哪儿。我愣了愣答道,不知道。听到这句话后售票员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跟我说了句话,她说,去外面想好了再来。然后,又习惯性地喊了声,下一个。我晕晕地走到外面,在广场上的长椅上坐下来。我用手捂住双眼,告诉自己,姑娘,快快醒来。

  

  我真得觉得我像梦游一样出走了,可是,我还需要一张可以出走的车票。于是我再次回到售票大厅买票,售票员问我去哪儿,我说,随便。于是,售票员便用好看的大眼睛瞪着我,我浅浅地笑了笑,说,我没病的,您看着给张票吧,就最近的一次班车吧,随意去哪儿。于是售票员利落地给了我张票,我看也没看抓起票就跑向候车厅。我的头还是有些昏昏的,恍惚中我觉得我们好像都拥有一样的脸。

  

  火车来了,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我检票,上车,入座,然后出发,我看到我的正前方坐着一个白衣素服的女孩,她嘴里念念有词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唱着咿咿呀呀的曲子。她与我近在咫尺的距离,可我却看不清她的样子,听不清她的曲子。我想我是需要休息了。是的,他们总是这样说的,我需要休息。于是,我靠着车窗沉沉睡去,省略了一路的风景和心情。

  

  我醒来了,看到夕阳斜斜地挂在天上,好像我一伸手它就能到我怀里来似的。乘务员喊着,杏花镇到了,下车的乘客注意了。杏花镇,杏花镇,就是这儿了,我决定不往前走了,我喜欢它的名字还有我此刻的心情。我又默念了几遍杏花镇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我们好像已经彼此熟悉到惺惺相惜了。于是,我跟着稀稀落落的行人走出站台。走出站台之后,看着下车的人渐渐走散,我终于看到我是孤身一人了。

  

  镇上的居民已经在准备晚饭了,路旁的伯伯眼神飘渺地望着远处,脸上一副现世安稳的乐呵呵模样,让人看了心里觉得静静的平安。我走上前去问道,伯伯,杏花镇的杏花开好了么。伯伯拿起一根树枝,慢悠悠地说,姑娘,你真是来着了。镇北二十里处的杏花杏花开得正好呢。

  

  杏花村,杏花村,我的眼里蓄满了沉甸甸的泪水。

  

  站在杏花村的村头,我看到大片大片的杏花林,杏花开得正好呢,好得像假的一样。村东头的杏林地里,有一处小小的院落,几间小巧的屋子,一个落满杏花的干净院子,杏花树下一张古旧的木桌子,一个面容详和的老妇人,一双乖巧可爱的小儿女。他们安谧地坐在院子里,笑容随着飘落的杏花翻飞婉转。

  

  我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我怕我的出现惊扰了他们那轻巧透明的幸福时光。可看着看着我就止不住地流下泪来,老妇人的目光朝我走来,温和的笑容大朵大朵的绽放开来。我轻轻走向前去,说,婆婆,我想在你这坐一坐,可以么?老妇人看了看我,充满信任的笑了,嗔怪着说了句,闺女,快洗手吃饭了。我脆生生地答道,哎。

  

  是有那么一种人的,说不出任何缘由,可你就是死心塌地的相信了。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围在杏树下说话,我看到婆婆的脸一会儿年轻一会儿苍老。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我与婆婆聊聊杏花,聊聊柴米油盐酱醋茶,聊聊她年轻时的那些佳话。

  

  那个男孩叫林子,那个女孩叫花满儿。一对青梅竹马的小人家。看着他们,我的耳边忽然就响起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誓言,我好笑地摇了摇头,实在记不起是谁对我说过的话了。

  

  我与婆婆碎碎地聊着一些事情,林子和满儿在院子里玩过家家,一棵繁花绽放的杏树就是他们今生今世的家了。忽然,婆婆说了句,满儿,给姐姐唱个曲子吧。听到这句林子便在旁边蹦跳了起来,喊着,快唱,满儿快唱,满儿唱得可好听了。满儿微微红了脸,羞答答的小模样煞是惹人怜爱。只见她巧捏起兰花指,拢了拢素雅的白长裙就咿咿呀呀地唱起来了。我并未听清她唱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曲调特别熟悉,好像它已在我心里住了一辈子似的。虽听不清满儿在唱什么,不过看那神态举止,听那哀哀怨怨的调子,倒是把听戏的人给带进了一丝清怨哀婉的氛围中去了。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听着了,是“犹记得,那年游,杏花吹满头。”这是韦庄《思帝乡》中的一句化用唱词。听到这句的时候,我的心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转儿。只见林子手攀过一枝繁茂的杏花枝,对着满儿尽力吹去,于是,在满儿唱完那句“杏花吹满头”的时候便真的顶着满头的杏花了,而那纷纷坠落的杏花便一瓣一瓣的都尽数下在了满儿清澈明媚的眼神里。我痴痴地看出了神,看得泪如雨下。林子爬到树上对着满头杏花的满儿大声说,满儿,你比这世上最好看的杏花还好看,你一长大,我就娶你,好么。满儿听到后微微低下了头,红扑扑的小脸便染红了大片大片的杏花,小声地说,林子哥哥,我长得很快的。我一长大,就嫁你好了。

  

  我想女孩子的爱情终究是比较早熟的,你一开口,她便信了,从此心心念念的就只有你了。

  

  听着林子与满儿的对话,我的眼泪活着被风吹落的杏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我在心里一千一万遍地说,林子哥哥,你一定要记得啊,一定一定要记得啊,满儿一长大,你就娶她。

  

  我站在杏花林里,看着满儿与林子在杏树林中玩着玩着便长大了。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做作业,一起看杏花。林子从不让满儿流泪。他说,满儿你是最娇弱的杏花,应该被一生一世呵护。他说,满儿你是最纯真善良的姑娘。他说,满儿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了。他说,满儿我要跟青青结婚了。他说,满儿你需要休息了。他说,满儿,傻姑娘,我们之间怎么能算是爱情呢?

  

  林子哥哥,那我们继续错下去,好么?

  

  毕竟是一厢情愿的爱情啊!

  

  毕竟是童言无忌的青春啊!

  

  再一次风起时,就引来了淅淅沥沥的雨了。滴滴湿哒哒的雨水淋在飘摇的杏花上,像是被灌注了沉甸甸的眼泪,再也没了“吹满头”的曼妙轻柔。我看到婆婆,林子,满儿一点一点离我远去……我用手捂住双眼,告诉自己,姑娘,快快醒来。

  

  我撑开双手,伸了个懒腰,一睁开眼就看到床边站着的温暖的李存。我笑意盈盈地说:“李存,我回来了。”李存摸摸我的刘海说:“回来就好。”

  

  起来吧,姑娘,我带你看看那些被搁浅的时光。

  

  我是一个太过天真的傻孩子,我用杏花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梦,而刚好是你告诉我这个梦不会醒。于是我就执拗地躺在里面,以为这样梦就不会破碎了啊,以为这样就是一生一世了啊。可终究,杏花还是要枯萎的啊。

  

  我说,林子哥哥,你好么?

  

  林子哥哥说,满儿,你好了么?

  

  我说,嗯,好了。

  

  林子哥哥说,真是我的好姑娘。

  

  看到林子哥哥空间发表的幸福芳香四溢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那么岁月静好,时光曼妙的样子,我终于知道了,这才是爱情本真的模样。李存站在我背后柔声说了句:“这女孩,很美。”我回过头一笑,说:“她本来就很美。”

  

  林子哥哥,其实,我并不爱你。我只是贪恋我们一起并肩而行的岁月。我想,我还是比较爱那时的自己吧。你看,那吹满头的瓣瓣杏花,那时我是多么美好。那时,我们年纪都还小。

  

  我们真的会长久地爱一个人么?其实,我们都错了,我们并不是在爱那个人,我们只是在爱那段岁月,在爱那段岁月中的自己。说到底,我们只是在拿着爱别人的名义爱自己罢了。

  

  他们说我是精神病人。他们说我需要休息。我想大概是这样的吧。能忘得我都忘了,只是还记得,那年游,杏花吹满头。

  

  祝我快乐,祝你们比我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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