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璺痕(七)

  

  7

  “夏波四十五岁生日那夜,夏家其他人真的没有回来么?”听到这儿,苏小姐觉得有些费解,问笔夫,“继续讲吧,我求求你,别掉我胃口。”

  燃起烟,吞云吐雾了一阵,笔夫再次回忆起那个难以忘怀的情景:“其实,那天夜里,夏家人都回了家。夏家的房间很多,压根就没有人认为这夜我就在夏茜的房间里过夜,所以……”

  这时,电话响了,是蓉城银行北川市分行一位行领导打来的。他打开电话,接听道:“喂,你好,老兄,上午回来的,带女儿回来拜年。你知道我的情况,还用得着解释吗?对,住的是516、518两个房间。晚上一块吃顿饭?我看不必要了,真的。下次一定吃你的美食,好么?哎,你不能那么说,到了哪儿都还是北川市的人,这无法改变,回来的机会虽然较少,但还是有的。如果到了北京,无论如何得找我。这样吧,你过来,到518房间。说什么呀,是朋友,才认识不久,会吗?”接完电话,招呼苏小姐赶快穿好衣服,他先回到518房间。临出门时,对苏小姐说:“娅子,收拾一下,如果推不掉,晚上就赴宴。整漂亮点,行吗,小调皮鬼?”

  “哼!”苏小姐鼻子一酸。起床后,她一边精心收拾,一边哼唱着《父老乡亲》这首歌:“啊,父老乡亲,啊,父老乡亲,我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她优美的歌声飘荡在五楼的过道里。

  半个小时后,北川银行行长唐广来到了518房间。一见面,两人亲热得像弟兄似的,相互拥抱了一下。见屋子里只有笔夫,唐广便问:“贵夫人呢?”

  “在隔壁房间。”笔夫用手点了一下隔壁的516号房间,“臭美呢?”

  “女人嘛,都爱漂亮,有点不习惯?”唐广开玩笑道,“独身七八年后,不习惯拖着拖斗,是吗?”

  “看你说的,好像独身过的人就变态,没有正常男人的味道了?”笔夫也贫嘴道,“虽然独身过,但一切正常。”

  “喂,夫人一定不错。”唐广问,“年轻又漂亮吧?”

  “自己看就明白了。只是吓着了老兄,别当面骂没有眼光,伤我自尊就行了。”笔夫说。接着,冲隔壁房间的苏小姐喊叫起来:“苏娅,唐行长接见来了,过来拜个码头吧,你好歹也是北川市的媳妇,人家可是这里的地头蛇哩。”

  不几分钟,苏小姐便来到了518房间,身着一件粉红色的挺领口羊绒长衫,脖子上系条白色丝织纱巾,一米六的高挑个儿配着一幅灿烂的瓜子型笑,脸恰到好处地将她年轻活泼的气质展示了出来。

  “这是北川分行的唐行长,大名唐广。在北川时,我俩称兄道弟。”笔夫率先向女朋友介绍了唐广。接着,把女朋友向唐广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苏娅。老家住山城重庆,目前在我们家成都的公司做会计主管。”

  苏小姐向唐广点了一下头:“唐行长,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笔夫人,你好。”唐广回礼道,“欢迎你到北川做客,其实应该是回婆家。苏小姐真是年轻漂亮,不仅是笔夫老弟的福气,也是北川的福气,有你这么一位年轻漂亮的媳妇,是北川小子多年追求不止的结果。”他看着笔夫,问道:“老弟,是这样吧?”

  笔夫“噗”的一下笑了起来:“蒙谁呢?当她不知道我的生世?老兄,你太小看苏小姐了。不过,心意我领了,是想帮助我骗漂亮美眉回家,对吧?”

  “晚饭我已经定好了,等会儿,其他兄弟也要过来参加。现在就不打扰你们的私生活,先告辞?晚上六点钟,我来接你们。”说完,唐广便出了门。

  过道里,响起了他打电话邀约朋友晚上陪笔夫吃饭的声音。苏小姐觉得唐广强迫别人来陪吃饭有点别扭,便冲笔夫挖苦道:“你们北川银行的领导就这德性?”

  “怎么?”笔夫对唐广的所作所为早已见惯不惊了,“看不上人家?他就那性格,喜欢张扬。”

  “我觉得这人特俗气。”苏小姐毫不掩饰,“谁选的人啦?”

  “你不知道?”笔夫蹙着眉,反问道,“你姨父呗。”

  “我呸你笔夫。”苏小姐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拿自己开蒜,便不依不扰,“好哇,你竟敢在背后骂我姨父没有眼光,他可是你的顶头上司,看他不收拾你小子。哦,算了,你现在是总行的人,他管不着了,可以猖狂。不过,要记住哟,他调总行人力资源部当老总,还是拿着紧箍咒哟。”她走近笔夫,继续发表观点:“真的,老公,我特看不上得志就张狂的小人。”

  笔夫没有回答,只是抿嘴笑了笑。

  “喂,娅子,有看法,等会儿,饭桌上,不能太直白了,搞得人家下不了台,好不好?”笔夫有点担心苏小姐不顾别人心理承受能力,看不惯就毫不掩饰说出来的性格,打招呼道,“毕竟人家请你吃饭是真,管他有什么鬼主意。薄了人家的面子不太好,明白吗?”

  “尽量吧。”苏小姐回答。提起唐广的人品,笔夫也有同感,不但不赞赏,而且非常反感……

  在北川银行时,唐广同笔夫在一个部室工作。因为,早笔夫两年毕业,也是个大学本科生,所以被单位当着了宝贝。

  在笔夫当信贷科长时,他只做了财务科副科长,便心理不平衡,经常发牢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告知了领导,没多久,丢了职位,变消沉了。出于同情,笔夫将他要到了自己的科里,干起了信贷工作,所以认为只有笔夫在落难时帮助了他。他不止一次向笔夫表示,如果今后自己有了灿烂的明天,一定要好好报答滴水之恩,他俩慢慢地成了至交。后来,通过笔夫,他认识了副市长夏波,并渐渐地和夏波发展着关系,夏波的秘书小黄甚至成了他的至交。在黄秘书的运作下,他当上了信贷科副科长,成为了笔夫的助手。不久,跳出了信贷科,到了办公室,做起了主任,掌握起了一个部门的实权。开初,他挺尊重笔夫,后来便有一些出自于他口的极不友好的语言飘飞到笔夫耳朵里。得知在背后使坏的信息后,笔夫渐渐地冷落了他,两人的关系停留在了原来的水平,没有进步也没有倒退。

  夏波四十五岁生日那天,唐广也应邀参加了生日宴会。他发现了笔夫和夏茜不同寻常的关系,便率先在单位里散播消息,于是笔夫攀高枝的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一个望月之夜,在一家小酒馆里,笔夫先点好了酒菜。一进门,唐广便话中有话地问:“喂,老弟,今儿怎么这么高兴,请我吃如此丰富的晚餐?怎么,夏茜没来,于红也没来?”

  “想和你单独谈谈。”笔夫回答,其语言也充满了话外音,“早就想回请你一下,但实在是囊中羞涩,没敢轻举妄动。”

  “说哪儿的话,至交之间讲究这个?”唐广品出了火药味,有点不好意思地谦逊起来,“知道你对我有些误会,但希望能够理解。”

  “既然是误会,就只能是消除,不能是理解。这么用词,就应该说不是误会,你认为呢?”笔夫一针见血,“做人不能因为一时间的蝇头小利,而丧失了最基本的原则,尤其是朋友之间。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谅解的理由吗?”

  他端起一杯酒:“笔夫,我先罚自己三杯,然后第四杯敬你,可以吗?”

  “是从此断绝友情,还是……?”笔夫问,“如果是断绝友情,那么只一杯就够了。如果不是,那么你必须先独饮六杯,前三杯是对过去给我们间的友谊摸黑表示认错,后三杯表示不再为今后的友谊掺假发誓。否则,我们是公平的,一人一杯一杯地干。”

  唐广只好接受,一声不响地先干了六杯。这时,他的脸有些泛红了。第七杯时,笔夫也举起了酒杯。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同时仰起脖子干了。

  “现在我给你一个态度。”笔夫吃了一口菜,“什么态度呢?就是朋友之间要真诚,不要拿朋友的私事去做个人利益交换的筹码,否则会惹火烧身。不了解我的私生活,就别因为信任你而不在乎我的心理感受。”

  唐广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听出了笔夫话里的意思,便不住地道歉。

  给笔夫印象深的另一个原因是,认识夏茜后,唐广滋生出了一份暗恋之情。因为不知道夏茜爱的是笔夫,便有意去追求,企图赢得芳心后,通过婚姻渠道演变成为夏波这棵大树上的一个猴子,分享权力结出的累累硕果,没想被夏茜拒绝了。

  与笔夫建立起恋爱关系后,夏茜把唐广曾经追求过自己的事情,如实地告知了笔夫。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夏家只有笔夫和夏茜。夏茜躺在笔夫的手腕上,提起了“唐广”这个名字。她问笔夫:“你认为唐广怎么样?”

  笔夫感到有些突然,疑惑地看着夏茜:“干嘛提起他?”

  “他是你朋友嘛。”夏茜没有讲出真话,怕笔夫误会,“通过你,他才认识我们家的,尤其是我爸。不过,我爸我妈都不太喜欢这个人,说他很虚伪,不可靠。”

  “不能诋毁我的朋友,不喜欢,可以不接触或者少接触。”笔夫说,“我不喜欢在背后诋毁人家,这样不好。你想想,一个人养成了在背后说人的坏习惯,当着你的面可以说他的不是,但当着他的面就会说另外一个人的不是。虽然有时不是自己想说谁,而是情不自禁而为之,但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何必哩。小茜,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夏茜回答,“我没说他坏话,而是要把我的过去讲给你。不然,今后,你知道了,会怪我。”

  “你和唐广有过去?”笔夫紧张了,但他又不相信,因为在第一次和夏茜发生性关系时,分明看见了夏茜的“女儿红”。

  “你误会了。”夏茜说,“他曾经追求过我,但我没有答应。约我吃饭,也没有去。仅仅如此。”

  “噢。”笔夫松了一口气,这时才真正明白唐广为何对自己的私事感兴趣,他说,“没什么,谁叫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是副市长的千金小姐?哪个男儿不痴情,哪个女少女不怀春?”

  “生气了,你?”见笔夫心事重重,夏茜问,“难道不该告诉你?”

  “没生气,我在想另外的事情。”笔夫解释,“他追求你,你追求我,我追求你,都是正常的,我生气干嘛,他又没有得逞?”

  “你说什么?”夏茜问,“我压根儿就没有给他机会,只把机会留给了你。”

  “谢谢。”笔夫一把抱住夏茜的头,“小茜,我和红儿的事到底该怎么结束呢?发展到这一步,唯一的选择就是心平气和地分手。可每天回家,看到红儿,我都心事很重,想说又难以开口,现在都很害怕回家看见她了。”

  夏茜也没了主张,蹙起了眉头。一阵沉默后,她提议道:“要不,我找她挑明,要恨就恨我?在高中时,我们毕竟是好朋友。”

  “千万别这样,正因为是好朋友,她才不能原谅你。”笔夫不同意,“还是我自己讲吧,该恨的是我而不是你。我爸和我妈那一关要怎么做,才能过呢?”

  “这有什么。”夏茜不屑一顾似的,“你是找爱人,又不是只给他们找儿媳。”

  “话是这么说,但在他们心目中红儿的位置太重要了,几乎占领了两位老人全部的心。”笔夫道出了苦衷,“也可以说现在他们只承认红儿,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被认同。”

  “你害怕了?”夏茜用严肃的眼光看着笔夫,“我真的是非常爱你,明白吗?而且我的父母尤其是我老爸非常欣赏你的才华,还暗中给你的发展提供过许多帮助,清楚吗?”

  “嗯。”笔夫点头,“一切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牢记在心。”

  把消息告知于红的最好人选是唐广,这是夏茜在经过思考后暗中做出的决定。一天上午,应夏茜之约,唐广来到一个小歌厅,接受了这一任务。夏茜一再要求暂时不告知笔夫,否则将会遭至不好下场。临走时,夏茜对唐广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时,唐广才完全明白夏茜和笔夫之间发生了什么,也彻底打消了继续追求夏茜的念头。他恶狠狠地骂了一通笔夫,诅咒他今后要遭报应,一边霸占着于红,一边又占领了夏茜。本来他不愿接受这不光彩的任务,但还是答应了,他明白得罪了夏茜就得罪了夏家人,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有可能因此而丧失殆尽。可是哪料到把事情告诉于红时笔夫已经提前将这事告诉给了于红,他讨了一顿没趣。

  那天,于红骂他道:“我们的事有你什么相干?夏家给你钱,还是给你官了?竟然充当这么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来传递无聊的信息,不觉得自己挺没劲吗?简直无稽之谈!”恶狠狠骂了一顿后,于红气愤地摔门而去。

  “啪”的一响,他给了自己右脸一记耳光,然后含混地骂了一声:“混蛋!”

  捅破一层纸后,于红将所有东西从笔家搬走了,整天都陷入了失魂落魄状态,将自己关在家里,哭得像泪人似的。在几乎求饶之后,母亲才得知了实情,便气冲如斗地来到笔家兴师问罪。笔家父母这才恍然大悟,把儿子从单位上找了回来,恶狠狠地骂了一通,也让于红的母亲数落了一顿。

  “不行,老子不同意!”笔父咆哮如雷,“这事儿没得商量,给我把那边儿的信退了!她爹就是国家主席,也不稀罕,我们就认准于家闺女,实在!老二,你究竟是那根弦不对,出了毛病?夏家那妖精哪儿好,偏偏就迷上了人家?除了能够给你带来一个官位外,能够拿你当人看,拿我们当人看?你能够享到她家多大的福,还指望给多少恩惠呀?做梦吧,你!红儿多好,哪样不为我们家着想,不为你着想,我们又给人家什么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连给闺女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买过,可人家还是巴心巴肠,有哪点儿不好?你还要负心?!你的良心,都哪儿去了,嗯?!真的遭狗叼走了?”父亲越数落,心头的气也就越大。见儿子跟霜打蔫了的茄子似的,一言不发,气更大,将一只罐头瓶做的茶缸“啪”地摔得玻璃渣四处飞溅。他冲儿子怒吼道:“给我滚出家门,老子没有你这个不孝之子!”

  到这一步,笔夫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继续抗下去。父亲又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滚,滚滚滚——!”

  笔夫瞪了一阵怒狮般的父亲,也瞅瞅母亲,无赖地走出了家门。去哪儿?不知道。在离开家时,他听见了母亲在身后呼唤着自己:“儿子,你回来,回来呀,老二?!”母亲的声声呼唤,逗出了他辛酸的眼泪,但没有回头,他两手插进裤兜里,像无家可归的野狗,游荡在北川的街头。子夜一点多钟时,他敲开了好朋友唐广宿舍的门,落魄地看着唐广:“今晚,我无家可归了,能搭一下伙吗?”

  “快进来吧,哥们儿。”见笔夫可怜兮兮的,睡眼惺忪的唐广忙招呼,“这么晚,你们吵架了?”穿好衣服,他继续问:“争什么呀?”

  “唉!”笔夫叹息了一声。接过唐广递来的一支烟,吸了一口,觉得难受,便扔进了烟缸里。他诉苦道:“我哪儿错了,非得逼我在一棵树上吊死呀?红儿又有啥好?我又不是只给他们找儿媳,是给自己找妻子。为什么要强迫我去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一块儿生活?”

  “其实,你父母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于红在你家住了几年,感情已经很深了。你突然间发现人家不适合,而且在他们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提出分手,谁能够接受?如果提出分手的不是你,是于红,你能够接受?我个人认为,找你闹的是局外人,而不是于红本人。这也许说明,于红已经放手了。她父母,你父母,找你闹,我认为是出于偏见。在老年人心理,你的行为就是大逆不道,不能被接受,因为老一代人的爱情观,是嫁鸡随鸡、嫁犬随犬,谁要背叛谁就要承担风险,付出成本。其实,我个人认为,你没有必要消沉,甚至影响你和夏茜的感情。说实话,笔夫,红儿真的很不错。如果娶她做老婆,你会更享福。你和她的生活经历差不多,处世哲学和行为标准较为接近,遇到事情容易达成共识。夏茜,就不一样了,她在官宦之家长大,处世方式与平民窟里的孩子截然不同,在生活中达成共识的概率较低,会因为小事产生极大的分歧,甚至让你感觉不到幸福。当然也有例外,这就是你特别能忍受,但男人真正要做到这一点,非常困难。”

  “不可能。”笔夫说,“我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和夏茜结婚,没有权力重新选择,能够明白吗?”

  “我早就明白了。”唐广回答,“说实话,真他妈嫉妒你,居然把夏副市长家的千金小姐搞到了手,而且还把老丈人、丈母都俘虏了。其实我也在暗暗地追求夏茜,可是再怎么努力都是白搭,所以我又恨你,看到你现在受折磨,既高兴,又觉得作为朋友不该有这种荒唐可耻的想法。”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为将笔夫赶出家门而结束。第二天,父亲拽着母亲先去税务局劝夏茜放手,失败后,恶狠狠地骂了一顿,便又去市政府找夏茜的父亲理论。听了笔父的讲述后,夏波装着很吃惊的模样,反问:“有这回事?”

  笔父感到奇怪:“夏市长,你还不知情啦?”

  “儿女们的事,我怎么知道?”夏波回答,“小茜真破坏了笔夫的婚姻?你儿子结婚了没有?”

  “也跟结婚差不多。”笔父耍泼道,“人家闺女都住我们家几年了,跟结婚有啥区别。”

  “喔,是这么回事?”夏波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容我调查一下,行吗?我不能冤枉你家儿子,也不能冤枉我家闺女,对吧,老同志?”

  “在理。”笔父只好到此为止,“那求你费心管管,夏市长,我谢谢你了。”

  在回家的路上,笔父一个劲地自言自语:“看你兔崽子闹腾到啥地步都过不了老子这关!你当自己是孙猴子,老子就是如来佛!”笔父以为只要副市长插手去管,儿子和于红就会重归于好,于是他揣着好消息去了于家,把找夏副市长伸冤的事和盘托出,道给了于红父母。于家父母,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阴沉多日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还将笔家父母留了下来,说是孩子们不懂事闹腾,老人不能也跟着瞎折腾,要一块喝顿酒,消除晦气。

  这边,两家老人在一块喝酒,憧憬未来的美好明天,而在“福来运转”餐馆里,于红和笔夫却在共进最后一顿晚餐。给于红倒上一杯饮料后,笔夫自己要了一两高度白酒。他举起杯来,负罪地对于红说:“来,红儿,我对不起你,要恨就恨我吧。”

  端起饮料,于红轻轻抿了一下,便将杯子放在桌子上。“说句话,好吗?”见于红一言不发,笔夫祈求道,“你说句话吧,啊?!”

  “说什么呀?”于红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把头转向一边,“有必要吗?我又不是市长的女儿,但愿你好好过。”话没说完,便停了下来,她从小挂包里摸出一把钱,递给笔夫:“交给爸爸妈妈,好吗?你们家非常需要,大哥写信回来说因为没钱想退学,打算回国参加工作了。”

  “什么?”笔夫呆了似的,“大哥要退学?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找人借呀。”

  “能见到你吗?”于红倒出了一肚子苦水,“整天跟小茜在一块儿,回来又晚。你当我不知道哇?我早就怀疑你们,只是觉得自己太委屈了。笔夫,你是个负心男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放心,我有志气,不会纠缠你们。如果我妈要纠缠,希望理解她,不要让她太伤心了。这钱不是送给你的,是支援你们家的。今后,我有困难,也要你们支援。”说完,把钱扔在桌面上,捂着脸,哭着,跑步离开了“福来运转”餐馆,把个负心男人孤零零地扔在那里。

  当于红回家时,家里的酒席还没有散。见于红的眼睛都红了肿了,人们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跟凉水浸泡了一样,冷了。酒的醇香,再也激不起大家的兴趣了。

  “闺女,过来,爸给你表个态。”笔父对于红说,“有爸在,哪兔崽子就兴不起风,翻不起浪。放心吧,他被那妖精一时半会迷了眼,过不几天,就会找你道歉,那时,闺女,你可要好好数落他,别滋长那兔崽子的威风。”

  “对呀,孩子,你爸说得对,男人放不得。”于母紧跟着说,“不能再让他去给那妖精辅导狗屁的数学。看这不是惹出祸事来了?”

  “唉,当初也怪我这当妈的粗了心。”笔母后悔莫及,“要多个心眼,哪会发生这事?”

  于父没有出声,在一边喝闷酒。从女儿的表情中,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果。

  “妈妈,爸爸,都别再闹腾了,让笔夫走吧,是我主动提出要分手的,我和他不合适,没有好结果。”说完,于红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死死地关上。

  大家都无言以对了,沉静下来。几分钟后,笔父猛地站起身来,气冲如斗地出门了。回家时,儿子正在房间发呆,他什么话都没说,朝儿子劈头就是一顿揍。儿子没有还手,任由父亲发泄。在母亲求饶下,无奈的父亲最后揣一脚,收场了。他恶狠狠地扔下一句:“你要和那妖精搞到一块,就别想住在我家,这个家再破再烂永远是红儿的。告诉那妖精,我们不欢迎,永远不欢迎!”扔下一句狠心话后,他摔门出去了。于家没再找麻烦,笔父却频频骚扰着儿子。笔夫被逼离开自己的家,在单位上要了一间公房,过起了与父母断绝来往的日子。他和夏茜的感情也在这期间得到了发展。

  一九九一年十月的一天,于红给夏副市长送了一张婚宴请帖。夏波感到非常唐突,觉得自己女儿抢了人家男朋友理亏不便去参加婚宴,就将请柬拿回家,并在饭桌上,把那张婚宴请柬扔给了妻子,说道:“于红要结婚了,最近工作忙,届时,你去参加一下,因为该还人家的情。”

  一家人都愣神了,眼光聚焦在那张婚宴请柬上。妻子打开请柬看了一下具体日期、地点以及结婚人的姓名等,便将请柬扔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她推辞道:“那天我也没空,找你们单位上的人带一份情去吧?”见丈夫的脸阴沉了,又说:“要不,让秘书小黄去办?”

  丈夫生气了:“这种事情让我去给小黄讲,合适吗?要让他去办,也应该你出面去说吧。”

  妻子只好让步:“好好好,我去给小黄讲。”

  父母的争吵使夏茜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害怕他们拿自己出气,便赶快吃完饭,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挨到父母出门散步去了后才出来,拿起那个请柬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返回到房间里,背上粉红色的小挂包,出了门。她来到了笔夫的单身宿舍楼,仅敲了一下,门便打开了。

  手里拿着一本《银行信贷管理》书籍的笔夫站在门内,打招呼道:“你来啦?”

  她没有回答,跨进了屋内并关上了门,在一把凳子上坐了下来:“于红要结婚了。”

  “什么?”笔夫像受到突然刺激一般,那本书从手上掉到了地上,“于红要结婚了?什么时候,和谁结婚?”

  “十一月,邓刚,工商局的,是唐广的表弟。”夏茜如实地回答,她对笔夫此时的表现很是不满,因为这反映出他对于红还有一定感情,而一点都没有在乎自己的心理感受。

  “唐广的表弟?”笔夫蹙紧了眉头,“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因为唐广追我时我见过那个人。”夏茜回答,“怎么要审查我呀?”

  “原来于红和邓刚认识?”笔夫进一步追问道。

  “不知道,你问她自己去吧。”夏茜不耐烦了,“你干吗呀?”

  笔夫依然没有在意夏茜的反应,心事重重地在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像丢了件东西似的难过,良久,他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怎么,见人家要结婚心里难受啊?”夏茜愈加不满道,“后悔吗?”

  笔夫用力把凳子往后一推,那凳子仰翻着倒在了地上。他站了起来,辩解道:“笑话,人家结婚关我什么事情,我干嘛要难过?我这叫高兴,高兴!”

  夏茜终于忍无可忍了:“你嚷什么呀嚷?人家要结婚冲我发什么火?真是无聊!”

  笔夫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反常了,向夏茜道歉:“对不起,小茜,我……”

  “这就行啦?!”夏茜不接受道歉,“你怎么这么没劲啦?!”

  笔夫双手干洗了一把脸,然后,右手不住地向后梳理着头,乌黑的发便竖立了起来。一会儿后,他走过去双手紧紧地抓住夏茜的手:“小茜,我们也结婚吧,啊?我求你,结婚吧。”

  “结你个头啊?”夏茜更加不满,“和于红赌气,是吧?笔夫,你这是爱我吗?是吗?”

  “嗯,是爱你,真的是爱你。”

  “那为什么现在才求婚,而不是在以前,也不是在这之后?”夏茜一脸愠怒,“嗯?”

  “我……”笔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夏茜的眼睛潮湿了,但却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流出来。她走过去,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本书,放在书桌上。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平和些。“笔夫,别这样神经质,好吗?”夏茜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内心里仍然放不下于红,但那已经不是爱情了,只是出于对她的关心,你担心她太草率,毁了一生的幸福,所以,才这样反应。我和你之间的感情才是爱情,才是发自内心的爱情。为了爱你,我和家人已经付出了很多,而你却不知道,所以想讲给你听。自打我们的恋爱关系公开以后,我爸我妈承受了很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一些人在背地里撮脊梁骨,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尽管这样,我爸和我妈都没有过多怨言,尽力地忍受着,实在忍受不了才回家后细声细语地争吵一番,相互指责一番,有时也冲我发泄一番,但从来没有对你发泄过,生怕得罪了你,生怕你不高兴。而我呢?在家里几乎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因为害怕哪天不痛快了就会拿我出气,所以,我非常渴望结婚。结婚后,我就可以离开父母,离开那个总是让我担惊受怕的家,在一个只有爱情没有压力的地方过日子。尽管这样,我没有提出结婚的要求,是在等你向我求婚,因为几乎绝大多数都是男人求婚的,我也渴望这样,这是我少女时的梦。虽然我没有一个浪漫的求婚,但毕竟你向我求婚了,所以,答应你。笔夫,我们结婚吧,啊?现在不是你向我求婚,而是我在向你求婚,虽然这和我少女的梦相悖,但我认了,因为我爱你是真的,真的。”

  笔夫一把抱住夏茜:“小茜,对不起,是我搞得这么糟糕的。一定会好好爱你,好好珍惜的。”

  两个泪如雨下的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久久都没有松开。第二天黄昏,瞅着母亲心情比较好的机会,夏茜把母亲叫到房间里,讲述了心事。

  从事律师工作的母亲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冲动,而是非常镇静。她说:“你和笔夫都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有自由结婚的权利,作为父母我们不会横加干涉,但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一是你们现在提出结婚有没有非爱情因素的影响。如果有,妈觉得应该再等待一段时间。因为于红下个月就要结婚,笔夫和于红从前有过一段恋爱经历,为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不希望再出点什么花边新闻,弄得大家都不好看。二是住房问题,结婚后你们打算住哪?不能结了婚再考虑这个问题吧?当然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笔家的态度,直到现在笔家的老人都还不承认你,如果还和以前一样,将会生出新的事情来。夏家已经丢过一次脸,不能再丢一次吧?毕竟你爸爸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得考虑吧?我就不明白,他笔家穷得连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干嘛就非要跟我们夏家过意不去?人家是求我们,可他们倒好,还做出一幅要我们求他的样子,难道夏家就那么没有骨气,非得要跟一个穷得响当当的人家低三下四地结为亲家?我们的女儿就不是人,他们的儿子就那么金贵?想起这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妈,总不至于要把所有问题解决完了才让结婚吧?”夏茜争辩道。

  夏母说:“还有,你爸的态度呢?就算不顾妈的感受,得征求你爸爸同意吧?他才是主心骨。”

  “你同意啦。”夏茜高兴地问,并求乞道,“妈,你跟爸爸说说嘛,好不好?房子我找单位领导解决,笔家工作让他去做,好不好吗?再说,我们已经那个了……”

  “什么?”母亲大吃一惊,像被电了一下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怒目圆睁道,“你们……?唉!小茜啦,小茜,叫妈说什么好呢?你是成心想把妈气死,还是咋的?要把这个家的脸丢尽啦,你?什么时候的事儿,嗯?”

  “爸爸生日的第二天早上。”夏茜的脸被羞得通红,她低下了头,认罪似的回答。

  “早上?”母亲不相信似的问,“怎么?头一天晚上他在我们家里睡觉,而且就在你的房间?是不是呀,死丫头?”

  “嗯。”

  母亲气得脖子上蹦起了清筋,觉得很丢人,指责女儿道:“你怎么不懂事啊,就……”

  “妈,千万别跟爸爸说啊?求求你,行吗?”小茜感到非常害怕,“今后要我当牛当马都行,别告诉爸爸,好吗?”

  “有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叫妈这脸往哪儿搁啊?”母亲责备道,“有孩子没有?例假来了吗?正常吗?唉哟,我的祖宗啊。”

  “没有孩子,例假也来了,一切都很正常。”

  “唉!”母亲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死丫头,要是你爸知道这件事,不打死你才怪。知道吗,初婚是很危险的,稍不注意就会怀上孩子。唉!真叫人不放心。”

  “妈,我……”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母亲依然气愤。

  瞻前顾后想了一会儿后,母亲被逼答应了,她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自己跟你爸说,看看他的态度。不准再胡来啊,到时妈可真的不原谅了。你以为那样就把笔夫套牢啦?做梦吧你。”

  夏茜认真地点头道:“嗯!”

  第二天下午,母亲早早地回了家。吃过晚饭后,她要求丈夫、大女儿和她一块儿上北边的凤凰山散步去,目的是想让女儿把结婚的事情讲述给丈夫。她心里清楚男人和女人一旦偷吃了禁果,是没有办法克制的,必然会继续下去,女儿怀孕的风险就非常高。一旦造成了未婚先孕的事实,婚不但要结,而且还使夏家的脸给丢得殆尽,与其那样,不如帮助女儿说情,趁早结了婚,更省心些。当来到一个僻静处时,她示意女儿抓住机会说自己的事情。夏茜心领神会了,撒了一会儿娇把父亲逗乐后,不经意地说道:“爸,笔夫向我求婚了,你的态度呢?要不要女儿出嫁呀?”

  “不行,今年不行,明年再说。”夏波反对,“于红十一月份结婚,你们也马上结,外人怎么看?你和笔夫相好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如果再闹点什么,还不把我这张老脸丢尽啦?”

  “是呀,你爸说的有道理,毕竟他是副市长,得顾及一下影响,不然人家会造谣说你爸与一个小秘书对着干,有必要吗?”母亲装出一幅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模样来,过一会儿,她也为女儿帮腔,“错开时间,我看也还是可以的。老夏,孩子的事情尽量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吧,啊?结婚后,自己奔前程,也没什么不好的。”

  母亲的圆场让夏波也放宽了心,他说:“这事交给你妈处理,我就不多管这些家务事了。不过,小茜,你得让笔家的人也同意才行,他老爸老妈思想保守,也很顽固,恐怕难以做通工作。”

  经过再三权衡,夏家父母答应女儿现在办结婚手续,第二年元旦举行结婚庆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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