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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小时候很喜欢走亲戚,走得最勤的自然是外婆家了。

不知道是因为奶奶家距离近,外婆家距离远,还是因为奶奶待我不如外婆对我好,记忆中,奶奶远没有外婆令人亲。

我是家中长子,母亲宠爱,居然让我吃了两年奶水,可这样反而断不了奶,母亲没有办法,决定把我放到外婆家去脱奶。第一次离开母亲怀抱,对于年幼无知的我而言,是非常伤心难过的事。别的很多事都不存记忆中,而唯有这个经历,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母亲把我带到外婆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抽身而走。我虽然年纪太小,却好像也有预感,所以一时不见了母亲,就觉得情况不对,立即就向外婆要妈妈。外婆虽然百般哄骗,可我没见到母亲,就是不信,哭着,叫着,闹着,要外婆抱着我迈过母亲带我来时的后门去找妈妈。外婆对我不知如何是好,任凭我哭得死去活来,昏天黑地,无计可施。在那时,母亲就是一切,外婆再怎么安抚我,也无济于事,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见到母亲。

起初的日子是度日如年的,我伤心欲绝,可是又无可奈何。不知不觉,竟然在外婆家待了足足一个月,等母亲来接我的时候,我已经可以不用再吃她的奶了。

外婆家,我度过了人生里最艰难的时期,现在想来,能够离开母亲的怀抱,未尝不是一种生命的成长。

长大懂事后,一有时间和空闲,我就多半会去外婆家,可能因为外婆家桃李芬芳,橘柚飘香,也可能因为外婆家旁有一条奔放不羁的河流,还可能因为一到晚上的时候外公会给我们讲古,还可能因为舅舅家有很多很多的书,但是,我想更重要的原因可能还是有外婆对我的疼爱。

外婆家的屋后,是一片果园,园子并没有围墙围着,可是果树结果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来偷,那时的民风很淳朴。春暖花开,外婆的果园里桃花开了,鲜艳而热烈,李树没有那么张扬,却也悄悄的开了白花。外婆家的桃树、李树品种优良,结出来的桃子水汪汪的,咬一口,又脆又甜,又香又酸,李子要晚些时候才可以吃,吃早了会酸掉大牙。夏天的时候,外婆果园的枣树不再消瘦,“蔌蔌衣巾落枣花”,我在小时候就有很深的体会。外婆家的枣树多是蜜枣,也有糠枣,糠枣小,很涩,蜜枣大,很甜。枣子是红透了的时候最好吃,咬在嘴里有时候不忍心让它一下子就囫囵了去,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多半等不到它红通通,就亟不可待地把它们送进肚子里。秋天,就轮到柚子树来表现了。柚子树是常青树,一年四季,阔大的叶子墨绿墨绿的,柚子小的时候,不注意是发现不到的,当它们渐渐长大,就显眼起来。一株树上,会有很多柚子,有深绿的,有淡绿的,挂在枝头上,让人好生喜欢,外婆会时不时地拿着竹竿,把柚子的柄一挑,柚子便“噗”的一声,掉在地上,完全不必担心柚子摔碎。大大的柚子用刀剖开,一瓣一瓣拨开皮,柚子的瓜囊很酸也很甜,非常好吃。小小的园子里品种繁多,一年四季都不寂寞,那里是我和表弟、表妹们经常出没的地方。

外婆家的房前有一株柿子树。柿子树又高又大,当叶子开满枝头的时候,可以阴翳一大片天地,我们会常常在树荫下纳凉。柿子结果的时候是不动声色的,青涩的小果一串一串地躲在树叶中,等它红灯笼似的缀满各条树枝上的时候,你才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壮观的景象,一株这样的柿子树,可以结出几箩筐的果子。外婆会不时地将红柿子摘下来给我们吃,柿子大的,可以放到米糠里去储藏,过几天,掏出来,红了,吃起来似乎更香甜可口。柿子当然不能都这样处理,外婆会分给很多亲戚,自己留下的则要么储藏,要么刨去柿子皮,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干柿子可以作为招待客人的点心,香着很多孩子的嘴。

舅舅舅母都是老师,家里有很多书,这也是我喜欢去外婆家的原因之一。表弟比我小一岁,表妹比我小三岁,外婆家也有其他许多的玩伴。我们夏天是少不了要去罗塘河洗澡的。罗塘河的河面很宽,河水通常不急,而涨大水的时候,我们就会被大人限制。有一次,我们偷偷来到河边,我纵身跳了下去,河水很湍急,我被一下子冲到很远的下游,不是情急生智,奋力地向河堤的这边游,抓住了一株小树枝,就很可能被河水冲到礁石上,或暗沟里,或漩涡中,受伤是小事,没命了就让外婆既伤心,又不好交代了。我当然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外婆,可是这一次我却吓得不轻,岸上的伙伴也吓得不行,自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好勇斗狠了。不过,河里仍然是我们的乐园,我们摸鱼虾,我们打水仗,忘记回家,乐不思蜀,一般要等到大人来喊,我们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

也许因为外婆家在河边,所以夏天里比我家里要凉爽很多。小姨未出嫁时,待字闺中,我也会得到她的爱抚,这也许也是我愿意去外婆家的一个因素。小姨长得好看,洋气,我甚至还知道她的好友碧青,长长的辫子,清秀的模样,可以和小姨相媲美,她们走在一起,很像一对姊妹花。小姨因为自己漂亮,所以心气也高,非城里人不嫁,结果还真让她嫁给了城里人。

外婆对小姨是宠爱有加的,“可怜小儿女”,小姨出嫁的时候,外婆哭得稀里哗啦。

外婆给我的印象是老年时候的,清瘦,头发已经花白,稀疏,皱纹满脸,她是一个小脚女人,走路细碎,叫朱碧荣,外公叫乐任公,她嫁给外公的时候据说是童养媳,善做很多的干瓜果,即使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她也能很快的穿针引线。在我的记忆中,外婆一直是与外公分开吃分开住的。她眼里揉不进沙子,即使貌合神离,也不假装,凑合着过都不行。她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活得很真实,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她也不怕外人和儿女们怎么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恩怨分明,在旧式妇女里应该是个异数。她不逆来顺受,真正有些妇女解放的样子。耳聋的外公竟然对她也无计可施,听之任之,外公也算得上宽容大度。

外婆最值得称道的,我认为还是她对儿女们的教育。她挂在嘴上的话是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据母亲说,外婆因为吃文化的亏,所以即使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两个舅舅读书,为了儿女有出息,外婆有一年把打谷的禾框卖掉了,也要供儿子上学。大舅舅后来考上了林业大学,小舅舅上了弋阳共大,这在当时的农村是石破天惊的,一个贫穷的农家,一下子出了两个秀才,那是非常不了不得的。外婆没有重男亲女的老思想,大女儿的我母亲读到了高小毕业,小女儿的小姨也读到了初中毕业。

外婆最伤心的一件事,可能是小舅舅的去世,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悲戚的,只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那颗坚强的心灵罢了。

外婆八十五岁去世,无疾而终,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大舅把她埋在了外公一起,也许这并不对外婆的心思,可是在儿女们看来,父母生时不在一块,就在另一个世界里呆到一起吧。

                                                                                                                                                                                     2012年9月26日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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