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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斤半兄弟

(一)相识是缘

米仁在化石市办完事准备回家时,突然想顺道去看看水泥厂。也不知启力现在怎么样?分别久了,真的有点想念他。

米仁原来的工作单位是利用老兵工厂的旧址办的。想当初,响应“依山、傍水、扎大营”的最高指示,这山沟沟里曾经多么热闹和风光。而今人去楼空,繁华不再。两斤半不免有些感慨。

两 斤半是米仁认的兄长,本名启力,曾历任一碗水村的队长、队会计、村会计、村长、村支书。米仁的水泥厂就在两斤半的辖区内。启力爱喝酒,曾创下了两斤半老白 干的村最高记录,因此给封了个两斤半的“雅号”。两斤半身材高大魁梧,为人随和,酒文化在他这一届算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扬光大。

说起和启力的认识,那还得从米仁到厂报道那天谈起。

日 历翻到那年八月二十五日,天气郁热难当,地区农行体检通知仍然没有消息,在母亲的催促下,米仁提着旅行包,风尘仆仆地赶往自己在人才交流中心联系的水泥 厂。临近时,大巴司机通知米仁下了车。进厂的公路崎岖不平。由于是第一次,看着烂洼洼的公路往山里伸,米仁不知到底还有多远。正在犹豫是打摩的还是继续走 路,一个满身酒气,哼着不成曲的小调的人,一浪一浪的向米仁这边走了过来。

“莺 歌哪个燕舞,我的一碗水呀,哪管……那个……国军那个……打了共军啦,还是共军打美军。……”看到一个陌生人在面前,一脸的汗水和灰尘,唱着歌的酒司令稳 了稳身子,努力地眨了几下眼:“小兄弟,有什么事吗?找亲戚吧,这方圆十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你今天碰到我,嗯,算是碰对了人。”

米仁没有理会,和酒癫子说不清,也懒得问。米仁本能地退到侧边,眼睛仍四下张望。

“莫看了,我又没醉,我是一碗沟的村长。我……要下雨了。不信……你信不过我吗?你是……到水泥厂的?”酒鬼突然睁大眼睛。

看着人家如此热情,俗话说“酒后吐真言,酒醉心明白”。自己只有几件破衣服,没啥好担心的,管它有雨无雨,米仁便点了点头。

“我就在水泥厂门边住,厂里要下班了,我们一起走吧。”他伸出手来,想帮米仁提东西,刚一动又缩了回去,“你是刚分来的大学生吧,你们厂里的人我熟得很呢!”

别看酒鬼走路趔趔趄趄,步子却丝毫不慢,他边走边介绍厂里的基本情况,与米仁了解的基本没有出入,看来真的不假。

酒鬼就是两斤半,两斤半却不是酒鬼,锋面雨说来就来。陡风、迅雷、骤雨,估计今天报到不现实了,工人们顶着雨往住宿区跑。米仁有些犯难。

启力似乎看穿了米仁的心思:“不用担心,啊,如果你急得很的话,我可以带你到你们厂长那里去,要是不急,只要不嫌弃,在我这里将就一夜,明天再说。反正我一个人喝酒没意思,有个人陪我兴致要高点。”

米仁不是那种拘泥小节的人,但初次见面就这么麻烦人家,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眼下的处境又不容他多想,管他的,先答应下来,欠他的人情以后补得上,反正隔得不远。

启力家在农村算是搞得相当不错的。二楼一底的住房,显得宽敞、结实。这一带的住房大都顺沟而建。如果不注意,容易把楼房看成平房。因为这里的农房都连成街了,公路夹在排房中,也看不见房屋后面有多深。

“老板,来客了,还躲着干啥子,我把你店里东西偷完你都晓不得,弄两个菜我和客下酒。”

启嫂从楼下噔噔噔的爬上来,笑呵呵的。

“这是水泥厂刚分来的大学生米仁。”两斤半介绍。

米仁向前欠了欠身子,涩涩地说:“嫂子,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欢迎欢迎。”启力嫂皮肤白晰,看得出,她当姑娘时别有一番风韵。

“农村里不象话,大学生莫见笑。”启力嫂边说着,本能地下腰抟了抟墙角的垃圾。

“嫂子快莫这么说,我脚上的黄泥巴还没洗干净呢,你家比我家可好多了。”

力嫂的脸上本来就是一片晴朗,听米仁这么一夸,更是阳光灿烂,忙着去做晚饭不提。

厂 区的环境非常不错,错落有致的房屋顺势而建,绵延有二公里长,几条主道上香樟树、黄桷树早已成荫,间或一株黄桷兰,雨也掩盖不住四溢的清香。侧柏、银衫似 雾似烟。远点的山坡上,是蓊蓊郁郁的果园,青绿中透着富饶和梦香,眼前的芭蕉树绿得娇滴滴的,真是一个好所在。米仁禁不住有些感慨,委实说,他爱上了即将 扎根的地方。连日的烦闷和旅途的疲倦,一霎时消隐得无影无踪。

“我屋里那个两斤半,说话天一句的地一句,话多得象山花凼的水,绿豆里拣芝麻,听点算点。他以为他是总理顾问呢,可就不是那个命。”启嫂笑着,似乎怕客人误会或留下不好印象,先打一下预防针一样。

“老板,莫这样说嘛,昨晚上我又没冷落你。”两斤半一边斟酒,余光迅速而温和地扫了一个老婆,然后目光集中在递给米仁的酒杯上,说:“我俩兄弟喝我们的啊,莫去听妇人家展牙巴劲,有一天你也会被这么烦的。”

米仁后来慢慢地知道,两斤半早年住在山上,弟兄多,他因为学得了盘窑罐的手艺,自己做坛子、烧坛子、卖坛子,第一个从山上搬到山脚。后来他大队长舅舅相中了他,这才慢慢做到了村长。

“别 看我尔和尔和的,大事情上我并不糊涂。我的要求不高,不是吹的话,我走的每一步都很顺利。啊,只要每天有两斤酒喝,一包烟烧,我觉得就是小康了。”两斤半 拉开了话匣子,“都说我的眼睛有毒,看了的人不会走眼。你呀,一定会混得很好,啊,不信以后走着瞧。米老弟,你们厂里的那些人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有数得 很。我们没得什么利害关系,我也用不着恭维你。”

两斤半说自己体形周正,肉裹得紧,目光充满好奇、自信和深沉,自己怎么就没感觉出来。但不知为什么,米仁觉得两斤半很值得信赖,他身上透着一股强大的、不可遏制的说服力,让自己心里通亮,无法躲闪。

(二)生活哲学

米仁在厂里很快找到了立足点,办公室里经常采购烟、茶。米仁跑腿,自然首先想到的是照顾两斤半的生意。自然,单身的米仁成了两斤半家的常客。

米 仁分到干部楼的一套房子。干部楼的外观内设都是厂里最好的。米仁住六楼,空气好,光线好,观瞻也好。阳台下面是一个很大的足球场,绿茵茵的,足球场的左边 是连片的鱼塘,右边是一些食店,早上可以揽白云出岫,傍晚可以观落日烟霞。只是屋里除一张床外什么都没有,下了班屋里不好呆,通常到两斤半家看看电视,就 是不看,吹吹电扇,吹吹牛也好。

“哥,我初来乍到,又没有什么经验,有些事情还要你指点一下。”

“指 点不敢当,不过你厂的情况有的我还是比较熟。你们厂木厂长很精明;财务、劳资、设备科再加上办公室的头,人称‘四人帮’;这边供销、化验室一派,外调来的 ‘中干’一派,你自己莫踩歪了。当然,是我的话,我要把有矛盾的人尽量安在一个科室,把他们作为整体考核,看他们还七拱八翘的。”谦虚中既有对米仁的关 切,也有对厂领导的隐隐不满。

两 斤半够义气,经常给小兄弟及时的提醒。碰上村里有什么大的纠纷,两斤半爱把米仁叫上,米仁能接触一些具体案例,当然乐意。跟着两斤半学的真的不少,两斤半 问什么法律上的事,他也乐得帮忙,像分家析产、处理相邻权纠纷什么的,过点土法官的干瘾也好,山沟沟里挣不了钱,能找个用武之地就挺不错了。

两斤半的由来绝非浪得虚名,经常可见他一个人大碗大碗的喝酒。这天,米仁又到两斤半家,“哥,今天又有什么高兴事吗?”

两斤半笑笑:“硬要有事才喝酒?说有事也算有事。我舅舅给我提了点药酒来,正好,来来,一起喝。”

米仁挨着坐下。

“酒 这个东西真不错,啊,我在酒中找到了最愉快的感觉,管你是镇长还是书记,该服我的都得服我。喝酒,喝,可以使人心情放松,就像济公和尚,多好哇。不要说我 是烂酒罐,我们俩兄弟在一边说的话,大事情上啊,我心里点了亮的,小事情——管他国军打共军,还是共军打美军,你想想啊,一千多双眼睛看着我,哪能让他们 个个顺意?我很佩服我舅舅的为人,再怎么说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他一生没清醒几次,可他照样过得莺歌燕舞。六十年代他上山,日子过得很逍遥,八十年 代他钻乡卖酒,从未缺过吃穿。现在老了,唯一的儿子又嫁了出去,那边也是独苗苗,负担重,哪顾得上他这边。再说两亲家就算在一起,能不能合得拢也难说,我 经常听到两亲家闹矛盾影响小俩口感情,甚至离婚的都有,说起来两边老人相处还真值得研究研究。再说两亲家就算在一起,能不能合得拢也难说,我经常听到两亲 家闹矛盾的,影响小俩口感情,甚至离婚的都有,说起来两边老人相处还真值得研究研究。舅舅找我给他要点困难补助,我很为难,国家不管,村民们都把我盯到 的。后来帮他想了个方,叫他说菩萨托梦给他,说他家屋侧边是个风水宝地,菩萨暗谕那里需立个庙子,只要各位心诚,保证有求必应。嘿,这话经他一挑一点,一 传十,十传百,大家捐钱,他领头,很快就把庙子修好了。我们这山里头塑了像,不用担心没人去烧香还愿,毕竟有叫人担心、叫人害怕的事情。他每天邀几个人在 家打麻将,零星卖点捻香、纸钱、斋饭什么的,既不劳累又好打发日子,酒钱也有了。我也是受了什么摸鼻阿(MBA)的启发瞎想出来的。上午他提着酒来感谢我,我不收他要发气,也只好收了。”

“你也不错嘛!”米仁笑眯眯的,“绝!我看你早就超过你舅舅了。”

“我 嘛,啊,房子盖起了,每天店里见天有几十块,自己又有点补助,只能算过得。当村干部呢,收了一肚子酒,吃了些‘福喜’。除了计划生育款和征购、提留收起来 有点困难外,平时那些中央领导也没我这样莺歌燕舞。我两个女,又不操什么心,你嫂儿都羡慕我衣禄不错。”说罢,两斤半吐了一口长长的酒气,喜悦轻松之情溢 于言表。

两 斤半有两朵金花,大女叫香香,二女叫苗苗,一个读初三,一个读小五。香香的脸象永不落的朝霞,说话侬声侬语的,已经落落成大姑娘了,刚见到她的时候,米仁 吃了一大惊,没想到这山沟沟里竟然还有这般美人。由于香香小米仁八岁,又是学生,所以米仁也不避嫌,有时候帮着单独给她辅导功课,时间也混得快些。再说, 启嫂说了,她不懂这些作业,但她知道学习时不便打扰,辅导了作业请吃顿饭也是应该的。偶尔米仁碰着香香温润膏腴的手,看着香香大大的深澈的眼睛,心底也免 不了起过一丝波澜,但这种念头很快又被他打消了,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跳出农门,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就算两斤半夫妇不阻拦,自己的父母也是不会同意的。 和香香在一起确实很快乐。

“哥,你觉得你走得这么顺,是什么原因呢?”米仁谦逊而好奇地问道。

两 斤半的眼中升起无限的柔情,幸福的火花在跳跃:“我总结呀我成功,是因为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爱蹦跶。有一两门技术很重要,比如说,跟着师父学窑罐,从那以 后就没饿过饭;学会计,帐弄得巴巴适适的,报上去从来没打回来过。学东西就象牛吃草一样,只要吃得下,就尽量多吃点,要想活得好,就必须坚持吃草,确实没 得技术,就要想办法当官。米仁,你啊,一定要把酒学会。酒,实在好啊,可以增加你交际的机会,酒,可以锻炼你的胆量,喝酒的人往往都很耿直,很多能力都是 在酒桌上锻炼出来的。说个要不得的话,走到老亲爷那里吗也免得数瓦椽子。平时喝了呼呼大睡,不用再思考是国军打共军还是共军打美军。酒的奥妙多着呢!”

两 斤半平时尔和尔和的,办起事情倒真有几刷子。有个叫猫儿的不养老人,他走去象老鹰抓小鸡崽崽,把猫儿轻脚轻手晾在半空,直到他同意规规矩矩把老人接回家。 有个单位买他们村的果木,结果欠了些钱。他硬是把那个单位的客户个个通知遍,弄得那个单位的老总向他求饶,借都借钱先把他的还了。他说说好了就得算数,不 讲义气就要他付出比不讲义气更高的经济、名誉成本,要不然,义气还不停留在嘴上,不付成本的信用就象国家没有制度保障一样,哪能由他们八百五,莺歌燕舞 的。

两斤半当村长,稍大点的事都向村民请示汇报。村民们很不习惯,但多半都服他。他村长鼓励大家争,大家吵,说什么不争不吵,难得弄明了。他斩钉截铁地说:

“讲 真话很重要,一个鼻孔出气才不正常,有的书读得多点,有的书读得少点,大家又各有各的小算盘和消息渠道,争一下很正常嘛。讲真话很重要,让村民知道真实情 况很重要,电视头说地球都象一个村了,我们一碗水地盘小,想隐瞒也隐瞒不了,说出来还会增加理解和信任。不说的话可能象瘟疫一样到处扩散。”

米仁若有所思:“说得也是,打傲卦的往往是那些对他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到正常满足的人。知情权是民主制度中一项很重要的权能,是村民实现有效监督的基础,基层最缺乏的就是象你这样真正肯办事的。”

发展的事他村主任说了算,分配的事村主任定原则,大家说了算。他打了个形象的比喻:

“一 个村就象一个家,我当家的画一个框框,你村民需要什么我帮你找,我帮你跑,我帮你想办法。你有两匹半马力啊,我不会让你只发挥一匹半马力,也不会让你跑足 二匹半,跑快了看不清前头的路,刹车都不来不及。村里考察我就不同了,假如利用现在的条件可以赚两万五,结果我只赚了两万,我就不是好领导,有比我赚得多 的我主动下课。我的班子里有的是给我唱过花脸的人,我还是要了他们,我不能眼睁睁看到他们对着给我唱反角或者去支源其他地方建设吧。”

米仁有些敬服,由衷地说:“哥,你说得太好了,看不出你的理论一套一套的。”

“哪里话,只是不能把他们箍得太死了。”两斤半微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似乎在努力地向远处看,也或者是在自我欣赏,头和脚轻松而有节律地摆着。

米 仁道:“制度多了难记住,执行起来也麻烦,特别是有些简直不尽人情,你比方说学校学生因为疏忽,看书晚归了几分书,结果大加教育,提到破坏学校教育管理秩 序、制度高度,强调个体必须服从整体,现在职人压力够大了,可就有些猪头只知道比条条款款。只要个人理解集体,为什么单位就不理解我们职工,让每个人以自 己感觉最舒服的方式生活,小事情上讲风格,大事情上讲原则,从这个基础出发的制度执行才是人性化的,经得起推敲的。还是那些成功的服务企业做得好,大多数 人感觉不舒服的,就是需要改进的。”

两斤半突然陷入了沉思,是思考他的《村规民约》,还是检点他的执政得失,米仁不得而知。

米 仁道:“制度多了难记住,执行起来也麻烦,特别是有些简直不近人情,还每个人以自己感觉最舒适的生活方式。小事情讲风格,大事情才讲原则,从这上基础出发 的制度执行才是人性化的,经得起推敲的。大多数人感觉不舒服的就是需要改进的。现代人的压力够大了,可有的猪头只知道依葫芦画瓢,只要个人理解集体,为什 么单位就不能体谅职工。

嫂儿几乎不上桌子,香香一般也只有夹菜的时候才到桌子边来,偶尔坐在桌上,往往也是低眉顺眼不说话,只管细细品味食物。桌子——成了俩兄弟华山论剑的好地方。

“村民们判断干部做得好不好,不管是国军找共军,共军打美军,只看结果。我的手下年终是要说子曰的,没人敢莺歌燕舞,可我两斤半自己清楚,看他们主要是看方法对不对,尽没尽力,否则压力大,钱又少,谁敢放开手脚做事情?”

事实上,任何人都难于避免出错,关键是要善于总结经验教训,及时修补完善,莫犯同样的错误。

两斤半此时象一个将军,既有战略家的勇气,又有详细的战场部署,好象一切就象酒的浓度那样熟悉。

“哥,那平时你是怎样开展的工作呢?”

“先树典型,但我的典型不比上面要求的典型,我的典型可能有很多缺点,没办法,有些先进隔得太远,说起来很空洞。”

“也对,有的先进不食人间烟火,身边的人多现实,大家也好参照,有持久的示范作用。”

“开始当村长的时候,因为很多原因,可能主要是我舅舅提拔的缘故,组员们多不服,无论我说个啥子就是不来气。”两斤半似乎又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仿佛那离他已经很远,但又让他刻骨铭心过。

“我公示村组领导人员名单和财务这些。大家看了就象没看一样。把我急了一阵。后来动员了几个胆大嘴强的。村民看到他们说的话管了用,没受到什么压制等不良影响,热情逐渐就高了起来。”

“哥, 你这步棋走得很对,只要让他们有想头,有盼头,让他们每个人感觉到他的参与是重要的,不可缺少的,会对村里产生影响力,他参与村上的事情是值得的,大家积 极性就高。一句话,讲效率的应该集中,不讲效率的一律民主。为了莺歌燕舞的生活,莺歌燕舞地前进。”米仁故意学着拖长“莺歌燕舞”,把两斤半逗得哈哈大 笑。

“现在呀,村民们从争论中加快了对某些事情的正确判断过程,看问题不再象起初那么简单了。”说完,两斤半流露出一脸的轻松和自豪。

“现在你们村各方面都走上正轨了,关键是要保持政令畅通。信息通畅、利益独立、内部竞争、监督有力,一以贯之,轻松得意。”

米仁厂里每周至少要开两次例会,有时一天都有两次,冬天又冷,坐在会议室脚都冻僵了。他问两斤半:

“哥,咋不见你村里开会呢?”

“农村除了选举,有什么会开?我每次传达会议,是那几句,爆了就完了。不能起正面效果的话多了,多少影响以后开会的热情,何况大家各有各的事情。”

两斤半最看不惯那种办事拖沓的,他本人是那种外松内紧的人,尽管看起来天天都是酒精考验的干部。

“哥,很多人评价现在的村干部是酒干部,你是怎么看的?办公室主任很怕我超过他,处处把我防到的,你怕不怕人抢你的饭碗?”

两 斤半正色道:“我不怕人家说我这那,只要我自己对得起良心。我吃村民点,那都是他们主动请的。我不说谎,我还经常喊村里的干部一起喝酒,没得钱酒都不喝 口,谁帮你跑路啊。我也常常对他们说,有啥子尽管给我讲,我会尽可能帮他们的。他们自己,我要求每个人给我想办法、出主意。我说过,‘善于动脑壳,就是爱 我们村,这样的人迟早会站到一碗水的山尖尖上的’。我要求他们求好自己的位置,但不强调摆正他们的角色。每个人都可以想、可以变,不安份才会谋发展,求好 自己的位置是让他们别忘了把手里该做的工作做好。这个社会,自己没几刷子,怕抢都得行么?”

(三)国事家事身边事

“我 们在一边摆耍龙门阵的话,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爱操空心。经济发展就象树枝发桠枝一样。啊,发得越多,也越需要管理,我一直在琢磨什么样 规模的人事编制最有效率,国家可不象我们村,村里边民主不花什么钱,我怎么感到有些部门没得啥必要存在呢?象镇上法律服务所为什么要占行政编制?有些只拿 钱又没真正办事。中央精减机构,地方分设地区,地区又肝胆俱全,弄不好还多个精减机构办公室呢!我没得什么文化,也是老弟愿意听,一般人我就是喝醉了酒也 不会摆出来。下面有些情况不知上面晓不晓得呢?”两斤半微蹙了一下眉头,闪过一丝疑惑、忧虑,淡淡的无奈。

米仁一时不知怎样说才好:“哥,酒。占编制那个叫司法所,往往和它是两块牌子一班人马。我原来也想去考,结果人事局不准我企业的人报考。省上、地区都符合条件,到了县一级的土政策就不符合了。”

“现在,做事也不能太规矩,人生就那么几十年。”两斤半的眼睛似乎在告诉他,对于个体生命来说,是交不起昂贵的时间学费的,该变通的就得变通,否则的话就得萎缩自己,而这种牺牲对社会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就象近亲繁殖未必就会兴旺家族一样。这恰恰触痛了米仁灵魂的深处。

启 嫂有时候爱向米仁发牢骚:“你哥儿一天在外喝喝喝,早晚要出事,上回山上一家请他喝酒,他滚到壕沟里,满头满脑都是泥,摔下去酒都没醒,哪天摔死都晓不 得,你千万莫学他,平时也莫劝他喝多了,要不然我不喜欢。”米仁心想:女人就是爱牢骚,不过,有人管着也还是很愉快的事。后来米仁问过两斤半,原来山上的 人说他好久没上去了,是不是当官忘了本,话说到那地步,他醉死也得去。

说归说,启嫂从来没把米仁当外人。三天两头米仁又在嫂子家里吃,有时候米仁有事误了食堂就餐时间,直接到嫂子家要东西吃,谁叫嫂子做得一手好菜,待人又这么热情呢。嫂子也说了,到她这里随便些,就当一家人一样。

嫂子帮米仁提了好几门亲,人才都不错,米仁嫌她们没有正式工作,家里又一般,一一婉言拒绝了。木厂长曾经开过米仁的玩笑:

“米仁,到丝厂去找吧,丝妹漂亮的多,只要你看上了,我保证给你调过来。这两年丝厂翘不起尾巴。去吧。”

厂供销科长和启力关系不错,和米仁也还可以。他曾自告奋勇地想给米仁保媒:

“米仁,你是不是该改称呼了?启嫂给你介绍那么多,你都看不上,我看你天天往两斤半屋里跑,是不是对她女有点意思。”

尽 管米仁曾经幻想过,期待过,这事提出来还是出乎米仁意料,他没有想就一口回拒了,一来年龄差距大,自己等不了那么多年;二来有些事事情不便说。仔细想想, 两斤半家里待他真象干儿子那么好,看样子是得避避嫌了。不知怎么,以后香香老远看见米仁就躲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而今到处搞小城镇开发。成天莺歌燕舞的,占那么宽的地,结果除了新增了几间房子外,没有什么新变化。还是大城市好,工作机会多,同样的一条路走的人都多些。啊,我们这些小地方又浪费地,又浪费钱,包着大城市打旋多好。”两斤半有所感悟。

“你说那个叫卫星城,可现在各地都在抓发展,小镇上又怎么办?”话一出口,米仁感觉到有点欠考虑。委实说,这个他平时根本没思考过。

“我们摆耍龙门阵的话,现在有了良种、化肥,只要年丰不差,种懒庄稼,也有好收成。可是村里的人均收入就是上不去。化肥、农药、洗用品、衣服、鞋袜样样贵,我们农民的没法计成本。土地挖不出金娃娃。全部蹲在屋里搞,副业好点的也只能将就敷衍得走,怎么办?”

米 仁喝了一阵闷酒:“是个具体问题,村里现在打工的人很多,剩下些老弱病残的劳力,他们又没什么文化。信息、技术这些他们搞都搞不懂,要搞活农村、发挥区位 优势,说那么多没得用,如果没有懂技术、有胆识的人来承头,象果园、苗木场、茶场、奶场、养鸡场什么的,你叫农民又做又卖一条龙服务,他们没那能力和经 验。但是有人指导,有人收购,农民学具体单一点的东西呢,那就不同了。或者一帮一,象广东打火机厂,一家搞,一带一帮,亲戚带亲戚,朋友帮朋友,尽管开始 档次上不去,但致富确实快多了。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种人呐。你们村不象城边,又没得什么特产,找人来投资还真不容易。我私下想,招商引资,说白了就是‘门户 开放,机会均等’他们赚大,自己赚小。可我不敢乱说,更不敢乱做,我老觉得这和美帝国主义能挂上钩。”

“我 真希望我的村民迁一些。啊,只要外面能挣到钱,他们不被撵,子女能够在他们身边上学,上得起学,就是暂时没有养老保险什么的,有一部分年青人还是乐意留在 大城市的。走一部分,村里人均收入也上得快些,事实上现在田土三个人的一个人种都没问题,多了也是在窝工,他们爱迁哪里就迁哪里,只要哪里能找到相对稳定 点的工作,哪里有条件,哪里适合就到哪里。有些地方政府对民工莺歌燕舞的,人们只看到城市的繁荣和发展,有几个真正关心过最底层的民工,他们长着一张最没 力量的嘴,似乎只要存在竞争,最多数就会是最苦的一样。我在想啊,不控制和引导的话啊会不会出问题?”

第 一次,米仁看到了两斤半如此迷茫。好象想抓住什么却始终抓不住,雾浓得散不开一样。历史上农民被利用作为改朝换代的工具,与他们生存的境遇不无关系,现在 农村分享到了改革的成果,比以往任何时代都幸福,事实上他的忧虑是不必要的。不过中央历来对三农问题很重视,提高到了党兴国运的高度,目前最重要的是兑现 措施,同时尽可能给他们平等待遇。

“你说的很在理,凭什么该农民为改革埋单?我自己有过体会,经常心焦容易生病。”想到这,米仁也没了喝酒的心思。

两斤半因为厂里欠帐多,一时资金周转不过来,向米仁求援:“兄弟,最近钱扯不过来,能不能借点钱。”

米仁没想到他会向他借钱,也不好拒绝,“我才到厂里来,余钱不多,借你500块怎么样?”

“可以,可以,能解决点就解决点。”两斤半并不看重借多少。

米仁给钱的时候说:“哥儿,你晓得我是学法律的,我们之间是不是讲一下手续?”

两斤半有些意外,但还是写了。启嫂有点不高兴,认为自己平时没亏待过他,还要写什么欠条,把她看得那么小贱。话传到米仁耳朵里,弄得他很久一段时间见了他们都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去两斤半家。

没办法,只好在附近走走。

厂 区的景色非常美,往上走有一个水库,样子象碗,嵌在山中间,一碗水也因此而得名,后来的包装厂就建在水库旁边。这里环境幽雅,水域较广,的确是个好所在。 高高的平顶山绵长秀丽,黄绿色的岩土顺着山坡下来,明显地分成很多层,在落日的余晖下给人以旷美恬适之感。夏天焚风吹得厉害,厂里男女老少爱在水库的沙滩 上玩,偶尔也在浅得蓝青的水里凉脚、洗澡,这里一天到黑都充满着笑声。

两斤半就是两斤半,不像嫂子有些事老放在心上,见了米仁仍然是乐颠颠的。

最近电视里在放《红楼梦》,香香爱看,大家也心甘情愿的顺着她。米仁和哥喝酒自然聊到了它。

“长虹董事长倪润峰很喜欢红楼梦,特别是凤辣子,说她深懂管理。可我不喜欢里边的人物,你说里边哪个过得很愉快?连刘姥姥都有苦恼。”

“说 到愉快,我好想让我的村民过得舒畅一点,但说起容易做起来还真难。象打工的夫妻长期分居,象二人独生子女结婚养四个老人,农村不比城里,很多缺乏保障。到 处翻报纸,也没见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这些潜在的苗头,除了我这个父母官,有些人压根就没想过。上头想的是发展经济,加强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我感到我们农 村在这方面似乎是被人遗忘了的角落。村民们被经济一推一搡地卷进城市,可不比电视头的刘姥姥,她去大观园只是看稀奇,根本没想过要当大观园的家,所以厚 道、俗相还不至于和繁华、冰冷的城市打架。现在农民进城不同了,各个地方制定制度把农民困得死死的,他们压力够大了,好象他们是后娘生的一样。”

“说的也是,出去打工真不容易,办这样证、那样证,出去了还不知道去的那个地方还有工作没有?有的地方只顾本地职工再就业,把民工做得好好的工作都辞掉了,好象那里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似的,这年头,做最下等的活都有人抢饭碗。”

事实上,没有这么充裕的劳动力,经济发展也没这么快,只是米仁自己也有同样隐隐约约担忧,也就顺着两斤半的思路说下去。

“村里有人在外搞建筑摔死了,老板象打发叫花子一样给了几个钱,有个在福建炼铜的,得了皮肤病老板管都不管。我帮着去交涉过这类事件。唉,效果不好。毕竟咱们是外省去的,不能长住在那里。这笔花销都不得了,不象在村里,我说了话就当盖章,可以莺歌燕舞的。”

米仁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对两斤半这些话深有同感。

……    ……

(四)酒中兄弟,酒言无忌

客车快到一碗水了,熟悉的景物拉回了米仁的思绪。启力今天在不在家?以前启力经常外出,碰上他不在,米仁习惯在那里翻翻报纸,这里不像厂里,没谁喜欢报纸,除了逢年过节农民要几张裹糖外,几乎就全堆着,两斤半也不卖,方便群众嘛!订报纸有任务的,村里列有专项经费开支。

两年不见,启力荣升村书记,没多久又调到了乡镇企业办公室,可喜可贺。

哥不在,嫂子见了米仁同样分外热情,“米仁,这两年到哪里发财去了,我还以为把我们忘了呢?”

“嫂 子哪里话,我……我在交学费。这不,今天专门来拜望你们来了。”米仁不情愿还是说了,读书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现实的逃避,他不愿说自己读三流学校,更不愿 承认自己骨子里的脆弱和无奈。什么为国家呀,自己生活都成问题呢?读书,只是想再次选择命运。曲线救国,有什么办法。平头老百姓,不能修改规则就只好修改 自己。

“在读研究生吧,哎哟,我说有出息嘛,不错,不错。”

“嗯,这个……嗯。”米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目光四处游离。

“苗苗她们走亲戚去了,我现在没在蒋老板厂里做了,不过还是要感谢你帮忙。另外,农经站的钱也多亏了你我们才没陷进去。你哥过会儿就回来。他现在可比国务院总理都忙。一方面要组织厂里的石灰石 供应,另一方面也卖点散水泥,现在勉强过得,你哥不准我去上班,反正家里也需要一个人,不去就不去吧。”

两斤半的确思路很明晰,靠山吃山这篇文章做得确实好。

“米 仁,你原来说整个这山里头是一个岩层长得差不多,你哥硬是信了进去。他在镇上上班后,天天缠着水泥厂化验室的人教他取样,鬼使鬼使的,硬在一碗水找到了符 合厂里要求的原料。村里的人夸他修了点功德,他一天莺歌燕舞得不得了。我以前认为你们男人一天喝了酒尽吹牛,看来也不全是。”

春节期间,两斤半回来得很快,看见米仁的第一句就是:“兄弟,想死我了,你的手好规矩没有?”不当村干部的两斤半越活越新鲜,估计是嫂子不再骂他当官得罪人了吧。

“哥,难得你还记得,好了。”米仁曲一下胳膊做了一个标准的健美动作,把大家都逗乐了。

“老板,莫只顾得说话,我要和米老弟喝两盅。”

“要得,要得。今天,准许你破例。”嫂子很快活,两斤半当上了乡镇企业办公室主任后,应夫人的“邀请”,一度愉快地举行了喝酒告别仪式。

这两年米仁也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得这种莫名其妙的怪病。开始自己怀疑自己得的是绝症,医生不肯说,或者病太难了,常规的医学检测手段查不出来,曾一度想过到北京协和去做PT, 听说那玩意儿可把病变检测到分子水平,幸好当时厂里事多没去,要不然钱真白花了。心里作用就是大,就象法轮功骗人一样,很不容易看出来。自己属于那种敏感 气质的人,厂里不景气,人际关系复杂,自己有啥子闷在心里,考虑这考虑那,象两斤半多好,两斤半一下肚,什么都解决了。也许两斤半以前说得对,自己的病也 不光是个人的病,有的东西靠药是无法解决的,自己能否成功,取决于能否真正战胜自己,当然也包括克服眼高手低的毛病。

“听说你读研究生,学的哪个学校什么专业呀?”两斤半关切地问。

“嗯……政治学,一般院校的重点专业。”米仁随便编了一个。

“说说你这两年怎么变得这么快?”米仁试图把话岔开。

原 来,有个叫车家的人,听说原是一个镇的镇长,因为男女关系被下了课,下放到他们村当计生专干,当时很多人落井下石,两斤半每天一包红塔山给他扎起,村里、 队里请吃请喝都不少车家的份。平时兄弟相称,自然车家刻骨铭心。后来组织部的工作理顺了,车家就近做了镇长。当然,车家没忘这个共过患难的兄弟,连香香都 安排去乡小代课去了。

两 斤半道出了自己的晋升要诀,“我文化少,年龄又超过了国家规定。不象你们先考虑有职位需要,自己有那个职位需要的能力,有好的同事和上级关系,就算有点小 聪明,人家说不要你还是不要你。所以米仁老弟你也要学会经营自己的关系,这可不是书本上学得了的,各方面的朋友都交一点,说不定哪天需要的时候可以左右逢 源。晓得哪里找权力,知道怎样用权力也是本事。我俩兄弟摆耍龙门阵的话,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只读了几天党校财务营销,现在哪里都要求科班出生的。真要是 一板一眼的,我能当上公务员吗?管他什么军什么军,机会不能老叫别人来掌握,我也得顺应形势发展嘛!只是不把什么都浮在脸上就好,想当官也得先学当官的游 戏方法。”

用人但用其长,不管组织部出于何种考虑,关键是要有控制管理人的措施,把人才的消极影响降到最低,这是米仁不同于前厂领导的看法,也可能是组织部的高明之处。认清自己,利用好身边的各种“资源”,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没错。

“有一点我不明白,哥,以前你供给车家花那么多的钱,从哪里出浆?”

“这 个你就不懂了,还有呢,我们村干部不是吃斋念佛的人,上面要来检查,自己有时候也爱喝两杯,每年至少也要花二万多。钱从哪里来?村办企业、集体提留可以解 决万把块。农民修房造屋,多批点地自然要感谢我们,当然这由他们随意。原则上要求土葬的也可以收一点钱。上面多道政策就多条想方的法子。不瞒你说,我们两 兄弟一边说的话,钱主要还是靠计划生育做文章,收十个罚款,报八个超生,剩下的按正常人口出生造册,农民关心的是上户和少缴罚款,有些东西也不会让他们知 道的。”

由于不是一天二天的交情,两斤半说了大实话。需要是最好的朋友,想当和当稳领导就要找到可分享的东西,并且要学会分享。

“就不怕上边追查吗?”米仁不解。

“查,兄弟这话问得有点幼稚。镇上经费玩不转还打这种主意呢?反正我又没有揣自己腰包。只要安了和尚,和尚饿了还担心他不知道怎样化缘?就说农村税费改革吧,啊,上面规定不得收取超过上年人均收入的5%, 可事实上呢,为了政绩和实惠,农民的收入帐一做大,收的钱自然就多了,镇上的好交待,县上的好升官。至于集资款什么的,与捐资款没多大差别,往往是有上文 没下文。地方也得搞好财政收支平衡嘛。派出所和地方也得维持好关系,本身他们自己也有些屎尿没揩干净,搞联保,他们缺不了我们,他们下来,总得吃顿饭吧。 你可能不晓得,派出所请的司机,工资却是你们厂发的。大家要过得莺歌燕舞,都得相互维持到点儿,这点你那法律本本上是不会写的。”

两斤半的笑声中,似乎藏着对米仁的不成熟的原谅和善意的批评,这让米仁感到不安,却又想了解得更多。

“总 理上台,着实整顿了一下浮夸风,把那些爱玩数字游戏的领导吓了一阵。只要上边晓得就好,只是现在还没执行到我们这一层来。也不知道他们估计到这样严重没 有?再好的东西下来,走到底下都变调,也不晓得是咋搞的。总书记说要防止那改革的既得利益者成为阻碍改革的人,不知包不包括我提到的这些人。”

“米仁莫听他吹,他给我上‘十六大’也就罢了,嘿,他居然在‘十六’期间跑到政府门前放鞭炮庆祝,没罚他的款都是好的。”嫂子端菜时岔了这么一句。

“你嫂子胆小,不管她的,都什么时代了。”两斤半示意米仁不必理会。

米 仁似乎找到了一点自信:“既得利益者应该是那些享有各式资源处理权的人。现在各种职位变动快,钱的用处又大,一方面处理到的是绝少数,另一方面有些原因导 致处理不痛不痒,等于变相助长了某些人的欲望。完善监督机制是承认私权合法性的应然要求。国家领导这样提当然有他的道理。”

两斤半突然象个孩子,一脸的真诚:

“多学点就是不同,我还有个搞不懂的想问你,这个政治文明该怎样理解?”

米 仁觉得这个话题很严肃,有意想调和一下气氛:“兄弟摆耍龙门阵的话,我以为政治文明就是保障不再走文化大革命那样的老路的东西。就是不过多责备第一个真正 做事情的人。说错了话只要不会带来现实的直接的危险都不打棍子。就是规范制约政府权力,提出来的目的就是保护小数人的声音,从而解放主体精神,在塑造健全 民主政治心理的同时激发主体的创造力。政治文明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空洞的,它的威力绝不亚于广岛原子弹,是英明的创举,是为政治改革顺利推进铺路搭桥 的。政治文明可以使弱势的个体敢于正面理直气壮主张自己的利益,可以使一些不合理的在萌芽时就得以纠正。 更 明显说,可以节约司法资源,有利于经济改革的进一步深入。它不象有的学者理解的那样肤浅,现在有的人习惯了情感式赞叹和没头没脑地论证它的合理性,或者最 多结合本领域,把改革某些步骤生拉活扯地冠上这时髦的词语。一句话,政治文明最大的作用就是给思想松绑,政治文明是政治改革的突破书口。当然为了避免不必 要的麻烦,索索匀着放是必要的。”

“就 凭你说的这番话,喝。”两斤半听到激动处,碰了一下米仁的酒盅,“我提议,给你发个政治文明奖,这么大个国家我就知道总会有人去想这些,我常对我的同事 说,敢于想问题的人,迟早会站到一碗水山尖尖上的。兄弟呀,生活是最好的本本,边看边走好哇。唉,我真后悔没赶上好时光,要不然,你嫂子也不会说我癞蛤蟆 打呵欠。”

两斤半继续说到:“现在一碗水水库可闹热了。开了几家渡假村,包装厂老板经常去那儿,”

“他哟,见了小姐只有三板斧,‘我不会烟,只会茶,能吃酒’。事情过了谁也不认识谁。”米仁有点不屑一提。

现在很多地方都开辟得有红灯区,美名其曰调剂过高收入,有利于国民收入再分配和给经济注入持久的发展动力。人们的道德观念正在重塑。

“就 是,空虚得无聊,有了钱就会变,”说到这,启力显得有点沉重:“水泥厂的污染加上渡假村,一碗水的水也不再是过去的水了,泥石流爆发越来越频繁。环保局也 没办法,现在引资竞争激烈,你要他们‘三同时’治污吧,人家就不来;统一治理吧,暂时资金又不够。政府对环保部门有要求呢!现在人们心里压力大,多设几个 公共节目什么的我不反对,可怎么人越来越活得世俗。”

“有 钱的人空虚,没钱的人恐慌,是有点无所适从。你看现在的电视就晓得,一天都是些刺激、轻松的节目。”米仁补充了一句:“所以再提以德治国,虽说是要求当干 部的,但确实各行各业的人都需得着。也许有的人容易搞混淆德的含义,但确实找不出更好的词来概括疗治。哥,对了,破产的时候全靠你提供工人的动态和从侧边 做工作。要不然的话也没那么顺序,真得感谢你这个无名英雄。”

“莫提了,谁都怕枪打出头鸟,那时候闹不是帮倒忙吗?利害关系讲清了,自然没人乱来。我是编外人员,我帮你是因你是我的兄……弟,香香现在在教书。”

米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自己虽然不再象过去那样在乎什么户口和单位,但时过境迁自己已有心上人,也不可能再做些什么了。都怪自己瞻前顾后,观念陈旧,胆小心理承受力差,香香无疑是不错的。

“你嫂儿她……,我知道这山沟沟里养不住大鱼的。哦,对了,现在厂里破产这么久了,也用不着那么保密了,可以给我摆摆帐务是怎样操作的了吧。”两斤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破 产,在法律上要求资不抵债,不能清偿到期债务。水泥厂投资时就符合这种情况。我把该摊的费用、折旧等做实,把不该列在建工程的下帐,看起来就比较好看。你 知道无形资产是不好说清的。关键的是怕抖出钢厂与水泥厂同为一家的老底,钢厂的债权单位也来搅和。另外,担心水泥厂销售人员在破产前与某些欠款单位达成协 议被捅出去,你想想,只给30%给那些单位,那些单位却出收到100%的 收据,时间假提前,明摆着不公平受偿。这些销售员搞发了,工人对此意见大。你知道,上边不管,我又何必得罪人。另外,银行有一部分,比如机器设备、临时补 办的抵押登记,按说那时机器这些还没买回来呢?总之,破产时没人能行使取回权、抵消权、别除权等,帐就基本按这个思路做,负债做得越大越好。”米仁把简单 的事情越说越复杂,看得出,两斤半似懂非懂。

两 斤半换了一个话题:“我现在基本上是在按以前咱们摆龙门阵时提到的那些方案走的。比如报帐,我很洒脱,需要买东西的部门造册,供应人员买回来由需要的部门 质量验收,再由保管数量验收,财务人员经济上把关,我只看这些人员签字属实就行了。每年给他们定了大框框,只要不超支,我们有制度,谁都要对职责范围内的 签字负责的,也不用担心他们乱来。只是形式审单,多轻松。我们办公区的绿化带,全改栽成了细腻柔和的低矮植物,估计员工感觉压力的确小些,工作状态看起来 都不错。”

“哥,这些都是你的成绩,你想到的,我只不过瞎凑合了几句。”

“这个主要还是你想到的,兄弟我清楚,是你总结的就该是你的功劳。”

两斤半似乎又愉快了一点,他轻松地笑了笑:

“你 建议木厂长征地搞钱,他不当回事,我一试还真尝到了甜头。我以修办公楼和职工宿舍的名义在城里征了几亩地。去年东西不好卖,沙、砖、水泥样样都好赊,我一 分钱没贴,还干赚了几个门面,我们也因此有了垫底资金。搞土地真的是生财之道。不会想办法真是个傻儿,既然大伙信任我,我不得不为他们考虑一下。你脑壳就 是够用。”

“还 不是跟哥久了淘了点金。我女朋友队上的土地被县政府征了后,总共只解决了一万块钱,包括青苗费、征地费、安置费等。听说补偿标准是十多年前的,标准本身又 有弹性,几倍几倍由他们唱,管你实际低不低于原来的生活水平。原来政府还打算给一万二的,队里的人到省上上访后,结果只解决了一万块。城市化在造就一些富 人的时候,也造就了一批新穷人,开发区管委会权力大,只要打通了关节,土地不变成黄金才怪。只是我女朋友她们运气不好,现在有利的政策下来了,可过去的不 可能旧事重提。”

……   ……

(五)悠悠我心天涯心

临别了,两斤半的眼睛有点发涩:“兄弟,我知道你可能有些难言之隐,做男人,我理解。外面风大雨大,累了就回来看看吧,这里永远是欢迎你的。”

米仁带着兴奋、失落,踏上了回家的路。也许自己的性格决定了,与某些东西终究无缘;也许自己只能作个参参意见的人;也许,自己应该学学两斤半……,他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

别了,一碗水;别了,两斤半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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