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鸿雁传音
小梅又来信了，长长三页信笺，工工整整的娟秀字体，看得出小梅花了许多时间写成的。
小梅说，家里有了你寄来的钱，日子好过多了。
小梅说，娘不久前到县中医院神经科去看了毛病，检查了身体，还做了CT，配了好多中药西药，用去不少钱，都是你寄给的。娘按时服用，精神比从前好了许多，也能干些轻便活了。
小梅说，娘就想你，饭前想，饭后也想，梦里都想。娘总是编织梦里的故事讲给我听，娘说你总是那么淘气，不让人省心，不过娘说，你还是挺讨人喜欢的。娘说得是，你就是会揪人的心，总是揪着不放，让人又痛又喜欢……嘻嘻！
小梅说，转眼就秋凉了，时间过得真快，可又过得真慢。说它快，三年时间转眼也就过去了；说它慢，那还真是一日三秋、度日如年啊，我是天天掰着手指数着日子过来的。
小梅说，你家后屋院子里的几棵沙枣树结了满满一树果，转眼已经红透了，娘把最大最好的给留着，等你回来吃，可左等右等不见你来，现在早已干瘪了，跌落了，娘一粒一粒捡起来，放在箱笼里……
小梅说，我上班的那个服装厂由于效益不好，三个月没发工钱了，幸而有你寄来钱，日子才算过得去，要不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梅说，我也真想到江城来，别家女孩子到深圳、到上海都找得到事干，我到了江城，也不怕找不到事做，反正那个厂快停产了，再过一二个月保不定就要关门，最后三个月的活，肯定要给白干了。
小梅接着又说，可我不能就这么走啊！我要是走了，这里娘冷清清的，由谁来照顾？这个家由谁来看管？万一娘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你作交代啊？左思右想，好不为难。
小梅动情地说，你什么时候回家来呢？我好想你呵，整天整夜地想。你快回家吧！我还等你来剪掉那条辫子呢。现在辫子又长了好多，挂在背后沉甸甸的，我还真花不起功夫盘弄它了。
小梅十分感慨地说，没你的日子真是漫长呵！我天天就这么等，傻傻地等，等过春天等夏天，等过去年等今年，只怕等老了……
看着小梅写来的信，靳洪眼眶里泪水直打转儿。
小梅啊，你为我的家庭作出的牺牲真是太大了，我有生之年真难以报答。没有你在我娘面前尽孝，我能在东部安心耽待这几年吗？我能有今天的成绩吗？可是我扪心自问，我对得起你吗？我现在所想的却全然不是你，而是一个不知道姓名、只知道她身体每一个部位的女人，而或就是桂老板那样的风月女人，偶尔也想到一个城市牛仔模样的女孩子，但不是你呵。多少天多少年，你在为我无怨无悔地付出，甚至牺牲，而你在我心中的份量却越来越轻，轻得甚至没有一丝份量。
我真不希望是这样的，小梅，真的不希望，但我左右不了自己。我是一个渺小的人。我没有力量改变周围的环境，倒是周围的环境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它让我不再单纯，让我势利，让我卑鄙，让我放纵，让我不择手段……我不改变行吗？这是我在这里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出路。可我又不能不在这里继续生存下去，因为家乡实在太穷，穷人根本没有出路。人常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现在就站在七层楼的高处，遥远家乡的月亮，相同的月色下，看到的却是不一般的景。在家乡，群山沉寂，满目萧疏，一片苍凉景象；在江城，犬马声色，人流如织，繁华似锦。在家乡，既没前途，也没钱途；在江城，党在栽培我，挣钱机会多。我如何不想在这里长期生活？什么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草窝，那是没出息的人说说的。小梅，这里的一切就比我们山窝里好，好百倍千倍都不止。我不能放着金窝银窝不住，回来住草窝！现在的人都是这般现实。但现实有什么不好？至少它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不虚幻，不自欺。我不企求你能原谅，只希望你能理解。
看着小梅的来信，在感动之余，靳洪一次又一次地为自己的不经之举寻找种种开脱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