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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红了

凤清坐在高铁上,透过车窗忽然发现不远处什么时候多了连绵的高楼,连着城市林立的大厦向这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这些宏大的楼群一律红褐色外墙洋洋洒洒排了好几里地,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因若金汤。他目测了一下,这些楼都是高层住宅,大概有三十多层,并且窗户所占的面积较小,如同那欧洲中世纪的古典建筑,显得庄严而厚重。其实这些楼离他远着呢,他的面前是连绵起伏的丘地,麦子给大地裹上一层浓浓的绿色。其实更浓的绿是在片片起伏的丘岗之上,簇簇的绿树把丘岗妆扮得就像浮在麦田中的许多小岛。绿树下面连接田垅的是纵横的阡陌,这些白色的阡陌像麦子的根系由绿色的“岛屿”向外生长,在“岛屿”旁边汇集成更大的路连着树下的村庄。房舍多为白墙青瓦的平房或者两层小楼,随机散落在丘岗上的绿树丛中或旁边,显得清巧娟秀。这样自然的村庄丘岗后面突然出现了浩荡的高耸的褐色楼海,对凤清形成了两个梯级的强烈的视觉冲击,他突然联想到了沙漠,那里几十米高的沙丘正在日夜兼程向绿洲进发,好像麦田村庄随时都要被淹没,楼宇无声无息而又汹涌澎湃。

他差不多是每个星期都要乘坐这趟高铁的,他也奇怪先前怎么没有发现呢?楼海怎么一下子就奔腾到了这里了呢?他想了想,想起来以前这个时候他大多在打着电话或者发着信息呢,给高铁连着的那头的雪晴。他的家在高铁这头,现在被那浩荡的楼海遮挡。几年间,他的房子从城郊变成城中,不是他换了地方,他想了想这叫以静制动,迅速外延的楼房早已把他的房子淹没并抛在脑后了,工地又朝着更加偏远的郊区进发,现在已经到了这里。这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好事,因为什么都没做房子的价值就突然翻了好几倍,可对于凤清来说,却不是那么回事,当年他把房子买在城郊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里安静,站在自家阳台上或者打开窗帘可以看到大片绿色的树林和麦田。可是买了房子没两年旁边绿色不见了,被一片片灰蒙蒙的工地包围,门口的那条林荫道成了“辉煌(灰黄)大道”。好不容易挨到周围的工地都开发完了,他就彻底看不到绿色的田野和村庄,原来他最喜欢放眼四望的阳台现在变成了儿子堆放玩具的储藏室。他的房子淹没在高耸的楼海之中,阳台空有阳台之名难得有阳光。有时在房间里也懒得打开窗帘,抬头四周的高楼向他压过来好像自己沉没到了大海里一样,心里总不是个味。他没有再在工地以外的郊区买房,而是申请了外调。坐上高铁他就觉得舒了一口气,好像从牢笼中逃离出来,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火车到站的时候,雪晴并没有来接他。他给她发了条短信,却一直没有回,因为时间还早,他就随便溜到了离车站不远的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拿铁。随手翻开一本杂志,看到了中间一篇短文:

深夜电话突然响起,摸索着接通电话。“儿子,我是你妈……”

“不是告诉过你吗?这里不是家里,现在这里是纽约的深夜两点多钟。”电话中的声音充满了睡意,“什么事呀?”

“哦,没事,你先睡吧。”

五分钟后,电话又响起来:“又有什么事呀?”

“我是你叔叔,你家桥头的房子失火烧光了,你妈妈还在里面呢!”

“嘟嘟……”赶紧将电话拨过去,那边却再没有人接。

短短的一小片黑字,他的心却突然轻轻地动了一下。他想到了他的父母,住得不远,但这个星期回去了却没有看看他们,他甚至已经记不清了最近一次看他们是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他拿出手机准备给他们打个电话,发现手机上有新信息,打开一看,是雪晴发来的,非常简单,就两个字“不便”。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两个字“噌”地一下子血液就冲到脑门子上,他扔下手机,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一大杯咖啡,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火气。

最近他的火气确实变大了,好像是他的房子让他积了多年的憋屈,这种火气随时都可能爆发,但又没有适当的时间和地方爆发。晚上回去的时候喝了点酒,他不是想一个人喝闷酒,而是打发一个人的百无聊赖。其实他有什么好火大的呢?雪晴有自己的家庭,他有自己的生活,他没有资格要求她怎么样。在这个城市,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某个饭局?或者是某个KTV?反正是在某个微醉的夜晚,她就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他的生活,否则为什么在故事的开头一直会留着难言的美妙?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相信这种美妙一定是存在的,或许本来就是那样的。雪晴算不上特别漂亮,却身材曼妙、身姿婀娜,是能让男人想入非非的那种,他就是这样陷进去的。从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有家庭,但这并没有阻止他“前进”的步伐。他知道她有家庭,但对她的了解好像仅止于此,他不知道他的丈夫是做什么的,他不知道她的孩子是男是女今年多大,除了她的身体他似乎一无所知,只在一次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接了个电话,对着话筒说她一会儿就会到学校接小孩子的,所以他知道了她的孩子上学了。他从来不问她的家庭,她也从不提起,也不问他的家庭,好像是双方一开始就悄悄制订和坚守的规则,是一种没有言说的约定。她可以把自己全部交给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则,却从不逾越,他在想,如果她问他家里的情况,他是愿意告诉她的。

凤清跟雪晴好,愿意陷进去的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雪晴不是他的圈子里的人,甚至对这个圈子一无所知,所以凤清才敢于这样“放任”自己沉陷进去。他知道在这个圈子混声誉很重要,更何况他是刚刚被提拨为副社长的。这是国家重点杂志社,凤清起初几年一直没有什么起色,这不能怪他没有才华,而是在这个圈子都要论资排辈的。那时他盘算了一遍,除了老社长快到退休年龄,剩下的两个副社长一个刚刚五十岁,一个才四十出头,他们后面等着的人至少有一个加强连,论资排辈再过十年也轮不到他。眼看着老社长要退休了,谁不觑觎这头把交椅?两位副社长早就活动开来“外连内合”。外则加紧各种政府社会关系的联络,内则拉拢同僚。在这一点上,两位副社长都找过他,要他和自己一起创办副刊打造自己的品牌和威望,这副刊如果真能办成主刊那样红火还愁头把交椅坐不成?凤清既没答应也没拒绝,需要自己帮忙时就权当义务劳动,反正谁也不得罪。社里面在两位副社长的带动下很快分出了派别站了队,也有谁都不服的,则形成了第三股力量,不过能量比另两支队伍要小得多。不到两年,整个杂志社里乌烟瘴气,只有凤清游离于这团污气之外。正当他们斗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凤清申请了外调,负责杂志的采编。他在另一座城市里不显山不露水,只一门心思工作。很快那边两位副社长的斗争不断升级,结果两败俱伤,双双被免去副社长的职务,打回原形继续做编辑。那个年纪轻的副社长一气之下辞职出去另办了一个小杂志,从此彻底摆脱了这个是非之地。那个年龄大一点的副社长一看社长的位置已经没有希望,也从此收起了锋芒,别说还真按下性子来。这个时候谁都没想到凤清会成为副社长,这个结果甚至连凤清自己也始料未及,申请外调他本是不想参与这种争斗,更是想趁着出去磨砺磨砺,混个十年八年再去竞争副社长,但没想到这么快,天上突然掉下个馅饼不偏不歪正好砸在凤清的脑袋上。并且这次老社长吸取了前面的教训,决定不再设两个副职,只让凤清一个人坐了第二把交椅。

凤清仕途通畅顺风顺水,但他心里明白,论资历论辈份哪方面都轮不到他,更何况这把交椅并没有坐稳,身边总有一群如虎似狼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试图把他拉下去,有时候他在梦中惊醒都能看到那群在黑暗中发着蓝光的眼睛正从四周朝他逼近。所以他得时时提醒着自己,不能让自己犯错误,他知道到时候再后悔就迟了。

周三,社里要举办一年一度的年度最佳作品评选活动,地点选在风景旖旎的江南小镇乌镇。会议虽不是十分紧张,但一连三天,整个会议十分枯燥而程式化,再加上是仲春,午后温暖的因子在身体里攒动得有些发燥,凤清就趁小解的机会走出会议室溜达了一圈。外面有一片水塘,池塘旁边的柳树已经翠绿,长长的柳条随风摆动。小路上很少有人,正好池塘里有几只水鸭子在捕鱼,一眨眼就把身子扎进水里找不到了,一会儿又在别的地方冒出头来,凤清觉得有趣,就停了下来,看着水鸭子扎下水面,心里想着下一次会在哪里冒出头来呢?正在他看得入神的时候,他肩上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我的大社长,把我们这帮替你卖命的人丢在战场上,自己倒一个人跑到这里乘凉来了。”

凤清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原来是李妍。李妍是社里不可多得的女编辑之一,在这个几乎为男性垄断的圈子里,女性确实不可多得,特别是像李妍这样的年轻女人。李妍不算最漂亮的那种女人,身材娇小,但皮肤细嫩,特别是身材凹凸有致,可以说极富线条感,该鼓的地方绝不比高挑的女人少丝毫半分。凤清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正妖娆地看着他,手里拿了一把樱桃,嘴巴一鼓将樱桃籽吐进池塘里,荡起小小的一圈涟漪。凤清礼貌性地跟李妍打了个招呼。

“这小镇上的樱桃就是好吃,你看又大又红的,你也尝几个。”

这么说着,李妍已经双手拉住了凤清的手给他樱桃,凤清赶快拉开她的手,只拿了一颗放到自己的嘴里,囫囵吞枣地说着好甜。李妍扑哧笑了。李妍可是正规科班出身,能写一手极清新又有情调的小文章,就像她娇小而又风情万种的形象。但要说作那种要登大雅之堂而又有分量的大作,那绝对不是她的菜。社里考评晋升对作品有一定要求,凤清看过李妍写的文章,短篇小制确有生动可爱之处,可把这些“莺歌燕语”的文字堆砌在一起做大文章,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特别是把中规中矩的学术论文写成自由散漫的抒情散文实在难以接受,夸张的比喻和激荡的感叹总是让人觉得学术风气轻浮,当然是不能入选的。可奇怪的是,这个嗲声嗲气的女人自有她的本事,每隔一段时间总能看到她的文章在社里的主刊上发表,当然是已经经过别人之手润色过的。其实这并不奇怪。

柳条飞舞,一阵风吹过,李妍脖子上蓝色撒花的丝巾飘到凤清的胸前,不想却挂在凤清上衣的扣子上。李妍也没有去拿,凤清看了一眼李妍,正好看到飘起的丝巾下大片粉嫩的乳晕,在正装大大的V字领后高高凸起隐隐约约,更显得那条深深的乳沟神秘莫测而幽深无比。正装和乳沟,凤清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这女人嘛就是奇怪,生活中再怎么随意,可一旦穿上一身正装后,也能成为俨然的女学者。

“看什么呢!你们这些男人!”

李妍显然注意到了凤清的眼睛正死死盯在自己胸前粉嫩的白肉上,凤清被堵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成想这小妮子紧接着却咯咯地笑起来,差点笑得人仰马翻。李妍已经三十岁却一直单身一人,在圈子里是个小名气的人物,因着许多的风流佳话。这让凤清有想到了她刚才所说的“卖命”和“战场”,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各色的床和沙发。凤清怕别人看到招来口舌,就忙说自己要开会去了,让李妍再在外面转转再进去。李妍也是个聪明的女人,果然过了好久才慢慢走进会场,晚上的酒会也没有单独找凤清喝酒。

会议之后凤清没有回到单位,直接回了家。周五下午到了小区里,太阳还高着,走到自家楼房前,前面的空地上有一群工人在植草皮,一边松着土一边铺着草皮一边浇着水,一股新翻的泥土和新割的草皮的腥味的气息随着水汽在空中弥漫。几年过去小区的设施跟不上,典型的就是没有停车位,可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但凡能买得起车的都买了车,也不管需不需要,也不管开不开得起。他家楼下下岗工人老张家女儿结婚时老两口还拿出所有的积蓄给小两口买了辆车,凤清给他们算了笔账,一算小两口最起码一半的工资都花在了车上。别的邻居看了,连老张家都买了,都连珠炮似地买了车,一时间原先的绿化草坪都成了停车场。凤清更是懊恼得很,逾发积得火大。可今天奇怪了,这些车都不见了,还在新植草皮,难不成又有了新的风尚大家一下子把车全卖了?纳闷归纳闷,原先琳琅满目的各色的车现在变成了绿色的草皮,毕竟心里舒坦了许多。

凤清这样想着已经上了他家所在的四楼,因为这个时候晓鹇还没有下班,就自己拿了钥匙开了防盗门。可刚踏进去一只脚他马上又退了回来,因为他发现晓鹇的拖鞋不在进门的鞋架上,自己的拖鞋也不在鞋架上,上面却多了另外一双男人的皮鞋,这两鞋很陌生,他一眼就认得这双皮鞋不是自己的。有那么几秒种他有冲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他直想上前一脚踹开卧室门,可是很快他就决定轻轻出来带上防盗门,再轻轻地下楼,好像没有回来过一样。出了楼道,外面有两个老太太在遛狗,凤清似乎不认识,可两个老太太却在他经过的时候友善地朝他笑着,还打了声招呼。这一招呼凤清心里有点发毛,难不成她们是在取笑自己?还是有别的秘密?他害怕在小区里遇到熟人,就感觉背后有许多眼睛盯着他,像看着怪物一样,心里总不踏实,于是索性拖着行李箱去了小区外面的餐厅坐了一坐再吃个晚饭。

在去餐厅的路上他给晓鹇发了条信息,“今晚回家,不在家吃饭,你自己吃。”很快凤清就收到晓鹇的短信,“知道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省略到再不能省去一个字。凤清觉得很是无聊,也不需要再回复,翻了翻手机,看到了手机上多了一个美颜的APP,那是雪晴在他手机上下载的,听说可以拍到二十年前的脸。他打开软件对着正在打扫卫生的阿姨偷偷拍了一张照片,果然要比实际年轻很多。他就想如果给晓鹇拍的话,还能回到以前吗?

晓鹇是凤清的大学校友,一个学文学一个学音乐,毕业后一个进了杂志社一个当了音乐老师。每当晓鹇修长的臂膊在琴键上方优雅地舞动的时候,总是让他产生不切实际的美感,忽略掉生活中很多不快乐的东西,好像那个时候她就变得不一样了。这样说好像是说晓鹇内外不符,身上有很多缺点,事实上呢?凤清也说不清楚,可为什么会在一起呢?反正晓鹇身上先前的优雅不见了,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好像也不再有追求。曲线好像也消失了,生完孩子这几年身体有些发福,每当她洗完澡穿上宽大的睡衣,汲着拖鞋在客厅里晃动的时候,棉布衫里面找不到柔和的腰身,会让凤清熊熊的欲火无声无息地熄灭。好在他们早就分床睡了,刚开始的时候是凤清有时要赶稿子,太晚了就直接在书房睡了,后来就变成了一种习惯,时间久了,凤清再睡在自己旁边晓鹇却不习惯了,他的呼噜声会打扰自己和儿子的睡眠。

一个人的优点为什么就变成缺点了呢?有时候凤清也搞不明白。一个人的名字会不会决定一个人的性格?他想可能会。名字总是代表着父辈的一种意愿,你就在无形之中中了它的盅,自己就是其中一例。凤清的父亲是个农民,后来当了民办老师,再后来转了正从农村调到城郊的学校教书,直到前几年退休。他是知道知识的好处,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好好读书,“雏凤清于老凤声”,就给儿子取名叫凤清。果然凤清不负众望,从上学到工作一直很刻苦努力,直到他现在当了副社长他也觉得这一切的缘由总与他名字悄悄指引着他有关。晓鹇呢?他觉得她的性格也跟她的名字有关,他只觉得这个名字奇怪,并没有问过她的父母为什么给她取这个名字,可能问过,她也可能告诉过他,可是他不记得了。他查了查,鹇是一种鸟,十分悠闲,她父母给她取这个名字大概不希望女儿操劳吧。果然晓鹇十分悠闲,在那时他觉得那是优雅,天大的事儿都不慌不忙淡定自若,慢条斯理文文静静的一个女孩子。她怎么总是那么安静呢?难道没有情感的起伏?他记得有一次应酬完回家,那天中午喝了不少酒,进门就一头倒在沙发上,那时晓鹇正关着卧室门午睡。凤清的头刚挨到沙发上,就突然听到厨房里有稀稀拉拉碗碟碰撞的声音,他爬起来轻手轻脚走过去,原来一只猫正叨着他早晨新买回来的鲈鱼,旁边还有一堆鱼骨,他扑上去一把将猫抓住,嘴里骂骂咧咧哪里来的野猫。晓鹇一下子惊醒,刚出房门就被迎面飞来的猫砸到胸前,把晓鹇吓得脸发白。小猫跌到地上只喵喵地叫着并没有跑,想必是腿摔坏了。晓鹇看了不忍心,弯腰去抱的时候,凤清已经拾起被猫咬剩的半条鱼狠命摔到晓鹇头上,砸得晓鹇一头鱼鳞。这还没完,凤清也不知道那天哪来的那么大火气,咆哮着并没有停过。晓鹇拿来拖把去拖被弄脏的地,凤清脚站在那儿就是不让。晓鹇知道凤清喝完酒会口干,以前总是削来一只梨,拿过来放到凤清嘴边却被他劈手打落滚得老远。凤清叫骂了半天,晓鹇没有吭声,回到了房间。等凤清再打开房门进去的时候,晓鹇蹲在地上收拾撒落满床满地的衣服,这可能是他这么多年见到的她的最大的发泄了。

太过于安静了,本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最让凤清受不了的是晓鹇没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最起码他是这么想的。开始的时候他试图跟晓鹇沟通,她却说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生活不好吗?凤清就没有了再说下去的欲望。大概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谈话的话题越来越少,最后连做爱这种夫妻间的固定程式也免了。他想幸亏有雪晴能够适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否则说不准哪一天他的下体会爆炸,他似乎看到了血肉横飞的那一幕。

在餐厅里坐到晚上十点多钟回家,晓鹇已经洗过澡睡了。凤清便没有进卧室,在书房的床上胡乱睡了一夜。早晨醒来的时候,一缕阳光正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照在凤清的眼睛上,照得他有些恍惚。如果不是这束光,他可能还能多睡会儿,他责怪自己头一天晚上没有把窗帘拉严实。打开房门看到餐桌上面的钟吓了一跳,时针已经指到了九点四十,赶紧洗漱了,到冰箱找东西路过餐桌的时候看到杯子下面压了一个纸条:

“我带儿子去爸妈那里了,电饭煲里有稀饭馒头,豆浆机里有豆浆,如果凉了热了再吃。”

凤清一看就知道晓鹇是去了他自己的爸妈那里,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每个周末都会抽出一天时间到老人家那里去,凤清忙了她就一个人去,从没落过趟儿。这两年凤清外调了,晓鹇也从来没有例外过。吃过早餐,凤清也紧跟着到了爸妈那里,敲门却没有开门,就掏出自己的钥匙打开房门。房间里没有人,餐桌上放了一只脸盆,上面蒙了一条毛巾,凤清掀开一看,是一团正在发酵的圆鼓鼓的面团,看来中午是要蒸包子的。凤清想着一定是到菜市场买菜去了,出门下楼,果然没出小区门就看到爷孙几个正朝这边走呢。儿子拉着爷爷的手走在最前头,其实与其说是拉,不如说是拖着爷爷来得准确,斜着身子跑两步走三步的。婆媳两个就并排走在后面,俩人在边笑边说着什么。晓鹇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外套,显得有些臃肿。其实晓鹇身材高挑,长得不算最漂亮的但也不丑,除了有些发福如果现要说出哪里不满意的话那就是胸小了些,有些不成比例,现在穿了这样的衣服,更是没有了线条。儿子最先看到了爸爸,马上松开了爷爷的手朝爸爸跑来,爷爷差点摔了一跤。一家人招呼着进了屋,晓鹇开始切菜剁馅蒸包子,老太太就在一旁胡乱帮着忙。客厅里剩下三个男人,儿子玩得不亦乐乎,要爸爸做这个要爷爷做那个的。厨房里怎么样呢?凤清偷偷看了厨房几次,每次都看到婆媳两个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忙得不亦乐乎,他就在想她俩能聊什么呀?他和晓鹇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没话了呢?

晓鹇趁蒸包子的空闲当口儿炒了几个炒菜,显然老爷子对全家聚在一起很是高兴,菜刚端上桌,老爷子就嚷嚷着要喝酒。凤清陪着喝了两杯,老太太就说,“你们爷俩喝酒,我跟晓鹇先吃包子。晓鹇的手艺好,知道我爱吃包子,每次蒸的包子够我吃好几天呢。凤清啊,你可给我听好了,我就喜欢晓鹇作我的儿媳妇,换了别人我可不认”老爷子啐了一口,说说什么呢,老太太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忙咬了一口包子。凤清喝酒的时候拿眼睛瞟了晓鹇一眼,晓鹇十分自然,正拿着包子给儿子吃,好像没听见似的。

饭后,老爷子直叫胃胀,知道中午贪婪多吃了一个包子,晓鹇到楼下小店给老爷子买来一盒健胃消食片,又倒了一杯水打发老爷子吃了。老爷子不敢午睡,几个人就一起下去散步,凤清有午睡的习惯,就没跟着去,想着趁着这会儿工夫眯上一会了。刚躺下手机却响了,是条短信:“相思又是春来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手机通讯录上没有存完整的名字,只显示了一个“梅”字,他想了半天,叫什么梅呢?最后才想起来“梅”原来是姓,那天见面时匆忙之中相互留号码的时候他只存了一个姓,后来又忘了把名字补全。“梅某”的名字想不起来了,可她的样子他却记得,这是个要姿色有姿色要才情有才情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当时她正卖弄着恰到好处的风情。她双手端着酒杯请凤清喝酒,凤清回头看到一个绰约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后,甜甜地说着不着痕迹的恭维话,那一双笑咪咪的眼睛在说你就缴械投降吧,果然凤清站起来喝了满满一杯酒,后来女人在给凤清斟酒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在凤清耳朵边说了想在他们杂志上发表文章的事。他还记得那天晚上饭后她还请他一起跳了舞,她的鼻息轻轻吹在他耳边有些痒痒的。可发表文章的事他早忘了,每天那么多文章投稿他哪能记得呢?看了短信,凤清也不急着回,却没有了睡意。这诗词就是奇怪,这两个人要是面对面这么说话儿,估计鸡皮疙瘩早掉了一地,可用手机发信息就不一样了,特别是跟年轻貌美的女人一沾边,这诗词里含而不露的意思总是会让人联想翩翩,这种感觉跟现在的女孩通常直截了当的表达不同,就像那晚跳舞时她在他耳边撩人的鼻息,总能让他身心荡漾、欲罢不能。

凤清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看爷孙几个在小区的花园里各得其乐。那里有健身设施,老爷子站在悬空的铁板上一前一后甩着腿走路,好像太空漫步。老太太则扶着扶手站在圆板上扭着腰。最兴奋的当然是儿子,晓鹇正在使劲地给他荡秋千,儿子的笑声凤清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甚至他听到了一向安静的晓鹇咯咯的笑声。听到晓鹇的笑声,凤清不住也笑了,他的心里突然荡起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他和晓鹇在一起已经很久没有了。

那天他们在老爷子老太太那里吃完晚饭才回去,这是很少有的。儿子一路上兴奋地在爸爸妈妈身边穿来穿去,凤清突然间有了回到了过去的错觉。

晚上拉上窗帘睡觉的时候,凤清又收到一条短信:“青山隐隐水迢迢,春到江南魂梦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凤清便从床上爬起来,果然看到天上有一轮皎洁的明月。这是他许久都没有注意过的了,他觉得应当给这个姓梅的女人回一条信息,思忖良久,就拿起手机,“今夜江南月,照见卷帘人。”很快他的手机又收到了一条信息,“哥哥呀,妹妹这里怎么只有‘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呢!”凤清想了想,不想把这样的游戏无休无止地玩下去,虽然他很享受这样的暧昧。想要结束其实很简单,干脆不写文字,直接回复了一个微笑。对方也很知趣地回复了一个微笑,还有“晚安”两个字。

第二天中午凤清被老同学拉去吃饭,这些老同学大多从政,各自在不同的地方混了个一官半职。吃完午饭大伙说打一会儿牌,打着打着不知不觉就不早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凤清早晨起来心情不错,一下午赢了个满盆满钵,几个人哪里放得过他,晚上硬是被拉了去吃饭又是唱歌。凤清给晓鹇发了一条信息,“晚上有应酬,你先睡”,很快收到了晓鹇的信息,“少喝点”。他们的沟通一向如此简单。几个老同学叫来了几个女孩助兴,果然有了女人气场就不一样了,这男人是火呀,女人就是泼上去的油,这么一点就热火朝天,几对男女抱在一起又是笑又是闹的,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边跳着舞边玩着各自的游戏,一片末日狂欢的景象。这种场景凤清没有少见,“花开半面、酒喝微醺”,平日里总带着不可言说的心思。他在这里有些飘浮,总觉得脚不在地上,等到真出了门脚着了地是踏实了,可那种清冷和失落终究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这又算什么呢?时间久了他甚至有些厌烦,但他又无法拒绝这种诱惑,说句心底话他是想沉迷于这种不真实的感觉的。只不过现在只有凤清一个人坐在沙发里,他在想着老同学们个个都是白眼狼。凤清端起一杯血腥玛丽的时候,灯光彻底幽暗起来,空气中涌动着莫名的暧昧。一个女孩站到玻璃茶几的台面,脱去了身上大家觉得多余的累赘,跳跃着尽情展露着青春胴体的热情与奔放。其他的男女也并没有闲着,张牙舞爪地跳着舞,有点像群魔乱舞。他的面前两个男人把女人紧紧夹在中间,女人就更加卖命地扭动着如蛇的腰身,他看见男人紧贴着女人擦弄挺拨的胸臀,如熊的身板尽情放纵着自己的龌龊,竟是如此不堪。

当凤清不再混在黑暗中跳舞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黑暗原来真的有一种抵挡不住的魔力,因为黑暗,看不清对方,就不需要顾忌,就可以卸下面具,他在想,如果真的有一种魔棒能点一下就让房子消失,这些男女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会这样跳舞吗?这么想的时候,大家真的被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凤清差点没有适应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原来这时候灯光突然被全部打开了。显然几对男女也是出乎意料,好像被扒光了衣裤身体僵在那里,心里谩骂着但并没有真的骂出口,因为这里都是有文化的文明人。这个过程极短,只那么几秒种大家便陆续坐回到沙发上,喝酒作乐继续挥洒着未了的激情,只有一个老同学没有回沙发而是径直走向门口,随后拉着一个女孩进来一屁股坐到凤清的旁边,也不介绍,只对着女孩说“清哥哥”,下巴一扬指向了凤清。

“清哥哥,”凤清马上听到了一声柔美的声音缭绕在耳边,带着女人特有的温情。凤清听过很多女人的声音也不乏甜美的,但里面多带着一丝谄媚和做作,而这个声音不是。这么一听,凤清忍不住歪过头打量身边的女孩,但坐得太近,他没法看清女孩的脸,只看到一双闪亮的眼睛。“叫你亲哥哥嘴”,随后女孩的唇就被老同学从后面推压到了凤清的脸上,女孩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凤清的怀里,凤清本能地伸出胳膊抱住了她。老同学笑得很夸张,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凤清呀,她就是紫萱,我把她交给你,可不许三心二意。紫萱,如果他让你受半点委屈,告诉哥,我决不饶他!”老同学又当了一次月老拴了一对野鸳鸯。凤清听说过这个女孩,是在艺术学院学习西洋乐器,过完这个春天就要毕业了。显然女孩并不是经常出来陪酒,显得有些拘谨,凤清弄不明白老同学把女孩“交”给自己是什么意思,显然女孩对要把自己“交”给凤清是知道的,并且是欣然同意的,否则女孩就不会整晚上歪在凤清的怀里小鸟依人缠缠绵绵,像深深陶醉于爱情中的少女似的。末了女孩仍久久不忍离去,把自己贴身的链子挂到了凤清的脖子上,她说,这是她上中学后一直挂在身上的唯一的饰物。

可在这之前,凤清还看到了另外一个女人,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当时凤清出来打电话,走廊上却看到另一头一个女人人正打着电话朝着大厅走去。怎么会呢?肯定不是她。凤清心里这么想着,还是忍不住跟了出来。这个女人说着电话,凤清听不清楚,包厢门缝挤出来的嘈杂将女人的声音淹没。女人头发上插着一枝簪子,高高挽了一个发髻,肩上挂着只有钱夹大小的黑包,一身酒红色的衣裙,勾勒出匀称的线条,线条在胯下扩散开去,散发出成熟女人的气息。高高的高跟鞋把地面蹬得咚咚响,身材也更加高挑而挺拨。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让他兴味索然?这不可能是她,她的身材早臃肿得没了形状,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装扮。女人站在大厅中央,这里要安静地多,他只看到了她的背影,女人还在专心地讲着电话,凤清悄悄躲到了绿萝的后面。女人稍稍转了个侧面,凤清看到了女人的侧面,果然胸是胸臀是臀的。女人接完电话转身往回走,这回凤清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这不就是晓鹇嘛!在大厅明亮的灯光下,晓鹇像玩魔术似的突然变了一个人,这女人也太神奇了!凤清在没有弄明白如何神奇之前,另外一个问题又闯了进来,似乎比第一个问题更加紧迫,她怎么会在这里?凤清直到晓鹇消失在明灭幽暗的走廊里,并没有再跟上去,只大厅外面抽了一根烟。

老同学终究把紫萱“交”给了凤清,凤清没有把她带到宾馆,而是送到了学校门口,紫萱不依不舍地下车。凤清又在外面兜了一圈,故意回去得很迟,到家时果然晓鹇已经睡了。凤清走到床头,看了看这张不施粉黛的脸,根本不相信刚才在KTV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可分明就是这张脸,这是绝对不会错的!凤清刚洗完澡,“电话”,晓鹇已经醒了。凤清翻了翻手机,上面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紫萱的。还有一条信息,也是紫萱的,凤清忙不迭把电话和信息都删了。凤清胡乱地给老同学打了一个电话,只说自己已经到家了,那边老同学正在关口上,气不打一处来,“平时也不见你回去给我打个电话呀!”

凤清再回到另外一个城市的办公室的时候,前台送来一个包裹。打开,里面一盒茶叶,另外还有一幅书画。在座位上展开,是一幅题为“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词意图,线条流利、设色淡雅,特别是美人身后淡墨挥就的芭蕉与面前朱红点画的樱桃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上的对比照,很能抓住人的眼球。从画风上看不仅可以看出画者积累的浓厚功力,更可以看出画者有一颗淡泊而不失热烈的心。画卷上并未落款,凤清突然对画者感起了兴趣,果然在包裹中找到了一张纸,上面有两行小字:

“远梦无端吹又散,芳心一寸情何限。——梅心”

对,想起来了,果然那个女人叫梅心,知道了名字,就想起了更多。她在大学里当老师,因为评职称托他发表文章。终于费了半天劲,凤清从柜子里找出来两三个月前她投寄的那篇文章。重新读了一遍,果然文笔飘逸、气格不凡,他在想为什么当时会把这样一篇文章否了呢?当即他就找来编辑商量,重新审查,安排在下个月的杂志上发表。末了,他给梅心发了一条信息:“东边日出西边雨,为谁归去为谁来?今日春光无限好呀,敬请关注下期杂志!”梅心果然欢喜非常,差不多把手机上能用的表情和礼物都用了,才给凤清发了条信息。最后觉得还不够,又给凤清打了个电话要单独约他出来吃饭,凤清只答应着说空了见面。

晚上雪晴来找他,提了一袋红红的樱桃。雪晴在水池里洗樱桃,樱桃在水中翩跹,不仅个儿大,并且红得发紫,周身仿佛泛着一层亮亮的光。水龙头哗哗啦啦的水声让凤清心里莫名地毛燥,就走到雪晴的身后拦腰抱住了她。雪晴并没有躲闪,而是举起双手绕过脖子从后面搂住了凤清的脖子,回头把嘴唇紧紧地贴到凤清的嘴上。雪晴将舌头吐入凤清的嘴里,搅得凤清心性大乱,当下把持不住,在水池边褪下雪晴的衣裙,从身后完成了一次伟大的爆发。雪晴趴在水池边喘着气,几只樱桃已经被她捏烂,水面上漂着星星点点血红的残渣。

凤清算一算和雪晴在一起已经很有一些时日了,他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只知道只有在雪晴身上,凤清才能找回那个真正的自己。雪晴可以无条件地把自己交给凤清,凤清感到完全放松无拘无束,也感到无比满足。雪晴的这种无条件是晓鹇无法给予的,凤清需要顾及晓鹇的感受,还有讨厌的避孕套,可在雪晴身上这一切都不需要。她说自己的身子是凤清的,是凤清的就任由凤清处置,这就像是给凤清打了一针兴奋剂。雪晴在生活中是个正经女人,可在床上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这更让凤清无法自制。他在她身上找到了作为男人的骄傲和自豪,也找到了他的自我存在感,甚至说是自信,这一点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虽然在平时他并没有认真地思考过。除了这一点,雪晴还有一点和别的女人不同,别的女人三分颜色七分打扮,雪晴却要去除所有装扮,穿着衣服不觉得出众,脱光了才见山是山水是水,再加上皮肤白晳,在阳光下就像一片晴雪,凤清每每和她做爱都会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水池里的水已经溢了出来,雪晴腿上挂着几滴水珠。当下雪晴并没有穿上衣服,将洗净的樱桃放到雪白的盘子里端到卧室。因为卧室的床别人不容易看到,凤清便把窗帘打开。傍晚的阳光洒在雪晴白晳的身体上,照出明明淡淡的影子,更见峰峦迭现波涛汹涌。樱桃也在白色盘子里如火如荼,就像凤清身体里奔涌的血液。雪晴拿了只樱桃放进凤清的嘴里,汁液润到舌尖,只觉一股淡淡的香甜。他也拿了一只塞到雪晴的嘴里,雪晴轻咬一口吐了籽,将嘴唇贴到凤清的嘴上,樱桃咕噜一下子滑进凤清的嘴里,在樱桃的香甜中又多了一层温暖。凤清躺在床上笑开了花,不知道怎么爱这个女人,雪晴索性趴到凤清的身上,口对着口吃起了樱桃。可没几下凤清又把持不住了,一把将女人拉到身下狠命地放纵着自己高涨的豪情。情到浓时,甚至将几只樱桃放进雪晴的身体深处,女人也在男人的纵情下更加疯狂。凤清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埋藏在身体里的激情就像溃坝的大堤,一泄千里的洪流咆哮着、怒吼着,带着愤怒、带着仇恨,似乎要把身下的女人连同整个世界淹没,可奇怪的是,女人却轻而易举地将这种难以遏止的愤怒和仇恨一股脑儿消融。等到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最后一缕阳光已经消失在城市的薄暮之中。凤清让雪晴吃樱桃,没想到雪晴一口含住凤清的命根子尝起了上面残留的樱桃的味道,这可要了凤清的命。果然不久,当凤清的家伙因愤怒而青筯暴露的时候,雪晴骑到了凤清的身上,她可以用她的柔软让钢铁融化。不知道为什么,凤清有些奇怪自己的能力,他在雪晴身上找到了别人无法给予的满足,却又永远无法满足他的满足,这种感觉只有雪晴才能给他。雪晴在凤清的身上翻云覆雨,手机却响了。凤清没有让她停下来,雪晴只得摒住了呼吸接通了电话,“好的——半小时——到”,立马把手机扔到一边。这下凤清是真的愤怒了,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愤怒,这种愤怒转化成了更大的能量发泄在雪晴的身上,雪晴并不害怕接受这种能量,凤清感觉到她平时缺少这种能量,甚至迫切地需要这种能量。

床上留下淡淡的红色,混合着两人的体液和樱桃的味道,雪晴已经迫不及待下楼去了,这时他才想到雪晴的身子里面还有几只樱桃的残骸,竟有些莫名的亢奋,又觉得对不起这个女人。窗户外面飘进来一股草木的味道,干腥而清洌。凤清没有开灯,天色暗淡下去,窗帘在窗户前轻轻摆动,就像张牙舞爪的黑色幽灵。他拉上窗帘,感到了巨大的空虚。

周末再回去的时候,高爷打来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空,说是小范围的聚会。高爷可是圈里的老大,圈里的人谁都得敬重他。按理说,平日里根本没有凤清的位置,他算哪根葱呀?只有偶尔陪社长时他才有机会见着高爷,今天特意打来电话哪有不去的道理?准备妥当,凤清提前赶了过去。小小的包厢,果然范围不大。客人陆续到齐,却始终没见社长,这让凤清怎么也想不通。一会儿高爷到了,叫服务员倒酒,直到这时凤清才注意到,原来今天到场的每个人都带了“家属”。来人虽然不熟,但大多见过,凤清打着招呼,对他们身边的女人却犯起愁来,不敢胡乱称呼。几杯酒开场酒过后,大家陆续敬高爷酒,私下里也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热火朝天。凤清站起来敬高爷酒,高爷发现凤清只有一个人,忙问没有带人来?凤清就在心里懊恼着通电话时怎么没有多问一句?可是又该怎么问呢?高爷没有立即端起酒杯,而是把凤清拉到自己座位的旁边,再让原先坐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坐到凤清的旁边,然后才端起酒杯饮了这杯酒。饮毕,高爷拍着凤清的肩头,“我给你介绍个女人,你看中意不中意呀?”眼睛斜瞄了女人一眼,女人就站起来,“高爷,你喝高了,乱说什么呢?”高爷又拍了凤清的肩膀几下,“知道他是谁吗?新上任的社长,委屈你了不成?”众人听说就热闹起来,你一杯我一杯敬凤清俩人酒,凤清一一应了,女人也并不推辞。最后女人端起酒杯跟凤清喝酒,旁边的人拦住了,“高爷,你今天给做的大媒,是不是该喝交杯呀?”高爷笑笑,“你们说呢?”喝了酒杯里的半杯酒,留下了一个长长的哨子。众人就像得了上方宝剑,怂恿着凤清喝交杯。凤清看了看女人姿色体态出众、言谈举止不凡,知道并不是一般人物,更知道她是高爷的人,岂敢造次。虽然是在酒场上逢场作戏,也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最终还是对饮了。

看得出高爷今天高兴,酒没有少喝。凤清见众人皆小心陪着高爷,更有高爷刚才的那句话留在心里,虽说是玩话,可毕竟高爷是圈里的风云人物,于是小心地端上酒杯。恭维话没说,高爷就拍了拍凤清的肩膀,“凤清呀,雏凤清于老凤声!”说毕,跟凤清喝了酒。不一会儿,高爷兴致大发,高吼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高爷的话一出来,果然气势不凡,大家都鼓掌应和着。又喝了两杯,高爷但大声诵道,“人生在世不称意,今朝散发弄扁舟”。高爷还要喝时,众人忙夺下高爷手中的酒杯,也没见高爷这么高诵过,看来今天是真高了,就忙扶着高爷回去休息。凤清没有帮上什么忙,独自站在酒桌旁,看着手中的酒杯,心里暗暗想着,高爷活得如此风光潇洒,原来也有自己的烦恼。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的时候,组织上找凤清谈话,说组织上经过了外调期间的考察,凤清不但工作上成绩斐然,有思想又有激情,而且家庭和睦,生活作风良好,决定让凤清主持工作,行社长之实回城工作。凤清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略微定定神,对这突如其来的升迁仍然兴奋异常,又不免有些莫名的紧张,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不出问题,他将是社里最年轻的一任社长。后来凤清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老社长终究是得罪了别人,让人家抓到把柄,告诉社长夫人后将社长和一个女人捉奸在床。组织上为了保护社长的声誉严禁消息外泄,随即社长长期休假在家,只挂个空职。凤清到这时才恍然大悟。

外调工作结束的时候,凤清特意请了几天假,跟晓鹇一起带着孩子回了趟她的老家,上一次回去还是孩子周岁的时候。回来后又回去看了自己的父母,再到社里上班。早晨凤清下楼经过小区花园,突然发现那里栽种着一株樱桃,茂密的叶子轻轻摆动,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油油的绿,还有若隐若现的深红。走近前去,他才发现,原来在这些绿叶的遮蔽之下,那里一簇簇的樱桃圆润饱满,红通通地一片,早已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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