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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声

  这是一家子,阴差阳错的来到一个地方,父亲名叫九灵,母亲叫修化,这儿子叫榜子,还有一侄女唤做瑞儿。这地方看起来像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大裂谷,两边是悬崖峭壁,中间是很久远被水流冲刷出的很宽的河底,凹凸不平。其正如《蜀道难》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天气没有太阳,也不是阴雨连绵,像人脸一样发青。一行人,好像只有他们一行人无端来到这个地方,是旅游还是什么原因,也并没有直接的目的。涉过河底,到达大裂谷对面的断崖上。这河底是不成形的大小石块及细小沙石。水已经干涸很久了。

  这家子像平常出游一样轻松,随心散漫的转着,看着,显得格外欢快自由。不知不觉他们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处红楼。好像是木制的,究竟是本身就是红木,还是普通木头染的漆不可而知,总之放眼望去显得古老而悠深。这房子只能看见侧面,但门却正对着这家子。门框很高,还有一道不高不低大概有一尺来高的门槛。经不住好奇的榜子说:“爸,咱们走着去看看吧。”“这也奇怪,竟然冒出一个房子”九灵说道。话音还没有落,一行人已经像平常游览某个名胜古迹似的,跨过门槛,进了门。说也奇怪,进了门后发现,大概有两米宽的红墙走廊,足足几十米长,前方可以看到九十度的转折,转折后的景象因眼睛的限制不得而知。这两面墙的高度比长城要高许多,踮着脚也不能超过墙高。正因为此你无限的可以想象红墙走廊外面有些什么东西。现在禁不住想的是这墙究竟是木头做的还是砖砌成红色,他们并没有去触摸。唯一感觉是这里很寂静,暂时没有一丝声响。榜子想,难道这是抛弃的寺庙吗,为什么敞开门不见人来访,也没有人修葺,在这个时代,即使是荒山野岭的寺庙也是香火鼎盛,这似乎是个例外。但乍一看通红的过道,倒觉得这房子有些喜气,只不过这红色太幽深、晦暗,这一条窄窄的巷子,不能四人并行。榜子走在前面,父亲稍侧后方,另两人则在最后不远方。走了好一段路,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音乐声,榜子说:“你们听见什么了吗。”其余三人才集中注意力,然后说:“仿佛听见了远处有种音乐传来。”榜子觉得这音声虽然隐隐的,但声如细丝,裂石穿云。榜子从来没有听见这种古怪灵异的音响。一行人继续走,不及走到转折处,声音渐渐变的大起来。像是有人猛得扭动录音机的旋钮。不禁打了个激灵。

  一行人来到转折处,映入眼帘的是红楼的门大开着,有四五级台阶,这台阶是青石板,这台阶不像平时寺庙的供人行走的。因为每一级台阶都很高,这仅有的五级台阶足足有半层楼那么高。房子就建在半层楼平面以上,只能隐隐仰望到屋子内部上半和屋顶。这门并不陌生,很多古代的深宅大院都是这种门,红色的一边四扇,足足十六扇门,但只打开了左边的四扇门,平均一边两扇,这一扇门大概有一米来宽。门很旧。门是永横竖长木条交织成网格状。网格并没有窗户纸,或是年代久远已被风霜雨雪所侵蚀。虽然离这门足足有四五十米远,也能感觉屋子是空无一人的,从敞开的门和网格能看见,屋子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榜子正欲走近细看,这音乐陡然增大,虽不是振聋发聩,却直入心扉。这像是从屋里传来,又像是从屋外传来,却更像是从空中传来。开始他们以为是木鱼、管弦之音,还似乎有些喜音,李清照诗云“秀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幽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渐渐的变成不悲不喜很缓和的背景音乐,就像曾经听过一首《佳人曲》,还没来的及细细品味,声音已经有些悲凉了,那或许有些像《斯里兰卡集市》少许音调。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让人愁肠百结,肝肠寸断。这分明是一种哀乐,是死人时才放的伴奏乐,只不过这里混合多种乐器,让你不知道是琴瑟,琵琶,二胡,木鱼…那是各种种音符最悲凉的哭诉。真可谓“音声哀涩清绵,听者寻入针芥,心血为枯。”仿若有人呤唱“薄幸忒情杂,不比戏耍,出门容易,而今海角天涯,去时霜老芙蓉,却又早水冷兼(叚)。”榜子打了个冷颤,却不知该如何发问。想父母也有同感,只有侄女用那无邪的眼睛打量我们,她还小,连好奇都不知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唯一的是他搞不懂我们大人的行为。这像魔咒一样的音乐让我们觉得很不对劲和蹊跷。榜子终于鼓起勇气说:“咱们还是出去吧,别进去看了。”一行人来不及回答就三步并两步的往外走。这音乐旋即又小了,似再默默诉说:“我能剖心出,饮啄慰孤愁,心以当作实,迥然无外出,血以当醴泉,岂徒比清流。”

  一家人走到大门才发现大门豁然贴了好多白纸。都贴在门正上方中间位置,这格外显眼的白纸黑字。榜子更觉得怪,怎么进门就没有发现呢。不管三七二十一,榜子刚前脚跨出门,就瞄一眼看上面写的什么。古怪灵异的音乐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此时像刚进门时一样安静。因为眼睛有些近视,得凑近才看见:“十四岁,割腕…。”后面好像写着自杀,这几个字写的很大,后面还有很多小字,可能是平生的详细记载。榜子觉得可怕就没有往下看,但是明显可以看到这每张纸是同一张复印的,且纸边缘有奇怪的符号,是波浪状还是十字状,榜子只想跨出门槛,根本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但内心已经有些恐惧和疑惑。而后的父母和侄女也跨出了门槛,母亲和侄女仍没有发现这几张纸。只有父亲站在槛外紧紧的盯着那几张纸上的字,足足有一分钟。榜子急了叫道:“爸,过来吧,别看了。”榜子知道父亲除了看懂十四这两字外,别的也只能当图画一样看其他字了。这要追溯到九灵的出生时代,那年月闹饥荒,也正是文革时期。九灵父亲年轻时曾是一方的书香门第,可正所谓时势造英雄的同时也消灭很多普通人的梦想甚至生命。九灵家就是普通的受害者。知识分子被称为臭老九,到如今才知道他的意义(曾经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九儒十丐)文人好像总是脆弱和任人摆布,受命运捉弄,也会被加以精神富有,物质匮乏的一个群体,大概因为文人有着更敏感的神经却又懦弱的肉体。九灵与其说有童年,不如说是被人为因素迫害所不得不经历的苦难经历。本应该抱在怀里吃奶的年纪,却眼睁睁看饥饿夺去弟百灵的生命,九灵是关键的一碗汤才捡回一条命。本该上学的年纪,父亲续琴被抓去做牢,那时母亲都是在家相夫教子的。断了经济来源的九灵母亲改嫁,为了糊口,童年的他就到处去挖水库,挣工分。即使这样也是总是饱一顿饥一顿。九灵偶尔也会对榜子讲:“他还很小时,水库都是靠人力修,大冬天去到偏僻的地方挖水库,又把泥土沙石用担子挑走,也没有路…那时穿的衣不蔽体,用破布单组成的薄袄,补丁的地方并不严实,脚趾也露出一多半,出完汗,寒风一吹,头发、袖口都结冰碴。晚上睡在破草屋的草上,屋子门也关不严实,其他地方也到处漏风,一晚上也别想有点热气。”“那时天气怎么就那么冷!”九灵说道。那神情神采飞扬,给人一种像是战胜了敌人,毫无畏惧的感觉,也像是讲平凡人伟大的故事,不仅没有半点让人同情的意味,还倒让人敬佩苦难时生命力的坚韧,就像岩石峭壁上的草,根须深埋在缝隙里,风霜雨雪也不能动摇它。就这么九灵用这种苦难切断了青春年华本该经历的青葱的风花雪月,还有和他一样的,但无疑大多是农民的孩子。所以父亲走过门槛后,大家也都没有问父亲究竟看到什么,完全可以说他大字不识一个。

  一家人早已没有了刚开始出游的轻松,自由,取而代之的是表情凝重。榜子似乎有些后悔,当时为何不一口气的把那纸上的字看完。但又想到古人云:非礼勿视,非言勿听。这样想心里觉得轻松不少。而且这时候再过去,显然有些不合适,因为起风了。又想有时认识字也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苦恼。因为此时只有榜子在想才十四岁为何割腕,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又为何把这几个字写这么明显,怕人看不见吗?越想越玄乎可怕。其他几人倒还好,一个不认识字,另两个没有看见。但那无人的红楼和古怪的音乐足以也让他们有些疑惑。

  天依然铁青的脸,凤也来的蹊跷,吹的门上的纸呼呼作响,一行四人沉默不语。风很凉,像此刻的心一样,透心凉。这不像是夏天的天气。一行人穿的还是短袖衬衫,夏天的着装。榜子忍不住:“咱们烧点火吧。”九灵欣然允诺,并找升火的木材,还好,木材没找到,这附近的一个角落竟然堆了很多烧纸,就那么凌乱的堆在那里,也许是没烧完的纸钱吧。九灵也不知从哪获得的一根棍子,可能是想着往日清明节烧纸钱总得有个棍子翻一翻才能把纸烧透,这个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火已经烧起来了,但这风越来越旺,把纸钱吹的在半空中乱蹿,说也奇怪,这风恰好,把烧完的纸钱扬起来,下面的纸钱又充分燃烧,省得了用棍子拨弄的力气。只是烧的太快,需要不断跑去抱纸钱。这倒真像人们祭祖时的情形。有些纸钱竟然被风由门吹进屋内。真如:“朔风飘胡雁,惨憺带沙砾,长林何萧萧,秋草萋更碧。”九灵这时早被这些古怪的景象憋了一肚子气,他是个粗人,是个不相信牛鬼蛇神的直人,从小在无人的野水里洗澡,在荒无人烟大山里去砍柴,独自夜晚行走再正常不过。这些经历现在人不曾有。倒是有很多人去用这题材做电视节目,而且美其名曰叫荒野求生。真正的求生往往不被认知。不如看动物世界就知道是求生是多么艰难。

  九灵像头勇敢的黑熊,咆哮到:“我拿一把火把它给烧了”确实对于莫名的景象,人类最相信的就是火把。它给人热量、给人力量,它不仅带来光明也给人胆气。火不管你怎么赞扬都不为过。但是使用不当它也足以毁灭整个人类。说时迟那时快九灵已拿着棍子挑着烧着的纸往门的方向走,但是风太大了,不及走几步,火就灰飞烟灭。这夏天本是小心火烛,但此时却好像有火也烧不着。榜子赶快说:“爸,停下来,不能烧,咱们还是磕磕头吧。”具体为什么不能,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冥冥中的感觉。而且感觉不管为什么,磕磕头拜拜总会更好,哪怕是心里安慰亦是一种力量。虽然他很敬佩父亲的铮铮铁骨,从父亲身上他也看到灵魂的高低并不能用知识来衡量,可以衡量的东西总是那么不真实。就如对不同工作所付出得到不对等的地位和价值。榜子小时候也曾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肝胆,向往打抱不平,但岁月磨平了棱角,知识像一座座大山早把他压在谷底,驮着被前行,可以说知识并没有扩宽他的自由,相反让他变得成为知识的奴隶,这和封建社会的奴隶有什么区别呢,也许现在是更趋于无形无影无踪的枷锁。榜子于是跪下了,接着母亲和侄女也跪下了,父亲那脾气和性格是不愿意的,他认为这都是迷信但看我们这样他也没有拒绝,只站在一边默默看着。虽然榜子从小就学唯物主义,但并没有阻止他跪在了烧纸旁边嘴里念念有词到:“女菩萨,多有得罪,请原谅我们的莽撞和无礼。”话音刚落,风竟然停了。榜子突然想到为什么自己会在菩萨前说“女”字,那白纸上分明没有写性别。难道是女菩萨更顺口。再看一旁的父母,若有所思的样子。“咱们还是返回原路吧”榜子说。众人觉得是。再没有心思看其他景色了,飞快的走到大裂谷时,他们发现有很多人,男女老幼,妇孺肥瘦,正小心翼翼的从峭壁往下下,有些人像是悬在大裂谷的高空,更多的人正在往峡谷低处,也有一些人已在谷底正向对面行走,这好像立体的分成三个空间,互不干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移动的好像很艰难,就像在透明的水中,又更像是在透明的淤泥中行进,人眼虽然看不见水或淤泥,但是从那扭动不稳缓慢移动的肉体可以看到,他们并不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向前进,而是被一股液体围绕,有些人方向远远脱离自己的本意,沿着河道越冲越远。他们像臭水沟里的蛆。这强大的透明液体总会让他们多走弯路,比起下面的行进的人一点不轻松。榜子说:咱们也下吧,如果能从上面行走,虽然有些艰难,但总不用攀下谷底又攀上峭壁,距离也短了不少。一行人小心翼翼的用脚试探性的看是否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能浮起身体。刚伸下腿却发现什么东西也没有,重力作用使他们重心向下迅速下移了一段距离,倒把他们吓的一跳。赶快收回腿。再放眼望去,哪有什么人悬在半空,所有人像蚂蚁似的都沿峭壁向下,有的已经从谷底走了一段距离。刚才难道是眼花了,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他们也攀援而下。众人想到这边,榜子一行人只想尽快回到对面。这大裂谷真如:“飘渺乘险绝,峡形藏堂隍,壁色立精铁,径摩穹苍蟠,砖厚一地裂。”众人紧贴着斜坡,手攀着凸出来的石块徐徐下移。他们到谷底时,已有很多人到达这面的斜谷。甚至以小部分人沿断壁向上攀。这些人个个更像是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互相根本不打招呼,只顾忙碌前行。这时只有这一家子是向另一个方向走。这谷底并不是平坦的,而是临近峭壁地势更低,坡度渐渐像裂谷中间移行,裂谷中间位置像大鱼的脊梁。这是一条被岁月冲刷过地球大裂缝,裂缝中又有诸多小裂缝,像老人手上、脸上背上深一道浅一道的岁月刻下的痕迹。一行人快走过一小段距离,侄女几乎要哭的叫到:“我的鞋还在那边”。这才发现侄女光着脚踩在细石上。远远看可不是,一双凉鞋正在对面斜坡一个稍平坦的地方。榜子说我去拿,你们继续向前。正欲抬脚,发现谷底低洼的地方已不再干涸,冒出了窄窄的河流,而且还可看见小波浪打在悬崖断壁上,这水仿佛是风吹来的,看着浪越来越大,刚看见只是没了人脚,现在已经齐腰了,浪打得人东倒西歪。榜子一边看,一边加快速度跑,回过头说:“你们赶快跑到河对岸去,我一会跟上。”水浪已经接近人肩,有些人已经被淹没了或被卷走,景象惨不忍睹。这时榜子已经抓到凉鞋,开始返回,但现在脚不着地,只能使出洪荒之力顺水势向裂谷中间游去。榜子现在开始对曾经毫不留情的小伙伴感恩了。榜子是生在南方,水很充足,春夏季发洪水常是有的事,一个村就有一个池塘,大山里是最不缺水库河流的,每年夏天去这些地方是最好的去处,开始榜子并不会游水,只是看大一点的孩子在水深的地方畅游嬉戏时无比的羡慕。大概七八岁那年,一个胆大的村里人竟然把榜子扔进深水区,然后自己却跑着没影子了。榜子记得很清,人立刻往下沉,手想抓住一颗草呢,却抓了空,接着就是恐惧的想张开嘴大喊,水很快就进嘴里,咕噜一声喝了一大口,又咕噜喝了几小口,最后几口大概是从鼻子进去的,因为鼻子呛的慌,整个脑子已经大乱。求生的本能让榜子手舞足蹈,就那么幸运的榜子尽然脚能着地了。一边咳嗽一边大哭,其他伙伴却像看一出喜剧一样,哈哈大笑。等回到家这些不快都忘记了。就那个夏天榜子学会了狗刨式,学会了仰着游和侧着游,再大些就能腾出双手,在水里无所不能了。榜子也开始双手抱着衣服从池塘这边游到那边,或钻到水底像泥鳅一样贴着泥土或沙地前行。

  有一年夏天,几个人在河里游的正畅快却听到一个男高音喊道:“你们是哪学校的,中午不休息擅自到河里洗澡,淹死多少人知道吗。”原来是校长,他每天早上升国旗就强调发现偷去洗澡的严重处罚。他说:“你们几个给我起来”我们几个哪敢全都躲在桥洞里不出来。他也没有放过我们的意思,呵斥道:“明天叫你们家长来找我,不然别来学校了,就走了。”我们探出头,发现裤子和鞋都被他拎走了。最后就赤着脚,随便找了个破布回家找父母去了。榜子记得母亲说了很多好话。校长才不情愿的说去上课吧。现在想想当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殊不知,那刚发过洪水的桥底正深,到处是洞穴和漩涡,以前也淹死过不少会水的人,听说是卡到缝了,找了三天找不出来。最后听个算命的说得用个他睡过的竹席,上面放一双他穿的鞋,放到水面,竹席落处就是他溺水的地方,而且还解释道是他的灵魂在水里拉的竹席。榜子看见竹席落入水中,几个大人在船上扔下串钩,这钩是用钩大鱼的,大钩周围很多小钩,不管多光滑的物体,只要有一个地方被钩,其余钩就会顺势团团钩住。一个大人叫道:“钩住东西了。”听说他是荒原百里的渔家,每年过年都是他在水库打鱼然后在集市去卖,打的鱼看起来肥美,吃起来可口。旁边的人议论道:“起来了,哎…这些孩子不听话…”榜子从人缝隙也看到裸体的屁股先浮起来,上面绿色的东西估计是泡的时间久了长的青苔。整个人被捞起来后,榜子也好奇的凑到边上看,这是榜子生来第一次看一个溺水死亡的小伙子,身体卷曲,胳膊弯着还是挣扎的一瞬间。肚子却不鼓,周边的人说“他没有喝水,是憋死的,被水猴子拉进水里的。”乡下经常用水猴子、水鬼一类的东西吓唬我们。不过榜子也从来没有见过,传这些话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榜子记得溺水孩子的父母哭泣,他爷爷呢则骂骂咧咧到:“该死,你个…你该死!”骂的很难听,不管怎样,榜子第一次感到一家丧子的悲痛,虽然农村人不会用华丽的辞藻来描述悲伤的心情,也不会用乐器来奏响失去无法挽回爱子的痛心,但那绝望的哭泣和恶狠狠的咬牙切齿的骂腔更让人胆颤心寒,我想这是农村人对命运的抗击的诅骂。再后来榜子很少到野地或没人的深水区去游水。他渐渐体会不是他想干的事就必定要干,正如狮子王木法沙对辛巴说“I’m only brave when I have to be. Being brave dosen’t mean you gou looking for troble”也许父母会为此担心。

  而今天这种冒险确实是不得以。谁也不曾想水势涨的这么快。榜子脚能探到底了,他躬起身子两脚向前一蹬,两手向后一拨,在水下全身来个最美的弧形运动,正好头就冲出浅水区。榜子看到父母和侄女仍站在那里,他们也许在祈祷,也许以为榜子不会再上岸。榜子急匆匆的叫到:“快跑,水涨了。”这时父母才回过神,跑起来。榜子已经离开水面,飞奔对面,越过裂谷中间时,水已渐渐往对面的低洼蔓延。追上父母,母亲跑的太慢,榜子让父亲拉着侄女跑,榜子则拉着母亲跑;水越涨越高。这真如:“东南飘风动地至,江翻石走流云气,虎倒龙颠要榛棘”正往上下的人以及在谷底的人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都一个个往上爬。这边峭壁像是立起来的C子,只有一个洞口斜穿出去,是个口大肚小的隧道。所以只见上的人多,从上面口冒出来的人却很少。像过节挤火车一样,人人都想挤进车厢回家。榜子一行人也挤在人群里缓缓上移。哀嚎声,恐惧声此起彼伏。怎奈水火无情。榜子一家人由急躁变得平静。为了生存,拼尽最后一滴血争取是本能,但有时候也得听从天意。就像现在,哪个人不想活命又或者不想争取呢,但仍然无法阻止被洪流卷走,进而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即使是无法改变上天的意志,人唯一能自豪的是懂得给自己点燃希望。人群突然上移了很多。好像隧道的口径突然变大一样。尽管水已经没了脖颈,但还是有希望,你看众人不是一步步向上吗!也正是这一点点希望,众人又开始拥挤了。榜子看到水渐渐迷糊了他和母亲的双眼,只有手是紧紧抓着,身体却动弹不得。榜子和母亲看见父亲和侄女已在前方洞口处,水已经盖过头顶。榜子想也许父亲和侄女能逃过一劫,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着又是一种松动,榜子感觉被众人推着向前了,虽然被水团团围住,但榜子明显感到隧道突然变窄,榜子一手捏着母亲的手一手像铁楸一样紧紧扣住岩石奋力向上。他感到他的手有捏碎岩石的力气。他探出了头。他用尽自己的生命就像所有母亲生孩子的力气拉母亲上来。不管现在母亲是窒息或还有希望活着。对于水性如此好的榜子探出头已经憋的快不行。何况这又过了一段时间,感觉是如此漫长,其实也只是十秒,十几秒。但在水里人往往憋气只是在水面的一大半时间,这已经相当不错,很多人不到一半时间,而且水越深憋气时间越短,能憋一分钟已经很了不起。对于不会水的人就更不知道如何能憋的长一点,更容易呼吸道里进水,那时将会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几乎是死路一条。榜子奋力拽起一个胳膊,这胳膊示圆滚滚的,分明不像是母亲的。接着是一头浓密的头发飘起来,这是个胖女人,三十来岁,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榜子顿觉脸上铁青,悲痛欲绝,眼睁睁发呆看着水。他想到水浒传里李逵背母上梁山,却因途中找水为母解渴途中,其母被猛虎吞噬,李逵愤怒悲恸之极连杀数只猛虎。但榜子面前的是洪水猛兽,又能怎么寻仇呢。榜子此时只有跳入水中与母同亡。刚返回水中,一个中年男士露出了头,接着,看到水中飘起稀少花白的头发,这分明是母亲。几十年的养育之恩,榜子一眼就能确定。榜子一把拽住中年男子拼命向上拉,哪怕争取几毫秒。母亲脸色发白,还好没有生命危险。男子抱住旁边的妻子。也顾不得互相诉说各自的欣慰,一行人和另外幸存者又上路了。

  这上了岸再仔细一看,这边是个凹凸不平的山丘状,葱葱郁郁像个大绿洲。由于远处有一块明显高出四周的山丘,以至于看不见山后面有些什么。榜子幻想也许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也许是高楼大厦,或者是…榜子想着终于可以让心休息一下…也不知走了多久,后边跟着的人越发稀少。不知道大家是从哪个地方走散。榜子一路沿着小径走来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岔路。终于前方有个“Y”字形路口,这时后边只有一五十来岁的夫妇。这路口靠里的一条路像是山丘边缘开通的一条沟渠,两面都是绿油油的,外面的路则是被山丘最边缘分开,两路互不相干,但外面路视野开阔,铺天盖地的绿草延伸至断崖边。榜子想着如果有马儿,真是一幅壮观的画面,就叫“骏马天涯”,似乎可以听见:“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不知又过了多久,老榜发现这条路像是个螺旋向外的方向,这路是围绕岛屿最外边,越走视野的绿色越少,直到感觉已经无路可走,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榜子只好领着众人沿原路返回。那后面的老夫妇仍旧说说笑笑,好不开心,他们也不回头的绕过我们向前。完全不顾有人在说前面是绝路。可能是绿色掩盖了死亡的气息。榜子又走到“Y”字路口,榜子想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听天由命吧。“爸,只有这条路了”榜子说。父亲点头:“嗯…。”又走了好一段距离,这沟渠越来越深,但两边的绿色和偶尔几支伸出来的藤条给人一种希望。但这里除了植物,蚂蚁都没有。“这么多绿草绿叶怎么感觉没有生机呢”榜子想。正嘀咕着,沟渠左边好像有个胡同似的口。走进才发现这条道是直接向山丘延伸开去,斜向上走行。而且令人奇怪的是,他们又看到了曾经看到的红楼,仿佛是从那边移动到这儿,只不过这次是屋子一开始正面对着他们,门依旧大开着。榜子也回忆起那门上帖的白纸黑字:“十四岁,割腕云云。”这门上倒是干净。这条窄窄又深深的巷子是用青石板铺就而成,邻近红楼时,有很多层阶梯,足足比上次台阶高许多,这次想看红楼只能仰着头了。屋里却看不见一丁点,这次也没有怪异的音乐声。通往红楼的巷子口被一段红布拦着,巷道中央有些红布,一端脱落在青石板上,另一边则贴着侧面的壁上。榜子本想一走了之,但转念一想,既然看见,不如鞠一躬,于是母亲和侄女也双手合十,父亲也轻微的弯了腰。红楼大概是在丘状最高处。而这条道正围绕红楼,所以一家人越走越高。后面那对夫妇也跟上来,他们继续嬉戏着,瞄一眼那座红楼,然后指指点点的经过巷子口。

  果不其然,再往上行走,绿色的廊壁已变成了铁的护栏,像船的边缘护栏一样,只不过这是从土里冒出来。此时已经能看见红楼的侧面和屋顶。攀着栏杆往上走,父亲和侄女已经走到最前面。榜子和母亲在后,那对老夫妇在最后离的并不算远。忽然像是从岛屿过来了一阵风。这风大的眼睛难以睁开。正是“熊黑哮我西,虎豹号我东,我后鬼长啸,我前狨又啼,天寒昏无日,山远道路迷。”透过眼缝的余光,榜子可见看见雾气磅礴,像是飞机穿梭在厚厚的乌云中,风吹的雾气向前弥散,像是细雨,一丝丝,一簇簇,又像雪花一样一片片,像是彩带一样一束束…。突然榜子看见风像斧劈刀剁一般从红楼前面裂开一道缝。顿时榜子及众人感觉身体发飘,且垂直向深渊一侧倾斜。风继续怒号着,像是疯狗发了狂似的,像要把一切吹到天边去。渐渐的身子平稳了,朝一个方向迅速前进,像是座在巨大的宇宙飞船,只不过只能感觉在沿风吹的方向飞去,除了刚开始记忆中的红楼的影子消失匿迹,现在周围如开辟鸿蒙的原始状态。速度已经让榜子的身体融入到风中,甚至是和风没有区别,只有风在思考。这时榜子倒没有恐惧了,只是一种灵魂在茫茫宇宙中的孤旅。在没有时间的境界不知不觉眼前开始变得清晰。像是玻璃上的雾气用手擦拭了一下。榜子看见父母侄女都还在,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黑悠悠的水不知有多深,海面上一道道波浪,他们就像坐在一艘巨船的船头,乘风破浪。“咔嚓”一声响,榜子看见旁边的夫妇像是树枝上的叶子,摇摇欲坠,紧接着就像秋天的落叶和干枯的树枝飘进大海。榜子感到护栏有些深沉的震动,像从地底发出的轰鸣声,像是炮仗在水里爆炸的感觉。而且此时有些松动了。榜子也想着这种遭遇恐怕很快就轮到他和家人。海面渐渐波光粼粼,看来天晴了。榜子隐约可见看见前面有什么标志,像竹笋一样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像是用黄土堆砌成的古堡。再近些则看见古堡两边是波浪状的沙漠。榜子兴奋着这应该是海岸了。不巧的是船头正对着古堡,这撞上去定是凶多吉少。这船突然好像触礁一样,沉闷的撞击是从侧边的底部传来。突然巨轮就静止了。榜子一行人并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都被惯性和后背的旋风摆弄的像是转动的陀螺,风让一个个淋漓精致的体验到失重的感觉。究竟能不能掉到岸上还不好说。毕竟看起来有好一段距离,但榜子确信除了母亲和侄女,他和父亲即使现在掉下水也是能游上岸的。但好在前进的速度远远大于下落的速度,那触礁正好让他们不再对着古堡了,而是对着古堡右边的沙滩。这是最合适不过的,这犹如温床一样柔软。说也巧,在离岸十几米的地方,风停了,一行人这才感觉自己像一块石头那么重,迅速向下落。风的惯性,众人的长长的“啊”声。一个个像肉球一样滚落在沙滩上,像是风中孕育成熟诞生的孩子。沙滩上留下了一条条美丽的弧形。

  沉睡了良久,再回头看哪有什么大海或大船,这分明就是暖暖的沙滩,和煦的阳光,椰树、海风,好不惬意。沙滩的另一面该是人间烟火了。众人眼神仍看着远方风吹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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