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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 醒转 重拾幻梦

  成都,仿佛是古时节令的诞生之地。一到清明,清明的前两日,天就开始阴暗,浓云滚滚。细细的雨丝,不停的飘飞。

  正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那朵浓云,一直挂在华府大道与益州大道交口的天空,王蕾仰望了很久,而云,毫无散去的意思。它就呆在那里。沉重得,懒散得,一动不动。

  “云啊云,你和我是同类吗?可是你的烦恼是什么呢?”

  王蕾像个孩子,在心里对着天空发问。

  其实,她不过能拿那个问题来问自己。但自己又如何说得清。仿佛世界上,快乐太过稀有,幸福无有影踪。只唯余这无尽的黯淡与迷茫是真实的。

  生活中并没有什么悲剧发生。新冠肺的打击,是惹得王蕾的心沉,那些不断逝去的生命,那些不断增长的感染数据,常常犹如看不见的锯齿,拉扯着这个敏感女人的心。

  但,先生依然勤奋于工作,爱女依然自安于网课。年迈的父母,活得比自己还精神。这心灵的痛,是缘由于何?王蕾仿佛时时也不能将自己放过。

  就像那一朵云,在那一处天空,狠狠的扎下根来,再不肯挪窝。

  “我是被你真正的占据了。”王蕾自我思忖着。想努力的挤出一个凄然的笑,也是不能。整个面目,就如一张苍白的纸,无有任何颜色。

  衣食无忧,并不是快乐的因由。王蕾又在心里不断的敲锣。

  她想要得到的,似乎更多。

  但偏偏,她又是一个淡泊的女子。不涂浓妆,不爱华服,也从不光顾那些美容院、健身房什么的。苦闷了,不过到书吧里去读一会儿闲书。因此,成都很多的书吧,她都去过。

  奥克斯广场离家最近,文轩书吧又设在负一楼的最边角,寂寞得很好,里面空间又还敞阔,阅读者稀稀落落。幽婉的轻音乐常常低回着。那里,最适合将自己放逐了。所以,每每心中郁苦,她那脚步,自然的就向着那里挪过去了。

  王蕾的忧思是无解的。或许只能用过往的一句话——为赋新词强说愁——来嘲弄她一下。因为,连她的孩子,也是少年了。

  但不论你装着怎样的忧思,将自己置身书海,配上一杯温暖的红茶,那颗心,就仿佛活过来了。至少,会安安静静的。让那些淡雅的文字,就像微温的凝乳,一页一页的,打心上漫过,便像是一个久疾之人,得着最为舒适的按摩。他就终于可以好好的呼吸,心脏也开始突突的律动。

  世界上,再没有一种药,可以像文字一样,给到人最真实的疗愈。

  可偏偏,深圳的卢克文,正好撰写了一篇文章,大意是:一个国家,最本质的力量是生产力。决定了感染新冠肺后有没有条件存活,是看一个国家有没有完备的工业体系。缺少口罩、医务人员没有防护服、肺衰竭的老人没有呼吸机用,那么感染率、死亡率,就只能悲剧一般直线上升。

  在灾难当前,写一点柔软的文字,发一点菩萨心肠,容易,却救不回那些珍贵的生命。

  卢的文章,戳到王蕾。她最近这一场苦闷,正是感觉到文艺的不实际、无意义。这仿佛是一把无情的枷锁,死死的套住了她的灵魂。

  一年前,自己也还是一名白衣战士。疫情到来,正应该在前方冲锋陷阵。可这次,自己能够做什么呢?照顾好家人,为他们做好一日三餐而已?

  原是为了疗愈更多的人,才弃医而从文。选择的时候,是多么的悲壮和热烈。可如今,全世界瘟疫肆虐,最需要疗愈的人,却是最脆弱的自己。

  而卢的文,恰成为对自己的贬斥。但王蕾,给卢先生真诚的点了赞打了赏。她已经平静。

  文人,既被人重,又被人轻。但不论外界如何看待自己,他们对于国,对于民,对于世界,却总怀着那么一颗毫不怀疑的热心。

  大冰在《你坏》中,有一篇很可爱的文章,叫做《某个普通人的选择》。写一个西安的男人,叫路平,公务员。在油水颇丰的办公室坐到30岁,受不了低头都是笑脸,仰头都是屁股,左右都是耳目,以及一杯杯茶或者白开水,就换成了一通排泄那样的日子,决绝的剪掉工作证、出入证、工资卡,潇洒的走出众人的视野。

  他只身来到了北京。像所有北漂的人一样吃泡面,住地下室,靠酒吧卖唱或弹弹吉他维持生计。顿饱,顿饥,还落下了严重的风湿关节病。经过四年的打拼,终于有唱片公司要签约路平。但他又一次笑了。他撕碎了手中的协议书,将它们丢入风中,买了时间最近的一张车票,去西南边陲的彩云之南流浪。最终扎根在丽江,与大冰等人一道,各自开酒吧,做起了游牧民谣。十年过后,一起的朋友大都撤离越来越商业的丽江,路平却在那里娶妻生子,悄悄的扎了根。

  尽管平凡,却是随了心的。

  大冰说:最难的东西,叫选择。

  但选择了,并不意味着就此一劳永逸。

  《月亮与六便士》里,斯特里克兰德说:一个落水的人,哪怕他不会游泳,也必须与水挣扎着,否则就没有活路。

  在一盏茶水中,王蕾已经明白自己完全的处境。文艺不是空,选择不是错。但是,选择只是起点,而不是结果。所有的欢愉的结果,胜利的结果,都是需要不停的扑腾、挣扎、再扑腾、再挣扎,方有可能到达成功的彼岸。甚至有可能,最终也因不胜水力而葬身海中。但,因为遵从了自己最深心处的梦,就算溺海,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如路平,地下室的潮湿与污浊,何可相比公务员的办公室与美屋;在丽江街头卖唱和弹曲,何可比在北京做签约歌手的星红坦途?

  正如斯特里克兰德,中产阶层的地位和物质生活,迷人的妻子,可爱的儿女,开心的终老不好么?非得四十岁了开始折腾,非去画画不可。

  在他们后来经历的一切坎坷中,我们都只看到倔强,从未见到低头。怎么自己,就质疑了呢?

  因为选择,自然就意味着有舍,也意味着有得。你舍的是什么,得的又是什么?一个人是不可能完全的失去或完全的获得。既然已经做了痛苦的挣扎,决定了自己的舍与得,剩下要做的或许就只是一搏。

  王蕾终于明晰,占据自己的那一朵浓云,是自己将头顶的那光,给挡住了。

  她从那些书中,抬起头来,嘴角终于浮出了笑容,回家的脚步也较出门轻快了很多。

  家中种着一盆欧月,春天里向着阳,碧绿的叶之巅,正红红火火的开得艳。但其中一朵,在一周前,拉窗帘时不小心将它折断,好娇艳的花!王蕾不忍弃,将它就那么插入土里。就那么一小节子花梗,不曾想,一周的光阴过去,现在非但没有看见它的枯萎,反见到所有的花中,竟要数它开得最为生机。

  风雨和阳光,是一样的。关键是看你是否真的想要盛开罢!不一样的追求,不一样的生命力。

  至傍晚,天空的乌云悄悄散尽,阳光,自那白云的罅隙,耀眼的射了下来。瞬时,世界一片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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