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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传(第七章 最后的岁月 三 走向疯狂)

  从尼采在1888年写的几部作品看,他的观点是明确的,论述的问题也很集中,既有最新思索的结果,又有对以前重要思想的承绪。他的创作状态极佳,自我感觉良好,特别是在都灵期间。他对加斯特说:“我心情很好,从早到晚地工作着──我正在写一本有关音乐的小册子──我像一个半神半人那样地消化,不管马车夜间行驶的声音怎样嘈杂,我都能安然酣睡:对尼采来说,都灵有那么多特别合适的征兆。”

  但另一方面,他也时时有一种烦躁不安的感觉;它使他难受,但又不明白到底为什么难受。在给加斯特的信中尼采诉说道:“我经常处于一种习惯性的焦躁状态中,这种状态在我情绪较亢奋的时候,给了我一种不太好的报复心理──它总是采取一种过于强烈的形式。”

  我们在看尼采这一年来的作品时,常常可以感到其中有许多不谐和音,它们或脱离总体显得是支离破碎的东西;或令人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或极不得体,犹如另一个人在说话。总之,人格分裂的症状已经在这一年表现出来了。

  当然,在这之前好几年,某些征兆已经隐约出现,但那较为偶然;只是到了最后这一年,它们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经常:这是精神状态将要发生突变的前兆。

  在这一年,尼采的自大狂倾向大大加强,这最明显地表现在他的自传《看哪这人》中。且看看这些标题:“我为什么这样智慧”、“我为什么这样聪明”、“我为什么写出了这样的好书”、“为什么我是命运”、……而通篇的内容都是比题目更加自负的语言,如序言一开头就说“我的使命的恢弘与同时代人的渺小成鲜明对比”,《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我给予人类的前所未有的最伟大的馈赠”,……

  我们说《看哪这人》中充满自大狂倾向,并非说这书就毫无价值,就完全是胡说八道;恰恰相反,作为一本自传,它除了具有重要的资料价值外,尼采的许多基本思想在这里得到更为明确的阐述。天才与疯狂并不是相互矛盾的,在这里,那些自负的语气并没有遮掩住尼采天才智慧的闪光。

  人们评价说,尼采的这个自传也许是所有自传中最为奇特的。它的奇特之处就是毫不掩饰地自我夸耀、自我赞颂、自我陶醉,同时又不影响到它的深刻、明确和写人状物的生动。读者明明知道这是一个精神不怎么正常的人写的,却又兴趣盎然看下去,因为它的确体现了一种疯狂的真与美。但我们并不因为它的真与美,就忽略了它内含的许多不正常的地方。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如果他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就不会像这样说。

  他的自大狂不仅仅表现在这部书中。《瓦格纳事件》出版后,玛尔维达因其对瓦格纳用语尖刻而给尼采写了一封表示愤慨的信。尼采回信说:“在有些问题上,我不允许任何反驳!关于颓废这个问题,我是世界上最高的权威!”这里也显示出尼采不适当的自负。世界上饱受疾病之苦绝对不止尼采一人,而且肯定还有比他的病痛更加严重的;怎么能仅凭自己有病这一点就自封为“最高权威”呢?

  1888年底,尼采在给出版商的信中说:“至于《看哪这人》,我和您的看法一致:印数别超过1000册;对德国人来说,一本用庄重文体写成的书印1000册确实是相当不明智的。不过在法国,我却指望发行8万或者4万册,我说这话绝不是开玩笑。”实际上这时在法国,除了丹纳等少数几个人对他有所了解外,人们对他仍然是一无所知。不要说4万册,能够发行4000册甚至400册就不错了。这封信也表现了尼采的夸大狂态度。

  与夸大狂联系在一起的是妄想狂倾向,也就是把还没有实现的事情当成已经存在的。应尼采的要求,勃兰兑斯曾为尼采提供了巴黎和彼得堡的几个地址,以便通过那些人使尼采为人们所知。尼采给他们寄去自己的书;书还在路上走呢,尼采却已经向人们宣布:“当德国人像这样对待我的时候,我的著作已经在彼得堡和巴黎被人们研读了。”

  尼采的病态还表现他的作品的攻击性中。这种特点让他的丹麦友人勃兰兑斯深感奇怪:“为什么您仍然如此好斗?早年,我也是一个热狂的好斗者,但是现在我却只做陈述;沉默是我唯一的进攻武器。”

  勃兰兑斯尤其奇怪的是,尼采虽然对德国人深恶痛绝,并自认与德国人彻底划清了界限,却同时具有德国人特别是德国教授的许多不好的气质:“他像彻头彻尾的德国人那样,狂暴地攻击那些与他持有相似见解的作家。毋庸置疑,尼采很想成为一个波兰的贵族,一个属于世界的欧洲人,一个世界主义的思想家,然而,至少在习惯于粗野的谩骂这一点上,他始终是一个德国教授。在谩骂中,他对于竞争者的无法控制的仇恨找到了发泄孔道。”

  这种攻击性是怎样来的呢?它恰恰来自尼采竭力想要克服、但并没有克服得了的“怨恨”之情。尼采曾经在这方面有过很适当的心态。在《曙光》、在《快乐的科学》、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尼采都力求不带一个消极否定的字眼来攻击自己反对的目标。否定一切的人却持一种肯定人生的态度,即使是对于自己的死敌,也不含任何恶意或恶语相加。

  但是到了后来,这种状态越来越让位于那种莫明其妙的频繁发作的攻击甚至谩骂,表现出不可遏止的怨恨之情。这当中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不被德国公众理解。他出版的书一本接一本,但几乎都没有人看,也没有任何像样的评论。

  从理智上说,他知道这是正常的,天才必然孤独;遭到众人喝彩反倒不是天才。但在感情上他无法承受,既伤心又气愤。只要有机会他就对德国人施行攻击;而近来国外学者和公众对他的认可,在两相对照之下,更加深了他对德国人的怨恨。

  尼采对德国人的攻击是真正德国式的,不过其中仍有许多是很中肯的,切中要害的;当然也有不少属于偏见的地方。例如在把法国和德国相比较中,他对法国的称赞往往有些盲目,而对德国的贬斥也有些随意,常常是一种情绪使然。

  在《偶像的黄昏》中,尼采还逐个点名攻击了许多人,如称G·艾略特为“道德小女子”、乔治·桑是“卖弄风情的多产的写作母牛”、卢梭是“在自然的污秽中的贱氓、躺在新时代门槛上的畸胎”、席勒是“萨金的道德喇叭手”、但丁是“在坟墓上作诗的鬣狗”、左拉是“散发恶臭的乐趣”、托马斯·卡莱尔是“一个假正经的大言不惭的家伙”、……其实尼采对这些人了解多少呢?他只是率性而为,任意评点。说不定这些人有不少倒同他的思想有这样或那样的相同之处呢!在这里,尤其表现出他有一种无法遏止的攻击狂倾向。

  尼采自己说,作为一个生命的强者,一个反颓废者,应该对任何人都无怨恨之心,而且在同人作战时应该有一个原则,就是不搞人身攻击。实际上他在许多时候也正是这样做的。但是,越到后来,他就越是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和原则,不但怨恨人,而且无端地攻击人。这除了表明他自身的另一重性格在滋生和蔓延,与自己相互冲突,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与攻击狂相随的是迫害狂倾向。《瓦格纳事件》一书出版后,他赠给勃兰兑斯一本。在10月给勃兰兑斯的信中,尼采称他的好朋友玛尔维达是“必须提防的瓦格纳的女信徒”,说她在某些情况下,是完全无所顾忌的。还说:“此外,为了保卫其自身,拜洛特方面可能也会通过德国皇家的途径禁止我的作品(因为它‘有害于公众道德’)。在这里,甚至皇帝本人也成了这一事件的当事人。”显然,这里过分夸大了他的作品的影响;他所想象的迫害和威胁也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正因为有受迫害的妄想,所以对人的攻击也就更力;这两者交互影响,成了恶性循环。

  尼采不适当的攻击性还同尼采本人的嫉妒情绪以及性压抑等等心理结合在一起,呈现是一种不正常的状态。在《瓦格纳事件》一书中,尼采对瓦格纳的音乐以及其人作了精辟的分析,同时又有下面这种无所掩饰的攻击性语言:

  “瓦格纳拯救了女人,女人为此替他建造了拜洛特。女人为了大师而变贫穷了,她们大为感动,她们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女瓦格纳之徒是今日尚存的最妩媚的模棱两可;她们是瓦格纳事业的化身──他的事业以她们为象征而获胜了。啊,这个老强盗!他夺走了我们的青年,他甚至还夺走了我们的女人,把她们拖进他的洞穴。”这里对瓦格纳的嫉妒、性压抑的宣泄、……都情不自禁地表现出来了。

  越是自己的弱点越是拿出来夸耀,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说成是独家占有,这就是精神反常的明显征兆。尼采说:“也许我是永恒女性的第一心理学家。她们大家都爱我──那是些老掉牙的故事了。失身的女人,‘解放了的’,不能生育的不计在内。──幸运的是,我不愿意让人撕碎:假如一个完美的女人爱你,她会把你撕碎的……我了解这些可爱的狂妇……啊!多么危险的鬼鬼祟祟的潜行的小小食肉动物!而同她们在一起时,又是那么惬意!”(《看哪这人》)

  实际上,哪里有什么“她们大家都爱我”?在女人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才是真正的事实。“可爱的狂妇”、“危险的鬼鬼祟祟的食肉动物”、“惬意”,一种又爱又恨的复杂而矛盾的心理溢于言表。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尼采在他的后期作品中常拿自己的耳朵做文章,以耳朵小自豪,并认为这对女性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如果这只是开开玩笑的话,那还无伤大雅,而尼采看来是当真的,这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尼采自传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们大家都知道,有几位甚至从经验中就知道,长着长耳朵的是什么东西,那好吧,请允许我冒昧地说,我的耳朵最短。这一点会使女人相当感兴趣──我看,似乎她们感到更了解我了,是吗?我尤其是蠢驴的敌人,因而成了世界史上的怪物,──用希腊语,而且不仅用希腊语来说,我才是基督教的敌人。”

  耳朵大小同人聪明与否有什么关系呢?应该说没有任何关系。尼采这种显得十分可笑的自夸,或许是自卑的另一种表现:作为对一个身体和精神都健全的人的要求来说,在女性面前,他几乎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东西。

  他的自传中还时不时冒出一些不知所云、难以理解的话,例如:“对太阳在光明中的孤独感的狂热赞美的回答就是阿莉阿德尼……除我之外,谁知道阿莉阿德尼是什么人!”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他在这里不由自主地想表达自己对于科西玛的暗恋情结。其实《瓦格纳事件》一书中说“这个老强盗,他夺走了我们的女人”,还想象这女人“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也表达了同样的性爱心理。

  把自己幻化为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尼采,可以在他的爱人面前夸耀的还是只有自己的耳朵。他在这一年写的诗集《酒神诵》中专门有一首“阿莉阿德尼的悲叹”,最后有一段酒神的话:“聪明些,阿莉阿德尼!你有轻巧的耳朵,你有我的耳朵:听我一句聪明话!凡人若要自爱,岂非必先自恨?我是你的迷宫。”

  在《偶像的黄昏》中也有一段关于耳朵的对话:

  阿莉阿德尼问他的哲学情人:“啊,狄奥尼索斯,天神,你为何拉我的耳朵?”

  狄奥尼索斯回答道:“我在你的耳朵里发现了一种幽默,阿莉阿德尼,为何它们不更长一些呢?”

  “哲学情人”!酒神狄奥尼索斯是阿莉阿德尼的哲学情人!尼采在这里情不自禁地想把内心的隐秘更多地告诉读者:他就是狄奥尼索斯,而科西玛是阿莉阿德尼。但这时他还有一定的控制能力,不会赤裸裸地说出这个谜底。待到他不顾一切和盘托出内心隐秘时,他这个一直内向的人已经处于精神完全失控和错乱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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