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院子里催：“爹，赶紧走吧，车在外面等着哩。”王老汉还端坐在电脑前，玩着他的空当接龙游戏，嘴里念叨着：“过了这一关，就不去医院了，过不了这一关，去了也没用。”
儿子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跑到屋里一看，老爹还在玩儿游戏，有点上头，着急地说：“爹，我借朋友的车，人家还有其他事，医生也在等，咱走吧！”老汉不紧不慢：“等我过了这一关再说。”
儿子知道老爹在赌气，只好出去招待开车来的朋友了。
这王老汉想当年可是当地响当当的人物。打日本的时候，他二十啷当岁就是县民兵基干大队队长了，人送外号王铁杆儿。打南清店日本鬼子炮楼的时候，久攻不下，他和武工队队长说：“今儿黑下，我去抓一个活鬼子回来，摸摸炮楼的情况！”武工队长说：“死鬼子都抓不回来，还抓活的，你就吹吧。”“抓不回来你把我脑袋当夜壶。”他撂下一句话走了。晚上，他一个人躲在炮楼外的壕沟里，抓住一个鬼子，用胳肢窝夹了回来，到营地发现鬼子没气了。大家都说这不算。第二天他又去，专等着一个胖胖大大受得住夹的弄了回来，一审问，原来是个相当于团级干部的日本少佐。从此王铁杆儿名声大振，就连当地人吵架也会说：你牛X啊，你比王铁杆儿还厉害。
快50岁的时候，第二个夫人给王铁杆儿生了个儿子，他那个高兴啊，干啥浑身都是劲儿。70岁那年，给儿子在城里安排了工作，买了房，才离休和老伴儿一起回到老家。
香港回归的时候，他看电视看不够，听说电脑上新闻多，让儿子给买电脑，儿子说：你都多大岁数了，还买电脑，连我都不会玩儿，买了你也玩不转。他的犟劲儿上来了，黑着脸说，去去，把我的工资本儿拿来！儿子犟不过，无奈地给他买了电脑。电脑学了十几年，就跟孙子学会了一个游戏——空当接龙。
2010年去看病，医生说是肺癌，他紧盯着医生问，还能活多久，问得多了医生也烦，告诉他紧七慢八，早作准备吧。他倒一点也不在乎，买了很多酒，来到埋着他当年战友的烈士陵园，选了一块墓地，先把酒埋了进去。他自言自语地说：“兔崽子们，你们在下面疯了几十年，没人管你们，疯够了吧，老子就要来了，我带的有酒！咱打个赌，等我下去了，论喝酒，你们还是不中，阎王爷还得让我当你们的队长，管着你们，信不信？”说罢，他倒背着手兴高采烈地往回走，看上去倒是一副期待的样子。
一年过去了，他自己在那个棺材里试着躺了好几次，身体倒越来越壮实。他找到那个医生做了复查，检查结果说肺癌是误诊，但心血管狭窄，需要做搭桥手术。儿子问了一下，北京做一个搭桥手术20多万，需要自己先垫钱，看完病医保能报销30%。为了凑钱，儿子悄悄把房子卖了。到了北京，医生说，80多岁了，动脉血管有点狭窄是正常的，不需要做手术，吃药观察吧。
老汉回来知道儿子卖了房，心疼了，找到医院说，你们这哪是在治病，这是拿着病人在赌博，我本来没啥病，你们非说我有病，害得我等死好几年。我离休干部本来可以全额报销，你们说只能报30%，害得我儿子、孙子没地方住，中央这多好的“经”也让你们这群人给念歪了！
医院的主任耸耸肩，陪着小心说：“老英雄多谅解吧，现在医学还不发达，很多病就是要赌一把。”老汉听到赌字，心里蹭蹭直冒火：这辈子可不就是个赌，我就是个“赌命”的汉！
今年王铁杆儿又觉得身体不舒服了，儿子多次劝说他到医院看看，他的犟劲又上来了：想当年老子和小日本儿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赌的就是命；现在到医院看病，医生赌的不仅是我的命，还有我的钱，我看还是我自己赌自己的命吧！
11点多了，老汉还在玩空当接龙，儿子默默地坐车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