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小说，而不是纪实文学、人物传记或回忆录，小说中的历史背景是真实的，但人物和故事，都是作者根据自己的生活体验和审美情趣而虚构的。有相似或相同者，请勿对号入座。
杜鹃花开 第四章
应征人员体检开始了，市区的体检站就设在城东的农学院院子里。应征青年们一早就集中来到这里。天气很冷，刮着凛冽的寒风，屋顶和光秃的树枝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霜。暗淡无光的太阳，悬挂在阴沉沉的天空。院里的农田上，堆着一堆堆的农肥，田边的沟里结着厚厚的冰。院子里吵吵嚷嚷，应征青年们相互打闹、追逐着，不时有体检不合格的人，被中途刷出来，这时人群就会发出一阵喧嚷。
淮海独自站在检查站走廊尽头的一根柱子旁，他不想自己被更多的人看见，他们此时都成了竞争者，只要谁花上8分钱买一张邮票寄一封人民来信，他就有可能被取消当兵资格。对今天的体检，他有两个担心。一是他的眼睛有点近视，一只眼0.7，一只眼0.8。前天他去地区医院眼科检查了视力，视力表最下面两行能看见，但看不清楚，于是他将那两行记下来背熟，他担心的是不知道视力表是不是都是一样的。二是这次体检的主检之一是县医院的马医师，而这个马医师是魏金花的亲戚，主检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肝有些大或者心脏有杂音，就能判定你身体不合格。母亲叫淮海到时要灵活一些，不要落入马医师之手。
人群里又发出一阵喧嚷：“特种兵，特种兵出来了。”淮海见他们学校同届5班的彭卫国，满脸通红、说是高血压被刷了出来。彭的父亲是地区商业局人事科长，和淮海的父亲在一个单位。一波未息，一波又起，淮海又听到不远处响起了吵嚷声，他没有在意，可后来断断续续听到说什么“年龄不够、不符合条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近去一看，原来是南门大桥北边爆炒米花的严老头的儿子严二，竖起一根手指，在向围观的人嚷道：“商业局大院里的李淮海开后门，他只有16岁，凭什么让他来体检……”
居委会的王主任走过来喝道：“小严二，你不要在这里闹事，商业局里哪有什么李淮海？”
严二一愣，随后又说：“哦！不是李淮海，是路淮海。他和外贸公司的李跃同年，都是16岁，王主任你开后门。”
淮海一听明白了，这是李金祥家叫他来闹事的，他记不清，把姓名弄混了。王主任继续喝道：
“你再闹就叫人把你抓起来，你这是破坏征兵工作。”
就在这时，体检站里喊他们居委会的人进去，王主任赶紧把他们带进了体检站。
体检的第一个程序叫“目测”。排在淮海前面的人叫彭光华，他的父亲是南门大桥下面理发店的理发师傅，以擅理小平头而出名。彭光华是个流里流气的人，喜欢调戏女孩子，生着一脸骚气疙瘩，外号“骚和尚”。他家附近有一个女厕所，他在女厕所墙上掏了一个小洞，经常在洞里偷看，几次被人告到学校。六九年“九大”召开时，体育场召开万人大会，他就躲在体育场后面的小树林里偷看女学生小便。今天他一看向他问话的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立即活跃起来。人家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什么？”
人家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又说：“什么？”
人家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仍然嘻皮笑脸地说：“你这么娇滴滴的声音，我听不清楚。”
那个姑娘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把桌子一拍说：“你是个聋子，当什么兵？不合格。”
彭光华就这样被人带了出去。
第二个程序就是检查视力，淮海先走近《视力表》看了一下，和地区医院的《视力表》完全一样，他放了心，顺利过了关，为了不致引起怀疑，他还故意说错了两处，其实这没有必要，完全是“做贼心虚”，结果一只眼是1.5，一只眼是1.2。
检查外科的时候，他们在一间烧着煤炉但依然冰冷的屋子里脱光了衣服。昨天在街道办事处集中听讲体检的注意事项时，办事处的人武干事洪侉子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年体检查外科时，脱光了衣服称体重，看磅秤的是个女医生，有一个小伙子不好意思，那东西翘了起来，女医生用手指敲了一下那硬梆梆的东西，训他：“你兴什么！”那小伙子答：“我姓王。”大家听了这个故事，都兴奋起来——“王红喜，你‘兴’什么？”王红喜说：“那人不姓王，姓彭，彭光华，你‘兴’什么？”洪侉子嚷道：“大家都不要‘兴’，要‘兴’就明天‘兴”。”但是今天这个屋子里的几个医生包括看磅秤的都是男人。尽管如此，他们在脱衣服的时候还是有点不自然。
“你能不能快点，又不是大姑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袜子也脱掉。”看磅秤的人对淮海说。“ 你这么大个子怎么才110斤。 看来家里没让你吃饱，不过到部队里有你吃的。”
检查一路通过，最后进了主检室。主检室里有两个医生，一个穿着军装，淮海想那个没穿军装的肯定就是马医师。此时马医师正在给人检查，回过头朝淮海看了一眼，那个军医招呼淮海躺在一个床铺上。检查也很简单，军医给他听听心脏，又按按肚子，然后，对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叫他起来靠着北边的墙站着，指着对面墙上的一张毛主席像说：
“念一下左边那行字。”
那张像是当时风靡全国的一张毛主席穿着长风衣、站在一个山岗上的画像，画像两边是林彪的题词：“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两边的字淮海看不清楚，但林彪的这两句题词在当时到处可见，尤其是那个“大”字的一丿拖得很长。淮海就念道：
“大海航行靠舵手。”
那个军医又指着毛主席像说：“把右边一句也念一下。”
淮海心想，既然左边是“大海航行靠舵手”，那右边肯定是“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了。
淮海念完后，那个军医依然狐疑地望了望他的眼睛，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
出去以后，淮海心中有些不放心。此时，他的母亲来了，他母亲就叫农校小卖部的一个人进去看看。那人看后说：“体检表上盖着一个戳子，两个字‘合普’。”
